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自嘲地摇头:“臣妾只是不明白,若是上苍怜我,赐给我一国之君的宠爱,为何又那么早把它夺走。若当真已经将它夺走,为何又让我重新得到儿时失去的世界,重新得到一国之君的宠爱…”

秦王驷轻叹一声:“你的怨恨,不只是对寡人,还对你的父亲吧!”

芈月摇头,有些迷惘地说:“不知道。大王,刚才站在外面,我却是在为大王祈祷。大王,不管我对您有多少深情和怨恨,可若是您能活着,臣妾宁可折寿以换。因为臣妾,真的不能再经受一次失去了…”

她看着秦王驷。他负了她,可他又找回她。她本已经对他绝望,已经逃开,但他把她拉回来的时候,让她似乎又生了新的希望。可是最终,她还是落到了比被他欺骗更坏的境遇中。

她如今看着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怨恨。这些日子,他走近了她,她也走近了他。他的无奈他的妥协他的顾虑,她不能接受,却已经懂得了。因为懂得,所以谅解。

可是,她依旧不能不愤怒的。

有时候她真不明白,上苍似乎一直在捉弄她。若是当真把她失去的还给了她,为什么又要再次夺走?难道上苍就是为了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承受失去的痛苦吗?上苍赐她更多的聪明和才慧,难道是为了让她付出更多努力,再更敏锐更深刻地体验被剥夺的痛苦吗?

芈月的眼泪落下。上苍,你已经夺走了我的父亲,请给我的儿子,留下他的父亲吧。你已经让我的母亲承受了世间最屈辱的生存和最痛苦的死亡,何忍让我再重复我母亲的命运?少司命,你曾经救过我,你若有灵,让大王活下去吧,我愿意折寿,也不愿意再面临生命中的绝望。大王,我曾经逃开,就是不想面对这种灭顶之痛。你不让我离开,那么求你也别把我抛下…

秦王驷的病情,好好坏坏,反反复复。在生命的尽头,他再不要别人的侍候,身边只留下了庸夫人,而让他所有名义上的后妃,只在承明殿的偏殿中等待。

但他没有再传唤她们。他不停地接见所有的文臣武将,所有的儿子。他撑着病体,一个个召见,一件件事分派下去。

直到这一天,等所有的人都退出以后,他闭着眼睛说:“桑柔,你走吧。”

庸夫人一惊:“什么?”

秦王驷指了指几案上的黑漆木匣,道:“里面有一个紫囊,你拿出来,带走。”

庸夫人打开木匣,取出里面的紫囊,拆开紫囊,看到了诏书的内容。“这…交给我?”

秦王驷半闭着眼睛:“是,寡人唯一能够托付此事的人,便是你。”

庸夫人喃喃地道:“为什么?”

秦王驷长叹:“诸侯争霸,列国形势瞬息万变,寡人得预料到最坏的情况…若当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拿出这道诏书来…”

庸夫人痛哭:“大王…”

秦王驷道:“寡人能信得过的,就是你。若是这种情况没有发生,那么,在你死之前,就把这道诏书给烧了。”

庸夫人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秦王驷道:“你现在就出宫去吧。”

庸夫人道:“不,我要陪着你…”

秦王驷摇头道:“王者临死,交代的是国事,陪伴的是储君,岂作儿女相向?我待你的心,你知,便是。把我交托的事做好,便是你待我的一片心。”

庸夫人哽咽着点头,将诏书拿出,收入怀中道:“你放心。”

庸夫人站起来欲离开,秦王驷的手指却钩住了她的衣袖。

秦王驷道:“剪一缕你的头发留下,让它陪着寡人。”

庸夫人拔去发钗,落下半边头发,缪监奉上小刀,庸夫人割了一缕头发,以红线系好,递给秦王驷。

秦王驷伸出手,握住头发。

庸夫人掩面而出。

当夜,众大臣和公子候在承明殿上,忽然听得里面一声悲鸣:“大王———”

众人骚动起来。

缪监走出来,行礼道:“大王召见诸卿大夫,各位公子。”

