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着娇生惯养的骄矜,但同时,眼中却有着在寒风中屹立不倒的强势。

她让他着迷。

所以,他放不下她。

所以,他一定要得到她。

从小到大,他什么都能够得到,而这一次,也不例外。

既然殷独贤不肯割爱,那么,他便要强夺。

极净万并没有回到耶罗,而是潜伏着。

这天晚上,他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便进&入皇宫,准备将靡音偷运出宫。

但是,靡音不愿意跟他走。

极净万开始猜测那最不可能的原因——她爱上了殷独贤。

靡音的话,让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但是,在他离去之前,他看见了靡音嘴角的笑。

像是最美的曼陀罗。

全是毒液。

每一片花瓣,都是饱满。

里面流动的,是蛊惑人的毒液。

极净万有种感觉,今夜,有事情即将发生。

所以,他并没有跑出皇宫,而是继续在双灵宫附近躲藏着。

极净万的预感,是正确的。

他看见靡音从自己的寝室中走了出来。

像具无魂的人偶一样,无声地行走在寂静的皇宫中。

她身上的那件内衫,已经成为了血色。

黑暗中的血色,是华丽的。

极净万想看,她究竟要做什么,于是,他便跟着靡音一起行走。

他看着靡音来到了一口古井边。

当时,靡音看着井水,笑得非常平静。

接着,她闭上眼,想要跳入里面。

但是,极净万不会允许的。

他要得到她。

他不会让她死去。

所以,他救了靡音,将她带出了皇宫。

靡音看着空气中的微尘,缓声问道:“这是哪里?”

“古月镇。”极净万回答:“我们马上就要去到耶罗了。”

“古月镇?”靡音喃喃地将这两个字在嘴中咀嚼着。

金黄的带点漠然的阳光,马的喷鼻声,小贩的吆喝声,车轮在石子路上的辘辘声。

她是来过这里的。

这个地方,是一个分界线。

她人生的分界线。

如果当初,她从这里离开,去到了耶罗,那她的生命,又将是另外一番场景。

可是没有,她重新被抓回了杨池舟的身边。

然后,被他夺去了身子。

之后,又与殷独贤牵扯。

这一番的经历,像是一只大手,扯下了她的筋骨,撕去了她的皮肤。

她不再是以前的靡音了。

她的世界,即使有阳光,也是清浅的,趋近荒漠。

而这一切,就像那个人说的:“这是你的命。”

是的,这是靡音自己的命。

是命运,让她回去,让她杀了殷独贤。

是命运,让极净万救了她。

是命运,一切都是命运。

靡音忽然之间,松懈了下来。

耳边,似乎真的听见了骨头松散的声音。

她很累了,连结束自己生命的力气也没有了。

既然一切,都是命运在掌控,那么,就让它继续吧。

是的,继续吧。

此刻的靡音,什么也不再想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去耶罗?”靡音问。

此刻的她,闭着眼睛,那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给人一种透明的错觉。

于是,极净万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抚&mo。

那睫毛,是柔滑的,在他的指腹间摩挲着。

“马上,”极净万道:“我们马上,就要去了…到了那里,我会照顾好你的。”

极净万什么也没有问。

但,他依稀地知道了一切。

因为当大夫来为靡音检查时,发现她并没有身孕。

这,应该是靡音计划的一部分。

极净万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是捉mo不透的。

他喜欢她的神秘。

非常喜欢。

他要好好地将她珍藏起来。

靡音什么也不再管了。

她决定,任由命运带着她走下去。

她算计够了,想休息了。

并且,靡音想起了青兮的话。

“靡音会活下去的。”

“她会出宫,她会嫁给一个爱她的男人,她会幸福下去。”

这是青兮最后说的一句话。

既然如此,那么,就实现姐姐的愿望吧。

活下去。

可有可无地活下去。

靡音想看看,命运究竟还会给予她什么。

她想,现在的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都参杂了水,对她而言,都不再是鲜明的了。

而且,无论怎样,她还有最后的一条路——死亡。

有了后路之后,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靡音就这么想着,跟随着极净万离开。

但是离开盛容,也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这些天,古月镇加派了重兵,严格检查出入人员。

