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终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咱家孩子多,这一个个的,牙狗儿八个月,确实应该喝个麦乳精,那是该喝的。不过黑蛋这才比牙狗大四个月,总不能说才大了四个月,就不让喝了吧?黑蛋也该喝!再往上,猪毛两岁了,也就比黑蛋大一岁,你说凭啥一岁的能喝,两岁的不能喝?一岁的没比两岁的少几颗牙啊?所以咱家黑蛋也该喝!可两岁的都喝了,三岁的就只多长了一岁,怎么就喝不得,两岁和三岁小孩不都是满院子乱跑,你觉得有啥区别?所以咱家墩子也该喝……”

老太太这一番念叨,底下儿子媳妇的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么一说,好像就连老二家七八岁的粪堆和粮仓都该喝了,凭什么你三岁屁大小孩了能喝,我七八岁就不能喝了?欺负我早生了几年吗?我又没比你多几颗牙!

可自家有那么多麦乳精吗?

却听顾老太太再次长叹口气:“这一个个的,都该喝,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二三四,咱爹要四罐子麦乳精。建军啊,赶明儿你去县里,给你大哥说说,让他瞅着点,想办法弄四罐子麦乳精。”

“啊?”建军只觉得自己莫名地躺枪:“娘,大哥能弄四罐子麦乳精吗?这,这也不是随手就能弄到的吧?”

顾建军这辈子就不知道麦乳精干啥的,也不知道啥味儿,不过光看老四家那稀罕劲儿,显然是个好东西。他大哥是县里干部,可也不是开供销社的,稀罕玩意儿不是说弄就弄到啊。

顾老太太一脸无辜和无奈:“那有什么办法,让他慢慢想办法呗,什么时候弄到了,什么时候大家伙一起喝!”

苏巧红这下子可傻眼了。

她又不是纯傻子,当然知道大伯哥才弄了两罐子麦乳精,一时半会让他再弄四罐子,就是个孙猴子他也一下子变不出来啊!她家牙狗要想等到,那得猴年马月了!

“娘——”苏巧红硬着头皮说:“不是说,送来了两罐子吗?童韵喝一罐子,还剩下一罐子啊,那罐子——?”

她点到为止,不好明说,只拿眼儿期盼地望着自家婆婆。

婆婆总该懂自己意思吧?

谁知道顾老太太听了,一脸的恍然大悟:“敢情你是惦记那罐子啊?”

苏巧红被这话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我这不是想着咱牙狗……”

可这话没说完呢,儿媳妇陈秀云便拉下脸了。

“巧红,瞧你这劲儿,也实在是没大没小了,咱娘一个人把他们给哥五个拉扯大咱娘容易吗?”

苏巧红大惊,这这这,这怎么又和那句口头禅拉扯上了??她不就是要一罐子麦乳精吗?

陈秀云撇嘴笑了笑:“童韵只舍得留了一罐子给她自己,另一罐子巴巴地送来孝顺咱娘了。你这是要让牙狗从咱娘嘴里抢食儿啊?”

苏巧红大大惊:“给咱娘了?”

顾老太太叹了口气:“童韵,那是个孝顺孩子啊!”

童韵是个孝顺孩子,那意思是她不孝顺了?

苏巧红脸都白了,她傻傻地看着自家婆婆,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怎么那罐子,就给婆婆了呢?什么时候给的……她,她都不知道啊!!

顾建党沉着脸,一把拉起了苏巧红:“长这么大了,你懂点事吧?牙狗那小子吃啥不行?你非盯着咱娘嘴里的那口吃的?咱娘一个人拉拔大我们哥五个容易吗她……”

经典口头禅上来,顾建党气得拉扯着自家媳妇出去了,连饭都没吃。

陈秀云抿了抿嘴儿,憋住笑,凑过去问顾老太:“娘,要不要我过去瞧瞧?”

