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摇头道:“不,若没有你怀疑到他,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离开。说起来,你实是帮助了我。”

黄歇道:“他说,秦韩要签订盟约,但不是和尚子,而是和韩国下一个使臣。”

芈月叹息道;“看天下诸侯,能与我为敌手者,唯赵主父也。”

黄歇道:“你,要自己多加小心。”

芈月道;“我明白。”

一时之间,两人竟是无语。

芈月咳一声,岔开话头,又说了一些闲话,便令侍女开了宴席,一直饮宴到月上中天。

黄歇一曲玉绪吹奏完毕,望了望天:“天色不早了,我也应该走了。”

芈月看着黄歇,有千言万语不能言讲;她知道他这一去,也许是永远不会再见了,依依不舍道:“子歇,你再留一会儿吧。”

黄歇一怔,道:“我明日还能再进宫,今日已晚,我也该走了。”此情既然无法再续,何必徒添暖昧?芈月已经是大秦太后,她要如何做,他管不了,但他至少还能够管得住自己。

芈月看着黄歌,不胜唏嘘:“子歇,上天真是不公平,你我之间,永远掺杂着太多太多不能在一起的事情。”

黄歇叹道:“人生在世,就是这么无可奈何。”

芈月语带双关,道:“我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无可奈何。”

黄歇并不明白,亦叹道:“这正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芈月不语,好一会儿才道:“不知道夫子怎么样了,你下次见了他,就说请他原谅我这个弟子吧。”

黄歇已经听出了不一样的味道.诧异道:“怎么?”

芈月叹道:“不过他就算不原谅.我也无可奈何。该做的事,我还是得做。”

黄歇陡然站起来:“你做了什么?”

芈月也站起来,却只是转头走入殿内:“天色不早了,子歇,你也早些回去吧。”

黄歇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他握紧手中的玉箫,不顾宫人引道,自己径直跑了出去。他出宫上车,一路急急回到馆舍,却发现太子横及其心腹随从已经不见,诧异问道:“怎么回事,太子呢?”

便有留下的随从答道:“太子已经走了。”

黄歇道:“太子走了,去哪儿了?”

随从道:“太子在酒肆与人发生争执,失手误杀了一名秦国大夫,他恐这是郑袖夫人的阴谋,要陷他于秦狱…”

黄歇已经明白:“所以他跑了?”

随从战战兢兢道:“是。”

黄歇愤怒地捶向板壁,道:“他这一走,才是真正中了别人的阴谋!”

随从听了他这话,也慌了神,问道:“子歇,那怎么办?”

黄歇一顿足,道:“我去追他。”

说着就要转身出门,那随从忙叫道:“子歇,天色已晚,如今只怕城门已关。”

黄歇一怔,这才恍悟为什么芈月要留他到月上中天之时才放他离开。然则已经来不及了,她既是存心将自己诱入宫中,再将太子横逼走,只怕自己此时想要出城,也是不可能了。

他犹不死心,还是走了出去。果然,他往芈戎、向寿、魏冉、庸芮等人府上,欲求出城令符,这几个素日与他交好的秦臣,俱都表示不在府中。

他再去秦宫,官门已闭,守卫更是以没有旨令不敢惊动为名,拒绝传报。

他只得等到了第二日清晨,城门一开,便赶了出去。如此一路策马疾驰,奔波数日,一直赶到江边。两人当日下船的码头所备归楚之用的楼船俱已不见,只剩下几只小舟。

留下的一名护卫见了黄歇忙行礼道:“黄子。”

黄歇急问:“太子的楼船呢?”

护卫道:“太子已经坐楼船离开了。”

黄歇心一沉,一路急赶,还是迟了一步。

那护卫道:“太子留下小人,便是等黄子一起回楚国。”

黄歇不禁回头,遥望秦关道,路途迢迢,远至天边。他知道,秦楚的和平期已经结束了,当下叹息一声,上了小舟,往南而去。

公元前301年,秦国以楚太予私逃为名,撕毁秦楚盟约,联合齐、韩、魏三国,共同攻打楚国,攻下楚国重丘。次年华阳君芈戎率军再攻楚,陷襄城,杀大楚将景缺,斩首二万,及后,又攻下楚国八个城池。

楚国濒临全面危机。

章华台中,一片惊惶。

郑袖不住悲号:“大王,大王,您还要庇护太子到何时啊?如今四国联兵我们再不想想办法,就不得了啦!”

