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候,蜜芽儿却突然病了。

她的病来得毫无预兆,前一天还好好地在研究所上班,晚上的时候还和童韵说想吃盐酥鸡,到了半夜的时候,她头疼难受,忍不住哼哼了几声。

幸亏童韵睡觉警醒,听到动静,忙过去看看,结果吓了一跳。蜜芽儿发起高烧来,脸上晕红,额头火烫。

她赶紧叫来顾建国,穿衣服开车准备去医院,到了医院,人家一查,是病毒性感冒。因为蜜芽儿是孕妇,人家也不敢给输液,只给开了几样药让回家吃,回来后要自己物理降温。

顾建国见这情况,还说要把萧竞越叫回来,蜜芽儿赶紧拉住了:“别……他忙着……”

顾建国安抚了蜜芽儿,派人去打听了下山海公司的情况,一问才知,萧竞越根本回不来,一脑门官司呢,当下没法,自己和童韵好好照顾安抚吧。

顾老太和童母等人也都过来了,一群人围着蜜芽儿伺候,这个熬汤,那个擦身子的。童父还甚至用按摩手法来帮女儿用中医疗法降温。他是西医,不过这个手法看别人用过。

蜜芽儿自己昏沉沉的,开始时是身子沉重四肢犹如被大卡车倾轧过一般,根本不能动弹,之后不知怎么着,整个人一下子悬浮起来,飘飘忽忽的意识脱离了人的身体。

她甚至飘浮在半空中,往下俯视着房间里的姥姥姥爷和奶等。

她想让自己沉下去,回到下面的床上,可是却如同漂浮在湖水里的气球一样,怎么也无法坠下去,反而使得自己头晕眼花,眼前一黑。恍惚间仿佛看到一个黑洞,呈现喇叭型,越远的地方越黑,那个样子又像是个长长的通道。

她并不是一个相信鬼神的人,不过自己拥有上辈子的记忆,又有这重生的经历,却是不得不信。如今望着这长长的通道,总觉得似曾相识,心里充满惧怕。

她眼看着那通道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待要躲开,却是不能,身体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了进去。

“不——”她张开嘴巴,大声地喊着,她想求救,可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她被吸入其中,整个人犹如坐地铁一样途径那条通道,看着两旁的画面浮光掠影一闪而逝,那是从1993年往后的一年又一年。

她沿着时光的通道往前走,最后终于前方出现亮光,她的身体从通道中飘出,晃悠悠地重新来到了人世间。

这是一个夜晚,天下着雨,沥青公路上湿漉漉的,街道两旁的路灯照耀在那水光中反射出多彩的光芒。

就在十字路口处,行人的路灯亮了,有一个女孩穿着黑色的风衣,正打算通过马路。

可是就在这时候,一个疯狂飚飞的跑车疾驰而来。

女孩惊呆了,抬头看过去,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那么犹如布袋般被甩飞到半空中,之后坠落在公路旁。

蜜芽儿从旁看着这一切,恍恍惚惚地明白,这就是上辈子的那个她,她被车撞了。

正呆呆想着,她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地上的那个自己。

她吓到了,她不想回去,不想回到上辈子。

她有新的人生,身体健康,有爹有娘,还有一个萧竞越,她还身怀六甲。

她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呢!

她附身在上辈子的那个自己身上,艰难地挣扎蠕动着,她想大叫,想找人来救自己,她不想死,她还想回到萧竞越身边。

从那跑车上匆忙跑下来两个人,一先一后。

第一个人,她似曾相识,努力睁大眼睛,她发现来人竟然是陆奎真。

她瞪大眼睛,不明白地看着陆奎真,怎么是他,他为什么要撞死自己?

恍惚中,她听到另外一个声音在打着电话,好像是打急救电话。

那人打完电话后,揪住了陆奎真,厉声斥责说:“你疯了?你就算想要我的命,那我可以赔给你,我们大不了拼了!别人和你有什么怨什么仇?你这是要撞死无辜路人吗?”

蜜芽儿听着这声音,心中大震,她太熟悉这声音了,这是萧竞越,这是她的丈夫萧竞越哪!

