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房门关上,余修远一边脱下大衣,一边说:“有些词不好表达,所以就换了语言,就是这么简单。”

这说法仍未得到岑曼的信服,她又问:“那miguel为什么看着我笑?”

余修远摸了摸她的脑袋:“miguel一直看着你笑呀,这是代表他对你的喜爱和尊重。”

岑曼终于哑口无言了,她斜斜地看着余修远,总觉得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从她眼中读出了怀疑,余修远反过来问她:“换我问你了,刚才在研究站,你为什么看着我发呆?”

在他面前,岑曼向来不懂得掩饰自己。她有意躲避他的目光,声音有点低:“我经常看着你发呆,这很正常。”

余修远正坐在沙发上,看见岑曼一副闪缩的模样,便朝她招手:“过来。”

岑曼问:“干嘛?”

他说:“我有话问你。”

岑曼听话地走过去,刚停在他跟前,他一手将她抱过来,两人就挤在一张单人沙发上。她刚换上了酒店的拖鞋,经这一番动静,左脚的鞋子便掉到厚实的地毯上,余修远见了,干脆连另一只拖鞋也弄掉,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喂!”岑曼搂住他的脖子维持着平衡,她不满地说,“你这样还能好好说话吗?”

余修远掐住她的腰,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才说:“我觉得这样问话,你会诚实一点。”

岑曼刚动了动身体,余修远那条结实的手臂便环了过来,霸道地将自己禁锢在胸前。自知逃不掉,她便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用撒娇的口吻说:“我可没干坏事,你不要冤枉我。”

“那你认真回答我,最近你是不是有心事?”她正想回答,余修远又抢先说,“不准答不是。”

岑曼啼笑皆非,随后还是顺了他的意回答:“是。”

他很满意:“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

岑曼抿着唇看着他,好半晌也没有出声。

余修远点了点她的鼻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岑曼蹭在他的颈脖间,软声问:“怎么个严法?”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的手暧昧地按压在岑曼的后腰,“你是不是想试试?”

隔着一件柔软的羊绒毛衣,岑曼似乎还能隐约地感觉到那只大手的温度,以及那不□□分的脉搏跳动。她再不敢造次,按着他的手说:“先别闹。”

余修远并没有挣开她的手:“你是不是又听说什么不好的传言了?谁跟你说的,老纪吗?”

他执意要刨根问底,岑曼不想再作隐瞒。组织了一下语言,她说:“我没听说什么传言。不过,我去公司找你那天,欧阳师兄告诉我,当年收买你们那什么废气净化系统核心技术的研发机构,是梁溯在背后作资金支持的。”

闻言,余修远的表情微微变了变,不消半秒,他就恢复过来:“原来就为了这么一点事,难怪那晚跟你逛商场,你总是心不在焉的。”

相对于他的淡然,岑曼倒显得很在意,她说:“这事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如果不是欧阳师兄不小心说漏嘴,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余修远只是一笑。

岑曼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她话中带着几分埋怨:“为什么要瞒着我?我觉得我有权知道。”

余修远仍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你现在知道了,你打算怎样做?”

岑曼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不干了!你的公司差点因为梁溯而弄垮,我要是继续给他工作,也太说不过去了。”

余修远不缓不急地说:“据我所知,梁溯一直很重用你,也很照顾你。上次你被液氮冻伤了,听说是他亲自把你抱进医院,事后还捧着你最喜欢的百合来看望你…”

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岑曼转头端详着他的神色,问:“你该不是吃醋了吧?”

他不作声,岑曼就着急了,她马上解释:“梁溯是我导师的客户,我在很多年前跟他见过几面而已。后来在公司碰见了,我都没能把他认出,是他给我提示,我才记起来的。”

余修远挑眉:“原来你们还有这样的渊源。”

岑曼悔得想咬舌,总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她抓了一把头发,有点烦躁地说:“总之,我跟他是清清白白的。”

这下他倒是忍不住笑了:“我知道。”

抬头便对上他那双笑意满满的眼睛,岑曼反应过来,一拳捶在他肩膀:“你故意的!”