楚王槐脸色发白,坐在那儿,不停喃喃骂道:“逆子,逆子!”

靳尚满头大汗地进来,叫道:“大王,大王,若再不采取行动,秦人就要兵临城下了。”

楚王槐长叹一声:“此事也许尚有可挽回的余地。靳尚,你去秦国,跟秦人解释一下。秦楚素来交好,太子之事,实是事出意外,若能够转圜,寡人不惜代价。”

郑袖一甩袖子,哭道:“还解释什么?分明是太子闯的祸。太子身为质子私逃回国,这才导致弥天大祸,如今只要把太子送回去就行了。”

靳尚得了秦人私下的信息,心中计较已定,只是这场戏却要做得十足,才能如愿,当下只抹了把汗,道:“夫人,秦国既然宣战,这事情就已经闹大了,光是把太子献出去是解决不了的。”

郑袖顿足道:“那他们还要什么?哎呀,可怜我子兰婚事在即,却遇上这种事儿,这教他怎么办,怎么办啊?他怎么会摊上如此无良无能的兄长?细想—想,真是叫人肝肠寸断啊。”

楚王槐只得安慰她道:“好了好了,寡人必不会让你吃亏。”转问:“靳大夫,秦人是什么意思?”

靳尚赔笑道:“秦国使臣说,太后一直从中斡旋,想保住秦楚联盟。可是秦国朝臣不太相信楚国的诚意,而且太子自到咸阳,一直不肯表现出与秦国的友善来,所以秦国君臣对秦楚联盟有些猜忌。太后也已经尽力了,无奈此事还得我们楚国的配合。太后的意思,最好能够让两国国君再行会盟一次,解释清楚误会,也省得被人从中做手脚。”

楚王槐一怔,顿时沉吟。

郑袖拉着楚王槐撒娇道:“大王,大王,怎么办啊…”

楚王槐长叹一声道:“这个逆子虽然诸事不成,但终究是寡人的儿子,说不得,寡人也只有为他收拾残局了。”

郑袖大急:“那就这样放过太子?”

靳尚眼见郑袖要坏事,连忙给郑袖使眼色。郑袖见状一怔,便没有继续撒娇,只不动声色,哄住了楚王槐,便出门径直去了偏殿。

果然她一坐下,靳尚便匆匆追上来解释了:“夫人,臣有事要回禀夫人。”

郑袖看了看.挥手令宫女们退下,斥道:“我说你今天怎么专与我唱反调,到时是何原因,你须说个清楚!”

靳尚道:“夫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秦国如今内部乱成一团,太后急需大王前去会盟,证明秦楚联盟的稳固。所以,大王这一趟,可是必要去的。”

郑袖不悦:“哼,太予闯下的祸,凭什么让大王出面,便宜了太子?”

靳尚道:“夫人,当前必要先解决与秦国的争端,否则,公子兰的婚事,可就要被耽误了。”

郑袖一惊,有些醒悟,但终究还是不甘心:“那太子呢,就这么放过他?就凭这件事,也应该废了他。可恨大王对这样的逆子还是慈父心肠,纵骂了他一百回,到临下手时,每每不肯,真是恨煞人也。”

靳尚赔笑道:“夫人,臣倒有个主意。”

郑袖问:“什么主意?”

靳尚道:“老令尹他…”

郑袖一听“老令尹”三字便郁闷,摆手:“休要再提,这个老厌物,一直护着太子,害我多少次功败垂成。”

靳尚赔笑道:“臣是想,老令尹是反对我们和秦国联盟的,这些日子一直提议与齐国结盟,瓦解秦人与其他三国的联盟。不如夫人就建议大王,让太子再去齐国为质。”

郑袖白他一眼:“这算什么主意?”

靳尚奸笑道:“若是太子在齐国再出点事儿…”

郑袖兴奋地击掌:“大善!”

靳尚眨眨眼:“就算他命大能够再逃回来,但一个太子为质两次,惹翻两个国家的话…”

郑袖得意地笑道:“那他也没有脸再继续做这个太子了!”

