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笙箫视线穿过聿尊的脸,似有怔神,“我和陶宸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很轻松,他从来不会强迫我怎样去做,他像个谦谦君子般等待我适应有他的生活。我和他说过,陶宸,哪怕我一辈子都不会爱你,你还是要等吗?我现在还记得他的坚定,他的爱太纯净,对我来说也太重。”

那份沉重,就因为陌笙箫对他自始至终没爱过。

想起陶宸,笙箫不免有了愧疚。

“那你得感谢我,我把你抢回来了。”

陌笙箫无心开玩笑,她背过身,眼睛顺着漫长的海平面望去。

聿尊紧贴她身后站着,“我知道你心里为何会难受,大部分…因我而起。”毕竟,陶宸的一只手是被他断的,“笙箫,我这辈子是不是注定要栽你手里了?”

陌笙箫同他十指相握,“是我先栽的,那一跤,摔得还不轻。”

聿尊见她面色黯淡,似乎想起了以前的事,“那以后碰到有坑的地儿,我先跳下去,做你的肉垫。”

陌笙箫忍俊不禁,“也不怕我压扁你。”

游艇行驶了没多久,便停在海中央。

聿尊记不清究竟是在哪里,况且这一带变化巨大,已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王姨把孩子从船舱内抱出来,陌笙箫接过手,甲板上铺满白色和黄色的菊花,分布着不同的品种,有些还是刚采摘下来的。

王姨识趣地回到船舱内,聿尊弯下腰,拿起一束黄菊,他抡起手臂,陌笙箫鼻翼间扬过一阵清新淡雅的香味,几十株菊花被抛入海内,她仿佛看到当年风华绝代的夏初颜,被人丢到海里的那一瞬间,生命的尽头,绽放的也是如此妖娆多姿。

陌笙箫眼眶泛红,鼻子酸涩难止。

她菱唇轻启,默默说了一句,“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聿尊见她神色哀戚,似乎在说着什么话,他心里越发积压上一层浓郁的沉重,甲板上的菊花被系数抛入海中,黄白相间的画面绵延向前,随着巨大的海浪追逐漂流,陌笙箫紧挨聿尊站着,怀里的奔奔也出神地盯着海面。空气中,此刻弥漫的,到处都是菊花芬芳的味道。

“爸,妈,我带笙箫和孩子来看你们。”

这还是第一次祭奠,如今害死他们的人全都下了地狱,他们总算能闭上眼睛。

聿尊从笙箫怀里接过奔奔,另一手搂住妻子的肩膀。

他们并肩而立,被风扬起的衣袂纠缠拧结在一处,陌笙箫自然地伸出手臂,环向男人的腰。

辗转回到御景园,已是傍晚十分。

远远的,便从车窗内看到聿老爷子焦急地站在门口,何姨跟着他,也在张望。

车子停稳后,只见老爷子大步走过来。

“爷爷,你不在屋里呆着,出来做什么?”聿尊抱着奔奔甩上车门。

聿老爷子不说话,望了聿尊一眼,再看陌笙箫也没事,紧绷的面色这才一松。

“我跟老爷子说没事,可他非不听,说要到门口等着,说怕出事。”何姨插嘴说道,为了这聿老爷子,她到现在还没做晚饭。

老爷子瞪她一眼,“年纪轻轻的,话真多!”说完,头也不回朝里头走去。

何姨性子直爽,知道他脾气这样,也不动怒,“我可不年轻喽。”

陌笙箫望着聿老爷子蹒跚的背影,眼里止不住又是一酸,她知道他怕什么,他是担心他们像20几年前的爸妈那样,一去不回。

谁也料不到,那次出游真会成为他们的死别。

回到客厅,何姨急忙开始张罗着晚饭,陌笙箫过去给她帮忙,聿尊把孩子交给王姨,他和老爷子坐在电脑跟前,正在教他如何玩新式的游戏。聿老爷子戴着眼镜,有模有样地学习,他同社会脱轨的这20几年,可得好好补回来。

笙箫瞅着这一幕,不由勾唇浅笑。

舒恬怀孕初期,闹腾的很厉害。

陌笙箫想她现在吃不下东西,便买了水果去看她。

开门的是保姆,笙箫一看,不是她上次来看见的那个。

陌笙箫来到舒恬的房间,正好桑炎出来,他对着笙箫轻点头,又急忙出去。

“怎么样,还难受吗?”

