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司马灰却有种很怪的感觉,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觉得眼前这具尸体根本就不是“罗大舌头”,或者说这并不是一具死尸,而是打开楚幽王铜盒后才出现的某种东西。

司马灰耳听四周寂然无声,就把自己揭开铜盒后出现的种种情形,都跟其余三人说了一遍:先是猛然察觉到有只手搭在了背后,随即越过楚幽王的铜盒迅速逃离,回身看时,只觉阴风飒然,当中裹着一道黑气,两旁的烛火瞬间变暗熄灭,他同时发现铜盒后影影绰绰有个人,对方脸上戴着“鲨鱼鳃式防化呼吸器”,所以不知道长得是什么样子,不过看身形与装备,都跟他自己完全一样。司马灰相信“一个人绝不可能在真实中遇到另一个自己”,但这种诡异的现象确实发生了,因此面前这具尸体未必就是真正的罗大舌头。

高思扬和二学生均是摇头不信,劝司马灰接受事实,人死如灯灭,胡思乱想也于事无补。

胜香邻听司马灰描述了先前所遇,认为铜盒旁出现的人影并非实体,而是某种残像,就像雾一样,所以它才会迅速消失,若不是司马灰逃得快,如今也得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这道理司马灰何尝不懂,只是心里还抱有万分之一的侥幸,他想起“宋地球、玉飞燕、阿脆、穆营长、通讯班长刘江河、Kanaweik”等人,都是在探寻“绿色坟墓”之谜的过程中逐个死亡,凡是与这些秘密扯上关系的人,似乎全都受到了命运的诅咒,谁先死谁后死只是迟早而已,而死亡又是不能预测的,众人既然没有选择逃避命运,就对死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可罗大舌头仍是死得过于突然,身上也没有明显的外伤,临死的一瞬间究竟遇到了什么?想到这些,往昔的时光全都浮现在眼前,心中暗道:“罗大舌头,没想到那么多次枪林弹雨天塌地陷的劫数你都躲过来了,结果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神农架,招呼也不同老子打一个就匆匆忙忙地走了,未免太没义气,你如英灵不泯,就先到九泉之下等着,我过几天也就来了……”

这时深处的铜兽附近突然发出一阵轻响,司马灰闻到一股福尔马林溶液遮掩腐尸的气味,知道是先前逃进函洞的“老蛇”未曾远遁,忙把矿灯照过去,果然看见此人抱着“遗骸”缓步逼近,离着十步开外便停住不动,躲在铜兽身后,只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众人。

老蛇见状“嘿”了一声,用嘶哑的嗓音问道:“不知打头的这位……怎么称呼?”他认定司马灰等人跟自己一样都是进山抠宝的土贼,按道上的规矩,即便是土贼,也不能问另一个土贼尊姓大名,一问对方就该起疑心了:“你要拿我怎么着?”所以得问怎么称呼,一般报个字号就算通了姓名。

司马灰心中满是杀机,虽对此人的来历疑惑很多,现在却没心思多问,所以并未回应。

老蛇又说:“你们可别逼人太甚,起初要不是那民兵伢子先开枪打我,我也不会下手弄死他,我如今末路穷途,就是想出来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骗我来找这具遗骸?”

司马灰等人闻言都感到脑袋有些大了,实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对方不就是妄图从阴峪海下抠件大货,从而潜逃境外吗?虽然也曾隐隐感到有些蹊跷,因为老蛇在通讯所挖掘地洞的时间很是古怪,巧合得让人感到不安,“塔宁夫探险队”遇害至今已埋骨深山数十年之久,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赶在这几天下手?结果不但没有成功,探险队留下的地图和武器反倒成全了司马灰这伙人。司马灰虽然看不透这些事件背后的真相,可事先也绝对没有让老蛇到这祭祀洞里寻找“遗骸”,他以前甚至不知道阴峪海下还有个“楚幽王的盒子”,不过那土贼更不可能凭空冒出这么句话,此言看似波澜不惊,可仔细往深处想想,就能感受到其中包含着一个不可破解的巨大悬疑。

第八话 暗号

如果事情有可能变得更糟,那就一定会变得更糟,只不过是还没有发生而已——司马灰对这冷酷的“摩菲定律”感到十分怵头,担心不详的预感会变成现实,可整个事件云山雾罩,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些什么。

高思扬低声对司马灰说:“别上当,这土贼一定是在拖延时间,怎可能是你让他到阴峪海下来找遗骸?”