她艰难地蠕动着,拼命地抬起手来,她想去喊他,叫住他,告诉他自己在这里,告诉他赶紧想办法救自己。

可是她发不出声音。

萧竞越骂了几句陆奎真后,忙蹲下来查看她的情况。

他已经打了急救电话,在救护车过来之前,他也不敢乱动地上的伤者,只能是查看下她的情况。

可是他看到了什么,他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个伤者,正在用哀切祈求的目光看着他。

这个女孩,他并不认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竟然瞬间被揪紧了。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亲人吗?”

他犹豫了下,还是开口说道。

看样子,这个女孩是救不活了,如果救不活,他想问问遗言。

蜜芽儿急得想哭了。

这个身体的痛苦并没有传达到她身上,所以她并不痛,可是她却手脚不听使唤,喉咙也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悲切地望着眼前的男人,望着那个近在咫尺用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男人。

她同床共枕的那个萧竞越,今年三十左右了,足够成熟的男人在后来的岁月中并没有太多变化,所以她望着眼前的人,就仿佛看着那个疼自己爱自己对自己呵护备至的爱人。

可是爱人,他并不认识自己,他用同情怜悯的目光望着地上重伤的自己,仿佛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她的胳膊动了下。

她艰难地抬起胳膊来,指向了萧竞越。

萧竞越也是一愣。

他不明白眼前的女孩怎么了,明明身受重伤,却那么固执而悲伤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亲人。

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孩。

不过看着她艰难的样子,他还是不忍心,凑下去,轻轻俯首靠近了她,沉声说道:“你有什么心愿吗,我可以帮你满足。”

蜜芽儿无奈地闭上眼睛,深吸口气,积蓄着力量,最后终于一咬牙,抬起了手臂。

她控制着自己那颤抖的手,艰难地抬起来,轻轻地碰触在了萧竞越的脸颊。

就在嘴巴左边那里,应该有一个小酒窝的,一笑就会出现的酒窝。

“你……记得多笑……”

她用虚弱到几乎低喃的声音说了一句这个。

蜜芽儿当然明白,眼前的这个萧竞越不是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在另一个时光里,正在为了山海集团被调查的事情而奔走忙碌。现在的这个萧竞越是根本不认识自己的那个萧竞越。

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不过她还是想对这个陌生的萧竞越这么说。

哪怕他们只是两道不能交叉的平行线,哪怕他不认识她,她也希望他能幸福。

她不知道怎么让他幸福,只能让他多笑一笑了。

在蜜芽儿说完这话后,她的力气仿佛用尽,这具身体的生命彻底走到了尽头,眼前泛黑,她沉入了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细密的雨丝落下,洒在她乌黑的长发上,长发湿润,黏在了秀美的额头上。

在那一瞬间,萧竞越眼前白光一闪,只觉得有什么从脑中划过,意义重大,对他来说生死相关。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儿,突然将她狠狠地抱住。

陆奎真从旁正揪着头发焦头烂额,见到这个,不由暴躁地跳脚:“等急救车!不一定就死了!你不是大夫,你别碰她!”

可是萧竞越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理智,他紧紧地抱住这失去生命力的女孩,撕声喊道:“你刚才说什么?你醒醒,你告诉我,你说了什么!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陆奎真呆住了:“你疯了吗?”

然而萧竞越却真好像疯了,根本仿佛没听到一样,抱着怀中的女孩儿,痛苦地大喊:“你不能死,你醒来,醒来!”

天空中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雨丝变为了雨滴哗啦啦地落下,冲刷过萧竞越的面颊,鸣笛的救护车也飞速地赶来了。

萧竞越抱着怀中的女孩儿,咬紧牙,心中是漫无边际的茫然和痛苦。

仰起脸,看向那苍茫湿润的天空,他仿佛看到天空中有什么迅疾地飘过,却在瞬间了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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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芽儿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时有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到底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这个世界里,自己的人生中到底有没有萧竞越。

正想着,她眼前就出现了一个人,形容憔悴下巴甚至带着胡子的男人,两眼布满红血丝。

看着他,她心口泛疼,绝望至极。

她竟然没有回去,她竟然留在了21世纪的那个自己身上。

是萧竞越救了她吧,可是那又怎么样,她不要去面对那个陌生的萧竞越,她要去找她的丈夫,那个和她青梅竹马一起携手人生的萧竞越!

