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昭抱着小蜜芽儿,轻轻捏了捏她那小脸颊:“走,舅舅带你吃肉去。”

冷风呼呼地吹着,吹得蜜芽儿睁不开眼,她把脑袋埋在舅舅怀里,只感到舅舅的脚步颠簸,想来是在上山下坡的,走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停了下来,蜜芽儿翘头看,只见已经来到了一处山洞前,那山洞隐藏在一个山沟沟后面,一般人应该很少到这里来,童昭也不知道怎么发现的。

而就在山洞前,正有一个小男孩儿,手里拿着一根烧黑的柴火,拨拉着面前的小火堆,火堆旁边立着两块砖,两块砖中间勉强架着一口小砂锅。火苗舔着小砂锅底部,小砂锅里热气腾腾。

至于小砂锅里,便是炖得咕嘟咕嘟的肉了。

凛冽的冬日,人冷得牙齿都打战,这个时候能有美味的炖肉和香喷喷的肉汤,蜜芽儿看得眼睛都放光了。

砂锅里的肉好像是雀肉,五六只雀儿,另外还有一些雀蛋,剥开的雀蛋白生生的,在那浓郁沸腾的汤汁中起起伏伏。

蜜芽儿这个时候心里再没其他了,盯着那雀肉,都不带眨眼睛的。

要知道现在闹饥荒,山里山外,树皮都要被扒了,寻常人哪里能捉到啥雀儿?也不知道舅舅咋弄的,竟然捉到这么多只,可以大饱口福了!

蜜芽儿兴奋得都不知道姓啥了,扑腾着小脚就要从舅舅身上爬下来。

肉肉肉!她要吃肉!!

童昭看着这白嫩小娃儿明明长得一脸精致好看,像个洋娃娃,看到肉竟然馋成这样子,像个活泥鳅一样在自己怀里扑腾,那简直是恨不得扑到肉锅里去啊,一时也是无奈,摇头笑:“慢点吧,还没熟透呢!”

旁边的小男孩拿过来一个旧勺子,又拿出来一个带豁口的小瓷碗。

“雀蛋熟了,可以吃了。”

说着间,他开始从那沸腾的锅里捞出来雀蛋装进碗里,顺便还舀了半勺肉汤。

他的手瘦,但是很有力,很稳当地握着那勺子和碗。

明明是只用两块破青砖支着的小砂锅,明明看着一碰就歪的样子,却丝毫没有因为他舀汤的动作受到影响。

满眼满心都是肉肉肉的蜜芽儿,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小男孩,正是萧竞越。

最近这段时候,顾家和老萧家来往少了,蜜芽儿都很少见萧竞越去自己家,偶尔间在胡同口遇到,蜜芽儿也是被大人抱在怀里的,并没有机会多和萧竞越说话。

偶尔间在傍晚时候,萧竞越放学回来的时候,她会看到他在胡同出现的身影。

如今的萧竞越已经八岁了,人长得还是瘦,不过个子却比以前高许多了,他孤零零地背着个书包,戳在那里,像一根旗杆。

蜜芽儿看到萧竞越略有些吃惊,其实她是感觉到了这一段时间母亲对萧家的疏离,以及对萧竞越那种说不出来的疏远感。

这并不是说自己娘对萧竞越怎么态度不好了,自己娘是善良的,对萧竞越依然是和颜悦色的,甚至有时候碰上了还会接济他一点点吃的。可是或许蜜芽儿长期和娘相处,以至于对娘有种打心里的敏锐直觉,她察觉到娘是下意识排斥萧竞越这个人。

或许是因为他的家人实在是太奇葩了,以至于连同他也要远离,免得扯上关系?

关于萧国栋和刘美娟半夜被当成贼痛打一顿的事,她当然知道,全生产大队都知道,而且传得绘声绘色,这两个人因为这个颇有一段没脸见人。

发生这件事的那几天,她有一次和哥哥们在胡同玩耍,曾经碰到过萧竞越,当时她特意去看过,那个小男孩脸上是与年龄完全不想称的冷漠,好像这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一样。

想起这些,蜜芽儿多少有些小心虚,尽管她作为一个两岁的小娃儿,还没办法做主让自己主动地去远离谁亲近谁,可是她还是心虚,总觉得或许萧竞越也察觉到了自家对于他态度上的变化吧?