司马灰对高思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沉住气先别声张,且听老蛇接下来是怎么说的,毕竟事关重大,不论对方所言是虚是实,都得听到底了。

“老蛇”耳音敏锐,能够闻风辨形,他听到高思扬的话,也明白众人不作回应的用意,便道出整件事情的经过:

原来老蛇本家姓余,山民讹传为蛇,大山里的猎户有姓无名,又因爹娘早亡,因此从来没个大号,后来跟个采药的师傅哨鹿采药,也常做些损阴德的勾当,师傅习惯将他呼为“蛇山子”。在师傅快咽气的时候,老蛇终于知道师傅早年间加入过地下组织,还接受过密电训练,是个潜伏在神农架山区的特务,这个组织很早就有了,首脑被称为“绿色坟墓”。

老蛇的师傅临终前,除了说出“塔宁夫探险队”的情况,还告诉他另外一件大事,组织要寻找进入地心深渊的通道,至于原因只有首脑才清楚,可这条通道究竟在哪,却始终没人知道,甚至没个具体目标,对地底的探测又谈何容易,所以除了该组织独立的探索行动,凡是得知有可能存在深入地底洞穴的区域,附近必定有“绿色坟墓”的成员暗中监视。大神农架阴峪海原始森林下的洞窟即是其中之一,传说楚幽王曾在此埋宝镇鬼,最深处有阴山地脉,也不知是真是假,当年有支装备精良的塔宁夫探险队意图进山寻找那些失落的秘宝,结果被老蛇的师傅混进队伍冒充向导,全给害死在了神农顶,但这件事并未引起首脑的重视,因为已知的最深洞窟是在罗布泊荒漠。

师傅交待给老蛇密电本,嘱咐他顶替自己继续等候命令,说到这,一口气转不过来,就此呜呼哀哉,魂归那世去了。

老蛇这才知道师傅以前传授给自己的暗语代号,还有密电联络方法,都是为了用于跟境外的地下组织通讯。但他心里很是不以为然,也想不明白师傅何以对首脑如此死心塌地的效忠。要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如今已经解放这么多年了,就算还有几个没被揪出来逮捕的特务,又能成得了多大气候?如今那地下组织是否还存在都不好说了,师傅你大概让鬼迷了心窍,一辈子窝在深山老林里,从没见你受用过什么,想那光阴瞬息,岁月如流,师傅你这是何苦来着?

老蛇暗中思量:“如今世道变了,再也不会有以前那般无法无天的年月了,山外的肃反镇反运动一次接着一次,我师徒二人没少做过谋财害命、挖坟抠宝的事情,何况师傅又是地下组织的特务,随便哪一件被人知道了捅出去,都免不了得吃枪子,还是夹起了尾巴做人为妙。”于是就到林场子里找了个活干,有时候仍去山里猎鹿采药,直到遇上了地菌毁了容貌,自己剥了自己的脸皮,走到哪里都被人视为怪物,他心胸狭窄,听到谁议论自己就想方设法坏掉对方性命,然后毁尸灭迹。山里失踪的人越来越多,难免引起了公安部门的重视,他知道自己这事遮不住,早早晚晚得被人揪出来处以极刑,绝望之余就打算试试师傅死前留下的联络暗号,如果找机会潜逃出去,或许还能得到组织接应。