两人计较已定,便哄劝楚王槐令太子出齐国为质,并同意与秦人会盟,以退为进。楚王槐听得一不用继续交战,二不用杀太子废太子乃至将太子交与秦人赔罪,顿觉得这主意甚好,皆都允下。

次日旨意一发,群臣皆惊。

黄歇自回来之后,便要将事情禀告楚王槐,无奈楚王槐已受郑袖之惑,只说黄歇为了维护太子横而编造理由,反将太子横软禁,又令黄歇战场立功折罪。

黄歇无奈,又去求见昭阳,将秦人阴谋说明:昭阳这时侯倒听进几句他的话,一边顶住了朝上废太子的汹汹之议,一边坚持不肯与秦人妥协,不料面对战场上接二连三的败绩,楚王槐终究还是顶不住压力,直接宣布要入秦和谈。

黄歇此时正在前线作战,闻讯匆匆回郢都,求见楚王槐。

内侍报进章华台,未到楚王槐耳边,先报与郑袖知晓。郑袖冷笑道:“此必为太子求情。传下去,以后黄歇若要求见,都说大王没空。”

一连数次,黄歇求见楚王,均不得入见,直至有内侍善意地提醒:“黄子,您就别等了,您无非是为了太子求情,这事儿,是不会有人给您通报到大王身边的。”

黄歇顿足道:“我非是为了给太子求情,乃是为了秦国的事…”他说到这里猛然醒悟,顿了顿足,转身急忙而去。

他这一去,便直闯入昭阳府。

昭阳身着便服,正在廊下看书,见黄歇闯入,不悦地放下竹简斥道:“子歇,你太无礼了,当我这令尹府是什么地方?”

黄歇跪下赔礼道:“是黄歇鲁莽,只是事关楚国安危,大王安危,当此之际,唯有老令尹才能够力挽狂澜啊!”

昭阳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黄歇直截了当地说:“大王敢入秦,是以为秦太后心系我楚国,所以有恃无恐。可是依臣看来,未必如此。太子杀死秦国大夫,是秦人阴谋,如今秦王送来书信,邀大王前去会盟,必会对大王不利。靳尚受了秦人的贿赂,郑袖夫人为了公子兰与秦国联姻,都会想尽办法让大王赴集会盟。臣只怕,大王会有危险。”

昭阳就要站起,黄歇连忙扶着他,他颤巍巍地站起来走了几步,似乎想到了什么,扭过头问赞歇道:“秦国的太后,不是我们楚国的公主吗,为什么你会怀疑秦人的诚意?”

黄歇想着向氏之事,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沉默片刻,才说道:“在下以为,一个人坐到高位上以后,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就只能从她的利害出发,跟她的血统无关,也跟她的感情无关了!”

昭阳默默点头,低声道:“是啊,是这个道理啊!”

黄歇道:“令尹!”

昭阳忽然提高了声音:“来人,备我的冠服,我要进宫见大王。”

黄歇深施一礼:“令尹高义,黄歇佩服。”

昭阳咳嗽了两声,忽然道:“唉,也许我当日赞同靳尚放逐屈子,是个错误。”

黄歇惊喜道:“令尹的意思是…”

昭阳拍了拍黄歇的手,叹道:“唉,我老了,朝中不能只有靳尚这样的人。我会尽量说服大王,让屈子尽早回朝。”

黄歇长揖到底,知道这个老人虽然曾经贪势弄权、刚愎自用过,但却不是靳尚之流,一旦他明白了真正的危机,便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当下百感交集,最终只说得一句:“多谢令尹。”

昭阳走进章华台时,楚王槐正展开了秦人递交的国书审看,见昭阳到来,忙让人扶他坐下,问道:“令尹,您看此事如何决断?”

昭阳颤巍巍地说:“大王,但不知这国书写的是什么?”

楚王槐道:“秦王的信上说,秦楚本为兄弟之邦,黄棘会盟出自诚意。但太子杀死秦国重臣而潜逃,伐楚只为朝臣愤怒难平。如今他已经劝服朝臣,欲与寡人在武关会盟,再订盟约。”

昭阳大惊:“大王,万万不可!秦人狡诈,黄棘会盟,在秦楚中界之地,当日秦国元气未复,大王拥兵往返,自无危险。如今武关已入秦境,且秦国今日已经恢复元气,若是大王入了泰国,只怕将有不测!”