舒恬靠着床沿,脸色不好,怀孕后明显比之前瘦了一圈。“笙箫,你总算来了。”她从桑炎嘴里隐约知道奔奔先前出了事,只不过桑炎说什么都不肯告诉她,现在看到陌笙箫精神方面都不错,这才松口气。

“还是吃不下东西吗?”笙箫瞥见床头柜上摆着碗馄饨。

“嗯,我哪知道怀孕这么难受,”舒恬说着,又想吐,她忙用手捂住嘴,“而且还有点见红,医生让我在床上躺三个月,这日子啊,真不是人过的。”

“忍忍吧,”陌笙箫毕竟也是过来人,“为了孩子,怎么都是值得的。”

保姆又端了碗清粥进来,把一口未动的那碗馄饨拿出去。

舒恬抽出纸巾轻拭嘴角,“我这副样子,连怀孕都是个累赘。”

“怎么好端端的说这种话?”陌笙箫起身,帮舒恬在背后垫了个靠枕,“你看桑炎对你多好,天天陪着你,这会又被你来来回回地折腾。”

“他是对我不错,”舒恬喝了口水,嘴里这才好受些,“看到方才出去的保姆了吗?是我才请来的。”

“那原先的那个呢?”笙箫随口问道。

“之前那保姆年纪轻,现在的小姑娘不得了,估计是看我这样,以为我和桑炎是过不长的,我下楼时正好看见她拉住桑炎的手正表白呢。说什么不计较名分,还帮他事事都考虑周全了,说只要给她在外面准备个房子,他想去的时候便能过去,我靠!什么人那,要不是桑炎当即便甩了她一巴掌,我肯定拎着刀下去,把他们两人全给宰了!”

陌笙箫听到这,不由发笑,“你啊,脾气还是不见改,得注意胎教。”

舒恬软了神色,手掌不由自主地抚向小腹,“我二话不说就把她给辞了,这事怪不到桑炎的头上,他生怕我心里不舒服,就让我亲自挑选保姆的简历,我也不推脱,你看现在的阿姨,都40了,嘿嘿…”

“所以啊,桑炎对你好才是真的,以后可别再有累赘什么的想法,要不然再被我听见一次,我准抽你。”

舒恬歪着脑袋,“呦,跟着我学坏了么。”

陌笙箫拿出果盘内的橙子,给她剥了一个,“再忍忍吧,过了头三月会好的。”

“你那边怎么样,奔奔还好吗?”

笙箫垂下眼帘,“还是那样。”

“没事的,别担心。”

陌笙箫略带苦涩地轻漾嘴角,“我总是想,可能我怀着奔奔的时候,给他的爱不够多,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我,让我现在要加倍的去爱他。”

笙箫刚开始想瞒着舒恬,因为她觉得奔奔没病,再加上舒恬的腿需要康复,她也不想舒恬担心。直到有一天,舒恬看到奔奔不喜欢和别人玩,问起的时候,陌笙箫才坦言相告。

“我相信,每个人的人生都会碰到很多的坎,走过去就行了,”舒恬轻拍自己的腿,“你看我,不照样过来了?”

“嗯,对。”

两人正说着话,陌笙箫看到桑炎推开门走进来。

男人手里拎着个打包盒。

“买来了,快吃吧。”桑炎把盒子打开,舒恬突然兴起说要吃凉面,还非要是她以前经常吃的那家,桑炎用筷子把佐料和凉面搅拌均匀,他抽出纸巾垫在舒恬的腿上。

她接过手,只看了眼,便食欲会无。

看到桑炎额头渗出的细汗,舒恬顿觉不忍,这会她若一口不吃,连自己都觉得是在作。她夹起一筷凉面送到嘴边,“呕——”

舒恬捂住嘴,陌笙箫忙拿过旁边的垃圾桶。

她难受地干呕,用手把盒子推开,“不行,闻到味道就想吐。”

桑炎唤了保姆进来,让她把凉面拿下去,生怕这味道再刺激到舒恬。

桑炎体贴的帮舒恬轻轻拍背,陌笙箫有片刻的晃神,她想起她怀奔奔的时候,从来没让聿尊靠近过一步。

“好点了吗?”桑炎递了杯水给她。

舒恬灌了几口,“对不起,又让你白跑一趟。”

“要怪就得怪你肚子里的小兔崽子,”桑炎手掌按向舒恬的小腹,“这么小就知道折腾着我玩,今后出来了,看我不给他点厉害瞧瞧。”

舒恬娇嗔着拍他的手,“哪有这么说自个儿子的?”

陌笙箫嘴角轻抿,浅笑。

“噢,对了,”舒恬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掏出一个红色的请柬,“这是陶宸让我给你的。”

陌笙箫望了眼,“这…他要结婚了吗?”

“想什么呢!”舒恬把东西塞给她,“早些时候,聿尊用公司的名义拨了款子给学校,后来学校利用这笔钱重建,陶宸代表校领导邀请你们去参加剪彩仪式,说是要好好谢谢你们。你也知道,毕竟他和聿尊之前…然后,就把信寄到了我这,让我转交给你们。”

“芝麻绿豆的小事,有什么好记在心上的?”桑炎插嘴说道。

舒恬瞪他一眼,“你这会和聿尊称兄道弟的,自然帮他讲话,这里面的事你不懂。”

“你别动气,待会又要吐了。”

陌笙箫打开手里的请柬,“他可能不会去的。”

他们的关系那么敏感,聿尊自然会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我知道你想去,”舒恬一语道破,“你肯定想看看陶宸现在过得怎么样,想要亲自去他生活的地方走一走。”

陌笙箫合上请柬,“他若不想,我也只能不去。”

“就是,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桑炎再度插了句话。

舒恬侧过脸去睇他一眼,陌笙箫见状,笑着把请柬放入包内,“你多躺会吧,等过完三个月,我再陪你到外面去走走,好好散会心。”

“这可是你说的,”舒恬一脸苦瓜样,“我都快闷死了。”

陌笙箫见她精神不好,也就没有久留,坐了会便自行离开。

回到御景园,聿尊正在书房,忙着赶些公事,笙箫推开门走进去,她来到男人身旁,“你拨了款子给学校?”