老蛇计较已定,却始终没有得到组织的任何回应,他还以为这个地下组织早就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了,谁知收听敌台的时候又被人撞见,引起了林场子里的怀疑,走投无路只好挺尸装死,以此打消了地方上对他的怀疑,摆脱监视后像野人一般躲在山里,从此再也不敢露面,可他仍不死心,不时潜入了望塔通讯所,使用里面的短波电台发报,试图与组织取得联系。直到1974年秋季,终于收到了来自首脑的直接指令——找到“塔宁夫探险队”留下的地图。

通讯组的两名成员也就罢了,司马灰同胜香邻却听得面面相觑,均是做声不得,看来此事果然与“绿色坟墓”有关,这土贼所言涉及到许多隐秘细节,不可能是凭空捏造,但如果这些话属实,又会得出一个什么样的结论?

接“老蛇”所说的时间推算,司马灰是从夏季“浮屠”风团入侵缅甸之时,加入探险队到野人山裂谷搜寻蚊式特种运输机,然后越境回国被关押在砖瓦场,再跟宋地球深入距离地表万米的极渊沙海,如今又到神农架原始森林,这时候已经是深秋了,而老蛇显然是在考古队的幸存者逃离“罗布泊望远镜”之后,才知道进入地底深渊的通道就在大神农架阴峪海之下,难道“绿色坟墓”根本没有在缅甸黄金蜘蛛城里接收到幽灵电波?那会是谁泄露了这个至关重要的情报?

司马灰等人是在极渊尽头找到了破解夏朝龙印的笔记,这才得以知晓禹王鼎山海图上的秘密,推测阴峪海下存在一个被成为“天匦”的物体,即是通往地心深渊的大门,其余的一切仍然是谜。可从“罗布泊望远镜”里活着走出来的只有三个人而已。司马灰寻思:“在进入神农架之前,除了提供经费的刘坏水多少了解一些,再没有第五个人知道详情。倘若是刘坏水通敌,自己这伙人早在火车上就没命了,所以这种可能性应该被排除掉。以我相物阅人之能,虽不敢说到了‘瓦砾丛中辨金石、衣冠队里别鱼龙’的地步,但身边的人若有异常,我也绝不可能毫无察觉。那土贼又为何说是我让他来寻找遗骸,我自己做过什么,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吗?在揭开楚幽王的铜盒之前,我就连那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都不确定。”

自从司马灰第一次遇到“绿色坟墓”以来,经历了无数匪夷所思的变故,感觉自己身边的谜团越来越多,就像被浓雾遮住了视线,看不到一丝光明,此刻他一面听着老蛇继续往下说,脑子里一面飞速旋转,分辨着隐匿在这些事件之后的模糊线索。

老蛇说他接到了首脑的指令,以为只要听命行事,就会有潜逃出境的机会,于是到林场里偷着放了把火,吸引了民兵的注意力,使整个山区为之一空,随即摸入了望塔通讯所弄死了护林员,寻着方位从地窖里往深处挖掘,没想到这时候司马灰等人突然出现。当时老蛇认为这伙人的身份,应该是前来修复无线电联络的通讯小组,眼看自己的所作所为要被发现了,只好设法阻挠,又被通讯组抢先找到了“塔宁夫探险队”遇难的地点。

最开始的时候,老蛇还有些做贼心虚,通讯组来的人有五六个之多。他能看出其中至少有两人身手了得,若非出其不意,想同时弄死这几个人可不容易,因此没有贸然动手,结果是一步步着,步步不着,不仅失去了先机,还眼睁睁看着地图枪支落于人手。更没想到通讯组拿了地图,就直接前往阴峪海下的洞穴。他至此恍然醒悟,原来这伙人也是土贼,这可真是贼吃贼——越吃越肥了,只得凭着在深山里哨鹿采药的丰富经验,在后面一路跟踪而来。

