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脆轻轻按住玉飞燕的肩膀,以示抚慰:“你千万别动。”玉飞燕万念俱灰:“我完了,你快躲开吧。”阿脆不答,摸到玉飞燕脚下踏中的地雷,在黑暗中仔细辨别地雷的形状与轮廓,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对司马灰说:“是枚松发式反步兵雷,只要一抬脚……腿就没了。”

司马灰深知这种地雷的厉害之处,是专门用以杀伤步兵,虽然炸不死人,却足能把腿炸废了,使其丧失作战能力,从而成为同伴的累赘。而且采用的是松发式引爆,触发后受力稍稍变化,就会立刻爆炸,大罗神仙也脱不开身,即便找来工兵部队的排雷专家,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安全拆除。大概当年修筑史迪威公路的时候,附近的山区还有不少日军没有被消灭,为了防止他们来破坏公路,路边常要埋设反步兵雷,布雷也是施工部队的日常任务之一,所以美军车队装载的物资里才会有这些东西。司马灰急得额上蹦起青筋,暗骂钱宝山好阴毒的手段,刚才不仅偷走了白磷手榴弹,还悄然无声地在众人身边放置了地雷。

这时众人忽觉眼前一亮,原来是钱宝山点燃了附近的一盏子母大铜灯,那铜灯被铸成九头黑蛇之形,九个蛇头里都有人脂人膏和鱼油,称为千年火、万载炉,蛇身里藏着捻芯和油路,只须点燃其中之一,便九头齐亮,立时间照彻百步。

司马灰揉了揉眼,借着灯光向四周一看,见置身之处,是座神坛般的大殿,殿堂极高极广,周遭有五道层层下行的回廊,每一层都环绕着史诗般瑰丽壮阔的大幅彩色壁绘。四角有暗泉涌动不竭,正中巍然矗立着一座形状奇怪的大腹古塔,周遭龛洞内装有金珠宝玉,万象罗目,都不是人间之物,又有一尊生出四手四足的怪蟒雕像,四手分持法螺、莲子、权杖、轮宝,遍披鳞甲的躯体盘绕在塔身之上。司马灰和阿脆等人,恰是位于当中一条回廊之内,脚旁地面的石板裂隙里,摆了六七颗反步兵雷,玉飞燕和罗大舌头,恰好各自踏中一颗。二人冷汗涔涔滴下,身体也因极度紧张而变得僵硬。

钱宝山躲在高耸的铜灯底下,冷冷地说道:“看来你们比我更清楚这种反步兵雷的可怕之处,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压力下,没有人能坚持太久。”钱宝山自称做了几十年军火生意,最是擅长排雷,现在能救玉飞燕和罗大舌头的只有他,如果司马灰不想眼睁睁看着同伴被炸得血肉横飞,就必须听从他的一切指令,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钱宝山告诉司马灰,那四手四足的怪蟒,相传是冥古时的尸神雕像,怪蟒无眼,口中衔有一尊宝函,其中放有开启“尸眼”密室的钥匙。钱宝山在占婆王棺椁中见过图形,对这些隐藏在沉寂下的诡异玄机了然于胸,他曾在隧道里看到司马灰施展攀檐过壁的本领,就命司马灰先解除武装,只带上鸭嘴槊,攀到塔顶寻找宝函。

司马灰低头看了一眼地下的反步兵雷,他清楚这种美国佬造的地雷极是歹毒,一旦触发了就无法解除,连经验最丰富的工兵排雷专家都未必有三成把握,谁又能保证倒腾地雷的军火贩子就懂得拆解地雷?贩卖毒品的还未必自己到田里种罂粟呢,更何况钱宝山行事阴险狠毒,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作出的承诺绝不可能兑现。

罗大舌头趴在地上,腰上伤口又被撕裂,鲜血流个不住,已经感到自己难以支撑,他心知必然无幸,便咬牙切齿地对司马灰说:“我这回彻底没救了,要是眼睛和胳膊都炸没了,那还活个什么劲?你和阿脆赶紧离远些给我来一枪,照着脑袋打,让我死得痛快点,但是你们一定替我把钱宝山那个王八操的碎尸万段,我先走一步,上黄泉路上等着他去……”

