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新的主帐中,公子赢壮正与甘茂对饮。

赢壮笑道:“我在子华营中受难,苦盼甘相,如盼甘霖,如今终得甘相前来相助,实在不胜欢欣。若非甘相到来,运筹帷幄,我亦无今日。从今以后,

我当以甘相为师,事事听从甘相指引。”

甘茂长叹一声:“这是公子自己威望所致,甘茂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不敢居功。”他一怒之下离了咸阳,潜入雍城,想不到赢华竟已中毒至深,他见了赢华,为他一诊脉,便果断放弃此人,转助赢壮。

一来赢壮毕竟是惠后芈姝所出嫡子,是武王荡同胞兄弟,也是惠后亲封的大庶长,在名分上,更加有利。再加上赢华为人不易受操纵,不及赢壮更信任于他。三来赢华身中剧毒,自然不及赢壮更有胜算。

虽然雍城表面上还控制在赢华手中,但他依旧转身选择了赢牡,发起一场小小的政变,推赢壮上位,控制了大局。虽然中间亦有几名赢华的死忠逃走,但终究不算什么大事,这些将领跟着赢华对抗芈月母子,不过也是为了权势富贵而已。

想到此处,见赢壮依旧殷勤劝酒,甘茂将酒盏一放,长叹道:“芈八子要将秦国带上灭亡之路,我蒙两代先王恩惠,不能不站出来啊。”

赢壮得意道:“这是一场名分之战,也是一场正统之战。我们必赢!”

甘茂看着眼前这个志得意满的生嫩小子,欲言又止,毅然击案道:“是,我们必须赢。”

赢壮叫:“来人,把地图呈上。”

四个内侍便捧着地图上来,在甘茂面前缓缓展开。

赢壮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点道:“甘相请看,雍城乃是宗庙所在,这里的旧族对我们是最支持的,如今再有甘相相助,我认为,若是我们也在雍城登基,就可传诏天下…”

甘茂却是摇头道:“不妥,不妥。如今我们能够与芈八子抗衡,就是因为各公子的势力加起来,要比芈八子手头的兵马更多。诸公子人人皆有争位之心,这样才会以芈八子为目标,若是公子您登基为王,只怕就要变成诸公子的敌人了。依臣之见,暂缓称王。只要有芈八子在,诸公子为了对付芈八子,就会以公子您为首,争相听从我们从雍城发出的号令…”

赢壮脸色一变,勉强笑道:“甘相说得有理,我只是不忿那芈八子以伪诏发号施令…”

甘茂却道:“只要公子停新政,恢复旧法,承认诸公子目前所据的各封地都归他们所有,实行周天子之法,必得旧族拥戴。如今芈八子为讨好军方,不顾旧臣尊荣,公子正可借此树立威望,并与诸侯相倚成势…”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看那赢壮不断点头,在咸阳时的憋屈无奈顿时一扫而空,深觉自己弃咸阳赴雍城的决定正确无比。

雍城的消息,自然也传回了咸阳。

魏冉忙向芈月请罪:“是臣没有注意,让甘茂逃走,此人颇有谋略,他到了雍城,必会兴风作浪。”

芈月却摇头笑道:“他去了也好。”

魏冉不解:“阿姊此言何意?”

芈月道:“甘茂此人,抱残守缺,自命不凡。而诸公子之间,本来就够勾心斗角,如今加了个甘茂,并不会形成合力,反而会因为争权斗势矛盾更加激化。我们先不打雍城,而是将其他公子的地盘一个个接收过来。他们彼此争权夺利,恨不得少一个人就少一个对手,不会守望相助。等到我一一平定,到时候—个小小的雍城,就指日可待了。”

魏冉道:“是。”

芈月看着眼前的弟弟,叹了一口气道:“我现在只是忧心楚国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不知子戎、舅父能不能早日与我们团聚。”