老蛇毕竟是有眼的土贼,看到楚幽王的铜盒里竟装着一具来历神秘莫测的遗骸,此物宝气蚀天,举世罕见,心中立时生出一股子贪婪的念头,再也按捺不住。这时突然卷起一阵阴风,有道黑气从洞底涌出,铜盒附近的灯烛顷刻熄灭,司马灰不得不匆匆退开。老蛇见时机到来,当即上前抢夺遗骸,不过他也察觉到有个什么东西正从身后逼近。挖坟抠宝的土贼从来不信鬼神,但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前所未有。一片漆黑中似乎有无数只大手将他抓住,老蛇虽是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至此也不由得心里发慌,寻思好死不如赖活着,总不能为了这具“遗骸”把命搭上,他仗着擅长闭气行尸之法,当即就想纵身逃脱,这时却听身前有个人低声说话,内容十分简短,是让老蛇将“遗骸”带到涵洞里去,并且说出了一个“暗号”。

当年老蛇从他那个死掉的土贼师父口中,得到过密电本和联络暗号。“绿色坟墓”控制下的组织结构就像是一把雨伞,每人各有一个房间编号,暗号虽然极为简单,但内容只有首脑和该成员自己清楚,完全使用单线联络,由首脑直接下达指令,成员与成员之间无法相互接触。此时说出暗号的人除了“首脑”还能有谁?老蛇万没想到首脑就在附近,他不敢违拗,急忙拽上“遗骸”跟着那人向前逃窜,结果迎头撞到了司马灰的枪口上,见对方想要举枪射杀自己,不免愤恨交加杀心陡起。

司马灰越听越奇,后面的事他就清楚了,双方都未能将对方置于死地,最后又在函洞中相遇,但对这土贼说出暗号的人是谁?

第九话 箱中女仙

按照老蛇口中的说法,先前的情形是照幽灯烛飘忽欲灭,洞底有阵阴风裹着一道黑气涌出,铜盒周围转瞬间就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在函洞前的灯烛却仍然亮着,老蛇在黑暗中遇到了一个说出“暗号”的人,只得舍命抢出“遗骸”。可从一团漆黑的地方逃到光亮处,当时距离他最近的人就是司马灰,此外绝不会有其余的人存在。老蛇以为自己一直被组织利用,然后又要被除掉灭口,不禁恼羞成怒,但他察觉打开楚幽王的铜盒之后,一定出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当即忍了口气,先行逃到函洞里避祸。他说到此处,便沉默不语,只伏在兽俑后边紧紧盯着司马灰,似是在等待回应,漆黑的楚载洞室内顿时陷入了寂静。

司马灰寻思前后经过,如果老蛇所言不假,在铜盒附近发出暗号的人应该是“绿色坟墓”,因为这种诡异的情形他在黄金蜘蛛城也遇到过,只是没想到由缅甸丛林到神农架洞穴,竟从未摆脱掉这个“幽灵”。不过楚幽王铜盒里的遗骸,其实就是一些地脉深处蕴藏的黄金水晶,“绿色坟墓”为什么会指引土贼把遗骸带到这里?铜盒上的诅咒表明凡是窥探遗骸之人都会立刻死亡,揭开铜盒后也的确像有阴魂出现,罗大舌头就因此猝然而死,可为什么函洞里静得出奇,莫非这楚载真能镇鬼?

自从打开铜盒之后,各种怪事便接二连三地出现,司马灰找不到任何头绪,恰似置身于重重迷雾之中,眼下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大致方向没错,古人从地底发掘出遗骸的神秘物体,必然是接触谜底的大门,如今只有设法夺回遗骸,再从楚载函洞中脱身,继而寻找进入阴山地脉的途径,但前提是先解决掉这个犹如行尸的土贼。司马灰心知此人手段高强,此时大敌当前,他不敢稍有放松,也盯住了对方的身形目不稍瞬。

二学生看出局势将变,唯恐众人在黑暗中行动不便,急忙点了根火把,将洞室内的铜灯引燃。

老蛇虽然身怀异术,却毕竟是个一辈子没离开过深山老林的采药人,眼光见识甚为短浅,认定发出暗号之人就是司马灰,又见对方始终一声不响,便以为是默认了,不免恨得咬牙切齿。他心知此番插翅难逃,可就算所有人都得困死在地下,也得亲手掐死这几个才闭得上眼,于是暗运气息,只听他“头颈、胸腰、肩臂、肘弯、腿膝、足踝”间,发出“劈劈啪啪”的轻微响声,自上到下行遍了全身。

