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灰脑中疼痛欲裂,索性一动不动的继续躺在原地,在这冥冥默默中,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其余几人也先后醒转过来,又隔了好一阵子才能勉强起身。

罗大舌头缓过劲儿来,便不依不饶地要剁了“二学生”,再剜出心来看看是什么颜色的?刚才要不是有人半道插这一腿,“绿色坟墓”怎么可能再次脱身?

高思扬急忙阻拦,并担保“二学生”与“绿色坟墓”无关,当时只不过是求生心切而已,大伙都是血肉之躯,遇上那种情况,谁敢保不会胆寒?

“二学生”此刻也自追悔莫及,沮丧地低着头不敢直视众人,恨不得在哪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司马灰已经冷静下来,他也对错失良机懊恼不已,好不容易抓住“绿色坟墓”的漏洞将其困住,可它还是找到了众人心理上最薄弱的环节,导致功亏一篑。“绿色坟墓”没算到他搬起石俑撞穿墙壁,他也没料到同伙在紧要关头心理防线崩溃,这都是预先估计不到的突然变化,想来这也是气数使然,当即挥手让罗大舌头作罢:“毕竟求生之心人皆有之,视死如归却是谈何容易。这小知识分子跟咱们的背景不同,他跟绿色坟墓又没有死仇,生死关头一时胆怯情有可原。”

“二学生”涕泪齐下,表示要在思想根源挖错误,灵魂深处找原因,今后绝不会贪生怕死了。

高思扬见司马灰将此事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以前虽然心存成见,此时也不免赞许他的气度。

其实司马灰心里也暗自惭愧,先前若非胜香邻推开枪口,他早就将“二学生”崩了。想起众人深入地心深渊,不知历涉了多少艰险危难,能活到现在全凭相互扶持,自己虽是不怕死的亡命徒,不惜代价愿意跟“绿色坟墓”同归于尽,却怎能搭上旁人的性命?

众人随即在崩坏的石室中合计下一步行动,虽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但应当已随着“化石古洞”落进深渊底部了,这水体下似乎是个深谷,也就是陷在地幔里的环形凹槽,中间有高密度弥漫气体隔绝,落下来的水就蒸发成了浓雾,所以有充足的空气。这里地处重泉之下,深度难以估量,再往深处就不会有地下水和岩层了,而是灼热气体和岩浆凝聚成的大海,有生之物稍微接近就会在转瞬间化为飞灰,很难想象古人如何将“禹王碑”带到这深渊底层,更猜不透为什么要这么做,而“绿色坟墓”就是妄图窥觑古碑里记载的秘密,不管结果如何,众人只能先设法在深渊里找到那座古碑,相信一切悬而未解的谜底都在其中了。

接下来清点了枪支弹药和工具装备,至此还有三条“1887型拉杆式步枪”,将弹药平均分配后,每人各有五十余发弹药;罗大舌头的加拿大猎熊枪剩余三十发大口径霰弹;胜香邻的“瓦尔特P38”手枪有几个备用弹夹,弹药虽然尚能维持一段时间,可水和干粮却全部告馨。

众人身处湿漉漉的水雾中并不觉得口渴,但每个人都饿得前心贴着后背,逐渐适应了血管受地压产生的涨裂感,便打开矿灯向外摸索,从化石古洞外层的裂痕中爬到外部,只见满眼雾气,数步开外已不能见人,落脚处软绵绵的不知何物,寻平缓处顺势上行,就见周围皆是色彩斑斓的硕大芝盘,形如云层,下布五足,顶端为黄白两般晕纹,其下浅红,厚达十余米,边缘处有苍苔下垂,状甚奇异。

司马灰估计那是化石古洞坠下重泉,就落在了其中一株地芝顶端,压垮了很大一片。而众人饥火正炽,辨别无毒之后,便纷纷上前割取下来,放到嘴里咀嚼,初时浅尝,只觉味如白鸡,肥而且润,纵有深山老林里千年以上的野菌草芝,也难及其万分之一,的确可以食用,估计是生于地下的某种大肉芝,它们顾不上多想,立即一阵狼吞虎咽。

司马灰腹内有了东西垫底,脑子也逐渐活络了许多,这才想起地下肉芝不可轻食,听闻民国那时候有个老客往长白山采参,因地面陷裂掉到了山洞中,就发现洞底有大芝盘,食后不久就化为了人形枯木。

因为这东西有成形成器之说,懂眼的人就能瞧出来,成形的像生灵,比如肉芝像人,眼目手足具备,那就是有了灵气,吃掉便可长出新牙生出黑发返老还童。但成器的肉芝则是感应天地晦滞所生,一旦吃了这种肉芝,就要变成地下的化石了,不过现在要分辨形器也已晚了,又见其余几人正割下地芝装进背包,只好抛下这个念头不再理会。

