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即使是天空,也被血所沾湿,染成了黑红的颜色。

到处,都是杀戮。

极撒风来到了皇宫之中,他的亲兵,杀出了一条路,保护着他,进&入了皇宫的权力中心。

而现在,他进&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上,是他的父亲。

极成汉坐在龙椅之上,即使外面是火光,是杀声,但他还是镇定地坐着,像一个皇帝那样地坐着。

他的双鬓,已经斑白,可是他的身体,还是强壮的,依旧不减威严。

极成汉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脸上没有愤怒,没有讶异,没有疑惑。

极撒风眼中那渴望着权力的癫狂神色,是他所熟悉的。

就像是耶罗的这所皇宫,也都熟悉了每隔几十年的这种夺&权。

极成汉当初,也是在这所大殿之中,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兄长,染着和自己相同的血,坐在了这张龙椅之上。

而三十多年后,他的儿子,恐怕是要对自己做同样的事情了。

大殿中的门,是紧紧闭合着的,外面的杀戮,时不时会消失。

这样的情形,会让极撒风感觉到困惑,他会误认为这只是自己的又一场梦。

是的,他做过很多次,这样的梦。

夺位的梦。

自从他成为太子之后,便时常做这样的梦。

在梦中,有时,他会成功地登上皇位,权倾天下,但有时,他会被擒,然后,被五马分尸。

而今天,终于,梦境成为了现实。

他终于,可以成为王了。

从外形看,极撒风和极成汉是有四分像的,同样,都是威严,都是黝黑的肌肤,都是十足的汉子。

“撒风,天就要亮了,你还不动手吗?”极成汉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

这突然的声音,让极撒风身子一抖,而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剑,也抖动了。

此刻,外面的杀声,又间歇性地响起了。

这样的声音,让极撒风清醒过来。

是的,他应该动手了。

“父皇,请你下诏让位吧。”极撒风一挥手,旁边一个战战兢兢的内侍便拿着笔墨上前,放在极成汉的面前。

“为什么你就不能等等呢?”极成汉看也没看那些东西:“我也活不了这么长远,为什么你要冒险呢?”

“因为净万,因为他。”极撒风道:“父皇,如果要怪,你就怪他好了,我和他,只能活一个,而只有等我当了皇帝,才有可能彻底将他除去。”

“其实,你的胜算,是比他大的,毕竟,你是长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你有长老们的支持。”极成汉道。

“但是,他却有你的支持。”极撒风似乎是嘶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即使他的母亲地位卑贱,但你还是承认了他,从小,你就一直chong爱他,不是吗?”

“你…是在恨我吗?”极成汉问。

“不,我不恨你,因为你让我知道,什么东西,都要靠自己争取,你让我知道,谁也不要信任,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你让我知道,只有成为王,你才能安稳地活下去。”极撒风一字一句地说道。

“看来,我是个失败的父亲。”极成汉微微叹口气,然后,他抬起头,眼神一凛:“不过,这诏书,我是不会写的,耶罗的男人,绝对不会任人摆布。”

闻言,极撒风向着极成汉走来,每说一个字,他就走上那么一步:“那么,父皇,就请恕儿臣不肖之罪了。”

杀戮,即将发生。

那是最直接的厮杀。

极撒风的脸,隐在阴影之中。

他即将,要弑君,要弑父。

然而,就在他的脚踏上台阶的那一刹那,大殿的门,被人打开了。

那“吱呀”的声响,像一支箭,猛地射入极撒风的耳朵里。

像是滚烫的油,全洒在了他的身体上,极撒风的肌肉,猛地跳起。

门口,是他的亲兵把守着,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进&入。

除非,是出了什么意外。

而意外,则是他此刻最不愿意听见的字眼。

清亮

大殿的门从外被打开,急风,挟带着沉郁的血腥的气息,向着极撒风席卷而来。

有一瞬间,那味道,熏得他睁不开眼。

眼珠,被血的雾气所萦绕。

极撒风闭上眼,等再睁开时,他看见了推开门的那个人——留金。

极撒风松了一口气:“怎么了?”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中,带着疲惫。

是的,太累了,从谋划造反的那天起,他就没有好好睡过,实在是太累了。

但是今天,是一切结束的日子。

他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留金没有回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极撒风刚想问什么,却看见了他身后的极净万。

极撒风刚松弛下来的神经,顿时又紧张起来,拉扯成了细细的丝线。

极撒风并不愚笨,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留金,原来,你是他的人。”

留金没有说话,而是极净万在说话:“皇兄,你的亲笔,都已经投降了。”

闻言,极撒风的脸色,瞬间便苍白了下来。

大殿中,烛火明亮,照得极撒风的脸一片惨白。

他知道,极净万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这样,他也是进不来的。

过了许久,极撒风转向自己的弟&弟,问道:“我府上的人,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极净万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他看见自己的手,像是一面镜子,上面,有着模糊的景象。

全是杀戮,全是杀戮,全是杀戮。

无辜的,罪恶的,年老的,年幼的,通通都死了。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连我都要杀!!!”极净万记得景萨奇这么问自己。

跳跃的火光下,她姣好明艳的脸庞,布满了扭曲与痛苦。

而极净万的脸,则是平静若水:“没有为什么。”