余修远捉住她的手腕:“我可没说什么,是你会错意而已。”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倏地低了下去:“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你对我的感情,我比谁都清楚。我要是对你有半点不确定,当初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把你追回来。”

猝不及防地听了这番告白,岑曼有点欢喜,又有点懊恼。她缓缓地伏在余修远怀里,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突然又感到无比庆幸。

余修远轻抚着她的背,片刻以后,他说:“我不把这件事告诉你,一方面是因为你喜欢这份工作,不要否认,依你这种性格,不喜欢肯定不会在同一家公司待几年;而另一方面,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算你辞职也改变不了什么,况且我现在很好,公司也很好,真没必要挑起事端。”

“可我还是很生气!”岑曼愤满地说。

他承认:“刚知道的时候,我也很生气。假如当时你跟我闹分手,我肯定会弄垮梁溯这个项目发泄的。”

岑曼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她经常把公事带回家里,笔记本里又有很多机密文件,要是余修远存心使坏,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她忍不住问:“那你就这样算了吗?”

他说:“除了你,没什么值得我费脑筋。”

岑曼还是很不甘,余修远看透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长地告诉她:“曼曼你要记住,一个跟你芥蒂很深的人从你前面经过,你不但不可以伸脚,还要小心预防他摔倒。像梁溯这种人,不值得我使手段,更不知道你为此背负不好的影响。”

岑曼听得出来,他说来说去,最终还是为了自己。他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自己,她有点招架不住,于是将脸藏起来:“知道了,动不动就说教!”

他问:“你好像很嫌弃?”

她说:“没办法,谁让我正跟理科男谈恋爱呢?”

“其实也不是没有优点的。”余修远沉沉地笑了声,贴在她耳边说,“你要知道,理科男的动手能力特别强…”

第七十二章

忘忧草(五)

在余修远作乱之前,岑曼已经摁住他的手,笑着说:“我又不是你的实验对象,再强也不能动!”

余修远不怀好意地说:“可你是我的对象。”

说完,他便亲了过来。岑曼没有闪躲,他满足地抱着她:“怎么不说话,你不同意吗?”

岑曼主动亲了他一下:“这样会不会比说话更好?”

余修远眯了眯眼,环在岑曼腰间的手缓缓收紧:“好极了。”

敏感地捕捉到那点危险的气息,岑曼又怂了,她乖乖地窝在他怀里,随后就听见余修远说:“你真打算辞职吗?”

岑曼没有立即回答,三两秒后,她反过来问余修远:“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辞职?”

他直言:“是。”

“可是…”岑曼鼓了鼓腮帮子,却不知道怎么说服他。

其实余修远大抵猜到她的心思,他说:“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辞职,但不代表我不支持你辞职。只要你高兴,就什么都好,当然,你给个机会我把你养在家里,我会更赞成。”

“别闹!”岑曼说。

“我是认真的。”余修远说。

岑曼点头:“那你现在就认真地回答我,为什么你觉得我不该辞职?”

余修远教育她:“做事要从一而终,这个项目你跟了这么久,现在突然退出算什么呢?我只要你被我护着,不用为了帮我出气,就这样半途而废,丢弃自己的职业道德。”

“梁溯差点害得你的公司倒闭,你还跟他说什么职业道德?”岑曼激动地问。

“你说得对,我们确实可以不跟他谈道德。你现在掌握这么多重要资料和数据,如果将它泄露给跟雅蕾竞争的餐饮企业,应该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曼曼,我们有必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余修远看了看她,她不说话,他便换个方向说:“好吧,不说道德问题,来说说你的兴趣。你这么喜欢研究分子料理,我相信你能够从工作中找到乐趣的。除了雅蕾,似乎没有哪家餐饮企业愿意冒这么风险做这个项目,我看干脆这样,我给你开一家分子料理餐厅,一来你可以继续这方面的研究,二来你那么清楚他们的战略,说不定能把雅蕾压下去。”

岑曼终于开口:“我才不做这么卑鄙的事。”

“道理就在这里了。”余修远赞赏地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对她说,“这件事你就别放在心上,我只准你分享我的幸福和喜悦,不允许你分担我的烦恼和一切负面情绪。”

岑曼又是一番感动。只是,余修远越是这样,她对梁溯的愤满就越深。她仰起头看着他,问道:“可是,我真不想再见到梁溯,我怕控制不了想揍他的冲动。”

“你还是别揍了。”余修远笑她,“要是你连他的衣角也碰不到,我会跟着一起丢脸的。”

不服气的岑曼瞪着他:“我的身手又这么差吗?”

余修远不假思索就说:“平时要不是我让着你,你以为你碰得了我吗?”

岑曼继续瞪着他。

余修远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向她发出邀请:“要不要切磋一切?”