众人纷纷整冠,表情肃然排队而入。

承明殿偏殿,诸后妃也纷纷整衣,表情肃然排队而入。

承明殿内室,秦王驷虚弱地躺在榻上,群臣跪在他的面前。

嬴荡和芈姝跪在他的榻边。

秦王驷抓住了嬴荡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常棣之华,鄂不。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子荡,寡人这些年来能够放心征伐,实有赖你王叔在朝辅佐于我,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你将来为大秦之主,所思所想,当一切为了大秦江山之利。寡人兄弟虽少,却能同心。寡人给你留下了二十多个兄弟,你能够用上几人,同心几人?”

嬴荡转头,眼神从二十多名公子的脸上扫过,看到他们一个个脸色各异,或掩饰或转头或露出笑容。他知道秦王驷的心意,转身向他磕头道:“儿臣当不负父王所托,兄弟同心,共扬我大秦国威。”

秦王驷目光凌厉,一把抓住了嬴荡的手,道:“寡人也不要你对每一个人都能够托付信任,寡人只要你起一个誓,你有生之年,不会伤你一个兄弟的性命。若有违誓,天谴之!”

嬴荡知道他的心结何在,当下起誓道:“父王放心,儿臣既为大秦之主,当珍视我所有手足。儿臣愿在父王面前起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出现兄弟相残之事,若有违誓,愿受天谴!”

秦王驷长舒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说罢朝樗里疾点了点头。

樗里疾出列宣读诏书:“诸公子就封,其母可随子去往封地。由太子荡继位为王。”

秦王驷道:“寡人将秦国,将太子,托付于诸卿了。”

群臣道:“臣等遵旨。”

秦王驷的目光一一掠过眼前跪着的群臣、诸子,看到跪在另一边的芈姝和其他妃嫔,最终停留在跪在最后的芈月身上,凝视甚久。

黎明的时候,秦王驷闭上了眼睛。

众人大放悲声:“大王…”

各妃嫔从承明殿内室出来,一边抽泣,一边伸手卸下簪环,剪下半边头发,在众内侍近乎押送的陪同下,从另一边小门走出。

丧钟回荡,声音传过一重重宫檐,内侍们在宫巷、廊下,惊惶奔走。

庸夫人一袭黑衣,秘密出宫,匆匆登上一辆马车,绝尘而去。

群臣鱼贯而入,在宫门口脱去帽子,接过白布扎在头上。

承明殿外,诸公子、大臣分批跪倒,大放悲声。

宫中内外,一片素服。

公元前311年,秦王驷去世,谥号秦惠文王。秦惠文王在位时继续了商鞅之法,任用各国人才,收并巴蜀,是秦国历史上承上启下的一代君王。秦惠文王死后,由太子嬴荡继位为王。

(第四卷完)

芈月传5 作者:蒋胜男

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5年10月

ISBN:9787533943035

所属分类:图书>青春文学>古代言情 图书>青春文学>大陆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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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芈月爱恨情仇、波澜壮阔一生的叙事里,《芈月传》全景再现大争之世群雄并起争霸天下的宏伟图卷,尽显芈月、楚威王、秦惠文王、赵武灵王、屈原、黄歇、张仪、苏秦、公孙衍、白起…铁血手腕、绝世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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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蒋胜男:

编剧、作家

爱生活,好旅游

喜读史,善于透过文字表象捕捉历史真实,见解独道,形诸文字则笔法犀利而情味隽永,令人玩味徘徊

兴趣广泛,小说、散文、杂文、诗词、戏曲、影视、歌曲,无不涉猎

写作博杂,历史、言情、武侠、玄幻、都市,色色齐备

尤擅用言情笔法演绎历史传奇

已出版作品:《历史的模样·夏商周》《女人天下》《凤霸九天》等10余部

芈月传·第五卷

第一章 追遗诏

公元前311年,秦王驷去世,谥号为秦惠文王。秦惠文王死后,由太子荡继位为王。

举国皆丧。

王后芈姝成了母后,依惠文王之谥,被称为惠后。而她刚刚成为母后遇上的第一件事,就令得她的神经高度紧张。

“你说什么?”芈姝的眼神如同刀锋,要将眼前的人割成碎片,“遗诏?什么遗诏?”

