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最好时光(五)

这枚昂贵的胸针,除了让岑曼惹得一身只能肉偿的巨债,还为余修远增添了一次见报的机会。

那晚的慈善拍卖会,到场的传媒记者不在小数,每一件珍品被投拍的买主和成交价,都全数被公开。在那些报道内,大多数都附上了余修远在现场被抓拍的照片。

没想到这男人还是挺上镜的,岑曼在报纸看见余修远,一眼扫过去觉得挺惊艳的,差点没把他认出来。照片明明没有专业的拍摄效果,甚至连手机自拍的质量也比不上,但她却觉得他实在好看。

在照片里,余修远一身考究的西装,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唇边带着很淡的笑容,不过是一个镜头,也能让人感受到他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和沉稳。岑曼向来觉得他只比自己成熟那么一丁点而已,如今看来,他似乎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翻开这份报纸的时候,岑曦恰好在旁。当她把这番感想告诉了岑曦,岑曦笑她:“你知道吗?你已经中了余修远的毒,那程度深到无法自拔的地步了。”

岑曼将报纸收到一边,说话时难掩笑意:“你才中毒!”

岑曦重新将报纸拿过来,报纸是几天前的,看得出来被翻看了很多遍。掀到那篇报道的版面看了看,她评价:“这家伙确实人模人样的,你们的婚纱照应该会拍得很好看的。”

“婚纱照呀?”岑曼说,“还早着呢!”

岑曦却不是这样想,她说:“我劝你还是早点拍,不然再过两年,皮肤开始粗糙,眼角长出了皱纹,你就没有现在这副水灵灵的样子了。”

岑曼乐呵呵地反驳:“你二十八岁拍的婚纱照还是美得不要不要的,我怕什么?”

“臭丫头,真不识好人心!”岑曦作势要掐她,她身手敏捷,先一步跳下沙发躲开了。

她们在玩闹的时候,钱小薇便端着刚做好的八宝年糕出来。那诱人的香味扑鼻,饥饿感瞬间暴增,岑家两姐妹很有默契地停了下来,走到饭厅尝鲜。

钱小薇和岑政都是好厨之人,他们每年都会制作年糕,连所需的糯米米浆都是亲自捣磨的,那独特的味道在别处绝对是尝不到的。

没等岑政出来,岑曦和岑曼已经像馋猫一样在偷吃了。钱小薇瞄了眼时钟,而后问岑曦:“你老公什么时候来?”

正咬着年糕,岑曦声音含糊地回答:“在路上吧,不用等他。”

钱小薇看向岑曼,又问:“你男朋友呢?”

岑曼“呀”了一声:“我忘了叫他过来了!”

从厨房里出来,岑政就听见这么一句,他摇了摇头:“赶紧叫吧,你这点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我看她是改不了了。”岑曦笑道,“有余修远在,她哪儿用得着带脑子呢?”

岑曼无从辩解,只能一边拨余修远的手机,一边暗自埋怨这男人。其实她并没有忘记,昨晚就提前要约他过来聚餐了,只是他一开始就不正经地说那些有的没的,害得她又羞又恼,连正事也没说就挂了手机。

这个时候余修远还没有离开公司,接到岑曼的来电,他便立即赶往岑家。他抵达时,岑曼奔到外面给他开门,看见她只套了一件毛衣,他就拉开大衣将她藏进去:“怎么穿这么少?”

不想惹来父母的侧目,岑曼推着他:“屋里很暖和。”

大家都在客厅看着电视等自己,余修远有点过意不去,因而说了声抱歉。钱小薇和蔼地说:“不关你的事,要怪也只怪曼曼这丫头没记性。”

岑曼对母亲做了个鬼脸,随后就拉着余修远去饭厅吃饭。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夜,岑家被布置得很有新年的味道,一进饭厅,余修远就看见墙壁上挂了一副新的年画。他低声问岑曼:“你选的?”

岑曼笑着摇头,她咬着余修远的耳朵说悄悄话:“我姐拿来的,听说是姐夫选的,很丑对不对?”

余修远也笑起来,他的声音放得更低:“别让他们听见,当心收不到压岁钱。”

尽管他们说得小声,但耳尖的岑曦还是听见了。趁着萧勉上卫生间,她伸手敲了敲妹妹的脑袋:“你姐夫在国外生活了这么多年,眼光奇特一点也很正常!”