靳尚却在一边劝道:“这次本来就是我们楚国理亏在先,幸而秦王母子一力周旋,这才能够重订盟约。如果大王不去,岂不是说我们楚人心虚?那时候和秦国的关系可真是不可收拾了。”

昭阳惊诧地看着靳尚,想不到这个人竟然敢反驳他,一时大怒,举起手中的鸠杖打向靳尚:“住口!我看你是收了秦人的贿赂,才不把大王的安危放在心上!秦人向来无信,大王,可还记得当年张仪三番五次来骗我楚国,秦国乃是虎狼之邦,素有吞并诸侯的野心。他们反复无常,绝无诚信可言。臣以为,大王不可去秦国!”

靳尚不敢与昭阳顶撞,只敢躲避着他的鸠杖,求饶道:“老令尹,您息怒,您息怒。”

他虽然在昭阳面前不敢硬来,却暗中给公子兰使了个眼色。于是公子兰上前,态度轻佻道:“令尹此言差矣,张仪那样的反复小人,这世间能有几个?而且当初张仪之所以刻意陷害我们楚国,难道不是因为和令尹结下的旧怨吗?”

昭阳这一生骄横,连楚王槐也要让他三分,哪里受得了一个小辈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还敢揭他的疮疤,不禁大怒,转脸斥道:“黄口小儿,也敢妄谈国事!”

公子兰顿时一脸委屈地看着楚王槐,撒娇道:“父王——”

不想楚王槐虽然也呵斥公子兰:“子兰,你少说一句。”但转头却对昭阳笑道,“令尹,你何必跟个孩子计较。”

昭阳气得浑身乱颤,大喝一声:“大王——”

岂料公子兰见有人撑腰,更加卖乖弄巧,抢着昭阳的话头叫道:“父王,张仪时我们与秦国虽为姻亲,但秦惠文王强势,王后也是使不上力。今时不同往日,像张仪那样的小人已经被逐出秦国。而今秦国执政的乃是我楚国的公主,秦王又是我楚人所生,而且秦王后还是我们的妹妹,这次来的使臣,又是叔父子戎,所以秦人对我们必是十分友好。如果我们不去,岂不是伤了友邦之心?也许更会令得秦国的反楚力量占了上风呢。”

楚王槐不禁点头道:“子兰说得有理。”

昭阳拄着鸠杖在地上用力一顿,厉声道:“大王,不可去秦国,不可…”

不想他毕竟年纪大了,今天又被气到,这一时气血不继,说到一半,已经喘不过气来,手抚胸口缓缓坐地,神情痛苦。

楚王槐见状大惊,自己先跳了起来去扶住昭阳,叫道:“老令尹、老令尹,来人,快传太医…”

昭阳这一昏厥过去,便数日不醒,幸得太医尽力施救,数日之后才稍有好转。黄歇心中着急,却知道如今能够挽救楚国国运者,唯有这个老人了。当下只尽力在昭阳面前侍奉,以求能够在他好转之时,得他下令,召回屈原,解决危机。

不料这一日黄昏之时,忽然隐隐一阵鼓乐之声传来。

黄歇抬头,诧异地问道:“什么声音?”

老仆摇头道:“不知道。”

黄歇细细辨听,大惊失色;“不好,是《王夏》之曲,乃君王出入所奏。”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大王出京了,这是去——去秦国!”

他正欲放下药碗出门,昭阳也被这鼓乐之声吵得从昏迷中睁开眼睛,迟钝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黄歇扑到昭阳榻前,叫道:“这是《王夏》之曲,大王出京了,他这是一意孤行要去秦国了。”

昭阳一惊欲坐起,却体力不支再度倒下,狂咳道:“来、来人,取我符节。”

老仆连忙取来铜制符节,昭阳颤抖着把符节递给黄歇:“快、快追上大王,万不可令大王入秦。”