司马灰知道一场殊死搏斗迫在眉睫,此前见识过这土贼的身手,此人精壮彪悍,行动之际舒展如猿、矫捷如鹰,如果无法用枪支将其迅速射杀,则很难避免己方伤亡。

众人皆是全身紧绷,同时退后几步,背倚函壁作为依托。

司马灰退到函洞边缘,正自持枪待敌,忽觉脖梗子汗毛发乍,身后一阵阴寒透入骨缝,他心知有变,快速转头察看,矿灯光束照到漆黑的函洞里,就见洞中有个头戴“Pith Helmet”的人,这时对方也在抬头向他看来,两人脸对着脸距离不到数米。司马灰恍恍惚惚看到了那人的脸孔,心中猛地一颤:“这个人……是我?”

函洞里面一片漆黑,司马灰虽以矿灯照明,视线也仍是非常模糊,他与那人之间又隔着几尊横倒挡路的兽俑,所以完全看不清对方面目。只能分辨出对方头上戴有“Pith Helmet”。这种法国人的软木猎鹿盔,形状非常特殊,除了罗布泊考古队的三个幸存者之外,整个山区不太可能再有第四个人佩戴了,那出现在函洞中的人又会是谁?司马灰想起在铜盒旁灵魂出窍般的经历,兀自心有余悸,他记得曾听宋地球讲过一件事,西人弗洛伊德者,以精神分析着称于世,据其所言,所谓精神一词特指“感觉、知觉和意识”,而人之精神中除“自我”之外,意识中尚有“本我”及“超我”存在。

司马灰当时只不过随便听了这么一耳朵,至今未解其意,以为这跟中国传统观念中的人有三魂七魄之说相似,有道是“魂魄聚而为精神”,一旦精散神离即成“超我”,也就是在特定状态下会出现另一个自己。或许是“打开铜盒之后有一部分魂魄离开了躯壳,逐渐变成了实体?”又或许函洞里的人……是横尸就地的罗大舌头?再不然便是精怪托化人形?可不管发生的是哪种情况,都足以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司马灰知道世事变化无常,没看清楚那人的面目之前,一切皆是无根无凭的揣测,心说老子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当即壮着胆子用手转动矿灯,将光圈聚拢照向对面,但照明距离在二十米左右的光束,照进函洞里就像被一道黑气挡住,眼前再也看不到什么了。可是司马灰能感觉到其中有些东西在动,却受到函壁阻挡难以进入。

老蛇看到司马灰转头望向函洞,注意力有所分散,便想从兽俑后跃起身形直扑过来,奈何函载中陈列着几具照幽铜灯,“二学生”手持火把逐个点燃了石室中的巨烛,照得附近通明如昼,他一旦暴露出来就会变成活靶子,处在“1887型杠杆式霰弹枪”射程内,空有满身本事也施展不得,不禁恨得牙根发痒,窥着“二学生”正探身引燃灯烛,便暗中摸到一截断落的铜戈,对准“二学生”猛然掷出。

司马灰耳听身后有“呜呜”破空之声,立即回过头来察看,胜香邻和高思扬虽然一直盯着老蛇,却也没想到这土贼突然发难,惊呼之声未及出口,铜戈就已飞到了“二学生”身前。

“二学生”吓得面无人色,两腿一软瘫在了地上,那半截铜戈擦着他的肩膀撞到了墙上,连衣服带皮肉撕开了一条口子,要不是老蛇不敢从兽俑后显露身形,铜戈早就当场将“二学生”贯胸洞穿了。青铜戈头势大力沉,重重撞在岩壁上,直撞得碎石飞溅,那刻有浮雕的古砖崩落了几块,碎石连同戈头纷纷掉落在地。