“不——”蜜芽儿抗拒地望着眼前的人:“我要他,我要他……”

“怎么了,蜜芽儿?”萧竞越连忙俯身轻轻抱住蜜芽儿:“你要什么?要谁?乖蜜芽儿,你先别说话,你烧了几天,嗓子肿了。来喝口水。”

说着间,萧竞越把一杯温开水递给了蜜芽儿。

蜜芽儿下意识地接过那温开水,一时有些茫然了。

她望着身旁那个萧竞越,那个和自己丈夫一般无二的萧竞越。

他刚才叫自己什么?叫自己乖蜜芽儿?

“到底怎么了?”萧竞越觉得蜜芽儿的眼神不对,也有些担心了,她烧了好几天,真怕是烧坏了。

蜜芽儿没回声,捧着那杯温开水,想了想,忽然间,她记起了什么,连忙去摸自己的肚子。

肚子很大,老圆老圆的,像大西瓜。

她呆住了,狂喜犹如潮水涌上心头,她这是在九十年代,她还是蜜芽儿?

她依然有爹有娘身体健康还怀孕了?

“蜜芽儿,你是不是生气你生病了我没陪你?”萧竞越实在不懂生病了的蜜芽儿到底怎么了,神情这么奇怪,只好胡乱猜测,想到了这一点:“对不起,我以后一定改,公司再忙,我也每天回家!你怀着孕生着病,我竟然这么久不回家!”

“蜜芽儿,你没事吧?”萧竞越摸了摸蜜芽儿的额头,已经退烧了,温度完全正常,又摸了摸蜜芽儿的肚子,刚刚肚子里那小家伙还轻轻踢了下腿儿,看上去小家伙也没受什么影响,可是蜜芽儿这是怎么了?

望着这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丈夫,摸着自己那鼓起的肚子,蜜芽儿终于慢慢地有了真实感。

她回来了,真得回来了,她又从21世纪回到了这个熟悉的九十年代。

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她扑到了萧竞越怀里:“竞越哥哥!”

萧竞越连忙将她搂住,牢牢地搂住,温声安抚说:“没事,别怕,我在这里呢,我一看外面下雨了,想起你总害怕下雨,恰好能抽出时间来,我就赶紧回来了!我不出去了,我在这里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抱着你,别害怕,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没有说的是,他被调查署叫过去,配合调查,整整三十多个小时没回来,没日没夜地调查。等从调查署回来后,一看外面下着雨,什么都不顾,直接就往家里跑。

他记得蜜芽儿在雨夜总是做噩梦,他知道蜜芽儿害怕雨夜,他想在那个时候陪着她。

蜜芽儿仰靠在萧竞越肩头,搂住他的胳膊,只觉得甜蜜酸涩又幸福。

她带着哭腔说:“你之前不理我!”

她其实说的是,她躺在那里无法言语的时候,用那么哀求的眼神望着他,他都无动于衷。

她知道这和现在的萧竞越无关,因为那个不理她的人根本不是他,可还是忍不住说一句,来倾泻心中的哀伤。

萧竞越却误会了,以为她是恨自己之前没能回来看她。

“对不起,蜜芽儿,我知道我错了,怪我,都怪我……”

蜜芽儿却睁着泪眼,仰起脸来,轻轻地吻上了他的唇角,那处有一个小酒窝的地方。

“没事……我,我原谅你了……”

她吻过那处后,捧着他的脸,抽噎地这么说。

“不过以后,一辈子,你都得陪着我,不许不理我,不许对我凶!”

“好。”萧竞越搂着怀中的女人,轻轻抚着她滚圆的肚子。

这是他的妻子和没有出世的孩儿,他本来就应该在他们需要的时候陪伴着照顾着。

“我发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陪着你,一辈子不会不理你,不会对你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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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萧竞越过来没有出去,他一直陪着她,就算是公司里有什么事,也都是通过电话和他沟通,或者是秘书把材料拿到家里来找他。顾建国等人对此自然是松了口气,蜜芽儿病得那么严重,又怀着孕,实在是凶险得很,现在能好起来,萧竞越那边也能回来照顾,这算是比什么都放心了。

蜜芽儿看着这情景,倒是有些过意不去。她现在已经好多了,肚子里的宝宝也一切正常,他没必要这么陪着自己。

可是萧竞越执意如此。

他永远不能忘记,当他在那个下雨天回到家里,看着发烧昏迷的蜜芽儿时是怎么样的心情。

如果说这个世上没有她,他就是在事业上获得再大的成功,那又如何?没有她,他只能去做那个孤零零地守在偌大别墅中的傻子了!