黄歇接过符节,狂奔而去。

昭阳向后一仰,一口鲜血喷出。

黄歇骑马赶到江边时,巨大的楼船已经缓缓起锚,楚王槐一行已经登舟,正准备起航而去。

黄歇欲闯进去,却被外面一重重的兵甲包围。黄歇举着符节喝道:“我奉令尹之命,求见大王,请立刻通报。”

一个军官看过黄歇的符节,一惊,连忙向内挤过重重兵甲,走到站在江边送行的大夫靳尚身边,低声禀报。靳尚眉头一皱,低声道:“速速将他拿下,不可让他见到大王。”

黄歇万想不到,自己尽力阻止楚王槐赴秦,竟会遇到这样的阻拦。他心中愤慨靳尚、郑袖这等奸佞的无耻行径,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楼船缓缓开走。

众兵将已得了吩咐,见楼船远去,顿时撒了手。

黄歇跪在江边,悲呼道:“大王——”他知道这一去,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第十四章 伐楚国

楚王槐高高兴兴的入秦,本以为会是一场新的会盟,不料车队刚刚进入秦国武关,武关的城门就忽然关上了,将楚人后续车队尽数关在了城外。

楚王槐及其侍从,皆成了阶下之囚。

楚王槐被迅速押到咸阳,那里有秦国太后新起的一座宫殿,叫做“章台宫”。

他在章台宫里见到了秦太后。

楚王槐神情憔悴,满怀愤怒、不解、沮丧和狂躁。看到芈月走进来,这一切的情绪像是有了出口,他跳起来指着芈月道:“你、你们秦人无信无义,寡人诚心前来会盟,你们居然敢如此对待寡人,难道你们秦国要变成天下的公敌不成?你还不快快放寡人出去!”

芈月没有回答,却指了指周围的环境,问道:“这是我新造的章台宫,你看,是不是和楚国的章华台很像?”

楚王槐看了看周围,章台宫是模仿楚国的章华台所建,里面布置的一应物件,都很像昔年楚威王在世时的陈设,他有些诧异,有些迷茫:“你、你为何造这座宫殿?”

芈月轻轻地道:“你看这间宫室,是不是很像当年父皇住过的地方?我有些记不太清楚了呢,你帮我看看,还有哪里缺少了?”

楚王槐看着他的神情,涌起了一阵寒意,他退了几步,惊道:“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芈月忽然叹道:“你可还记得,昔年的旧事?”

楚王槐迷茫的反问:“什么旧事?”

芈月坐了下来,沉默片刻,忽然道:“我的生母,姓向,是莒夫人的媵女,她生了我和弟弟子戎,不知道你可听说过她?”

楚王槐一怔,努力的想一想,还是摇头:“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芈月问他:“你当真想不起来了,这一切你都想不起来了?”

楚王槐讷讷道:“寡人知道子戎,也知道莒夫人…莒夫人那件事,寡人其实是不清楚的,他毕竟是先王后宫,他们的事皆由母后管着,寡人也不知道。”毕竟莒姬的死,事隔不远,芈戎又闹了一场,他到底还是有些印象的,见芈月问起,便本能的自辩。

芈月看着他,问:“那我母亲向氏呢?你也想不起来了?”

楚王槐一怔,使劲在脑海里搜索“向氏”这两个字所有的信息,无奈时间久远,却是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能迷惘的摇摇头。

芈月看着这样的楚王槐,忽然觉得连恨意都疲倦的不能提起,这样浑浑噩噩活着的人,尽是一国国君,竟是她的仇人?

她顿了一顿还是缓缓地道:“我母亲向氏,在父王驾崩以前,因被你调戏,所以被你的母亲逐出宫去,嫁给一个贱卒叫魏甲…你想起来了吗?”

楚王槐一怔:“父王驾崩以后…”他摇了摇近年来因酒色过度而掏空了的脑子,记忆中似有一抹绿衣女子的身影闪过,但越仔细想,却越想不起来。

但是,眼前这个女子的愤怒和仇恨,让他本能的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力的说辞:“对不起,若是当真有这样的事,那寡人、寡人绝非有意,是母后误会了,是母后过于苛刻了…寡人可以补偿,可以补偿。寡人回去以后,便将向夫人接入宫中,当封以厚爵、封以厚爵!”他本来说的颇为流利,但看着芈月的神情越来越不对,不由得慌了神,越说越是混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