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渠王一挥手:“回义渠,那儿天高地广,无人管束,有一整个大漠任你驰骋。”

芈月终于转过头去,看着义渠王,轻叹一声:“你知道吗,当日我想离开楚国,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站在我的身后保护我。那时候我误以为失去倚仗,觉得前途似乎一片黑暗,我以为世上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义渠王知道,她说的是自己头一次劫走她的时候,不由得咧嘴笑了笑,却听得芈月继续道:“可现在,我只想一个人走。”

义渠王一怔:“为什么?难道在你眼中,我永远都不是你要的那个人吗?”

芈月摇头:“不,你能来,能说出这样的话,我真心感激。其实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拒绝你,没有回到咸阳,是不是现在就能够得到更多的自由,更多的幸福。”

义渠王道:“你现在仍然可以。”

芈月轻叹:“时移势易,我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

义渠王道:“可我的心还是一样的。我不管你做过谁的妃子。跟我走,我会给你一生幸福,你的儿子我也会当成亲生的儿子来抚养。”

芈月凝视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他,似要把他的音容笑貌都刻在心头:“可你还是义渠之王。”

义渠王道:“义渠之王又怎么了?”

芈月道:“我不想再跟一个王者打交道,太累了。”她轻叹,“天高地广,那是对你,不是对我。”

义渠王摇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芈月看着义渠王道:“你一定也有不少的妃子吧。”

义渠王有些着急,有些不解:“可她们都不是你!”

芈月摇头:“可你还是义渠之王,你还有你的部族,你的长老们,还要面对你的责任、你的王权,为了部族的平衡,为了部落间的合纵连横…就算你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人,你也不能一生一世只有我一个女人。”

义渠王忙道:“你放心,她们影响不了你。如果…”他咬了咬牙,“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让她们永远在你的视线之外。”

芈月伸出手来,轻抚了一下义渠王的脸,又垂下手,轻叹:“义渠君,我感激你的垂爱。可是,你我心里都明白,你对我再好,我也只能够成为你后宫女人中的一个。而女人之间为了一个男人宠爱的斗争,我从小看到大,累了,也厌了。我经历得太多,不愿意再把自己的命运依附于一个男人,一个君王身上。”

义渠王疑惑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芈月道:“我宁可只当秦公子稷之母。”

义渠王道:“一个要去送死的质子之母?”

芈月看着他,笑了,知道他并不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却道:“是,再苦再难,我也是自己的主人,由我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不管成败,靠我自己的双手。成了,是我应得的;败了,是我自己无能,我无怨无悔。”

义渠王却似乎有些懂了,但他却摇摇头,看着芈月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你以为在这个乱世,一个弱女子,可以与命运拼杀?”

芈月道:“至少,我不必寄希望于男人的怜惜和宠爱,不必寄希望于男人的良心和信用。”

义渠王不禁摇头:“你太天真了。”

芈月却坚持道:“命运由我自己掌握,跌倒了我自己爬起来,生死不悔。”

义渠王看着芈月,此刻她脸上焕发出来的神采,令她光彩夺目。

他忽然上前,抱紧了芈月。

芈月没有动。

义渠王俯首,轻轻地吻在芈月的侧脸。

芈月伸出手来,抱住义渠王,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又附在他的耳边低语:“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有一个男人来说要带我走,说要给我一生幸福,要把我的儿子当成亲生的儿子一样疼爱。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的这句承诺,它能够支撑我走好久好久的路…”

义渠王看着芈月脸边一滴泪水,似坠非坠。他没有说话,只松开手,一步步退后:“你走吧。”

芈月深深凝望义渠王一眼,骑上马,飞驰而去。

芈月回头望去,义渠王独自站在坡上,如一匹孤独的狼。

老马识途,一会儿便飞驰而回。芈月跳下马,拍了拍马脖子道:“去找你的主人吧。”

那马长嘶一声,转头飞驰而去。

魏冉见状,惊疑不定地问道:“阿姊,你…”义渠王把你带走,是为了什么?你又为何独自一人归来?

芈月看出他的疑问,却没有回答。

嬴稷闻听芈月的声音,自马车中探出头来,怯生生地看着母亲。

芈月看到儿子,心顿时就软了,快步走到马车边,轻抚了一下嬴稷的小脸道:“坐回去。”

魏冉却已经叫了起来:“阿姊,你怎么独自回来了?义渠君呢?”