司马灰和另外两人离得虽远,脸上也都被碎石溅到,感觉隐隐生疼。想不到这土贼竟有如此臂力,也不免为之骇异。

司马灰担心对方故技重施,挥手让胜香邻等人先躲到照幽铜灯底部。刚伏下就瞥见壁上石砖崩落处古彩斑斓,原来雕刻图案的砖墙下还隐有一层壁画,描绘着揭开楚幽王铜盒后将会发生的怪事。

巫楚人喜好行巫问鬼,勾勒描绘在帛衣棺椁的画卷极尽神秘莫测之能,楚辞中有名篇“天问”,即是屈原目睹过楚国辉煌绮丽的壁画后对壁问天,他提出的种种疑问,“包含天地万象之理,暗合神奇鬼怪之说”,素有“千古万古至奇”之称,由此可以想象楚人壁画的神异之处。而这函壁砖石后显露出来的彩绘,是龟龙之兽为载,那具“遗骸”就放于它背负的洞穴内部,外围则有许多形态飘渺的女子,不知道是人是鬼,可能更近乎敦煌壁画中“飞天”一类的女仙,她们寄身于形状奇特的箱体之内,出没在雾中半隐半现,充满了诡秘古怪的妖邪气息。

司马灰和胜香邻对望一眼,两人均感到那函室内层的壁画内容很是神秘,可能与“遗骸、楚载、阴山”等诸多悬疑有关,但绝大部分壁画被刻有浮雕的砖石封住,能看到的仅是一小部分,那壁画中描绘的事件年代古老,叙述又极为离奇,一时间根本看不明白。

司马灰也清楚附近还有强敌窥伺,顾不得再往壁画上多看一眼,同其余几人打个手势,端着枪支绕过“照幽铜灯”,缓缓向老蛇藏身之处围拢。

“二学生”从罗大舌头的尸身上摘下双管猎熊枪,猫腰跟在司马灰身后,准备同老蛇拼个你死我活。此人虽然手段了得,却毕竟只是深山里采药的猎户,仅具匹夫之勇,对付凶禽猛兽尚可,而司马灰等人都有枪支,只要稳住阵脚,采取分进合击的正确战术,也尽可以在狭窄的洞室内将这土贼置于死地。

老蛇眼见无隙可乘,看来想拽上一两个垫背的也难办到,心下愈发焦躁,寻思与其让这伙人弄死,或是被拿住了受辱,倒不如舍命钻出洞去,横竖不过一死,就将“遗骸”抱在身前,一步步挪向洞口。

司马灰明白这“遗骸”极其重要,说不定能将阴峪海下出现的众多谜团连接成线,因此投鼠忌器,只好尽量与那土贼周旋,开枪射击时不得不避过“遗骸”,枪弹打到墙壁上,不断有砖石塌落在地上,暴露出了更多的巫楚壁画。

老蛇迂回退至他先前爬进来的函洞旁边,寻思虽然不能直接弄死这伙人,可能把“遗骸”里的秘密永远埋没,心底也不免有几分报复的快意。但他忽然发觉后边似乎有人,回头看过去顿时吃了一惊,只见那已经死掉的罗大舌头黑着个脸,像尊铁塔般地站在自己身后。老蛇早些年做过挖坟抠宝的土贼,骤然见了这等情形,不由得一阵颤栗,低声叫道:“尸起?”

罗大舌头却一语不发,手中猎刀迅雷闪电般迎头劈下。老蛇粹不及防,竟被一刀剁翻,伤口连头带肩,脸颊上的猿皮都被削掉了一片,他哪里还敢停留,放手抛下“遗骸”,就地翻身滚开,头也不回地钻进洞中,眨眼间没了踪影。

那土贼被吓得不轻,司马灰等人的惊骇之情住更是难以言说,都愣在原地望着罗大舌头连同他身后的壁画,感觉自身陷入了一个逃不脱的生死轮回,更面对着一个永远猜不透的恐怖怪圈。

(第四卷完)

第五卷 失落的北纬30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