魏冉忙劝道:“靳尚此人虽然贪财,但在楚王槐与郑袖面前却颇说得上话,他应该能够把舅父和阿兄安全带回来的。”

芈月轻叹一声:“但愿如此。”

靳尚果然不负芈月所望,将芈月的礼物和秦国的“好意”一一转给了郑袖,郑袖大喜,便缠着楚王槐撒娇吹风了。

郑袖举起一只玉璧映着日光看:“都说美玉出蓝田,大王,这蓝田美玉,果然晶莹光润,名不虚传啊。”

楚王槐将郑袖揽进怀中,笑道:“纵使再好的美玉,与夫人在一起都相形见绌。”

郑袖献媚道:“纵然再好的玉璧,又怎么比得上大王的江山万里?大王英明神武,王图霸业就在眼前,不但四夷臣服,灭了越人余党,如今秦国也要仰仗我们楚国的庇佑。秦国将王后之位虚席以待我们的公主,更恭敬奉还上庸旧地。这样的功业,就算与先王相比也不逊色呢。”

楚王槐被承奉得满身舒坦,却呵呵笑道:“寡人如何能与先王相比?”

郑袖娇声软语:“在妾身眼中,大王就是古往今来最出色的英君明主。”

楚王槐大笑道:“此番还多亏了靳尚的功劳呢。”

靳尚连忙奉承:“秦国太后与大王乃兄妹至亲,她需要倚仗大王而镇住诸侯,所以会如此谦卑。臣只不过是狐假虎威,哪里来的功劳。”

楚王槐点头道:“嗯,想不到列国相争,倒叫一个小小媵女得了便宜。不过…”他有些迷惘地按按太阳穴,“她应该是陪妹妹出嫁的,倒不知是哪个来着?”

郑袖想了想,赔笑道:“妾身也不记得了,回头查查吧,不过是哪个姬人所生罢了。若她母亲还活着就抬个位分,若她母亲不在了就给她母族一点封赏罢了。”

楚王槐想了想,又问:“她性情如何,才能如何?”

靳尚有些得意道:“唉。后宫女子哪能…”他正要胡吹贬低,一眼看到郑袖,连忙改口恭维,“如夫人这般聪明能干的有几人?那不过是个见识浅陋、胆小无知的妇人罢了。什么主意都要臣帮着拿,臣一说两国联姻,就同意亲上加亲,臣一说上庸城,她眼也不眨地就当成公主的嫁妆。臣估计,她根本不晓得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楚王槐听得高兴,叹息道:“想当年秦惠文王也算得英雄人物,不想早亡,便是武王也算得强横,只可惜啊…唉,孤儿寡母擅主国政,秦国无人矣!可惜,可惜!”

郑袖知他心意,抚着他的胸口恭维道:“秦国可惜,这才是天教好处落于我们楚国,这便是上天对大王的垂爱!”

楚王槐想了想,惋惜道:“是啊,是啊!寡人当年真是白嫁了个妹妹,姝妹做了王后,却让秦王坑了寡人,损兵折将,丧土失地,在列周面前丢尽了脸。哪怕是当了母后,她依旧对我们楚国没有半点帮助,还真不如这个庶出媵女对我们楚国更有好处。对了,姝妹如何了?母后前些日子还说梦到姝妹呢,她老人家可关心此事了…”

靳尚犹豫一下,迟疑着道:“老臣听说,那日宫变,武王后和魏夫人勾结,竟暗算惠后,惠后她…”

楚王槐一惊:“她怎么了?”