蜜芽儿不好意思的时候,脸上就微微泛起红晕,她耷拉着小脑袋,别过脸去,轻轻捏着自己的小衣角。

童昭这个时候也坐下了,他看到自己外甥女这模样,不免觉得好笑,想笑来着,但是到底忍住了。这两岁的小朋友吧,你说她懂事,还真未必多懂事,你说她不懂吧,她又似是而非地知道一些,所以这个时候看来要格外地注意,可不能伤害人家幼小的小心灵。

“怎么了蜜芽儿?”童昭凑过去,勉强忍住笑。

蜜芽儿抿起嫣红的小嘴唇儿,瞪大晶亮的眼睛望着舅舅,略犹豫了下,又看了眼旁边的萧竞越。

“没……没事。”她小小声地说。

“没事就好,来,小蜜芽儿,吃蛋蛋。”

说着间,童昭从萧竞越手里接过来那豁口碗,凑到嘴边吹了吹,这才用一根树枝做成的简单筷子,夹着那雀蛋喂给蜜芽儿吃。

雀蛋并不大,泡在肉汤里炖的,肉的香味浸入其中,让那小小的雀蛋变得更加有滋有味起来,轻轻咬一口,弹软口感,馋人肉香,就在口齿间蔓延。

蜜芽儿馋得都来不及细嚼,匆忙把那雀蛋咽下,咽下去后,才品咂出滋味是那么的动人,浓郁香醇的味道还停留在舌尖。

“好吃,好好吃!”她忍不住兴奋起来,两只清澈的眼睛也越发亮了,小舌头还下意识地舔着嘴唇。

吃了还想再吃啊!

童昭好笑地望着她那馋样:“乖乖蜜芽儿,这些蛋蛋都是你的,吃吧!”

蜜芽儿瞅了瞅旁边的萧竞越,他不吃啊?

萧竞越看到蜜芽儿在望自己,收回了原本望着她的目光:“我不爱吃雀蛋。”

蜜芽儿愣了下,之后看看那砂锅里咕嘟炖着的雀肉,嗯,有好几个雀儿呢,应该够他们两个吃的了,估计他是等着吃雀肉。

她舔舔嘴唇:“那,那我都吃了啊?”

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看样子萧竞越帮着在这里炖了半天,自己一来就先吃了。

“你吃吧。”

萧竞越这么说的时候,垂下眼,嘴唇微弯了下。

蜜芽儿虽然一心惦记着这好吃的炖雀蛋,不过也察觉到了,她以为自己看错眼了,就忍不住抬起头来仔细地瞅一眼。

可是再抬头看时,萧竞越的唇部线条绷得死死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她呆看了一会儿,只好低下头继续吃她的雀蛋了。

一边吃着,一边不免想,萧竞越出生在那样的人家,注定遭受许多折磨,最后破茧而出,才能成为后来的那个萧竞越吧?

这边蜜芽儿吃着雀蛋,砂锅里的雀肉也快煮好了,童昭用勺子舀出来一个,之后用筷子插了插。

“熟烂了,可以吃了。”说着他舀出两只雀儿,一个给萧竞越,一个自己吃。

萧竞越拿着那雀肉啃起来。

蜜芽儿有心想观察下这个男孩儿,特意多看了几眼。萧竞越在家姥姥不疼奶奶不爱的,他爹懦弱,也不心疼孩子,那后娘刘美娟更是个心狠的,奶奶自打有了小孙子苦瓜后,也慢慢地对萧竞越不太上心了,在那样的人家,又遇到这样饥荒的年头,他应该结结实实挨饿了的。

本以为他吃起东西来会狼吞虎咽,可是没有,他捧着那个雀肉,仔仔细细地吃起来,虽然几乎不放过每一丝丝肉,可是吃相却并不难看。

开始是有些纳闷,他这样的出身,从来没受过良好的教养,怎么可能天生有这么好的吃相,后来看到了旁边的自己小舅舅,蜜芽儿忽然明白了。

当初他离家出走,小舅舅曾经救过他,他被冤枉,小舅舅也帮着他寻到了人证洗清冤屈,他的内心深处,是不是对小舅舅有种近乎偶像的崇拜?