芈月却扭头道:“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代我向他道谢吧。”

魏冉诧异,见芈月正要登上马车,一把拉住了她:“阿姊,你要去哪儿?”

芈月平静地说:“去燕国。”

魏冉失声道:“你怎么还去燕国?”

芈月忽然笑了,似放下沉重的心思:“为什么不去?”

魏冉急了:“我跟你一起去。”她才出咸阳,就有人要杀她,此去燕国,千里迢遥,千难万险,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芈月却摇了摇头,道:“不,你不去。”

魏冉急了:“阿姊…”

芈月却按住魏冉的肩头,沉声道:“记得,你得在秦国,有你在,才有阿姊和子稷的归路。”

魏冉不明白芈月的想法,然而习惯了对阿姊的听从,终于还是低下头道:“好,我听阿姊的。”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芈月登上马车。

才一进来,嬴稷便扑到了她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甚至手臂都有些微颤,声音中也带了一点哭腔:“娘,你刚才去哪儿了?”

芈月轻轻拍着嬴稷,安抚他受到惊吓的心:“娘没事,娘只是去谢谢救我们的人。”

女萝和薜荔目光交错,却最终没敢开口。

魏冉见芈月登车,想了想,还是叫人将杜锦押了过来。他拿起长戈,挑起杜锦的下巴,锋刃离杜锦的咽喉不过半寸,见杜锦吓得面如土色,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杜大夫,你家中有一妻三妾,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还有一个六十八岁的老母,是也不是?”

杜锦脸色都变了,颤声道:“你、你、你这是何意?”

魏冉故意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杜大夫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我也不难为你…”

杜锦恨不得自插一刀以证清白,当下忙一迭声道:“是啊是啊,下官亦是同情芈夫人,我也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魏冉沉声道:“若我们一走了之,只怕杜大夫会受责罚吧。”

杜锦忙点头:“是是是…”一想不对,又忙摇头,“魏将军尽管走,尽管走,万事自有下官担待。”

魏冉嘿嘿一笑,道:“难得杜大夫如此上道,我们又如何好让杜大夫为难?所以,我阿姊决定,还是遵旨继续去燕国…”他将长戈一扔,跳下马来,拍了拍杜锦的肩头,咧嘴笑着,却露出白森森的牙来:“这一路上,就有劳您多多照应他们了。”

杜锦点头如捣蒜:“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魏冉一把搂过杜锦,话语中透着森森杀气:“有劳杜大夫送我阿姊入燕,一路上若是平平安安,大家自然也交个朋友,我是不会忘记杜大夫好处的。若是我阿姊或者外甥出了什么意外,那杜大夫一家老小,嘿嘿…”

杜锦吓得几乎要跪下:“可是,可是…”

魏冉也不理他,一挥手道:“就这么说定了。”对着马车叫了一声道:“阿姊,走吧!”

芈月道:“好。”

魏冉上马,与义渠众人拱手道别。

车队再次上路,魏冉骑着马护卫在芈月马车边,其余人骑着马跟在车后。忽然,远处尘土扬起,但见一名义渠兵赶着一辆马车远远过来,叫道:“芈夫人留步,我家大王派我送东西来。”

芈月停下马车,掀开帘子,便见义渠兵跳下马车走近,奉上一只木箱子,道:“这是大王送与夫人的程仪。”他又跑去掀开马车的帘子,指着里头堆积如山的毛皮道:“听说燕国寒冷,这是大王亲手打的貂皮狐皮狼皮等,芈夫人去燕国的时候,好做些衣服穿。”

那木箱子极大极重,芈月一接没接住,幸而魏冉代为接住,送至车内。她松开箱子,敛袖道:“代我多谢你们大王。”

那义渠兵憨厚地一笑,便拱手骑马而去。

马车内,那木箱子摆在正中,薜荔打开一看,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芈月看去,也是惊呆了,却见那木箱之内,尽是珠宝金玉之器,珠光闪耀,夺人眼目。女萝已经捧起上面的珠玉,却见下面是一层层的金块,这一箱子金玉珠宝,价值非凡。

芈月轻叹一声,叫薜荔合上木箱,心中感慨。芈姝放逐她母子出宫,两手空空,是想让她一无所有,饥寒交迫。她虽早已经安排魏冉接应,可是,却不能不感动于义渠王的这份细心周到。

嬴稷看着这一箱金玉,有些不安地问:“母亲,他这是什么意思?”