跪在她面前的,便是昔年秦惠文王身边的内侍缪乙,他早于先王重病之时投机下注,来到了当年的王后、如今的惠后身边。现在,更是在她成为母后之时,前来通报这个重要的消息。

“是,先王重病的时候,奴才在一边侍奉,看到先王临终前,曾拿着一道遗诏在看。奴才偷眼扫了一下…”说到这里,缪乙故作神秘地停了停。

芈姝却并不欣赏他的故弄玄虚,冷笑一声道:“什么内容?”

缪乙声音压得极低,几不可闻:“奴才不曾看到…”

芈姝这数日又忙又累,早失去了耐性,听他吞吞吐吐,暴躁地道:“不曾看到,你说个屁!”

缪乙横了横心,低声道:“惠后难道不怀疑吗?先王临终前,曾经有过怎么样的心思?虽然如今先王已去,但若留着这遗诏在,奴才怕,会对当今大王不利…”

话音未落,却忽然觉得前面一样东西袭来,他忙将身子偏了偏,一件金属之物划着他的额头而过,坠落于地。

原来是芈姝陡然暴怒,顺手拿起一根银簪就掷了过去。幸而缪乙躲了一下,可仍有一行鲜血流了下来。

缪乙吓得伏地不敢作声,耳听得芈姝气极之声:“一派胡言!你当大王是什么样的人?大王心如铁石,岂可轻转?他既传位荡儿,又留遗诏?哈,他是要制造国乱吗?根本就是你这等贱奴,邀图富贵,胡编诏谕,企图制造宫乱。你是想死吗?”她的声音极为尖厉,但又克制压低,更显刺耳如枭声。

缪乙也不敢擦拭,直挺挺地道:“奴才敢以性命担保,绝无虚言。”

芈姝的脸色更是难看:“那这遗诏现在何处?”

缪乙却不敢说了。他当日服侍秦惠文王,见其正拿着这道遗诏发怔,就悄悄瞥了一眼,随即低头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秦惠文王死后,他亦细细找过,却找不到这道遗诏所在。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告诉芈姝。他如今已经上了这条船,自然不能看着船翻了,教自己没个好下场。当下只道:“奴才不知。”

芈姝自牙齿缝中阴森森透出一句话来:“给我挖地三尺地找,务必要找到!”

缪乙连忙领命:“是。”

芈姝看了缪乙片刻,忽然又问道:“你说,大监可知此事?”

缪乙一凛,他心中亦存怀疑。缪监久在先王身边,尤其是临终之时,简直是寸步不离,无事可以瞒得过他。他当日虽匆匆一眼,但也看出那遗诏上字句工整,先王病重之时身体衰弱,他亲自服侍过他写了几字,都是字迹微颤,恐怕写不得这么工整。若不是早就写好,那便是有人代笔。不管哪一种可能,缪监都不可能不知道。

他看到那遗诏时是在先王临终前两天,那么最终这遗诏是在谁手里?这两天见过先王的人,屈指可数,而最有可能知道此事的,便是缪监了。

他知道芈姝提到此事的用意,忙磕头道:“奴才明白惠后的意思,必会完成惠后的心愿。”

芈姝点了点头,冷冷道:“缪监服侍了大王一辈子,如今大王去了,他也应该好好歇息去啦!”

缪乙心头一寒,忙应声道:“奴才明白。”

王者之丧,举国皆缟素。

缪监站在宫殿一角,看着人来人往,人人为先王致哀,可是又有几人的悲哀是真正发自心底的呢?