靳尚见楚王槐关心,犹豫一下,还是不敢将芈姝已死的消息老实说出,却又不好解释,只偷眼看向郑袖。

郑袖却是已经得知情况,当下忙笑着打圆场道:“妾身听说了,那日宫变,惠后受了惊吓,大病一场,所以才将宫务都托给了这位太后妹妹。如今秦太后已经将魏夫人处死,为惠后出气了。”

楚王槐听了郑袖这解释,便不以为意,“哦”了一声点点头就罢了。

靳尚心中暗暗佩服,郑袖夫人擅宠二十年,果然不是普通人。她这话是轻轻将此事一点便揭过了,过段时间只说惠后“病重”,再“不治”,这一档子事,便就此了结了。

郑袖眼珠子再一转,便握着楚王槐的手臂撒娇:“大王啊,从来公主出嫁,一嫁不回,纵在夫家有什么事,这隔着千山万水的,娘家也只徒自担忧,帮不上什么忙,所以都是报喜不报忧。如今母后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万一知道妹妹的事伤心防身,有个差池,岂不是我们的不孝?”

楚王槐着有理,不禁点头:“这话说得也是,那依你之言…”

郑袖笑道:“咱们就说泰国内乱已平,还是咱们的妹妹做母后,还是咱们的外甥做秦王,更兼亲上加亲,秦国要嫁一个公主给咱们家,咱们也嫁一个公主到秦国做王后。如此一来,老人家岂不欢喜?”

靳尚连忙奉承:“夫人对威后真是有孝心啊!”

楚王槐叹息一声,倒也同意:“母后还能再活几年?总叫她高高兴兴的也罢了。”近年来楚威后年纪大了,渐有些糊涂起来,许多事同她解释不清,她又爱闹腾.几桩事下来,楚王槐便有些躲着她了,许多事由着郑袖做主将她瞒住,只送了几个乐人伶人哄她开心罢了。

郑袖得意地一笑,靳尚递个眼神,郑袖会意,拉着楚王槐撒娇道:“大王,咱们先说好了,你可不许自己纳那秦国公主为妃啊!”

楚王槐摆摆手,笑道:“哎,又胡说了,寡人都一把年纪了,这秦国公主自然是要留给太子。”

郑袖一惊,越发撒娇起来:“大王你好无理,太子早已经娶妇了,太子妇又没过错,这孩子可怜见的,教她受欺负我可不依。”

近年来郑袖自知在宫中名声坏了,为了夺嫡也要装模作样,便在楚王槐面前使劲装贤妇,又说要放多余宫女出宫,又赐衣帛给宫中失宠多年的老妃嫔。宫中诸人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有楚王槐信之不疑,越发觉得郑袖为人贤惠,见她为太子妇说话,反觉她心地慈善,笑道:“好好,依你,依你。”

这时候郑袖才撒着娇道:“你这个当父亲的,好厚此薄彼,太子都娶妇了,你还为他操这个心。可怜我子兰还未婚配呢,你这做父王的怎么就半点没想到他啊…”

她这一撒娇,楚王槐便有些撑不住,连声答直道:“好好好,就许给子兰,许给子兰…”

郑袖得意地笑了,给靳尚递了个眼色。

靳尚会意地道:“大王,臣认为,秦楚联盟之后,可先取三晋.再下齐国,如此一来,霸业可成。”

楚王槐一边从郑袖手中抽出手臂来,一边漫不经心地应允着。

靳尚又道:“两国联姻,不管是公子娶妇,还是公主出嫁,都不是朝夕可得,但兵贵神速,要秦国割上庸城,要秦国出兵,咱们都需要先有诚意。”

楚王槐道:“怎么个先有诚意法?”

靳尚道:“不如让太子出秦为质,如此就可以督促秦国尽快交接上庸城,联兵攻韩。”

郑袖喜得击掌道:“靳大夫真是老成谋国啊,大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楚王槐正要犹豫,郑袖便又摇着他道:“太子素日寸功未立,游手好闲,常被师保说懒惰愚顽,你这当父亲的既然爱他,就当为他考虑。不趁这时候让他为国立点功,将来怎么坐稳这太子位啊。”

楚王槐被摇得受不了,举手阻止道:“好了好了,别摇了,让寡人想想,让寡人想想…”

