“别乱动!”旁边的警察如临大敌,就差拔枪。

聿尊深壑的眸子瞥向远处,海平面的宁谧被吞没,交相贴合的巡逻艇探出强光,一看阵势,就知插翅难飞。

甲板上用餐的游客们惶恐不安,陌笙箫紧咬唇角,捏紧的掌心渗出细汗。

“你涉嫌一宗大规模的越境走私军火案,请你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聿尊眉头一紧,他暗地里经常将生意做到香港,也有几个关系好的负责打点,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怎么这会…

男人敛起神色,颇觉扫兴。

他没有多作无谓的说辞,聿尊站起身,敞角式衬衣最上面两颗钻扣打开,陌笙箫螓首,看到的尽是一片慵懒之色,她心这才跟着落了些,不再悬浮于半空中。

站在聿尊身后的警察拿出携带的手铐,聿尊一个厉色丢过去,眼神涌起的狂狷震撼惊骇,“我这辈子还没被人拷过,你敢吗?”

旁边同事不着痕迹按住那名警察的手,偏他又是个年轻气盛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我们的职责。”

海风掠来,掀起聿尊前额的一缕墨发,陌笙箫看的出来,这名警察是根导火索,她强自镇定,“尊。”

聿尊潭底的杀气随着这一声轻唤而散开,“我想和我太太说几句话。”

“不行。”斩钉截铁地拒绝。

旁边同事一把揪住男子的手,以眼示意他别开口,“好,不过请别耽误太久。”

聿尊绕过圆桌走到陌笙箫跟前,他伸出双手揽过笙箫,她小脸埋在聿尊胸前,以为男人会趁机告诉她,让她去找谁之类的话。聿尊手臂渐拢,陌笙萧太过消瘦,抱在怀里一点肉都没有。

“尊?”

他瞥过笙箫眼里的不安,聿尊唇角轻抿,嘴边的梨涡浅显,聿尊弯腰在她颊侧细吻,“别怕,会有人过来安排你。”

“那你呢?”

“啰啰嗦嗦什么,快走!”

聿尊倾起身,手掌抚过陌笙箫脑袋,“转过身去,我不想在你眼前被带走。”

这时候还需要面子吗?

笙箫被他握住肩膀,背对众人。

聿尊转身,纯白色衬衣站立在人群中极为闪眼,他天生具有王者般的气质,哪怕沦落为困兽,也掩不住他周身的强大气场。

陌笙箫没有听他的话,她伺机转过身。

眼睛正好看见警察拿出手铐,聿尊右手做了个手势,一阵枪声猛地惊响,“砰——”

甲板上瞬时像炸开的锅,人群惊慌失措,不少人躲到桌子底下。

“有狙击手!”

“砰砰砰——”

围堵在岸边的特警计算方位,枪声经久不歇,陌笙箫右手捂住嘴,一双眼睛圆睁。

拿着手铐的警察没有丢命,打中的是右边胳膊,他蜷在甲板上撕裂哀嚎,被两名同伴给一人架住一边拖下船。

先前曾制止他的另一名警察来到聿尊跟前,“请。”

男人回眸睇了眼笙箫,大步离开。

陌笙箫从未见过这样真枪实弹的场面,出动的特警全副武装,远处尚能听闻鸣笛声,聿尊离开时神色自若,笙箫情不自禁迈着脚步跟去。

“李哥,不会出事吧?”一名警察望向淌在甲板上的大滩血渍。

“我提醒过他不止一次,拔老虎毛的事我们做不得,他非要抢这出头的活,我们只管将人带回,走吧!”

陌笙箫倚靠栏杆,眼睁睁望着聿尊坐进警车。

他坐的那辆车被包围在中间,没过一会,警笛由近而远,方才的剑拔弩张也被海风给吹尽,只消那么一点时间,就安静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餐厅老板出来安抚,被惊吓的人群三三两两归回原位,小着嗓音讨论方才的事。

对他们来说,就像是看了场电影,曲终人散太正常。

陌笙箫小手紧抓着栏杆,她眼眶噙泪,但死咬住唇才没有掉下来,她这才意识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了聿尊,她竟没有别的依靠。

“嫂子。”

笙箫怔忡,见旁边不知何时站着名年轻的男子,“我叫唐烈,这儿不能多呆,跟我走。”