在他的家庭中,没有什么榜样,也没有什么倚靠,所以他下意识地会把小舅舅当做自己父亲一样的角色,下意识地模仿小舅舅,学习小舅舅的行为模式?甚至在思想深度和思考方式上,也在受着舅舅的熏染?

这也许是腐朽糟透的老木头上能长出萧竞越这种人物的缘由吧?

蜜芽儿正琢磨着,忽然间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只雀儿,一只蘸着浓郁汤汁,散发着诱人肉香的雀肉。

蜜芽儿下意识咽了下口水,抬眼看过去,只见萧竞越把个雀肉送到了自己面前。

“啊?”她不懂,刚才发生了啥事儿?咦,还有,小舅舅人呢?

萧竞越望着眼前这小娃娃清澈眸中瞬间的迷茫,不自觉便笑了下。

他很少笑,是一个冷漠的小男孩,眉眼间都仿佛浸了一层寒霜,可是当他笑的时候,竟然看着很好看,就好像在那遥远冰冷的岩石上绽放出一朵花。

蜜芽儿忍不住盯着他看,她第一次发现,他嘴角旁竟然有一个酒窝的。

只有一个,就在嘴唇的左边。

萧竞越看着蜜芽儿娇美粉色花瓣一样的小嘴儿,因为惊讶而形成一个O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好像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唇边的笑更浓了。

“你刚才一直盯着看,你……是不是也想吃这个?”

他的声音很轻,像哄个小孩子。

蜜芽儿脑子里轰隆轰隆的,过了好半天,她才想明白自己就是那个被哄的小孩儿。

望着他左边的那小酒窝,她咽了下口水,软软地嘟哝说:“想……想吃……”

萧竞越听了,仔细地用筷子剔下雀身上最嫩的肉,然后放在碗里递给了蜜芽儿。

“你会用筷子吗?”

“会用……”

说着蜜芽儿接过那筷子,可是这筷子太长了,她的奶肥小手又太短,小手指头摆弄啊摆弄,怎么也使唤不了这筷子。

萧竞越看着她小胖手笨拙地想要夹住那细筷子,然而根本夹不住累的就差满头大汗的样子,忍不住再次笑了。

他确实不爱笑,不过看着这白胖的小娃娃,总是很容易心情好起来。

他取过来筷子,帮她夹着,喂给她吃。

蜜芽儿开始的时候有些别扭,不过后来,雀肉到了嘴里,雀肉是山里的鲜货,吃起来肉质细嫩,味道鲜美至极,本就是极好吃的,更何况蜜芽儿都多久没有碰到过肉了,如今吃在嘴里,那真是好吃得口水一个劲儿地流,嚼了几口后就忍不住咽下去了。

好吃,太好吃了。

这么好吃的雀肉,她也顾不上不好意思了,吃完一口后,便满是期待地望着眼前的人,张大嘴巴:“啊——”

萧竞越看着她那期待的小眼神,笑了下,便继续挑了嫩肉来喂她,剩下的犄角旮旯的肉他就自己吃。

一大一小吃了一只雀,又吃了两只,后面蜜芽儿饱了,就不怎么吃了,尝几口后,主要萧竞越吃,吃到最后两个人都吃得有些饱了。

萧竞越只见蜜芽儿盘着小胖腿坐在那里,伸出小胖手在火堆上烤着,同时一双清澈眼儿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好奇地问:“我舅舅呢?”

吃了这么久,她心满意足了,这才想起舅舅了。

“童哥哥过去那边看看咱们下的机关了。”

“机关,那是什么?”

萧竞越看着蜜芽儿好奇的样子,憨态可掬,实在是可人,当下细细地和他说起来。原来现在大家挨饿,山里的东西能吃的都快被扫干净了,可是那天上飞着的雀儿,一般人却未必捉到。

童昭为了能捉雀,特意研究出个机关来,只要里面放几粒谷子,引着雀儿过来,雀儿进入罗网后,瞬间就会被夹住两腿挣脱不了。

“这两天我放学后就过来守着,只一个傍晚,能捉好几只雀儿。”

也许是这年月雀儿们也饿得慌吧,这才对那么几粒谷子这么眼馋。

正说着,童昭回来了,手里竟然拎着一只山鸡,那山鸡还在挣扎呢。

“哈,咱蜜芽儿命就是好!”童昭笑哈哈地道:“一只山鸡啊,一只大山鸡!肉啊肉,蜜芽儿要吃肉!”