郑袖与靳尚两人一起,直哄得楚王槐乐不可支,稀里糊涂地便允了许多事。

见楚王槐喝得甚醉,郑袖走出殿中,整一整衣服,叫来了奉方。

奉方连忙趋前侍奉,他已经是极老了,如今大部分事情皆已不管,但许多重要的事仍须他亲自出面。

郑袖淡淡道:“我们要与秦国联姻,此事我不想有任何不好的消息传到威后的耳中。”

奉方忙应道:“这是自然。威后如今年纪大了,自然以静养为上。我们与秦国联姻,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郑袖满意地笑笑,还是嘱咐道:“你亲自去探望一下威后,也看看她老人家精神如何,若有什么不好的人或事,帮她理清也好。”

她虽然独宠楚宫,教楚王槐对她言听计从,可偏就是数年前南后刚死之时,她为一件小事触怒了楚威后,这老虔婆便召了宗正人宫,言道妾妇不得为正,并直接说,楚宫断乎不可立郑袖为后。所以她到了今日,再怎么威风赫赫,却终究还只是郑袖夫人,而不是王后。也令得她欲以儿子子兰为太子的意愿,变得更难达成。

只是老天有眼,再厉害的女人,如今也年老眼花,耳背神昏,又能够有什么作用呢?她就算是母后,就算高不可攀,但是,此刻的后宫,已经是她郑袖说了算。一个老太婆想怎么欺哄利用,便怎么欺哄利用。

奉方会意,忙退了出去,次日便亲自去了章华台。

章华台虽然陈设依旧,仆从依旧,庭院中花木繁盛也是依旧,但从花草乱长的情况和檐角的蛛丝可以看出这里的打理已经有些不经心了。

奉方穿过庭院,走到殿前,小宫女连忙打起帘子,迎奉方走了进去。

此时楚威后已经满头白发,拄着拐杖,行动也有些迟缓了,走出来坐下,寺人析连忙为她捶腿。见奉方进来,楚威后忙问道:“我听说秦国有了变故,我前些日子也梦到了姝,她怎么样了?”

她前些日子有段时间经常做梦,醒来便说梦到了芈姝和芈桓,众人皆知芈垣已死,因此都有些胆战心惊。楚威后自己也放心不下,一边叫了巫师作法驱鬼,为芈姝祈福,一边频频催问楚王槐,要她去打昕芈妹的下落。

楚王槐被她逼的紧了,索性将此事全交给郑袖去处理,郑袖便随意叫了人去,胡编了一套话来敷衍了事。

奉方见楚威后问起此事,想起郑袖的交代,忙靠近楚威后的耳边,大声道:“回威后的话,咱们公主还是秦王的母后,秦国新王还是咱们公主生的儿子…”

楚威后眯着眼睛,侧着耳朵听了,有些奇怪地问:“姝儿不是已经当上母后了吗,怎么又当一回啊?”

奉方转头翻翻白眼,又转回来大声解释一回:“是啊,威后您英明,咱们公主又当了一回母后。”

楚威后数了数手指道:“对啊,姝儿生了好几个儿子呢…”

奉方道:“咱们公主还给您送了礼物呢!威后您要不要看看啊?”

楚威后摆摆手道:“上回不是送过了吗?唉,可怜啊,秦国那么穷,能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呢,我们楚国什么好东西没有呢。我跟你们说啊…”

见楚威后又开始念叨不止,奉方和寺人析一脸无奈地看着她,点头连连称是。

好半日,奉方才得以脱身,只觉得累出一身臭汗来,见寺人析一路殷勤送他出来,眼中尽是讨好期盼之色,知道这个跟了楚威后大半辈子的老宦,也想逃离这个疯老妇人,挪个好地方养老。只是自己亦为养老之事思虑,哪里顾得了他,只随便宽慰两句便去了。

此时南薰殿中,太子横已经一把抓住黄歇,紧张地问:“子歇,你看这件事如何是好?”