顾老太太摆手:“算了,让他们两口子闹腾去吧。”

这一大家子都挺好的,就是巧红,老算计着自己家那点子事。

顾老太太有自己的脾气,她房里那罐子麦乳精,其实给小孙子也不是不行,可苏巧红变着法子给她要,她还偏偏就不给了。

还是先紧着自己的嘴再说!

~~~~~~

苏巧红闹着要麦乳精的事,自然没人说到童韵面前,用顾老太太的话;“童韵正做月子呢,你们别让她多心生闲气,月子做不好那是一辈子的事。”

老太太都发话了,谁还敢说什么。

而童韵这几天,隔三差五喝一碗麦乳精,甜丝丝香喷喷的喝了都是奶味儿,真是好喝。晚上再来一碗红糖水鸡蛋,鸡蛋里泡点油炸撒子,在这物资匮乏的年月,几乎是奢侈的享受。

她父母以前都是医院工作,她也偶尔接触过一些,知道这要想奶水足,除了营养得够,还是得多喝水,于是每天早上都让顾建国把屋里的铁皮暖瓶装得满满的。她每天多喝水,奶水足,把个软糯小丫头喂得饱饱的,吃完了打两个大饱嗝,闭着眼儿呼呼地睡去,睡得可香甜了。

一时望着那喷了红双喜的铁皮暖瓶,不免想起,那铁皮暖瓶还是结婚那会子置办的,一直没舍得用,如今才算派上用场,保暖效果好得很。

其实这年月结个婚,都得要求三十六条腿儿,衣橱柜子桌子,再来四把椅子一张床,一共三十六条腿儿。可她没那么多要求,自己是个下乡知青,成分不好,顾家有那么多儿子,不愿意让顾老太太花费太多,于是就只让顾家新盘了炕,再买个搪瓷洗脸盆,痰盂,外加个铁皮热水瓶,这就足足可以了。

顾老太太一直觉得亏待她,还说过去这阵子风头,给她置办好的。

其实她真没觉得自己被亏待了,上面是个好婆婆知书达理对自己也好,下面几个哥哥并嫂子都是敞亮人儿,待自己也没的说,至于自己男人,那可是把自己放在手心里疼着。

有时候她看着顾建国那魁梧的个头,抱着个软趴趴小丫头一脸温柔呵护的样子,就觉得这辈子她真是满足,再没什么奢求了。

当然她也时不时惦记起父母和弟弟,想着他们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也能在眼跟前,那该多好啊。

童韵的父亲童兴华三十年代初毕业于燕京大学,之后立志学医拯救尚在苦难中的中国人民,深造多年,在新中国成立后为首都最知名三甲医院专家。前两年认为思想有问题,要深入学习检讨,不过还是正常在医院上班。谁知前几个月,不知道怎么又开始调查了,至今也没个音信。

顾建国见媳妇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便凑过来:“怎么了媳妇,饿了?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童韵接过蜜芽儿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后背,柔声笑了笑:“没,就是刚才,忽然想起我父母来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顾建国自然知道自家老岳父老岳母被调查的事,便道:“这个你别急,前几天我托大哥打听打听去,他说过一段给我回信,万一有消息,他肯定赶紧捎过来。”

“嗯,那得麻烦大哥了。”

“瞧你,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哥就是你哥!”

童韵听这话笑了:“嫁到咱家,我算是掉到蜜窝里来了!”

她在意的,倒不是这入口的红糖水鸡蛋和那特意给自己送过来的油炸撒子,毕竟以前她父亲那位置摆那里,她什么没见识过,什么没吃过?在意的只是婆婆和哥嫂还有丈夫对自己的心意,真是把自己当自家人一般疼着。

风雨世道,有这样的家人这样的丈夫,她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低头再看看怀里那小小软软的蜜芽儿,不由喃喃地笑着道:“你啊,就是个蜜罐里长大的小芽芽,赶紧生根发芽,长大成人吧。”

而窝在童韵怀里那白净软糯的小人儿,却静悄悄地睁开了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此时的她,并不是一个无知的娃儿,她拥有上辈子的记忆。

第6章 分花生渣饼

而窝在童韵怀里那白净软糯的小人儿,却静悄悄地睁开了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脑中还残存着上辈子的记忆,转眼间却已经重新投入人世。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并不太懂,只隐约记得被妈妈从肚子里生出来那一刻,她脑中有一个清醒的意念,那就是妈妈本来命中没有自己这个女儿的,是自己强行来到这个世界。