岑曼连连点头:“知道了,姐夫的眼光最好了。”

没得意多久,岑曼就受到了父母的一致批评,原因正是上次拍卖会那枚胸针。

那晚岑曼回家,钱小薇和岑政都看见她别着那枚显眼的珐琅胸针,他们以为那不过是一件普通的小饰品,倒没有多问。

直至报纸就刊登了慈善晚会的相关报道,他们才知道那珐琅胸针大有来头,是余修远一掷千金为她投拍的。当时他们什么也没表示,但余修远今天过来吃饭,钱小薇就忍不住说:“小远,曼曼是不是经常缠着你给她买东西?”

闻言,岑曼和余修远的动作都顿了下,继而余修远回答:“不是。”

岑曼有点尴尬:“妈,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会缠着别人给我买东西…”

钱小薇瞥了女儿一眼,随后问余修远:“那拍卖会那胸针怎么回事?”

听得糊里糊涂的余修远终于明白过来,沉吟了一下,他说:“胸针是我送给曼曼的,我觉得很适合她。”

刚说完,余修远就听见岑政说:“买点小玩意不是问题,但出手这么阔绰可不算是什么好习惯。”

钱小薇也说:“你下次别给曼曼买那么贵重的东西。你俩都不小了,迟点结了婚就要生孩子、养孩子,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花钱要有规划,可不能大手大脚的…”

钱小薇说教总是没完没了的,余修远自然唯唯诺诺地点头,岑曼也不能顶嘴,只好眼巴巴地向岑曦救助。

岑曦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爸妈误打误撞的,倒是替她家老公小小地报复了一把。她在心里偷乐,最终反而是萧勉帮他们说话,父母才开始消停。她这才附和:“对呀,懂得花钱的人肯定懂得赚钱,你们就别替他俩操心了。”

对于萧勉的仗义出手,岑曼十分感激,饭后他特地给他剥了个橙子,殷勤地说:“姐夫,吃橙子。”

除了望向岑曦的眼神总带着难以掩藏的宠溺,萧勉很多时候都是表情淡漠的,然而岑曼没有搭理一旁的余修远,反而给自己剥橙子,他不禁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接过以后,他困惑地看向岑曦,似乎正无声地询问着原因。

岑曦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听完以后,他便轻微地勾了一下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岑曼。

岑曼以为姐姐把自己取笑姐夫选画品位极端的事情说了出来,脸不自觉地红了。

岑曦大抵猜到她想什么,于是就告诉她:“我跟你姐夫说,你一个橙子就想收买他。”

岑曼说:“姐夫比你好多了,你都不帮我说话!”

岑曦掐着她的脸蛋,循循善诱地说:“你姐夫没出现的时候,是谁一直帮着你的?他就帮你一次,你就敢说我不好?”

眼看着不对劲,岑曼立即躲回了余修远那边,远离岑曦的魔爪。

余修远挡住岑曦的手,岑曦便将话锋对准他,带着几分认真说:“我没帮曼曼倒是帮了你,我想你刚才一定很享受,爸妈明摆着就把你当成女婿了,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在心里窃喜吧?”

被看穿心思的余修远笑而不语,而恰好听见这话的钱小薇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结了婚还这么轻浮!”

岑曦摸了摸鼻子,随后缩回了丈夫身边安安静静地待着。

钱小薇将包装好的两个饭盒交给余修远:“我跟你岑叔多做了点年糕,你拿回去给你爸妈和爷爷尝尝。”

余修远接过道谢,随后发出邀请:“您跟岑叔要是有时间,就来我家吃顿便饭吧,我爷爷经常叨念你们,也很久没有一起聚餐了。”

钱小薇自然清楚这不仅是吃顿便饭那么简单,她端详着余修远,而余修远淡然地与她对视,并无什么异样。三两秒后,她说:“没问题,春节就约个时间,好让大家碰碰面。”

多聊了几句,余修远就跟他们道别了,岑曼送他出去,他边走边问:“最近有什么安排?”

岑曼挽住他的手臂,亲密地倚靠着他,很不认真地回答:“等着去你家吃饭呀。”

余修远又问:“除了这个呢?”

难得休假,岑曼懒得做什么计划,每天都是随心所欲地过。余修远一再追问,她只好说:“没了,你有什么安排吗?”

余修远点头:“既然没什么安排,那就跟我出去玩几天吧,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去旅游了。”

岑曼有点心动:“去哪儿?”