这种以卵击石的蠢事,岑曼坚决不做。她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跳下了沙发:“才不要,我去洗澡!”

经过余修远的开解,岑曼在接下来的旅程就变得轻松多了。在马德里游玩够,他们再前往巴塞罗那等城市,那片美丽的土地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在回程的飞机上,岑曼感到格外疲倦,在西班牙疯了一个多星期,人也快散架了。看见她丢下杂志睡着了,余修远便问空姐要了一张毛毯,细心地替她盖上。

只是,这点小动静还是惊醒了岑曼,她睁开了眼睛,随后又跟余修远聊天:“放假放得太久,想到要上班就有点不习惯。”

余修远点头表示理解:“像你旧时不想上学那样?”

岑曼不承认:“那是你吧?我绝对是好学生。”

他们聊起了学生时代的旧事,岑曼笑得身体直抖,原本的倦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前来接机的人是欧阳雍,看着他们牵着手走出机场,他忍不住调侃:“你看看你们,根本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度蜜月的。”

岑曼有点不好意思,余修远似乎已经听惯了,他很从容地接受,随后问:“公司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欧阳雍说:“多接了两个项目算吗?我们上半年应该会很忙,趁着还有那么一点点空档,你们有什么要紧的事就赶紧做,等到工作压身的时候,可什么也做不了了。”

欧阳雍的眼睛时常瞥向岑曼,岑曼装作没看见,低着头扯着余修远的围巾把玩。

皓空环保的主要业务都在斐州总部开展,岑曼以为他不会陪自己到斐州工作,即使要陪,他到一定时候也会赶回霜江。出发前往斐州那天,岑曼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他却说:“你真信欧阳的话?他逗你的。”

岑曼半信半疑,不管余修远所言是真是假,总之他就留在了斐州,像年前一样陪在自己身边。

销假上班后,岑曼曾在公司碰见过梁溯两次,一次是在高层会议上,而另一次,则在公司大楼前。

她并不是会掩饰情绪的人,梁溯很快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有所变化。他大概猜到原因,找了一个较为空闲的下午,把她请到了办公室。

他们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他却在会客区接待岑曼。岑曼了然地问:“小梁总,你找我来不是谈公事的?”

梁溯说:“没错,而且你应该知道我将要跟你谈什么。”

诚如岑曼所料,梁溯确实跟她谈起收买皓空环保核心技术那段往事。当年他被迫从商,不过还是无法放弃自己的喜好,于是就秘密收购了一个研发机构,希望能够一边打理家业,一边继续化学研究。为了鼓励研发人员的积极性,他提出了一个奖励机制,没想到有人居然敢钻空子,拿着经费收稿别家技术,从而获得晋升和丰厚的奖金。得知这个现状后,他一气之下就把研发机构关闭,之后再没有心思做这种事。他一直以为,这些买卖虽然不光彩,但怎么说也是钱货两清、你情我愿的,直至最近,他才知道有人为了这点小便宜,居然狠心出卖自己的合伙人,还差点让公司倒闭。

曾经的恩怨,他用短短几分钟已经说完,末了,他还说:“我希望你能帮忙向余先生转达我的歉意,如果有必须,我愿意做出赔偿。”

“他不需要你的赔偿。”岑曼停了下,接着又说,“他也不会跟你计较。”

梁溯笑了笑:“我知道,他应该早查到我跟研发机构的渊源,要是他存心报复我,这个项目早就毁了,可是他终究没有这样做。”

岑曼似乎听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她不可置信地问:“你…该不是故意给人家制造报复机会吧?”

梁溯回答:“我只是在赌运气而已,赌输了也没关系,就当作还清了那笔欠债。现在看来,我好像赢了,但真正的赢家却不是我,因为我好像又多欠了一个人情。”

说到这里,他由衷地说:“你选了一个好男人。”

这明明是给余修远的赞美,但脸红的人确实岑曼,她低着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沉吟了下,梁溯又说:“你对现在的工作岗位有什么想法吗?如果你觉得留在雅蕾不太适合,我可以推荐你到别的公司任职。当然了,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无任欢迎。”

这话说得淡然,是因为梁溯不愿影响她的决定,其实他真的很想她留下。

岑曼并没有察觉他眼中的希冀,她只想着余修远说过的话,思量了半晌,她才说:“我可以留下,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你能不能把我调回霜江?”

梁溯不解:“这里资源更好,薪酬更优厚,晋升的空间也更大,你怎么想着回分部?”