陌笙箫认出来,这人方才就在靠近栏杆的地方用餐,笙箫回头,见身后站着好几名大汉。

“你们既然在这儿,为什么不救他?”她嗓音急迫,带着强硬的斥责。

“嫂子,方才的情况我们不能动手,除非你想看聿少被当场击毙。”那样的话,正应了对方的意思。

陌笙箫菱唇微张,她隐约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可就是难以接受聿尊被带走的事实。

唐烈使个眼色,护送笙箫离开,陌笙箫钻入车内,整颗心跟着空落落的,无处安放。

笙箫被带回下榻的宾馆,许是有所戒备,她和聿尊的套房外站着一排保镖,陌笙箫瞅着这仗势,她知道真出事了。聿尊行事一向不张扬,走到哪,明里都不会带太多人。

“嫂子,您先休息。”

陌笙箫坐在床沿,晚饭一口没来得及动,这会竟完全没有饥饿的感觉。

“等等。”

“您吩咐。”

“他会有事吗?”

“嫂子放心,我这就联系律师,安排保释。”

陌笙箫不懂这些,便闭起嘴巴,不想给唐烈添乱,省的耽误时间。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敲门声。

“请进。”

是客房餐车,唐烈见她没吃晚饭,给她点了些吃的。

陌笙箫毫无食欲,她在房间内左右徘徊,待情绪平定些,这才拿起电话。

“喂,请问哪位?”

“何姨,我是笙箫。”

“噢,笙箫啊,在那边玩的开心吗?”

陌笙箫忍不住轻哽,她挪开电话,喘了口气,这才说道,“何姨,奔奔睡了吗?”

“没呢,小陈在给他喂饭,不过奔奔不大肯吃,眼睛一直在客厅找,肯定是想你们了。”

陌笙箫眼圈泛红,“我可能还要过几天才能回来,好好照顾奔奔。”

“你放心吧,难得出去,好好玩。”

笙箫挂了电话,她抬起手背揩去眼泪,她若不答应聿尊来香港的话,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些事发生?

陌笙箫整夜无眠,眼睛一闭起来,脑海里紧跟着就浮现出聿尊被带走的画面。

军火?

笙箫不敢想,这感觉好比无意走在街上,突然有人拍着你的肩膀和你说,你是军火贩子。

天刚亮,陌笙箫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急忙起身,在对方未来得及敲门之前,将门打开,“怎么样了?保释出来了吗?”

唐烈带着律师走进房间,“警方明确表示,不能保释。”

陌笙箫手掌撑住背后的墙壁,“那怎么办?”

唐烈满面严肃,“按理说,不该出这样的事。”

“聿少才到香港,就被人挖出军火的案子,可为什么不在白沙市动手?这就说明一个问题,有人想借香港警方的手除掉聿少。毕竟在白沙市,他如鱼得水,人脉又广,现在政府高层定会想法子拖住拘留时间。”

“可我们在这应该没有得罪过人。”

“我联络熟人才得知,聿少被羁押的地方极为隐秘,里外三层都是特警,还不准别人探视。”

陌笙箫心底一沉,仿佛被人勒住脖子似的喘不过气。

唐烈面色微变,“应该不会有大事,我们尽早疏通关系,争取到引渡回大陆的时间,回到白沙市,一切都好办。”

律师却觉并不乐观,“我想,这一点对方也能想到,我问你,如果聿少在引渡途中身亡,那该怎么办?”

唐烈惊愕,瞬时觉得整件事都陷入个死胡同内。

陌笙箫扶住墙壁,后背紧挨着才没有摔下去。她不止一次诅咒过聿尊不得好死,说他会有报应,这会是真的,报应来了。

笙箫开了口,喉咙沙哑,“你们…救救他!”

“嫂子,你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陌笙箫嘶吼,她意识到失控,埋下小脸,“对不起。”

“聿太太,您放心,我们会竭尽全力。”律师双手环在胸前,从没遇上过如此棘手的案子,“不管是否有用,我这边都先试着找人,拘留期间,至少是安全的,警方不可能允许人死在看押所内。”

唐烈同律师接下来的话,陌笙箫没有听真切,她走到窗户前,拉开帘子望向外面。

那些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她呆在这,却一点法子都帮不上。

笙箫整整两天没有出房间的门,而这两天内,关于聿尊的消息连边都摸不上。

简单扒两口饭,陌笙箫关了大灯躺在床上。

套房内只留一缕微光,氤氲出枯萎的橘黄色。

笙箫屈起双膝,两手抱住膝盖,将身体缩成一团。她的手抚向旁边的床榻,一张大床空出大半边,陌笙箫被无尽的寂寞笼罩,她翻个身,眼角的湿意顺着脸庞滚落。

聿尊会不会真的出事?