第54章 高歌的知青

其实这个时候蜜芽儿已经吃饱了, 可是看到那山鸡, 还是忍不住手舞足蹈,走过去欢快地抱住了童昭的大腿。她个头矮, 童昭个子又长得实在高, 她也只能抱大腿了。

“山鸡, 山鸡, 吃山鸡!”她喜欢吃山鸡,以前舅舅和爹他们就捉到过,山鸡肉很鲜嫩, 比家里养的那种老母鸡好吃。

家里一般不舍得杀老母鸡的,只有母鸡不能下蛋了,才会宰杀了炖肉, 可是这种老母鸡的肉实在是太老了, 哪怕两岁小娃的小白牙多么尖利, 也撕扯不动,只能是喝喝里面的汤。

可是山鸡就不同了,山鸡的肉特别香。

童昭看着蜜芽儿这么喜欢, 也是高兴, 便把山鸡扔给了萧竞越:“竞越打理下这只鸡。”

而他自己, 则是抱着蜜芽儿, 让蜜芽儿坐在自己大腿上,陪着她坐看萧竞越杀鸡。

蜜芽儿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萧竞越这么小, 竟然会杀鸡了。

在乡下, 杀鸡是一门技术活,过年的时候杀鸡甚至都要找生产大队专门的手艺人来杀鸡。

当萧竞越去割鸡的喉咙放血时,童昭捂住了蜜芽儿的眼睛:“小孩儿家的,不看这个,别吓到。”

可是蜜芽儿好奇,她扒开童昭的手,去看萧竞越杀鸡。

其实萧竞越才八周岁,放在任何一个年代,都能算是小孩,可是这个小孩杀鸡的时候,一点没有对杀生的惧怕,他冷静地握着那只鸡,用一把残破的刀割下去,之后利索的放血。

甚至他还记得放血的时候背对着蜜芽儿,把那血放到了旁边的沟渠中。

很快这只鸡被放干净了血,他把之前小砂锅里准备的烧山泉水浇上去,烫鸡,拔毛。

整个杀鸡过程,他都没什么表情,冷静自然,就好像他早做惯了这样的事情。

童昭抱着蜜芽儿,原本担心她怕,很多小孩都不敢看杀鸡,特别是小女孩,可是低下头看过来时,只见蜜芽儿瞪大眼睛,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萧竞越杀鸡。

他没多想,只以为蜜芽儿好奇,用手指轻轻剐蹭了下蜜芽儿的小鼻子:“小馋虫一个。”

杀好了鸡,便开始炖起来了。

其实这鸡炖了他们也吃不完,也不愿意留着过夜,万一被别人闻到味儿呢,就干脆各自分了些,用青麻叶包起来带回去。童昭弄了两个大鸡腿包得严严实实,放在自己的红五星军绿色帆布包里,打算送蜜芽儿回去的时候,给童韵吃。

下山后,童昭本来要送蜜芽儿回去,谁知道路过知青点,便听到里面传来歌声,蜜芽儿好奇,翘头去看。

其实蜜芽儿只是想着,不知道这些知青是不是也挨饿了,他们的粮食够吃吗?

可是童昭看到,他以为蜜芽儿是被那歌声吸引了,便笑着说:“蜜芽儿也想听歌,走,我带你们去看他们唱歌。”

于是萧竞越自己先走了,他背着个背筐,里面是一些柴火,这是用来应付家里的爹和后娘的,柴火里还暗暗藏了一点鸡肉,是打算给他姐姐和奶吃的。

他家里爹饿着,奶饿着,自己和姐姐更饿着,只有后娘和弟弟苦瓜能吃饱饭。

他虽然年纪还小,可是已经不太心疼这个当爹的了,爹饿着,是因为他愿意。

奶饿着,或许这里面也有奶自己的原因,可奶到底年纪大了,身体又不行,怕是没几年活头了,他希望尽可能尽孝。

萧竞越怀里揣着肉,给奶和姐吃的肉,他本该是期待着回家把好东西给她们吃,看她们惊喜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些恋恋不舍,不想回去了。

单薄瘦长的身子背着那偌大的背筐,他忍不住回头,看向知青点的那小篱笆墙,听着里面的欢笑声和唱歌声。

他想起了蜜芽儿那白净的小脸蛋,还有清澈而好奇的大眼睛。

当她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有一种打量的意味,好像她对自己充满了疑惑。

现在的她,在做什么,又在看什么,是不是被知青的歌声吸引,听得入迷?