接着,剑光一闪,景萨奇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

不是任何事情,都有为什么。

极撒风的妻子,他的儿女,他的亲信,全都死了,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

这是一种规则,游戏的规则。

在皇宫之中,每一场游戏,都是要以自己还有亲人的性命做赌注的。

极撒风输了,所以,他的亲人,也要跟着输去性命。

还有那些长老,还有他们的家人,也都一样。

全部,都输去了性命。

极撒风从极净万的脸上,看出了答案。

他轻哼一声,接着,忽然拿着剑,向着极净万刺去。

他的速度很快,像是天底下最急的风。

然而,就在离极净万一步之遥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忽然一热。

极撒风低头,看见了一生也无法忘怀的场景:他拿着剑的手,被齐肘斩断了。

血,像泉水一样,喷了出来。

那些血色的雾,结在他的面前。

那只被斩断的手,带着剑,落在了地上。

只是一块肉,只是一块死肉包裹着的骨头。

极撒风抬头,看清了砍自己的人——留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完全不是那个在自己面前恭敬的文官。

极撒风来不及多想,因为剧痛让他无法思考,他抱着自己的喷血的断臂,在地上哀嚎,翻滚。

留金再次拿起了剑,没有任何犹豫地砍了下去。

之后,大殿中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可是只要仔细听,还是隐约感觉得到,那些哀嚎,像丝线一样,缠绕着房梁。

极撒风躺在地上,但是他伤口处的血,还在不停地流淌。

那声音,在静谧中带着一点清澈。

当杀戮完成后,极成汉才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了地上那具尸体。

三十多年前,那只是一个婴儿,他看着他出生,而现在,也看着他死亡。

并且,是死在自己弟&弟的手中。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极成汉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场游戏的规则,同时,比任何人,都勇于认赌服输。

“动手吧。”极成汉道,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知道我要杀你?”极净万嘴角微勾。

“我一直都知道,你恨我…我的两个儿子,都恨我。”当极成汉说出这句话时,灯光将他两鬓的白发衬托成了银色。

极净万抬起手,留金知趣地退下,并且关上了大殿的门。

这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极撒风尸体&内的血液,还在继续流淌,继续发出清澈的声响。

“那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恨你吗?”极净万问,他的眼睛,半阖着。

“因为我没有保护好你的母亲。”极成汉坐在了龙椅之上,夜晚的龙椅,有着深深的凉意。

“是的,你明明知道皇后要杀她,可是你坐视不理,你任由她被人毒死。”极净万的眼睛,也染上了夜的凉意:“明明是你,将她带回了这个皇宫,是你,将她一步步推向死亡。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救她?”

“我没有能力。”极成汉的眼中,全是老去的年华的丝线:“不仅仅是皇后要杀她,还有其余的长老,其余维护耶罗秩序的人,他们不允许一个盛容的女人受到chong爱,他们害怕我会因为受到你母亲的蛊惑,而将皇位传给你。”

“如果你足够爱她,那么,你会尽全部力量保护她。”极净万的声音,像是寒冷的溪水:“可是你没有。”

“有很多事情,是不由你决定的。”极成汉闭上疲惫的眼睛。

“是的,有很多事情,是不由我决定的。”极净万道:“但是,你的生死,我却能决定。”

极净万说完,便走出了大殿。

而外面一直等候的一百名高手,则鱼贯而入。

门,重新关上。

他的父亲,是无法在一百把刀剑下逃脱的。

极净万抬头,看向夜空。

今天的月亮,被血洗过,更加清亮了。

血,是好东西,只有它,才能清洗罪恶。

屏风上,绣着海棠,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可以闻到那种香气。

靡音的眼睛,跟着丝线游走,而嘴角,却是无意义的冷笑。

殷独贤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他一直看着手中的奏折,而眉宇间,却郁着一种坏情绪。

耶罗,开始行动了。

自从极净万夺位成功,当上耶罗的皇帝,便开始整理内政。

耶罗的兵权,是分散在各个长老手中,所以,虽然耶罗的士兵个个彪勇善战,可因为各个长老心思不一,每次作战时,都不愿意派出自己的精英,因此耶罗的兵力有所下降。

但极净万这次一举将长老们拿下,再准确地铲去了对自己有异心的人,将长老们的兵权重新收入自己囊中。

如此一来,耶罗的实力大大上升,盛容和其对抗时,已感吃力。

而极净万的心思,殷独贤再明白不过,他想要吞并盛容。

“你在烦恼?”靡音忽然发问。

殷独贤询声抬头,他看见靡音一直在看着屏风,并没有转过头来。

“是关于耶罗的事情?”靡音继续问。

如果殷独贤现在站在靡音的面前,他会看见,虽然靡音在说着话,但是她的眼神,却依旧是迷茫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你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吗?”殷独贤反问。

“我只是在想,如果你失去了权力,会是什么样子。”靡音轻声道。

“那么,你想出来了吗?”殷独贤问。

“没有,”靡音摇摇头:“恐怕,要到了那时,我才会知道。”

殷独贤放下奏折,他起身,来到靡音面前,然后,他的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你想得太多了,是因为闷的关系是吗?”

靡音的脸颊,虽然被抬起,但是她的眸子,依旧是看着那屏风。

“我已经吩咐好了,明天,我们便去狩猎,你也可以顺便去散散心,呼吸下新鲜空气,对你是有好处的。”靡音的下巴被殷独贤捏在掌心之中,那是一种尖锐。

“需要散心的,是你吧。”靡音的眸子,慢慢地转动着,最终看向了殷独贤:“耶罗的事情,应该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不是吗?”

殷独贤静静地看着靡音,目光如水,良久,他终于说道:“我发觉,你似乎在拼命惹恼我…你难道就不怕我生气而惩罚你?”

靡音没有说话,但是嘴角,却有一种冷冷的笑意。

隐蔽在迷雾之后的笑意。

殷独贤忽然将手伸在半空,然后,猛地向着靡音扇来。

这个动作,在靡音的记忆中,是熟悉的,殷独贤以前便时常这么惩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