陌笙箫问自己,她还恨他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心现在备受煎熬,她担心聿尊,她不管什么法律,她就想聿尊出来。

陌笙箫再也不会想罪有应得的念头,她哪怕做个违背她原则的人也无所谓。

门外,有一阵脚步声在接近。

陌笙箫甩开被单,赤着双足来到门口,她动作急促地打开门,看到外面除了站着的几人,哪里有聿尊的身影。

笙箫双肩垮下去,无力合上门板。

这样的动作,她来来回回不知重复过多少次。

放在枕边的电话猝然响起。陌笙箫被惊出身冷汗,她拿起看一眼,是殷流钦。

笙箫没有接,这会谁还顾得上他。

铃声仿佛催命似的经久不歇,陌笙箫本就心情不好,她按了接通键,“喂,什么事?”

“嚯,跟吞了火药似的。”电话那头传来男人轻佻的揶揄声。

“有事吗?”

“妨碍你和人睡觉了?”

陌笙箫鼻子止不住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你烦不烦,我又不欠你钱,你用得着半夜三更打我电话吗?无聊!”

殷流钦被堵,瞬时冒出火来,“陌笙箫,你有气别往我身上撒,你我之间可是有合同的,为什么不过来监工?”

“合同哪里规定我必须要每天都到场?我告诉你,别来烦我,我心情不好,小心骂死你!”

男人勾了抹不易察觉的笑,“出什么事了?”

“你打我电话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我觉得你工作态度有问题。”

陌笙箫两根手指按在眼眶处,她也不想发火,可心里实在烦的要命,“那我请假行不行?殷流钦,我接你个单子没有卖命给你,天润公司人多得是,你别打我电话成吗?”

殷流钦何时受过这气,“我告儿你,这工程是你负责的,要是出了事…你就是玩忽职守!”

“那就等出事再说吧!”陌笙箫毫不犹豫挂断电话。

殷流钦握住手机,另一头传来的嘟嘟声毫无节奏感,他心里升起股从未有过的挫败感,但同时又觉快慰,他当然知道陌笙箫为何而心烦。

直到清晨,陌笙箫才眯了一会眼睛。

一阵敲门声急促传来,像是要震穿整个房间。陌笙箫睡觉都穿着衣服,她听到声音,赶忙起身,“进来吧。”

唐烈迅速甩上门,“嫂子,收拾下,快离开香港。”

陌笙箫浑浑噩噩,头痛欲裂,“我不走,出什么事了?”

“聿少吩咐过,他若有事,三天之内不回来,你就必须回白沙市。”

笙箫坐回床沿,“我不会走的,除非亲眼见到他出来。”

床头柜的手机突然响起来,陌笙箫伸手,见是王姐的号码。

笙箫眼皮直跳,“喂?”

“笙箫,你在哪?”

陌笙箫轻揉太阳穴,“王姐,别急,怎么了?”

“出大事了!”

陌笙箫脊梁猛地挺直,本就血色全无的脸这会透明如纸,她嘴唇哆嗦,愣是开不了口。

王姐也不等她说话,语速极快地开了口,“菁山名邸那边,工人今天一早就上工,负责砌临时围墙的一名工人,不知怎的,被压死了。”

“什么!”陌笙箫尽管努力做着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乱套了,死者亲属率领一大批人堵在公司门口,还拉了横条,门外那摆满花圈,就差将死人给抬过来…”

陌笙箫站起身,由于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这会气血攻心,差点栽倒。她把住床头柜,“查到事故原因了吗?”

“是砌墙的水泥有问题。”

“搅拌的比例有误吗?”

“不是,”王姐顿了顿,“笙箫,那批水泥是劣质的残次货。”

“那赶紧找供货商…”

“笙箫,我跟你说件事,你别急。”

“你说。”

“签字单上显示,那车水泥是你验收的,而且现场检验下来,只有那个批次的出了问题。”

陌笙箫如遭雷击,手指咯的电话发出吱吱的响声,“什,什么意思?”

“笙箫,别急,我相信你,我这就找经理去理论。”

“公司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