他只觉得累,累得骨髓里都渗出深深的倦意来,累得几乎要站不住。

当年追随先王之时,在战场上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都没事。主子奋战沙场,他亦要跟在他的马后冲锋;主子战场归来卸甲休息,他还要服侍得对方停停当当。不管怎么样的强度,他都从来没有累过。

是这生存的本能,已经刻在他的骨子里了。他的存在价值,就是服侍先王、依附先王,为先王做一切他想到的,或者没想到的事情。可是先王不在了,他的存在价值亦已失去。如今,也应该是他告别这个宫殿的时候啦。

他忙碌地处理着各种事务,看上去一切如常,可是他的灵魂却似游离在这个宫殿外,而飘浮在空中。曾经,这宫里发生的一切事,他都要掌握。可如今这宫中的任何事,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机械地处理着事务,脑子却空空荡荡的,不觉夜色降临。他摆了摆手,同身边的小内侍道:“剩下的事,都交由缪乙吧。”说罢,由小内侍扶着,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缪乙见缪监从殿内退出,忙停下手头事务,不去耍一下难得的威风,反而殷勤地跟在缪监的身后,一直扶着他回了房间,又恭敬地给他宽衣脱帽,飞跑着打水给他洗脸,又亲自端了水来奉上,连声道:“阿耶辛苦。阿耶喝碗解暑茶。如今这宫中当真事事离不开阿耶,阿耶也当多加保重。”

缪监亦知他早已抱上了惠后的大腿,也早知道新君上位,似自己这样的老奴才自当退下了,因此除了给先王送殡之事处处留心,不假手于人,此外一切宫中事务皆撒手给了缪乙。

他素日冷眼,知道缪乙势利,如今见其初初得势,并不急着争权,反而对自己更殷勤三分,心中也感满意。他接了茶来,只喝了几口,长吁了一口气,道:“你也坐吧。我也是替先王干完这最后一件差事,就要告老啦。我也不挡人前程,以后这宫中,也应该是你们的天下了。”

缪乙便将小内侍们都赶了出去,亲自替缪监捶背,笑道:“阿耶说哪里话来?这宫里头没有您坐镇,可怎么得了。”

缪监摆摆手,叹道:“时移势易。一个奴才,这辈子最多只能侍奉一个真正的主子,多了,就里外不是人了。大王,唉,现在应该说是先王,先王驾崩了,我的余生,也只求能给先王守陵终老罢了。一个老奴才,该退的时候,就应该退得有眼色。”

缪乙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阿耶,先王的暗卫,如今您打算让谁来接手啊…”

缪监正欲喝茶,忽然顿住,看了缪乙一眼,眼神凌厉。缪乙顿时息了声音。

缪监叹了一口气,道:“这不是你应该过问的。”

缪乙却记得,当日缪监控制那些暗卫,是出示一面刻有玄鸟的令牌,当下又问:“阿耶,那面刻有玄鸟的令牌,您打算交给谁?”

缪监看了缪乙一眼:“我是要退下来了,但这大监的位置如今未定。你是觉得必然是你的,所以我从前掌握的一切,都要交给你,对吗?”

缪乙呵呵赔笑,显出讨好的神情来。缪监虽然心中恼怒,但见他如此,倒也心软了,想着他既然认为自己当接掌后宫事务,有些心急也是情有可原。只可惜,嫩了点儿啊,什么事都写在脸上了,却是做不得这后宫的镇山太岁。他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些暗卫自有人管,你就不必问了。如今这东西就算给了你,你也还太浅薄,掌不得它。”

缪乙脸色变了变,强忍怨意,又笑问道:“阿耶,我听说先王曾经留下一道遗诏,您老可知…”

缪监闻言大惊,站起来就伸手重重地扇了缪乙一个耳光,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这种话,是你该问的吗?”

缪乙半边脸顿时被扇肿了。他不想缪监这脸竟然说变就变,不由得恼羞成怒,当下背也不弓了,神情也狰狞了起来:“阿耶,您自己也说过时移势易,您老以为,如今还是先王的时候吗?”

缪监见他如此,心头大怒,就打算唤人,不料一提气,只觉得肚中如同刀绞。他按住了腹部,深吸一口气,额头尽是冷汗,自知有异,却强撑着气势冷笑道:“呵呵,不想你居然有这样的胆子,敢对我下手。小人得志,能有几时?你以为就凭你,能坐得稳宦者令这把椅子吗?”