余修远提议:“我们去西班牙走走?可以尝尝正宗的分子料理。”

“你又来了,我们刚被批判过呢!”顿了半秒,岑曼又说,“都怪你,没事拍那珐琅胸针做什么,害我跟你一起被教育…”

余修远侧着脑袋看向她,低沉地笑了声:“你别借题发挥了,不管别人说什么,你还欠着我的赌债,而且是…双倍的。”

第六十八章

忘忧草(一)

余修远向来说到做到,这边跟岑曼提了,那头就开始安排西班牙旅行的相关事宜。

除夕那晚,岑曼正陪着父母看春晚,小品正演到精彩处,放在茶几的手机边嗡嗡地震动着。摸过来瞄了一眼,她便跳下沙发,紧了紧围巾到院子接听。

手机是余修远打来的,得知他要问自己拿证件时,岑曼很惊讶:“这么快?”

余修远说,“签证需要时间,我先把准备工作做好而已。更何况,欧阳一天没回来,我们一天也不能出发。”

岑曼笑他:“谁让你经常把工作堆给欧阳做,现在人家撤手不管了,还不是有仇报仇吗?”

余修远倒抽了一口气:“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才这么没义气?”

这个锅岑曼坚决不背,她用无辜的口吻说:“总之不怪我…”

在手机另一端的余修远无奈地摇了摇头,听见有呼呼的风声传来,他便问:“你在外面吗?”

岑曼正坐在石阶上,百无聊赖地仰望着天边那团朦胧的月影:“对呀,在外面跟你说话呢!”

最近气温颇低,入夜后更是晚风凛凛,余修远担心她着凉,于是就说:“那不说了,你进屋吧。”

岑曼不说话,也没有挂断通话。余修远有所领悟,三两秒后,他问:“是不是想我了?”

那头继续沉默,余修远又说:“你要不先回房间,然后再打给我?”

回应余修远的是一声带着笑意的冷哼,他虽然未能与岑曼相见,但也能想象她此刻那孩子气的模样。想着想着,他的思念之潮又汹涌起来,尤其在这样充满欢欣祥和的日子里。没有多作思考,他已经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曼曼,不如你溜出来吧。”

这下终于传来岑曼的声音,她利落地拒绝:“不要,我得陪我爸妈看春晚!”

余修远也不勉强,沉吟了下,他说:“那好吧,我过两天再过去拿你的证件。”

岑曼笑着拆穿他:“拿证件是幌子,讨红包才是真正意图吧?”

余修远语气轻快地说:“拿证件是幌子,讨红包是附带福利,想见你才是真正的意图。”

他的情话总是毫无预兆地蹦出来,害得岑曼每次都心跳加速,连思绪都乱了。听筒隐隐地传来熟悉的女声,她便立即转移了话题:“我好像听见疏影的声音,她也来霜江了吗?”

每年春节,余家老幼会齐聚霜江吃团年饭,今年余疏影带着周睿一同过来,气氛倒是比往年要热闹。只是,余疏影并没有好好地跟周睿腻歪,反而跑过来八卦地偷听他的通话,她似乎听上瘾,不管他怎么赶走她,她也跟在自己身边,还囔着叫上岑曼一起玩。

对于,余修远没有多说,免得岑曼纠结要陪父母还是跟余疏影玩耍。他只告诉她:“是她,除了她也没谁那么聒噪。”

他的话音刚落,岑曼就听见余疏影不满的娇嗔,她也嗔他:“你别老欺负疏影!”

余修远低笑起来:“这么快就护着小姑子了?”

岑曼耳根一烫,承认不行,否认更加不行,只得说:“我不跟你讲了!”

余修远笑意不减,他应声:“那进屋吧,等会儿不要太晚睡。”

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岑曼自然收到了父母的注目,钱小薇扫了眼她手中的手机,问道:“小远找你了?”

岑曼大方地承认,随后听见父亲问她:“那你怎么不跟小远出去玩?你们不是很喜欢到什么广场倒数吗?”

岑曼挤到父亲身旁,像小时候那样亲昵地靠着他:“我更喜欢跟你们一起守岁呀。”

钱小薇接话:“我们可经不起折腾,再看一会儿电视就要睡觉了。”

岑曼又窝到母亲身旁,搂着她的肩头说:“那我陪你们在梦里守岁吧。”

钱小薇知道明白女儿那点心思,她轻轻地点了点岑曼的鼻尖:“傻妞。”

还不到新岁,钱小薇和岑政就回了卧室休息,岑曼一个人看电视也没意思,于是也到楼上洗漱,准备睡觉。

从浴室出来,岑曼的手机早被贺年消息挤爆,她回复不过来,因而给所有亲友都群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发送完毕,岑曼的手机又被轰炸了一番。有几个久未联系的朋友询问她的近况,还有一个旧同事跟她谈论雅蕾分公司的人事调动,多聊一会儿,就差不多零时零分了。

想到余修远应该还没睡,岑曼打算做第一个给他送新年祝福的人,正想拨他的手机,结果自己的手机反而响了。

看见屏幕正显示那个心中所想着的名字,岑曼笑逐颜开,接听以后告诉他:“我正想找你呢!”