岑曼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原因。

端详过她的表情,梁溯顿悟:“想回家嫁人了?你放心,我会尽快安排的。”

从总经办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岑曼的脸还是烫的,她暗自腹诽,难道她脸上真写着“婚期将近”这四个字吗?

余修远如常到公司接她下班,直至回到公寓,岑曼还思索着这个问题。眼见她古古怪怪的,他忍不住问:“今天在公司闯祸了?”

岑曼正想回答,小区的管理员就把她叫住:“岑小姐,有你的快件。”

寄件人居然是自己母亲,岑曼有点好奇,走进电梯就开始撕扯着那包装。

那信封的胶纸很顽固,她费了劲也弄不开,于是就让余修远帮忙。

余修远没两下就把包装拆开了,小纸箱里面放着的是一个长形的首饰盒和一个信封,他只瞧了眼,之后将东西交还给岑曼。

岑曼觉得好笑:“我妈在搞什么鬼?”

拆开信封,岑曼首先摸出来的是四张《二丁目的秘密》的首映礼门票,随后从里面倒出了一张邀请卡,不用浏览里头的内容,光是看见落款处的签名,她就有点头疼。

余修远在场,她真不该着急拆快递…

第七十三章

暖光(一)

电梯厢里只有机器运作的低鸣,岑曼屏住气,也听不见余修远的呼吸声。她胡乱将邀请卡塞回箱子,他沉默着,她只觉得如芒在背。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岑曼趁机瞄了他一眼,结果被他逮个正着。她立即扯出微笑,心虚地说:“你来开门,我忘了带钥匙。”

她目光游离,余修远大概猜到什么情况,他没有拆穿她,随后掏出钥匙开门。

进屋以后,岑曼抱着那箱东西,本打算找个角落塞进去,不过想到首饰盒里的珍宝肯定价值不菲,她又不敢乱放。上次那条项链被余修远丢掉,她已经被迫“接受”了蒋靖风的礼物,若这次再无法物归原主,她真不知道拿什么东西回礼。

平时余修远下班回来,第一时间就是进书房继续处理紧急的文件,然而现在,他却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乱按。岑曼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正盘算着怎么安抚这个不太对劲的男人,而他突然开口:“一直舍不得放下,箱里的东西有这么重要吗?”

岑曼连忙把东西放到地板,然后踢掉拖鞋曲着腿坐到他身边,笑嘻嘻地说:“不重要。”

余修远凉飕飕地瞥向她,她突然就笑不出来了。她抱住他的胳膊,用撒娇的口吻说:“干嘛臭着脸?我又没有招惹你…”

他给了岑曼一记明知故问的眼神,之后重新将视线放在电视上。

电视台里正放着男性保健广告,岑曼推了他一下,他反应过来,换频道的时候发现她正窃笑。他把遥控器抛到另一张沙发上,脸变得更臭了。

遥控器在沙发上弹了下,还发出一声闷响。岑曼说:“你别拿遥控器出气,它多无辜呀!”

余修远自然听出她话里有话,那丫头将下巴抵在自己肩头,那下巴尖尖的,她还故意使力,硌得他发疼。他将她挥开,她又立马缠了上来,像一只闯了祸的猫咪。

岑曼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次她直说:“我也是无辜的。”

他问:“我有给你扣什么罪名吗?”

岑曼绷不住脸,又忍不住笑起来:“可你明明就在吃干醋!”

余修远嗤之以鼻:“我有这么无聊?”

“没有就最好。”岑曼说,“那我去做饭了。”

目光扫过被放在脚边的箱子,岑曼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上次余修远那么干脆地把项链扔掉,现在同样可以重演故技。刚迈出脚步,她又折返,硬是将余修远拉进来:“来,跟我一起做饭!”

余修远明显是口是心非,他整晚都不怎么说话,饭后如常地进了书房。趁着他不在,岑曼才把那首饰盒和影票拿出来。

东西应该是蒋靖风让助理寄来的,他按照旧时的地址寄到家里,而她母亲就把快递转寄到斐州。

岑曼把首饰盒打开,里面同样是一条很精致的项链,在灯光的照耀下,镶在吊坠里的碎钻闪闪发亮。那吊坠的造型有点奇特,她多看了两眼,就在这时,一团阴影投在她跟前,抬头就看见无声无息地走到卧室的余修远。

她问余修远:“你忙完了吗?”

余修远没有回答,他用食指勾起那条项链,然后将它举到自己眼前:“你喜欢这种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