这一晚,蜜芽儿和萧竞越正打算上床睡觉,萧竞越却接到一个电话。

蜜芽儿敏锐地感觉到,萧竞越在接到电话后,好像神情愣了下,之后便走出卧室,对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蜜芽儿看到这个,嘴上不说什么,却终究不太放心,于是到了晚上睡觉时,躺在他怀里,问起了陆奎真的情况。

“这你放心,陆奎真举报的那些,根本是子虚乌有,我们现在已经查清楚了,科学院那边已经还给我们清白,以后不会再出这种事了。”

“他是诬告?”

蜜芽儿不太懂,陆奎真和萧竞越之间会闹到哪一步,陆奎真的下场会是什么?为什么上一辈子,陆奎真这个人物后来再也没有出现在山海集团相关的任何新闻中。

如果说上辈子根本不存在陆奎真这个人,或者说萧竞越根本不认识陆奎真,那也不对,最后她被撞死,不就是因为陆奎真吗,当时陆奎真是和萧竞越在一起的。

“算是吧。”萧竞越不太想提起陆奎真,淡淡地回了一句。

可是蜜芽儿却感觉到不对劲了。

“到底怎么了?他又捅什么篓子,还是给你惹什么麻烦了?”

她这一问,萧竞越神情严肃,默了片刻,摇头。

蜜芽儿更加觉得不对劲了:“到底怎么了?”

萧竞越望着蜜芽儿,轻叹了口气,终于说道:“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蜜芽儿大惊:“什么?”

萧竞越连忙安抚蜜芽儿躺下,让她平静下来,之后才缓缓地说起这个事儿来。

原来陆奎真递交举报信后,山海集团为此被折腾了好大一圈,最后终于洗清了各种嫌疑,大家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松了一口气之余,自然是对陆奎真颇为不满,就有人开始反过来想整他,暗地里偷查他那个服务器部门的账目,结果发现里面把许多其他款项挪用为研发支出,并购置大量国内外先进设备,非但如此,他还窃取了之前在计算机研发部的各种成果,打算挪为己用,尽快生产出新的计算机产品和山海公司打对台战。

这就已经触犯了法律的底线,窃取公司机密,挪用公司资产等。

当下山海集团反手也来了一个举报信,把陆奎真给举报了。

“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蜜芽儿问起这个的时候,心是提着的。

倒不是说她有多关心陆奎真这个人,而是……自己上辈子因他而死。

她有些害怕,害怕这辈子重蹈覆辙。

“本来应该是走法律途径对他提出控告的,可是谁知道,那天他知道消息,心情不好,多喝了酒,开着跑车出去,出车祸了。”

“出车祸?”

蜜芽儿现在听到车祸这两个字,可以说是心惊胆战了。

“是,出车祸,不治身亡了。”

提起这事儿,萧竞越心情也是有些沉重和遗憾的。

纵然他和陆奎真在公司经营理念有分歧,甚至于陆奎真还使出了那样的手段来给山海集团找了一个大麻烦,可是无论怎么样,罪不至死。

共事这么多年的人,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走了。

“车祸……不治身亡?”蜜芽儿愣了,喃喃地这么反问。

陆奎真竟然出车祸死了……

她有些不明白,这个世界的发展到底和上辈子的那个世界有多大的差异了。

接下来几天,她一直有些恍惚,总是记挂着这个事儿,开始试着找了相关报纸来读,包括陆奎真的一切资料。

萧竞越见她这么关心陆奎真,虽多少有些醋意,可她既然想看,也就把所有资料都找给她看了。

蜜芽儿渐渐地了解到,陆奎真犯下的那几个罪名按照法律来说,是要进监狱的,这一进监狱可能要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