黄歇从燕国回来,已经寻到了屈原下落,探知果然有人打算对付屈原,当下不能放心,一路护着屈原回京。而太子横正处于危急关头,听说黄歇回来,忙召他进宫,事事都与他商议。

黄歇此时已经明白事情经过,安抚道:“太子是指入秦为质这件事?”

太子横恨恨道:“郑袖她——让子兰娶秦国公主,却让我入秦为质,分明是打算夺嫡!”

黄歇叹了一口气,问他:“太子想怎么样呢?”

太子横顿足:“子歇,你可有办法让父王打消这个主意?”

黄歇摇头叹息:“只怕很难,如今大王对郑袖言听计从…”

太子横急道:“那,我应该怎么办呢?”

黄歇沉吟:“如今老令尹身体不好,许多时候都不管事了。大王又爱听靳尚之言,他与郑袖勾结,只怕这件事很难改变。不过,太子如若入秦,倒也未必不好。”

太子横奇道:“怎么?”

黄歇道:“秦国太后,与臣本是旧识。太子可还记得九公主吗?”

太子横皱眉想了想,终于从记忆中挖出那件事来,想当日黄歇还托他向楚王槐求娶呢,可惜楚威后横插一手,硬是把七公主塞给黄歇,又令九公主随八公主出嫁为媵。一转头,看黄歇一直滞留在外不归,威后居然又将已经进了黄家门的七公主再捞回来送到燕国给那子之为妻,结果人还没到蓟都,子之之乱便已经结束,这七公主也就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当年之事,那个黄歇想娶的女人,如今已经成了秦太后,太子顿时同情地看着黄歇:“子歇,你至今未婚,可她却…”

黄歇摆手阻止他再说下去:“太子,此事不必再说,臣会陪太子一起入秦,必保太子安然无恙。”

太子横想到郑袖,却有些犹豫:“可是…”

黄歇道:“郑袖想倚仗娶秦国公主而得到助力,可太子别忘记了,真正能做秦国之主的,还是秦国太后啊!”

太子横终于放心地笑了:“孤无子歇,真不知如何是好啊!”

黄歇便长揖道:“臣现在要去云梦泽一趟。”

太子横问:“去那里做什么?”

黄歇道:“去接她的弟弟和舅父。”

太子横一怔:“她的弟弟和舅父?”

黄歇点头道:“是,他们如今正在云梦泽作战。”他回来之后才知芈戎和向寿这些年一直陷于云梦泽中,和那些野人作战,竟是屡次身陷险境。虽然此番芈月买通靳尚,得了郑袖允诺与楚王旨意,召他们回京赴秦,可是他怕这其中万一有什么变故,会酿成终身之憾,当下便准备亲自去一趟云梦之泽,替芈月将她的舅舅和弟弟安全接回,也算了却自己对她的一番心意。

第五章 骨肉逢

义渠王力敌刺客,受了重伤,养伤数十日,终于得到御医允准,可以出门了。

他是个野性十足的人,素日在草原上受了伤,让老巫拿草药一敷,便又上马作战。偏生此时在芈月面前受了伤,芈月听了御医之言,硬生生按着他在宫里养伤数十日,只熬得他满心不耐,一听说可以出门,便要去骑马作战。

芈月无奈,只得同意他带兵与魏冉、白起等一起平定诸公子之乱。

义渠王坐在榻上,身上的白色细麻巾一层层解下,露出了七八道带着肉红色的新伤疤,还有十几道老伤疤,纵横交错,看着教人心惊。

芈月轻抚着他身上的伤痕叹道:“你啊,你这一身都是伤啊!”

义渠王却毫不在意:“男人身上哪能没有伤痕。”

芈月轻抚伤处,轻轻将脸贴近,叹道:“可这几道伤,却是因我而留的。”

义渠王却笑道:“你是我的女人,我自当护住你的。”

芈月看着义渠王爽直野气的脸,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扑通、扑通的,格外有一种安定的感觉。她的嘴角不禁升起一丝微笑:“是啊,你是我的男人,我是你的女人。”

她忽然想起一事,推开他问道:“鹿女呢,还有你曾经娶过的那些女人昵,怎么样了?