芈月轻抚着他的头,安慰道:“没什么。子稷,天底下欠钱的,都是能偿还能解决的。”

嬴稷问道:“那什么是不能偿还的?”

芈月叹息道:“欠情的。”

她望着远方。这一世,她还欠着这么多人的情,系着这么多人的命,她不能死,更不能输。

第三章 蓟城寒

行行复行行。

一路上,芈月母子乘着颠簸的马车,也防着芈姝再起事端,几乎不曾入大城。若遇各处的封臣庄园便投宿一夜,若是没有,就只在荒郊野外安营扎寨。

犹记当年入秦时,芈姝和其他的媵女叫苦连天,可她并没有觉得行程有多艰苦。也许初时她是怀着飞奔自由的快乐,之后,就是恨…

此后,她亦随着先王出巡各处,那时候玉辂车行处,有无穷无尽的天地奥秘,让她根本不在乎旅途的艰难,且王者出巡,又能艰难到什么程度呢?

可是此刻,凄然离开咸阳,这一路的颠簸、艰辛,竟让她格外难以忍受。或许是她心情的低沉,或许是压在她心头对前途的迷惘,她无论吃什么东西都吐个精光,整个人迅速瘦了下去。

若没有嬴稷,若不是心系这个小小的孩儿,她也许是支撑不下去的吧。

走了二十余日,终于到了秦赵边境,马车停了下来。

芈月掀帘看去,但见一队赵国骑兵站在界碑处,为首的是一个红衣的贵公子,旁边还有几辆空着的马车。

赵人尚火德,衣饰以红色为主,又因如今的赵侯雍在国内推行胡服骑射,这些赵兵几乎都是紧身短打,就连为首的贵公子,也是如此。与正在朝他们行来的秦国马队基本上以黑色为主、皆是宽袖大袍的样子形成对比。

魏冉驰近,向着面前贵公子行了一礼,道:“公子胜。”

那贵公子二十出头,见状连忙还礼道:“魏兄。”

此时车队已经停下,魏冉扶着芈月从马车上走下。

芈月头戴帷帽,领着嬴稷走上前去。此时对方亦已下马,见芈月走来,便行礼道:“赵胜见过夫人。”

魏冉忙介绍道:“阿姊,这位就是赵王之子,公子胜。”

芈月点头,令嬴稷见礼,心中却已想起对方的身份来。

赵侯雍心怀大志,是诸侯中唯一尚未称王之人,可这并不说明赵国的实力不如他国。正相反,自赵侯雍继位以后,赵国的实力一直在扩张中。数年前,赵侯雍不顾重臣反对,在国内推行胡服骑射之制,这一场变化对于赵国来说,不亚于秦国的商鞅变法。

赵公子胜,是赵侯雍诸子中,最具贤名、最受拥戴之人。魏冉便是在秦国派他参加与赵国联兵,送孟嬴与燕王职回燕夺位的战役中,与赵胜结下了友谊。自秦入燕,要经由赵国,魏冉的兵马不能入赵境,便只有拜托赵公子胜相助了。

赵胜笑得十分谦和,并无身为公子的傲气,举止皆是彬彬有礼。

魏冉转头向芈月道:“阿姊,此处为秦赵边境,未奉君令,不得越界。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幸得公子胜高义,答应接下来把你送到燕国。”

芈月上前敛袖为礼:“多谢公子胜。”

赵胜忙拱手道:“芈夫人,我与魏兄一见如故,君子一诺,我当护送两位到燕国。”

当下便指挥诸人换车。芈月亦知,秦赵车轨不同,不能通用,当下便由薜荔等人把行李搬上赵国马车。

于是,就在这秦赵交界处,安营扎寨。魏冉与赵胜一起,一边喝酒,一边叙旧,直至夜深睡去。

夜深了,芈月哄睡了嬴稷,独自走出营帐,却见夜色茫茫,不知方向。

想当年,她从楚国离开,也是这样的夜色,也是这样的茫然。然而当时她虽然独自一人,却有着对未来的向往。可如今,孤儿寡母,千里家国,她又当何处安身?