司马灰对罗大舌头说:“我给你脑袋来一枪,你他妈倒是痛快了,我的整个余生就都得生活在噩梦当中了,虽然我的余生可能也超不过今天。”

玉飞燕在旁听了,心头一阵发酸,又想既然别人下不去手,只好自己图个了断。便对司马灰说:“我有时候是脾气不大好,你可别记恨我……”

司马灰神色黯然,似乎对玉飞燕的话充耳不闻,只从她背后抽出鸭嘴槊带在自己身上,然后解下冲锋手枪和猎刀,抬脚看了看鞋底,见全是在洞窟里沾来的稀泥,就用水布使劲抹了几抹,又随手将水布丢给阿脆,再不向其余三人看上一眼,纵身翻下回廊,施展“倒脱靴”攀上了石塔。

那座古塔和蟒身均是陡峭险峻,司马灰不敢大意,仗着身手敏捷,不输猿猱,一口气爬到绝高处,抱着塔顶往下一看,殿边的阿脆、罗大舌头、玉飞燕三人,已经只剩下一团浑在一处的黑影,分不出谁是谁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肩伤带来的剧痛,又经塔顶攀至蟒首,果然见蟒口大张,咬住一个形似蛇眼的宝函,里面藏有一条鎏金錾银的四脚蛇,大小接近常人手臂。司马灰探身取出四脚蛇,连同鸭嘴槊都插到背后,再从蟒头向下观瞧,殿底铺就的巨砖,也在灯火下显出一大片黑蒙蒙的图形,细加辨认,依稀就是那座尸神古塔之形,若不是攀至绝高之所,也根本发现不了地面还有图案,而“尸眼”密室就藏在蟒首额头的阴影下。

司马灰看明位置,立即从古塔上面倒溜下来,寻到石砖近前,用鸭嘴槊刮开泥土,撬动那块石砖边缘,果然松动起来,砖下则暴露出铸有圆形古怪印记的铜板,约是一米见方。将鎏金蜥蜴置于其上,四只爪子恰可嵌入铜印。司马灰按住鎏金蜥蜴,逆时针转动半圈,合拢了锁扣,四脚蛇已与铜盖结成一体,他双手抓牢提手向上拽动,轰然洞开一处地穴,从里面冲出一股黑气,大殿内的灯烛都跟着暗了一暗。

司马灰知道腐气厉害,不敢离近了去看地穴里的情形,就闪在一旁对钱宝山说:“你让我做的事,现在可都做成了,那两颗反步兵雷怎么办?”

钱宝山不紧不慢地答道:“反正都已经拖了这么久,还急什么?就算赶着变鬼投胎,可也不用争这一时三刻嗄。”

司马灰暗中起急,又问:“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拆除美制反步兵雷,也根本没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野人山?”

钱宝山深信世界上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对抗“运气”,这种超越了一切恐惧的感觉,让他犹如置身天国,而且全部事情的发展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尸眼”里的秘密已近在眼前,哪里还将这几个人放在眼内,于是冷笑不答。

司马灰见所料不差,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怒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这辈子最恨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之徒,还有欺心瞒天贩卖军火、毒品的贩子,以你的所作所为,撞在我手里死个十回都不嫌多。”

钱宝山毫不在乎,索性从铜灯后探身出来说道:“你真以为凭你这猴崽子。就能动得了我吗?”

司马灰指着钱宝山道:“就算你当真是神佛下界,老子今天也要动你一动。”

钱宝山虽然有恃无恐,但他生性谨慎,惯于猜忌,难免生出些许疑惑,料不准会有什么变故出现,试探道:“你凭什么口出狂言?”

司马灰说:“天底下只有一种办法,可以对付一个正在走运的人。”

钱宝山一怔:“绝不可能……那……那是什么办法?”