义渠王哈哈大笑起来:“你终于问到她们了,我还道你会一直忍住不问呢。”

芈月气得往他胸口捶去,及至拳头将要落下时,看到他身上的伤痕,不禁心软,只轻轻捶了一下,想想气不过,又拧了一下,扭头不再理他。

义渠王握住她的手,在自己胸口重重捶了一下,直捶得咚咚作响,哈哈大笑道:“你用这点力气,给我挠痒都不够呢。”见芈月真恼了,方道,“我既要娶你,自然是将她们都安置好了。鹿女原是我与东胡联盟,此番率旧部回去,与她兄弟争那族长之位了…”

芈月看着义渠王:“你相助于她了?”

义渠王点点头:“东胡内乱,于我有好处。若是鹿女当了族长,我倒还可以与她一起合作对付其他部族,互惠互利。”

芈月轻叹:“她倒也算女中豪杰了。”

义渠王却问道:“我帮你把那些作乱的人平定了,你可愿与我一起回草原?”

芈月顿一了顿,无奈地道:“我当然想,可我走不开啊…”见义渠王不悦,只得温言劝道,“你在前方打仗,我在后方为你准备粮草,照顾家里,等待你早日凯旋。”

义渠王听得出她“照顾家里”的意思,叹道:“那孩子还是这么别扭。”

芈月知道他说的是赢稷,柔声劝道:“你别急,这年纪的孩子拗得很,我会慢慢教的。”

义渠王却笑道:“没关系,男孩子不怕有性子,有性子的才是小狼,没性子的就只能是被狼吃的羊。难道我还跟一个孩子置气不成!”

芈月道:“你此去要注意安全,我不想再看到你身上多一条伤痕。”

义渠王哈哈一笑:“要我不多一条伤痕,这可比登天还难。你放心,能够在战场上杀死我的人,还没出世呢。”

他说得豪迈,芈月却不能放心,便叫薜荔取来一件黑色铁甲,叮嘱道:“这是我让唐姑梁特别为你做的铁甲,比你那皮甲强,不许再穿那件了,只许穿我这件,穿上这件战甲,一般的刀箭就不容易伤到你。”

说着,便亲手为他穿上里衣、外衣,再穿上战甲,披挂完毕,义渠王回过头,威风凛凛地站在芈月面前,笑道:“如何?”

芈月看着义渠王,轻赞了一声:“如天神下凡。”

义渠王亲了亲芈月的鬓边,低声道:“等我回来。”说完,便走了出去。

芈月看着义渠王走出去,复杂的眼神一直尾随着他,久久不动。

薜荔叫了一声:“太后。”

芈月回神,问道:“怎么?”

薜荔笑道:“太后必是舍不得义渠王离开。”

芈月神情有些复杂.喃喃道:“是吗,我舍不得他离开吗?”

薜荔掩口笑道:“太后这样情致缠绵,以前只有在看公子歇和先王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眼光呢。太后,您对义渠王的感情,是真心的!”

芈月有些迷惘:“是吗?”

她拿起义渠王留下的衣服,抱在怀中怔怔出神。

室外,一叶飘然坠地。

芈月站在咸阳城墙上,看义渠王带着义渠骑兵,举着旄尾向西而去,那是庸城的方向。

她站在那儿,一直到所有人都走远消失,才喃喃道:“阿骊,早去早回,一定要平安无事啊!”抬眼望去,只见夕阳如血,映照山河。

缓缓走下城墙,就见魏冉迎面而来。芈月诧异,还未来得及问,魏冉已经兴奋地叫道:“阿姊.楚国使者来了!”

芈月体会出他话中的内容,惊喜万分:“这么说…是舅舅和子戎他们来了?”

魏冉点头:‘正是舅舅和…子戎哥哥他们都来了,他们刚到驿馆,阿姊什么时侯召见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