萧竞越抿了下薄薄的唇,还是在夜色中迈开步子回家去了。

当萧竞越离开的时候,蜜芽儿确实正在童昭怀里乐颠颠地观看着知青们唱歌跳舞。

原来知青们虽然被分的粮食很少很少,甚至连半饱都没有,而且都是红薯干,可他们有亲戚在城里啊,在首都或者在其他城市的亲人给他们送来了粮票、钱和粮食。

这个饥荒仅限于附近几个县,并不是全国性的,所以他们很容易得到了支援。

也有些家里已经不行的,比如刘瑞华这种,也向要好的知青来拆借些过日子。毕竟大家同时天涯沦落人,又没什么家累,不需要养家糊口,在自己能吃饱的情况下,还是很愿意以差不多的价格或者比较低廉的价格卖给同为知青的其他伙伴粮食的——没成家的人,总是会对伙伴比较大方。

在这种拆借下,知青们好歹不至于太挨饿,不太挨饿的知青,这一天不知怎么就即兴开起了诗歌朗诵还有大合唱,还跳舞了。

童昭抱着蜜芽儿进去的时候,只见旁边桌子上放着个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在放《国际歌》,而知青们穿着和社员们一样的破棉袄,脸上冻得通红,手上甚至也生了冻疮,可是他们依然脸上洋溢着笑容,拍着手,跟着收音机里的声音一起合唱。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些年轻的知青们像投入战斗前的战士在擦亮自己的刀枪,像八九点钟初升的太阳般朝气蓬勃,又仿佛奔跑在原野的怒马般活力四射。他们也许在忍受着贫穷饥饿,也许夜里在遭受着冻疮的痛痒难耐,可是在这个满天星辰的夜晚,他们依然用嘹亮的歌声,激情昂扬地高声唱着“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唱着“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一刻,倚靠在童昭怀中的蜜芽儿不知怎么想起了一句话。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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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晚上童昭送蜜芽儿回去的时候,时候不早了,童韵好生把童昭责备了一通。

“你也太没谱了,她才多大,她得早点吃饭早点睡觉!如果不是我这边实在忙着,我就得去找你了。”

童昭面对自己这姐姐,永远是嬉皮笑脸,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姐,我知道了,我这不是想让咱蜜芽儿受点歌声的熏陶,没准将来就能当音乐家呢!”

面对童昭的狡辩,童韵是又好笑又好气:“这还音乐家呢,我看是当瞌睡家!”

“瞌睡?”童昭再次狡辩:“人家蜜芽儿精神得很,蜜芽儿一点不困,姐我给你说,我看咱家蜜芽儿以后是块料子,她精神头好得很,一点不困!”

“是吗,不困?”童韵挑眉,好笑地指了指童昭怀里的蜜芽儿。

童昭纳闷,低头一看,原本还精神地和自己叨叨叨说个没完的蜜芽儿,现在竟然趴自己肩膀上呼呼呼了……

这……小孩子咋这样,说睡就睡?!前一秒不是还在说话吗?

童韵无奈地从童昭怀里接过自己闺女:“天不早了,你也睡去吧,别熬夜,别净瞎折腾事儿!”

童昭嬉皮笑脸,拉长了语调说:“知道了,姐——”

他这一叫姐,童韵倒是心里泛软,那叫姐的语调,像是撒娇,让她想起了好久之前,他们上学路上,他缠着自己要买棒冰的事儿。

那个时候,他就是爱这么叫自己啊,撒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都这么大了,没个正经时候,还跟小孩似的!”

童韵忍不住笑着斥他,在他眼里,童昭确实没个正经样儿,整天瞎鼓捣,不靠谱,还爱撒娇爱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