她生下来也有几天了,从开始的视力模糊,到现在已经能看清楚屋子里的一切了。

这是一间厢房,从光线来判断应该是西屋,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大炕占据了半个屋子,炕头是一溜儿的短脚炕柜,其中一个柜门开着,里面是整齐码放的尿垫子。靠着炕的地方是一个有些年头的五斗橱,五斗橱旁边有一把旧椅子,除此再没有其他了。

墙是泥墙,很有年代感的样子,墙上除了糊一些旧报纸外,还有一张开国元首的画像。

回想起这几天听到的生身父母的话,她隐约感觉到,这应该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事情,可能是六七十年代,那时候物资短缺,社会也处于变动中。

自己的姥爷,看上去成分不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没关系,听起来这母亲下乡也有几年了,按时间推算,熬个几年,估计就能平反了吧?

胡乱想了这么多,她这个小婴儿其实也有些累了。

毕竟她如今只是几天大的小娃儿,脑袋瓜子比拳头大不了多少,估计还没法支撑这么多的想法?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从脑中调集出几个脑筋急转弯想了想,发现自己思路清晰,又回忆了自己往世小时候的一些事,也都记得,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的智商和记忆力并没有真得完全退化为一个小娃儿。

她听说过刚出生的小孩会记得前世的事,甚至还能看到鬼怪什么的,可是过了四五岁就慢慢忘记了。希望她到时候还能记得,毕竟这个年代也就比她的出生年代晚个十几年,许多大事的发展轨迹应该不会变。只要她记得上辈子的事,将来就一定能派上用场。

她正这么胡乱想着,就听到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听那声音应该是一群几岁大的小孩儿,在大人的带领下过来屋里。

门被推开了,她感到一点凉风袭来,她的母亲童韵连忙拿小被子给她遮盖严实了。

“过来了啊,赶紧坐,来,坐炕头这边。”童韵见进来的是隔壁孙六家的媳妇,同来的还有老萧家的孩子,并自家的侄子。

这一群光屁股小孩,大的七八岁,小的也就三四岁罢了,一个个脸上红彤彤的,鼻子里流着两通小鼻涕,吸溜吸溜的,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炕头上的小娃儿。

“她真小!怎么才这么大一个!”孙六家的小子孙富贵先惊奇地喊了声。

“嘘,臭小子,小声点,小娃娃在睡觉呢!”孙六媳妇对着自己儿子脑袋拍了一巴掌。

原本打算发声的小子们,顿时压低了声音。

“她真白,就好像过年吃得白馍馍一个样儿。”顾家老二房里的粪堆这么说。

粪堆今年八岁了,已经上小学二年级,学会了比喻用法,上来就是一个“好像”的句子。

其他人显然赞同,都睁大惊奇的眼睛看着这白白软软的小娃娃,看她那垂着的眼帘,长长的睫毛。他们当然也见过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娃,可是这么白净好看的,还是头一遭见。

“建邦,你家才出生的弟弟也这么好看吗?”不知道是谁,忍不住问了声。

萧建邦是隔壁家的孩子,他娘死了后,他爹又娶了个,后娘生了个弟弟,和蜜芽儿是同一天的。

萧建邦望着那小娃娃乌黑的胎发,正想说什么,忽然间就见那小娃娃陡然睁大了眼睛,望向他这个方向。

当时心里就一激灵,怎么这么大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清澈得能看到人的倒映。

“哇,她醒了!”

“她眼睛真好看!”

“她在看我,在看我这里!”

“谁说的,她是看我呢,她知道我是她哥哥!”

一群小孩儿兴奋起来,围着刚睁开眼的小娃娃七嘴八舌的。

孙六媳妇也忍不住赞不绝声:“这孩子长得真好,怪道二嫂子说你这孩子俊,可不就是俊吗,我还没见过刚生下来就这么好看的小娃娃,你瞧,头发多黑啊,连眼睫毛都这么长了!”