第七话 消失于密室之中

钱宝山深信占婆王的尸皮面具,可以给自己带来“运气”,没人可以否认“运气”的存在,因为成败两端的天平究竟会倾斜向何方,最后往往都是被这种极其微妙因素所左右,但它也是无形无质,甚至没有具体的标准可以测量。此刻听了司马灰的话,心中也不免有些疑忌。

只听司马灰接着说道:“你还别不相信,这世界上确实有一种力量可以对付运气好的人,就是想办法比他的运气更好。”

钱宝山听出司马灰只是危言耸听,终于放下心来,冷冷地说道:“你以为就凭你的运气,及得上永远需要人们抬头仰视的占婆王?”

司马灰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炒菜糊,做饭糊,就是打麻将不糊,真要是走大运也不会跑到缅甸来参加游击队了,更不会在深山里遇上你这不人不鬼的怪物……”

钱宝山狞笑道:“你要是修些口德,或许八辈子之后还能走运。”他发现司马灰只是不断地东拉西扯,似乎在有意拖延时间,唯恐夜长梦多,顿时警觉起来,并从铜灯后闪身出来,仍藏身在灯影下的黑暗里,正待接近洞开的地穴,却听司马灰话厉声喝道:“其实占婆王的脸上,根本就不存在‘运气’。”

原来司马灰进入到黄金蜘蛛城最深处的大殿中,见到石门后有幅内容奇异的壁画。他记得玉飞燕曾经说过,占婆王朝是采取神权统治,信奉吠陀兽主,以人面容貌区分尊卑,古塔与蟒蛇为恐怖之相,预示着终结与死亡,古城周围的浮雕也基本上都是以此为主。仿佛这就是一座“死亡之城”,而石门后的壁画,似乎暗示着国主殒命身死,可为什么占婆王的陵寝又不在此处?

如果说野人山大裂谷与世隔绝,千年来始终都被浓雾覆盖,正常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发现深埋地底的古城,而且象征着死亡的黄金蜘蛛城形制奇特,世间绝无仅有,却又不是一代神王的埋骨之所,占婆王煞费苦心地建造它究竟有什么意义?当初要将所有建造古城的奴隶和工匠全部杀死,又是为了掩盖什么秘密?占婆王自视极高,被称为距离天国最近的人,但他好像对黄金蜘蛛城里隐藏的秘密又是敬畏又是惧怕。

司马灰隐隐预感到了黄金蜘蛛城里存在的秘密,可事实仍不清晰,他只是猜测到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仅有的几条线索也是错综复杂,还找不出什么头绪。虽然从发现蚊式里装载的货物之时开始,探险队几个幸存者在与绿色坟墓的较量中,始终处于绝对被动状态,几乎看不到任何希望。可司马灰毕竟懂得金点相术,知道运势取决于人的内在精神,并不相信有谁能够真正控制运气,何况占婆王容貌虽然奇特,却是有皮相、没骨相,显然不是先天所生。只不过司马灰也感觉到,在占婆王尸皮面具背后,确实有种无影无形的东西存在,才使得古尸脸皮不受破坏,那就仿佛是一个千年不散的谜咒。而这绿色坟墓身上死气沉重,绝不会是什么距离天国最近的人,将其形容为“距离地狱最近的幽灵”或许更为准确,却不知占婆王是在自己的脸上施下了什么诅咒,还是真有亡魂不散,依然在黑暗中凝视着自己这副天人般的面孔。

司马灰知道绿色坟墓身上至少有三重秘密,一是真实面目和身份,二是隐藏在蚊式机舱内的方法,三是深入古城寻找“尸眼”密室的动机,为什么这些秘密不能被外人得知?大概只有“恐惧”这一个原因,因为这三个秘密都可以对绿色坟墓的存在构成直接威胁。此外还有一件被绿色坟墓误导了概念的事情,那就是占婆王的运气,如果能够尽快解开这个谜,还有可能扭转被动局面。