见已经撕破了脸,缪乙冷笑道:“只要阿耶把玄鸟令交给我,我就能坐得稳。阿耶您辛苦了一辈子,若能陪葬惠陵,那是何等风光?若是尸骨无存,野狼啃咬,那又是何等凄惨?”他知道缪监心志刚毅,以生死相挟,未必有用。两人此刻已经撕破了脸,缪监若是不死,只消喘过一口气来,便是他缪乙死了。倒是宦官因受了宫刑,会格外重视死后之事,因此只是以陪葬惠陵和抛尸荒郊相威胁。

缪监漠然道:“人死若有灵,皮囊在哪儿,先王都是看得到的。人死若无灵,何必为一皮囊而屈膝?”缪乙听了此言一怔,方欲说话,缪监已经冷笑道:“玄鸟令是先王所赐,暗卫只忠于先王,岂能是你这种下贱之奴可以利用来做登天之阶的?我没资格执掌,你更不配。”

缪乙方欲说话,忽然觉得一股子腥热之气扑面而来,缪乙大惊,扑倒在地,便觉得后背也尽是一片腥热之气。他抹了抹脸,抬起头来,便见缪监满身是血,已经倒了下来。

仔细看去,却见缪监心口插着一把短剑,原来他自知毒发,不愿意受缪乙折辱,便自决而死。

缪乙大急,拎起他的前襟吼道:“玄鸟令在哪儿?遗诏在哪儿?!”然而缪监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笑容,早已经气绝毙命。缪乙气急败坏地将缪监推下榻去,亲自动手,将缪监房中搜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未找着。

无奈之下,他亲自跑到承明殿,将其他侍候之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满头大汗,疯狂地在室中搜寻着,将整个寝殿翻了个底朝天,却终是一无所获。

正在焦急之时,芈姝却派人传唤,问他究竟有没有找到遗诏。缪乙无奈,只得如实相告。

芈姝眉头挑起,神情已经变得凌厉。缪乙暗叫不妙,不敢惹起她的怒火,不免只得自己另想招数,忙道:“惠后莫恼,奴才倒有个主意。”

芈姝冷哼一声:“什么主意?”

缪乙眼珠直转,道:“惠后,在这数千宫阙中,找一道小小的遗诏不容易,可是…”他顿了顿,最终还是狠了狠心道:“可若是承诏的人不在了,这遗诏还有用吗?”

芈姝原本不耐烦地轻击着几案,等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手忽然停住了,一动不动。

缪乙伏在地上,心惊胆战地听着芈姝动静,虽然只是一时半刻的时光,于他来说,却是漫长难熬,汗透重衣。

“哈哈哈…”芈姝忽然狂笑起来,笑到眼泪都出来了,“不错,不错,我竟是魔障了,如今我还要顾忌这些做什么!是了,是啊,你说得很是啊。”说到最后,声转凌厉,“缪乙!”

缪乙心头一凛,忙应声侍立,就听得芈姝阴森森地道:“既然你提了此事,那我便把此事交给你了…”

薜荔身着素衣,提着食盒,走入常宁殿。

此时门口已经是守卫森严,自秦惠文王驾崩以后,后宫妃嫔,皆被看管起来。侍女们便是依例去提食水,也要被重重检查。

守卫查过食盒以后,薜荔方走了进来,心中暗咒,每次这么一来一去,食物便变得半温不凉,实难下咽。更何况芈八子因先王之丧,心情抑郁,这几日的食物送来,都是几乎没怎么动就撤下去了。

薜荔走进室内,却见芈月身着单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

薜荔走到芈月身边,拉起芈月的手,吃了一惊:“季芈,您的手好凉,莫非您一直站在这儿?”

芈月神情茫然地看着窗外,喃喃道:“这窗外一片白茫茫的,就像冬天的雪一样,让我觉得冷。”薜荔忙取了外袍来给她披上,却听芈月又道:“我感觉时光停住了。父王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白茫茫的一片,冷得叫人似乎永远没办法再暖和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