可不是么,这年月,普遍营养不好,小孩儿生下身子赖,都得过好久才慢慢长出点头发眉毛眼睫毛的,有的还长得发黄,不够黑。结果蜜芽儿,生下来胎发就黑乌乌的,眼睫毛眉毛的都齐全,眼睛也水汪汪地大。

童韵也没乱谦虚,毕竟自家娃生下来就好看,这是明摆着的,太谦虚也显得假,于是笑着说:“这孩子可能随娘,我听娘说,她出生的时候头发就好。”

孙六媳妇听了噗嗤笑出来:“我看更像你,你长得好看!”

不过提起了童韵婆婆,她也忍不住多嘴几句:“说起来你婆婆对你真好,我听说你现在生下来孩子,每天都是红糖水鸡蛋地滋养着,还弄了什么麦乳精?还有你二嫂娘家送来的油炸撒子!这真是好福气啊,吃得这么滋养,孩子奶水能不好么!”

现在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谁家屋顶上不是晒着的红薯干。红薯刚蒸好软糯糯是好吃,可是存不长久,于是把红薯切片了,放在屋顶上晒干了,磨成粉,用来蒸饼子馒头的吃。

红薯面窝窝头,吃起来那叫一个剌嗓子,可没办法,还是得天天吃日日吃,能有这个吃就得知足了,总比饿着强。至于什么红糖水鸡蛋,什么麦乳精,什么油炸撒子,那哪里是一般人能吃得上的!

可偏偏人家童韵做月子,就天天吃。

她羡慕地只叹气:“童韵你是命好,赶上这么好的婆婆,一般人真没这福气。”

这年头当媳妇的哪个不是外面赚工分辛辛苦苦,回家再操持一家老小的生计,有一口吃的,先紧着上面老的,再记挂着下面小的,便是再有一口,总得想想家里的壮劳力,怎么也轮不到当媳妇的嘴里。就算坐月子好了,无非就是喝一顿红糖水鸡蛋,哪舍得日日喝,更别说什么麦乳精什么油炸撒子的。

光想就知道了,油炸撒子,那得用一锅的油慢慢炸,得多少油,谁不肉疼?

至于麦乳精,她还是因为童韵吃上了,才听说有这么个玩意儿的!

同样是当媳妇的,她想想自己的月子,难免羡慕得心里发酸,不过转念一想,隔壁老萧家那媳妇也在坐月子,和童韵还是同一天生的,家里条件不好,她能吃上啥?红糖水鸡蛋都未必有呢!

这么一来,她又想开了:“你本来就是文化人儿,长得模样又好,家里又是知识分子家庭,咱是没法比的。偏生你又能耐,上来就生了个闺女,你看你四个嫂子一口气生了八个,愣是没个闺女!”

所以说,这都是命哪!

人家童韵命好,天生就好。别看现在人家的爹是什么被修正了,可再说下天来,人家那是有文化的人儿,识字有知识,还会给人看病。要不是世道乱,童韵这样的金凤凰,怎么也落不到他们这破村子啊!

说着间,她恰好看到旁边的五斗橱上放着个红色铁皮罐子,不由好奇地说:“这个就是麦乳精啊?”

刚才童韵拿出来麦乳精给自己冲了一碗喝,后来蜜芽儿哼唧了几声,她没来得及把麦乳精收进五斗橱,谁知道恰好这个时候孙六媳妇带着一帮子小孩进来了。

眼看着这群小孩有七八个,全都眼巴巴地瞅着那红色铁罐子,她倒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都是孩子,那晶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馋,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有的还悄没声地咽了下唾沫。

可是若说把这麦乳精拿出来分给孩子们各尝一点,她还真没那么大方,毕竟这个实在是不好弄,太稀罕太珍贵了。再说了,今儿个分了,几个孩子出去都说说这麦乳精怎么好喝,那下次来了孩子过来,她还分不分?不分的话,平白得罪人。

当下童韵便笑了笑:“是了,这就是麦乳精。还不是想着我身子不好,怕奶不够,这才特意托她大伯想法设法给弄到的,费了老大的劲儿呢。只可惜这里没热水了,要不然冲一碗给孩子们尝尝。”

说着间,她仿佛猛然想起来似的,忙打开旁边炕寝底下的抽屉,从里面摸出来一个油纸包,纸包里是一些花生渣饼。花生渣饼,就是拿花生用土法来榨油后剩下的一些渣渣片儿,是麻黑色的,薄薄的,吃起来口感并不好,以前的有钱人家甚至用这个来当肥料放到地里,或者干脆用来喂猪。不过这年月,只要能入口的就是好吃的,更何况花生渣饼里好歹有点花生香,所以大家伙会用这个做廉价零食来吃。这个不需要粮票,价格也便宜。

她拿出来分给几个小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也没什么好的招待你们,吃点这个吧。这还是之前我怀着身子的时候,怕晚上饿了难受,才让建国给弄了点。”

“呀,那可是让你破费了!”嘴里说着客气话,孙六媳妇没客气,把那花生渣饼分给几个小孩子吃。