司马灰见到大殿周围的壁画,多有些剥脸酷刑的描绘,都是制蛊炼虫的邪术;加之当年盗发占婆王陵寝的盗墓者,发现尸骸腐坏仅有面容如生,盗贼们自然是心中发毛,便想将其毁去,但全都遭遇了意外事故,只好将黄金棺椁封闭,再也不敢开启;另外司马灰在隧道中曾一枪将钱宝山头部击穿,如果对方真有“运气”,也不太可能会被子弹击中。这些情况使司马灰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占婆王的脸并没有“运气”,而是某种“诅咒”。钱宝山将占婆王的脸移到了自己头上,古老的诅咒也随之附在其身,与其说是走运,倒不如说是受了诅咒,任何意图直接毁坏“脸”的人,都会被占婆王的致命诅咒害死,而且这个诅咒的力量还远不止于此,绿色坟墓正是掌握了“脸”不会受到伤害的秘密,才胆敢亲自进山寻找黄金蜘蛛城,并且一次次化险如夷,只有避开占婆王的脸,才有可能对付绿色坟墓。

钱宝山没料到司马灰竟能识破这层真相,也不禁有些着慌,他见封闭在石穴内的沉晦之气尚未散尽。只要能够抓住时机躲进去,对方又得顾及踏中反步兵雷的同伴,多半不会追击,于是一言不发,趁司马灰离密室入口较远,就想抢先行动,谁知刚一起身,就被四管猎枪顶住了脑袋,原来是罗大舌头、阿脆、玉飞燕已经围了上来。

钱宝山极是骇异:“怎么可能?这几个幸存者当中,并没有工兵部队的排雷专家,甚至连半专业的排雷工具都没有,踏中了美制反步兵雷,神仙也脱不开身,他们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其实司马灰等人在缅甸从军作战多年,身边战友被地雷炸死炸残的事情多得数不清,对各种常见的老式地雷都是非常熟悉。司马灰见到罗大舌头和玉飞燕触雷之际,就觉心中一沉,知道事态已经无可挽回,可他眼光向来机敏过人,发现这几枚美制反步兵雷不太对劲。也许是对方自以为控制了局面,进而有些得意忘形;又或许那绿色坟墓虽是控制地下军火交易组织的首脑,但也不一定熟悉每种武器的性能与结构,总之钱宝山没有将反步兵雷的安全模式开关闭合。

这种二战时期由美国生产的M型地雷,为了防止发生意外,都留有一次性的保险设置,所以在埋设使用之前,首先要将外壳上的安全模式开关闭合,否则一旦被人触发引信,只须用匕首刮开外壳,再从中截断金属导管,即可解除爆炸。司马灰当即将计就计,表面上不动声色,用水布擦去鞋底的淤泥,又丢给阿脆,相当于发出了暗号,让她设法排雷。然后司马灰依照绿色坟墓的指示行动,并且故意拖延时间。

钱宝山百密一疏,只将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尸眼”密室的司马灰身上,没想到阿脆收到司马灰的暗示之后,已经截断了反步兵雷的引爆导管,等他发觉过来,早被罗大舌头三人从侧面包抄,事出突然,再也没有反转回旋的余地。

罗大舌头怒火攻心,二话不说,将大口径猎象枪顶在钱宝山头上,狠狠抠下扳机,可也不知是机械故障,还是弹药受潮,竟然未能击发。玉飞燕在旁急道:“先留下活口,要不然谁也逃不出去了!”

罗大舌头骂道:“留他奶奶的什么活口,老子只会大卸八块!”他正待抛下枪拽出猎刀,钱宝山却忽然从黑暗的灯影中,投落了那枚白磷燃烧弹,浓烟伴随着刺目的火光迅速蔓延,一瞬间就在地面上扯出了一道火墙,众人发声喊,连忙向后闪退。

司马灰位于灯柱另一侧,与其余三人对钱宝山构成了包夹之势,他不受火墙所阻,拎着鸭嘴槊正要上前,哪知地穴内的石壁缝隙里有沼气渗入,涌出洞口之后尚未散尽,这种可燃性气体,如果在空气中的浓度超过百分之七,人体还不会感觉到如何异常,但是只要遇到明火就很有可能发生爆炸。地穴洞口的沼气较重,被磷火所引,在殿底迅速爆燃蔓延。