“什么学校?”聿尊头也不抬。

“少装糊涂。”

聿尊手指在键盘上轻敲,忙完一整串的动作后,这才抬起脑袋,“我看山区的条件不好,他们需要这笔钱。”

“那你怎么也没跟我提起过?”

“这些事我都交给财务去办,没什么好说的。”

陌笙箫被他揽入怀里,就势坐在聿尊的腿上,她环着他的脖子,请柬的事,不知该不该说。

聿尊见她眼神闪烁,似有心事,“想什么呢?”

“学校寄来了请柬,新教学楼要举行个简单的剪彩仪式,想让你过去…”

她话还未说完,便看到聿尊皱起了剑眉。陌笙箫噤声,不在言语。

“你想去吗?”聿尊半晌后,问道,“说实话。”

“其实在城市里呆的腻烦了,山区…”

聿尊听得出来,她想去,他摊开手掌,“请柬呢,我看看什么时间,也好先把工作都安排好。”

“你肯去?”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我去,可没说带你去,你在家好好带孩子。”

陌笙箫察觉到他嘴角的笑意,“讨厌,真把我当成家庭主妇了?”

聿尊两手抱住她的腰,把她的上半身压在桌面上,笙箫使劲向后倾,不得不勾住她的脖子,“把我拉起来,我的腰快断了!”

“你不说我讨厌吗?笙箫,这都成你口头禅了,你说,你讨厌我什么,还是…根本就口是心非,你喜欢我还来不及吧?”

厄,厚脸皮。

陌笙箫两条腿乱晃,“拉我起来!”

聿尊索性推开椅子站起来,这样的角度,恰好挤入她双腿间,他紧贴着陌笙箫把她压在桌面上,“还说不喜欢,这不明摆着诱惑我吗?”

“我没有!”

还嘴硬。

“没有,那你把腿张这么开做什么?”

“聿尊,你说话还能再流氓些吗?”陌笙箫笑骂出口,两条腿下意识并拢。她望见男人嘴角的笑染成不怀好意的弧度,聿尊两手撑在她身侧,“夹太紧了,你把我夹坏了。”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被他诠释成最为下流的意思,他薄唇贴到笙萧耳边,“我还有更下流的话呢,想听吗?我不止会说,更会做!”

陌笙箫脸涨的通红,每次遇上男人这样,她都只能捂住脸,“你个色胚。”

她听到聿尊的浅笑声在她头顶散开,“那你喜不喜欢我对你色?”

饶了她吧。

陌笙箫脖子都跟着红透。

聿尊偏不遂她的愿,他把她的两手从眼睛上挪开,“快回答我的话。”

笙箫挣不掉他的手,唯有求饶,“你别对我不依不饶的。”

“那你说喜欢,说喜欢我便放过你。”

陌笙箫无奈,只得撅起嘴,“好吧,我喜欢,你满意了吧?”

聿尊笑得得意,大掌在她臀侧轻拍,“我就知道,你也是个色胚。”

“聿尊!”

他不再说话,直接把她压到桌子上热吻起来。

陌笙箫开始为去山区做准备,听说那儿的温度比这儿低,她戴了两件薄外套,还有驱蚊水之类的东西,能想到的,几乎都塞到皮箱里去。

聿尊说这次不坐飞机,会带着司机一道过去,他权想着是去散心旅游,谁想到,他是送自个去受罪的。

开车来到步行街,这儿是白沙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各种奢侈品牌应有尽有,而且上货时间比较早。

他来到tiffany珠宝店内。

经理一眼认出他,亲自上前服务,“聿少,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想选一对戒指。”

“是送人还是自己用?”

“既是送人,也是自己用。”

经理心领神会,把他领到柜台前,一名服务员送上茶水,“您请坐。”

经理进入柜台,戴上手套,亲自为他服务,“您看这款怎么样,也是我们店主打的,有一见钟情的寓意在里面,很适合作为求婚或者是结婚纪念日的礼物。”

聿尊只看了一眼,“换个吧。”

“好。”

经理手指划过一排,落在其中一个盒子上。

“那这个呢?这是限量款的,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重温,我们店内只有三套,但这个名字不讨喜,很多人倒是看中,只不过都说重温没有一见钟情寓意好。”也是,谁不想在送的时候说些情话,这重温太过暧昧,有种关系不明的感觉在里头。“给我看看。”

经理将盒子递给聿尊。

他一眼便看中,戒指设计繁复,上半截分为两个环,两颗美钻交错着,尾部紧贴,旁边则分别以9颗小碎钻作为点缀。

聿尊喜欢的不光是这个款式,更主要的,是这个名字。

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