而看似乖巧地躺在童韵怀里的蜜芽,心里却已经是被激起千层浪。

她这样的小娃儿,精气神都不如正常小孩子,自然是贪睡,是以当那位孙六媳妇带着几个小孩子过来时,她正闭着眼睛假寐,说睡不睡的,也没打算睁开眼看。反正听声音就知道,这是隔壁或者家里的半大小娃儿,叽叽喳喳的。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名字:建邦。

第7章 萧建邦

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名字:建邦。

尽管还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姓氏,光这个名字,就让她不由得睁开眼睛瞅过去。

入眼的是一个很瘦的小男孩,约莫三四岁大,睁着一双还算有神的眼正打量着自己。

蜜芽儿瞅了这男孩半天,终于默默地收回目光了。

还太小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个萧建邦。

投胎成为蜜芽儿之前的上辈子,她曾经研究过的一位现象级人物,名字就叫萧建邦,或许是因为写论文天天对着那么个名字,以至于今天听到这个如雷贯日的名字,便忍不住多看一眼。

闭上眼,重新当个睡懒觉的小奶娃,脑子里却是快速运转。

萧建邦生于1963年,而现在显然是多变期间,也许就是60年代末,如果这样的话,那眼前这个三四岁的萧建邦真可能就是她知道的那个风云人物了?

这年头的孩子因为饥饿等原因,都应该比实际年龄瘦小些,她看着他是三四岁的样子,但可能应该是五六岁。他倒是没什么鼻涕,理着小平头,身上穿着打补贴土色棉袄,下面的同色棉裤有个地方被挂破了,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

这样的个不起眼小男孩,以后真就是那位叱咤风云的人物?

正想着,就听到孙六媳妇不知在喝斥哪个:“富贵,你怎么都拿走了,给建邦留点啊!”

听到这个名字,蜜芽儿再次偷偷地睁开眼瞅过去,原来那个叫富贵的孩子把花生渣饼一口气全都抓自己手里了,于是那个叫建邦的就没有了。

小男孩倒是没哭没闹,对旁边的孙六媳妇说:“婶,我不吃那个就成,富贵爱吃,你让富贵吃吧。”

孙六媳妇看其他小孩子都有,唯独建邦没有,嘴里叨叨说:“那哪能!孙富贵你给我掏出来!”

说着就往孙富贵怀里抢,孙富贵不舍得给,嗷的一嗓子,哭出来了。

最后还是童韵看不过去,摸了摸抽屉,总算找出剩下的几片,拿出来给萧建邦。

萧建邦低着头:“婶,我不爱吃,我先回了。”

说着就往外走。

童韵看那孩子腼腆的样子,又见他身上破棉袄都坏成那样,心疼他,楞是叫住了:“建邦,回来,帮婶把这个吃了!”

萧建邦亲娘早死了,只留下他和姐姐。现在他爹另外娶了个,生了个小弟弟。

之前萧家这后娘就不待见萧建邦姐弟,现在更是眼中钉了。

童韵知道这年月大家日子都苦,可没亲娘的孩子那更是苦,她有心怜惜这个孩子,只是当着大家伙的面,也不好多给什么罢了。

萧建邦到底还是太小,被童韵这么一说,不好违背,又回来了。

童韵把那几片花生渣饼塞到他手里,却恰好看到他那又黑又皴裂的手。

这么大的孩子,家里再穷,也是好好养着,哪可能把手冻成这样!

童韵自打生了蜜芽儿,当了母亲,对其他小孩儿也更存了怜爱之心,如今看到萧建邦这般模样,不免有些难受,便拉着他到炕头,笑着说:“瞧把这手冻的,你放被子底下暖暖吧。”

萧建邦却执意不肯的:“婶,不用了,我手脏,别弄脏你这新被子。”

童韵看他坚持,也就没勉强,只笑着说:“没事的时候来婶这里看小妹妹。”

这边一群孩子美滋滋地吃着花生渣饼,各自欢快地散去了,孙六媳妇又陪着童韵说了会子话,期间难免提起那萧建邦。

“也是造孽,这孩子真不容易,才五六岁,瘦成这样,比其他孩子矮一头,结果被萧家那新媳妇使唤的,做这做那的,听说连尿布都让他洗!”

“是不容易,我看着才这么大,已经很懂事了,这都是逼出来的。”

“可不是么,你看我家富贵,和人家建邦差不多大,傻儿吧唧只惦记着吃,可气死我了!”

就在妈妈和这孙六媳妇说话的功夫,蜜芽儿差不多也确认了,果然这个建邦就是后来她知道的那个萧建邦了?年纪,名字,都差不多,而且现在仔细回忆下,好像那双眼睛,影影倬倬的还是有点后来的萧建邦的影子的。

最主要的是,那个萧建邦也是母亲早逝,父亲另娶,遭受过后娘的折磨,另外还有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