司马灰见地穴周围烧成了一片火海,灼热异常,半步也难接近,不得不闪身避开。这时众人都看到了一幅触目惊心的情景:那钱宝山虽被火墙包围,却仍然不顾一切,冒烟突火挣扎着想要接近地穴,但手臂刚一伸出,被触到了在身前猛烈燃烧的白磷,幽蓝色的火焰透过肌理,直烧入骨,手掌顷刻间就化作了赤炭,疼得他“嘶”地一声惨叫,根本无法通过。

罗大舌头见难以近身,就立刻给猎象枪重新装填了弹药,端起枪口再次对准钱宝山扣动扳机,钱宝山只顾着回身躲避烈焰,不期迎面撞在了枪口上。这回可就没有那么走运了,震耳欲聋的枪声中,就看钱宝山头部血肉飞溅,整个脑袋都被轰了个碎片,身体也被强大的动能向后揭倒,从火墙上翻过,重重摔入那个洞开的地穴当中。

司马灰本想招呼罗大舌头避开占婆王的“脸”,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钱宝山的脑袋就被大口径猎象枪轰没了。洞口附近爆燃的沼气消散极快,但白磷烧了一阵才转为暗淡,司马灰觉得事情蹊跷万分,等火势稍有减弱,便立刻上前寻找钱宝山的尸体,毕竟那绿色坟墓诡秘莫测,若不彻底揭开他身上隐藏的所有谜团,恐怕今后就将永无宁日。

司马灰看那地穴中的黑气渐渐消散,就让罗大舌头端着猎枪堵住洞口,他拆毁了一尊装有翠珠的函匣,扯下几条帏幔绑在木条上,就凑在铜灯上接了几根火把,又将水布拿到暗泉里浸透了,准备和阿脆、玉飞燕三人下去搜索。

玉飞燕先用冲锋枪扫射开路,直至确认安全后才敢下到地穴内。三人擎着火把到处查看,封闭了千百年的空间里晦气久积,使得火把忽明忽暗。司马灰不敢大意,前后左右依次照视了一遍,就见那石室般的地穴里甚是狭窄,内侧还隐有一个数米深浅的洞窟,尽头是片天然岩层,已经无路可走,可以看到岩层里暴露出几块古生物的脊椎化石,形体甚大,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些什么,而外间石壁并没有被火烧灼过的痕迹,但到处都凿满了奇形怪状的符咒。

这处地穴除了通往大殿的洞口之外,内部空间近乎封闭,虽然有不少因年深日久所形成的细小裂缝,可对人类而言却是无隙可乘,难以遁形,除了角落里有几截残碑,到处都是空空荡荡,不仅找不到别的出口和暗门,也不见了绿色坟墓的踪影。不知这个黑漆漆的地穴内,是由于阴晦久积,还是石壁岩层里存在着某重辐射,竟然使人觉得脑中隐隐生痛,似乎体内灵魂正在经受着黑暗的扫描。

三人深感事情不妙,那绿色坟墓好像蒸发在了黑暗的空间里,又仿佛是噩梦中的幽灵一般,根本就不曾在现实当中存在过,这就如同“地球倒转太阳从西边出现”一样,是个怪异到了极点的状况。

司马灰眉头一皱:“莫非这世上还真有土行孙的遁地术?”他仍不死心,让阿脆跟着自己再次逐寸排查,并告诉玉飞燕仔细看看壁上的石刻,说不定其中会记载着关于黄金蜘蛛城出口暗道的线索,或许还能知道占婆王究竟在这里隐藏了什么秘密。

玉飞燕借着火把的光亮看了一阵,发现地穴石壁上的记号和符咒,尽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古代象形文字。玉飞燕虽是经得多见得广,却也对此一字不识,它们似乎不同于世界上已知的任何一种文字,恐怕没有人能读懂其中含义。