天亮了,两边就要辞别。

魏冉与赵胜捧着因宿醉而不适的头,各自道别。

魏冉殷殷嘱托:“子胜,我阿姊和外甥就要多拜托您了。”

赵胜慨然道:“魏兄说哪里话来?令姊与令甥交与我赵胜,你就放心吧。”

魏冉走到芈月面前,跪下,不由得哽咽:“阿姊,此去千里,不知何时能够再见。我盼着阿姊能够早日归来,我当率军亲迎阿姊。”

芈月轻抚着魏冉的肩头,叹息:“小冉,你放心,我一定尽早归来。”

嬴稷扑上前抱住了魏冉,哭道:“舅舅…”

魏冉抱起嬴稷,轻轻地哄着。好不容易,芈月母子才与魏冉依依惜别。

马车越过界碑,向东而去。

一入赵地,芈月不再一直坐在马车里。有时候她也会戴上帷帽,一起骑行。

赵胜对芈月颇为好奇,观察了几日之后,见芈月虽然心情抑郁,但为人爽朗,并不扭捏,便也试着与她慢慢接近交谈。

“刚认识魏冉兄弟的时候,每天听他提起他的阿姊,我一直在想,夫人是如何了不起的女人,将来若有幸,当拜见才是。”赵胜这日,便拿魏冉提起了话头。

芈月轻叹:“我对不住冉弟,让他小小年纪便从军,幸而他能够在军中得各方兄弟朋友的帮助,方有今日。冉弟素日寡言,但对公子如此信重,妾深信公子乃当今人杰也。”

赵胜平生听多了奉承,但听她这话说起来,质朴又可信,不由得笑道:“魏将军用兵如神,胜对他十分敬重。能够得魏将军此言,不胜荣幸。”

芈月一路行来,瞧见赵兵衣饰、行军队列,与秦兵、楚兵已大为不同。这却令她想起当年入秦之时,看到义渠兵与秦兵交阵的情形,只觉得赵兵举止之间,倒有些胡兵的模样。她心中一动,便想问赵胜究竟:“妾亦曾听说,赵侯在国内推行胡服骑射,这一路走来,赵国兵士行动矫捷,来去如风。依妾看来,赵国兴盛,当在眼前。”

赵胜听到她夸奖赵兵胡服骑射,嘴角不禁有一丝得意,微笑道:“夫人谬赞。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芈月不禁奇道,“难道这其中还有内情不成?”

赵胜道:“事实上,为了胡服骑射的事,父侯深受国中宗族和封臣的压力。说什么衣冠尽失,形同狄戎,长此以往,恐国将不国。”

芈月想到昔年在楚国推行改革而失败的屈原,以及死于车裂的商鞅,不禁也轻叹道:“是啊,列国要推行改制,都要承受千夫所指。况赵国历史悠久,三晋之中,唯赵人衣冠,最有古风,也最得世人崇拜。我听说以前有个燕国人,仰慕赵人举手投足的风范,特地居于邯郸,学习赵人仪态。结果,没有学到赵人怎么走路,却连自己原来怎么走路也忘记了…”这邯郸学步的故事,其实正充分说明,列国对赵人文化和衣饰的崇拜与追捧。这是赵国的荣光,却也是赵国的负累。如今赵侯推行胡服骑射,连她一个后宫妇人,都可以一眼看出对军队的好处来。可是却也让赵国的诸封臣领主,看到了自己世代相传的权势将被削弱的风险。所谓“捍卫祖制”,不过是拿到台面上的理由罢了。

赵胜苦笑一声,赞同道:“祖宗的东西,是财富,也是负担。秦国变法成功,实令各国羡慕,却也是秦人尚简朴,没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更没有这么多固守繁文缛节的老古板。”秦人立国的历史没有赵人这么长,文化底蕴和封臣势力亦是较弱,所以反而是秦人变法阻力最小。

芈月想到昔年与秦惠文王策马同行,亦是讲到这个话题,不禁心头一痛,扭过头去平息了一会儿心情,才叹道:“不管国也罢,人也罢,有些病已经生了,便如同身上的瘤子,割了会痛,不割会烂。若是不能自己割一刀,就等着别人来割你一刀了。”