余修远说:“我知道,不然我怎么会找你呢?”

岑曼了然地说:“说谎,明明是你想我!”

那头的人突然安静下来。

将手机拿开,岑曼确实手机还在通话中,又将它放回耳端:“你怎么不说话?”

余修远低声回答:“想你想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曼心窝暖暖的,嘴上却说:“你又哄我了!”

“是真的。”余修远顿了下,问她,“还有一分钟就跨年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

“当然想呀。”岑曼笑嘻嘻地问他,“可是你没有哆啦a梦的随意门,怎么能够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赶过来呢?”

余修远轻笑了一声:“你到楼下来。”

初时岑曼还不明所以,当反应过来,她立即奔到窗前,“唰”地将窗帘拉开。果然,她家门口正停着一辆熟悉的suv,而倚在车旁的男人,此际正抬起头望向这方,发现她站在窗前,还随意地朝她挥了挥手。

他的出现简直让岑曼喜出望外,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随后跑到外面给他开门。

余修远站在门外等待,大门刚被拉开,岑曼已经直直地扑向他,借着那点冲力跃到他身上,像八爪鱼一样抓着自己。他一边将她的身体往上托了点,一边说:“今晚怎么这样热情?”

岑曼不理会他的调笑,她只问:“为什么你会来?你什么时候来的?”

整座岑宅就岑曼那房间是亮着灯的,加上她的举动这样无所顾忌,余修远猜想两位长辈肯定睡下了。他轻轻地将大门关上,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将她抱进屋里。他告诉她:“收到你那条群发的信息,我想你应该在找人陪,所以就过来了。”

岑曼双手捧着他的脸,随意地按揉着:“是谁跟你说那是群发的?你就不准我单独发给你吗?”

余修远不相信:“你单独发给我的会这么简单,一句话说完?”

她反过来问余修远:“那你说,还有什么?”

他眼中带笑,看着岑曼的表情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奸诈。

跟他在一起这么久,岑曼怎么会读不懂他的神色。她抱着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脸藏到他的颈窝里,不让这男人察觉自己脸红。

余修远温柔地将她垂下来的头发绕回去,耳语道:“曼曼,新年快乐。”

岑曼仍旧将下巴搁在他肩膀:“你也是一句话说完,没有别的吗?”

他抬起岑曼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把我的新年运气都转赠给你,现在你有两个人的运气,新的一年肯定会开开心心、顺顺利利的。”

岑曼弯起了眉眼:“这应该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祝福。”

余修远将把放到沙发的靠背上,双手随意地撑在她身侧:“你收到最好的新年祝福,不知道我又不能不收到最好的新年礼物呢?”

他的身体微微俯着,投下来的阴影笼在岑曼眼前,骤然多了几分无形的压力。她眼珠一转:“当然有,我这就给你做!”

说完,岑曼就越过他走向厨房。余修远跟过去,他半倚着门框,默默地看着她将成块的年糕切成小片,接着把洋葱等配料切成丝状,然后放进烧好热油的平底锅里煎炒。

由于心急,岑曼忘了系上围裙,她那套睡衣是浅粉色的,要是被油烟溅到就毁了。她尽量往后站,而余修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伸手接过她的锅铲:“让我来。”

对于余修远那点厨艺,岑曼抱有十二万分怀疑,不过他这样主动,她自然要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余修远虽然动作生疏,但做出来的成品还是像模像样的。不等他开口,岑曼已经把盘子递上,他转头问:“我有进步吧?”

岑曼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这个要尝尝才知道。”

瞧见她那副嘴馋的样子,余修远就觉得好笑:“小心烫。”

他们就这样站在厨房里面对面地吃起了夜宵,岑曼突然笑出声来,余修远抬眼问:“有什么好笑的?”

那盏小小的厨灯发出橘黄色的暖光,映在余修远脸上,轮廓也变得柔和起来。岑曼着迷地看着他,声音很轻:“我高兴呀。”

用指腹擦掉她嘴角的酱汁,余修远应她:“我也高兴。”

岑曼将年糕夹到他嘴边,他张口咬住的时候,她又说:“可是很傻对不对?”

静默了半秒,余修远才说:“不傻,而是家的感觉。”

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岑曼似乎意识到他将要说什么,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第六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