而那几截石碑上所刻,则都属于占婆王朝的文字,主要来自来巴利语和梵语,玉飞燕对此较为熟悉,识别出七八分不是问题,她只粗略看了几眼,心下已是惊疑不定,忙叫住司马灰:“黄金蜘蛛城里确实隐藏着占婆王的秘密,但这个秘密……很可能不是某件具体的东西……”

第八话 还没有发生的事实

司马灰跟随探险队深入野人山,历数途中所见之事,都像是笼罩在一层无法驱散的迷雾之下,他实在想不出占婆王为何耗尽国财民力,在地底建造这样一座奇形怪状的黄金蜘蛛城,又在四周布置下重重陷阱,将外围的古迹全部毁坏。那些蟒蛇与古塔的图腾、占婆王与死神相会的壁画、无数人面浮雕的石砖,都在暗示着什么?占婆王既然将这处被称为“尸眼”的密室,藏匿得如此之深,其中必然有些缘故。此时司马灰听玉飞燕说石室中确实藏有占婆王的秘密,可他发现这里除了壁上刻了些密密麻麻的古代文字和符号,再没有别的多余之物,那个所谓的“秘密”到底是指什么?难道不是具体的某件东西?

玉飞燕说:“如果不是我解读错误,这间石室本身就是占婆王的秘密。”她为了进一步确认自己的判断,又去竭力辨认石壁上其余的古文。

司马灰更觉奇怪,就想再问个明白。阿脆见玉飞燕时而双眉深锁,时而瞑目沉思,就对司马灰摇了摇手,示意他不要在旁干扰。司马灰只好闭口不言,继续举着火把在密室中到处察看,却始终没发现周围另有出口。

玉飞燕看了好一阵子,才告诉司马灰等人:“密室中记载着一些非常离奇的事情,很难令人理解,但是如果跟咱们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结合,应该可以推测出占婆王隐藏黄金蜘蛛城里的真相。”

原来占婆国自古崇信五官,以脸为贵,以头为尊,因为据说人之面目不同,所产生的运势也有很大差异。阿奴迦耶王深谙此道,他平生擅长养蛊炼药,又不断服食人脑尸虫,所以体态容貌异于常类,就连肤色都和当地人不同。缅寮等地称此为“脸蛊”,是种被视为禁忌的古代邪术,后世不传其法。其实占婆王并非生具天人异相,也未从自身相貌当中,得到所谓的“运势”,那副神佛般的面容,乃后天服药形炼所化,只是为了维持王权的神秘与恐怖。

占婆王生性残忍,嗜杀如命,深信宿命之说,他虽然自视极高,但即使容貌再怎样酷似神佛,也仍然是受困轮回的众生之一,摆脱不了人世的欲望与纠缠,心中也不免对自己的身后之事怀有几分悚立畏惧之意。自此更是常被噩梦惊扰,因为人生的太阳终有一天将会陨落。由于他对死亡深感恐惧,所以只要是找借口杀人,都要以“过去未来”之事询问被害者。

后因野人山地陷,崩塌形成了一道深不可测的裂谷,因为当初建造在山巅的古塔中,多存放着占婆王朝历代积藏的金珠宝玉,所以就遣人从群象埋骨的洞窟里进入裂谷,却在地底意外地找到一座岩山,那岩山通体漆黑,形似八足蜘蛛,内部有无数洞穴纵横相连,似乎还有人类居住过的迹象,犹如一片地下宫殿,地宫内岩层里不仅藏有枯化的忧昙婆罗,另外一处洞穴中还留有某种巨大生物的骨骼,显然是个比占婆王朝更为古老的存在,但后来被黑水吞没,所以没在历史上留下任何踪迹,如今山体崩裂,水脉枯竭,便再次显露出来。

在占婆传说中,盘踞在死者之国的尸神,体如黑墨,黑洞般的眼睛长在体内,并且生有四足四手,与这座地底岩山极其相似,当时占人多将此视为噩兆,认定会有大难临头,但最令占婆王恐惧的,是他在洞窟内残留的迷雾中,亲眼目睹到了自己死亡时的情形,届时灰飞烟灭,神形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