赵胜勒马,凝视芈月半晌,才叹道:“多少堂上公卿大夫,不及夫人一个妇人的见识。”

芈月低头:“让公子见笑,这也只是我听得先王一言半语,学舌罢了。”

赵胜拱手肃然道:“我父侯对惠文王也是十分敬佩,曾叹息说,惠文王虽有二十多个儿子,却无一人能够及得上乃父。”

芈月道:“先王固然是雄才大略,然则尚有诸子未能成人。子是否肖父,如今尚未可知,赵王此言,为时过早。”

赵胜看了看嬴稷坐着的马车,微微一笑:“近日同行,以胜看来,公子稷倒真是有惠文王之风范。”

芈月微微一笑:“多谢公子夸奖,身为人母,与有荣焉。”

赵胜意外地看了看芈月,他以为芈月会谦虚两句,没想到她竟然全盘接受,心中一凛,暗道:“只怕此人不凡。”

如此一路走走说说,不觉二十余日过去,他们已经穿越了整个赵国,来到了燕国边境。

赵胜勒马笑道:“夫人,明日就到燕国了,到时候,你们的马车恐怕还要再行更换。”

芈月见他提到这个,便把存在心中很久的疑惑之处说了:“妾当年自楚入秦,心中还甚是奇怪,为什么船行入秦,我们原来的马车都不能用了。后来看到马车入了驰道,才发现原来各国的马车车轨都是不一样的。”

当年自楚入秦,芈姝嫁妆众多,所以在有些路段,甚至都要特意绕个弯,走到铺有轨道的驰道上,这才减省马力,免得耽误行程。

芈月当年看到,便觉得有些奇怪,只是那时候与甘茂不合,不好打听,后来又遇义渠伏兵,经历各种事情,直至脱身,入了秦宫,便也无心问起。这次出宫,又遇上此事,此时与赵胜也熟悉了,就不免将心头疑惑问了出来。

赵胜不以为意,笑着解释道:“芈夫人真是细心。您看这一路行来,有些国路上就有木条铺成的轨道,马车载了货物,在特有的轨道驰行,便能事半功倍。”

芈月却问:“可是既然是为了方便运输,那为什么列国的轨道都是不一样的呢?”

赵胜微笑不语。此事解释起来,颇为麻烦,他想着如何措辞,才能让芈月明白。

芈月却是当年随着秦王去过墨家工坊的人,当下微一沉吟,便道:“妾见识浅陋。依我看,恐怕是因为列国之间战事连年,这种轨道在战时运送大量辎重,尤其方便。但自己方便,也要给对方造成不便,所以列国不约而同地采用了跟他国不一样的轨道。公子,我说得对吗?”

赵胜大惊,这时候才定睛看了芈月一眼,叹道:“能够看出这一点来,芈夫人果然不是常人。”

芈月叹道:“虽然如此,终究不便。但愿有朝一日,天下同轨,则东来西往,不必如此麻烦了。”

赵胜失笑:“天下同轨?唉,古往今来有多少英君明主有这样的狂想,却终是不成啊。”

芈月不再说话,两人默行一段路以后,她便以马鞭指着前路:“自此出关,向北就是燕国,想当年公子胜就是于此处与魏冉一起入燕国的吧。”

赵胜看着芈月,心中暗自思量:“不错。”

芈月看着赵胜,忽然转了话头,提起往事来:“想当年赵国势力不及韩魏两国,但赵侯虽然年轻,却见识非常。出兵扶助燕易后母子回国继位,经此一仗,既得了燕人的感激,又令得赵国在列国之间声势大张,更加打击了中山国与齐国的气焰。赵侯有如此长远的见识和恢宏的气量,义助孤儿寡母复国,利己利人。这些年来赵国日益强盛,皆是赵侯英明卓识之故。”

赵胜听得她夸奖父亲,也不禁得意,拱手谢道:“多谢芈夫人夸奖。”

芈月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我母子如今离秦入燕,不知何时能够回秦。但愿我将来,也能够有易王后的运气,能得贵人相助。”

赵胜心头一凛,定定地看着芈月,眼光又转移到马车内的嬴稷身上,忽然笑了,向芈月拱手道:“胜愚昧,不懂夫人的深意,但我想,必会有人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