到处,都是紧张的气氛。

皇宫中,并没有传出殷独贤的死讯,很平静。

平静得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惶然。

当极净万带着靡音来到古月镇时,这里已经防备起来。

他只能住进客栈中,稍做歇息。

但暗自观察了几日,发现城门的守卫越来越森严。

于是,极净万当机立断,决定尽早离开。

他买通了守门的上上下下各位将领,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带着靡音起程。

靡音坐在马车上,脸色淡静。

窗外的景色,偶尔会透过布帘的缝隙,钻入她的眼帘。

阳光,是厚重的,干燥的。

青石板上,全是斑驳的痕迹。

这里的集市,热闹,带着朴素,各种各样的语言,混杂在一起,像是异国的歌谣,陌生中带着恍惚。

马车里的布置,是舒适的。

这里,有着小小的软垫,固定的小桌子,上面放着茶具。

极净万正悠闲地喝着茶。

小而精致的壶嘴中,倾出了细细的涓流,落在茶杯中。

极净万将茶杯拿起,递给靡音:“别急,马上就能出去了。”

靡音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接过。

但就在两双手接触的那一刹那,极净万的手,像蛇一般,缠上了靡音的柔荑。

靡音没有惊惶,甚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极净万,道:“我并没有着急。”

“那么,你刚才是在想什么呢?”极净万问。

他的五指,依旧将靡音的手握&住。

看上去力气不大,但是,她是挣脱不开的。

靡音看着他们接触的地方。

蜜色的手,白&皙的手,是那么鲜明的对比,不可调和。

“我在想,”靡音缓缓说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哦?”极净万的嘴角勾起,眼角眉梢,满是兴味:“那么,你认为我们现在的关系是什么呢?”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你要的,我不能给。”靡音道。

“没试过,为什么就这样确定呢?”极净万问。

“我不想再利用你。”靡音的眼中,是澄明的湖水:“所以,我要先将这一切说清楚,即使你帮了我,我也不可能依顺你。也就是说,这桩买卖,你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如果我是你,”极净万将那柔荑放在自己唇边,缓缓说道:“我会在出城后才说这样的话。”

“那个时候,就已经晚了。”靡音道:“我只是想让你清楚自己即将获得的,作出正确的选择。如果你反悔,现在就可以让我下去。”

“靡音,”极净万拉着她的手,从来没有放松的迹象:“我不会后悔的,永远也不会。”

正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他们已经来到了城门口。

官兵例行检查。

而守卫的官员看见极净万的车子,因为得了好处,只是敷衍地检查了一下,便挥挥手,让手下放行。

鞭子一响,马蹄声重新响起。

就在他们即将跨出城门的一刹那,一个声音传起:“等等!”

那声音,穿过耀眼而疲倦的日光,穿过厚重的布帘,传入了靡音的耳中。

杨池舟。

是杨池舟的声音。

是的,杨池舟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向着马车走来了。

“参见王爷!”顿时,守门的官兵齐刷刷跪下来一片。

杨池舟用眼睛轻轻地将他们扫视着,最终目光停留在了那辆马车上。

“为什么不检查就放行了?”杨池舟问。

“启禀王爷…属下,已经检查过了。”守门的将领这么回答,但额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是吗?”杨池舟这么说道。

古月镇的阳光,是干燥的,落在人的皮肤上,有种粗糙的感觉。

将领跪倒在地上,看着杨池舟的马匹慢慢向着自己走来。

马蹄与青石板发出规律的声响。

那声音,似乎是被这里的阳光所蒸腾,没有了清脆,带着一种窒闷。

那将领就这么垂着头,背脊已经被汗水浸湿。

然后,他忽然听见了剑出鞘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正午的阳光,强烈到了极致,将所有的物事都扭曲了。

将领看见了一道弯曲的白光。

这是他最后看见的事物。

城门口一片死寂。

只剩下那将领的头颅在地上滚动的声响。

咕噜,咕噜,咕噜,最终,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