此刻周围浓雾重重,众人判断不出深渊里的地形和方位,更不知禹王碑沉在何处,而随着化石古洞坠落的阴山伏尸,虽然多承受不住地压毙命,却也难保不会有个别侥幸存活下来,留在附近非常危险,就打算先摸清地势,找个稳妥安全的地方充分休整,然后再设法搜寻“禹王碑”和“绿色坟墓”,于是强撑着又往芝盘高处走。

那芝盘尽头从雾中探出,众人走到边缘就已从中穿出,借着头顶由电磁摩擦迸发出的光痕,发现身处在一片漫无边际的大雾夹缝中,其形有若垂天之云,覆盖着空旷磅礴的深谷,这深谷主要由山峦起伏的金脉,以及分布在底限处的水晶丛林构成,推测为岩浆冷却后在地幔中重新聚变所生。

司马灰等人看得悚然生畏,这个深陷在地幔中的凹槽多半延伸几万公里,一行人与之相比,实是微渺如尘,能被光痕照到的地方只是一小部分,其余地带都充斥着浓雾,显然是不可穿越,因为这地底下凶险异常,溯古由今,历来罕有人迹到此,在地形不明的情况下,一步踩空落进水晶洞或封闭的岩浆室,就再也别想有命出来。

高思扬给众人指向东面,雾中似乎有个很大阴影,在光痕下也仍是一片漆黑,好像那茫茫浓雾深处裂开了一条缝隙,却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司马灰也觉那黑影很不寻常,奇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雾遮住了,它会不会是沉入深渊的禹王碑?可那要是石碑的话……未免也太大了些。”

胜香邻说:“岂止是太大了,恐怕至少会有上千米高……”说话间那光斑倏然消逝,地底陷入了一片漆黑,她赶紧把方位记录下来。

众人完全不知道“禹王碑”在深渊里的具体位置,如今看到重泉下的地质构造如此宏大深邃,都不知该当何去何从,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又见两侧的山脉为东西走势,雾中存在巨大阴影的方向在西面,东面雾深谷险很难接近,就决定先往西面探寻。

司马灰眼见诸事不明,再怎么疲惫也不敢留在原地,此前清点过仅存的照明设备,矿灯可以维持数日,电石消耗极为缓慢,还算是较为充足,“塔宁夫探险队”的鱼油火把则只剩下十几根,由于还不知道要在漆黑的深渊里穿行多少公里,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动用,于是吩咐其余四人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尽可能减少使用照明工具,这就要求相互间必须保持最近距离,队伍不能过于分散。

这里已与磁山隔绝,众人布置妥当,就参照罗盘方位所指,寻觅能落脚的地方向前行进。就见沿途遍布着高达百米的地下肉芝,掩盖重叠蔽空,下边到处散落着木化菊石的空壳,形状千奇百怪,都大得异乎寻常,周围死气沉重,感觉不到任何生物存在,这种凝固无声的沉寂令人提心吊胆,穿行在其中的难度也超出了预期,摸着黑走走停停,进展很是缓慢。

高思扬没想到还有机会绝处逢生,到此后始终忐忑不安,感觉“绿色坟墓”既然能利用众人进入重泉之下的深谷,自然也可能利用众人去找“禹王碑”,司马灰只顾追寻一个也许根本不该被揭露的秘密,完全没想过最终会导致什么结果出现,这无异是在玩火,她向来心直口快,边走边直言相询。

司马灰却毫无退缩之意,反正众人早就陷进了水深火热之中,至此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回首来路,坠落在野人山裂谷的蚊式特种运输机,谷底生长的上古奇株优昙婆罗,黄金蜘蛛城中占婆王匹敌神佛的面容,尸眼密室中的幽灵电波,耸立于古楼兰荒漠下的陨铁,罗布泊望远镜中的地底测站,极渊沙海中的时间匣子,拜蛇人遗留的夏朝龙篆,大神农架阴峪海中的楚载神兽,环绕着北纬30度线的怪圈水体,失踪的苏联Z-615潜艇,能使人变成活尸的地底大磁山,度量地深几许的天匦化石,这些秘密都已先后揭晓。

如今所有悬而未决的事件,也开始显现出了清晰轮廓,也许那“禹王古碑”里记载的秘密,就是一切谜团的真相,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有没有胆量去接触这个谜底。无论是死亡两次并从匣子中逃脱泄密的赵老憋,还是沉入深渊重泉的禹王碑,以及从不敢显露真实面目的“绿色坟墓”,被困在地底并消亡了千年的拜蛇人,这些纠结最深的谜团之间,应该都有某种重大联系,而答案就尘封在这个被称为“神庙”的深渊里。

高思扬见劝不动司马灰等人,轻叹道:“可即使找到深渊里的禹王碑,揭示了绿色坟墓身上的一切谜团,将它置于死地,咱们也不可能再活着回去了,所有人的命运都将在此结束。”

司马灰望向地底浓雾里的巨大阴影,头也不回地说道:“我相信找到答案并不意味着结束。甚至不会是结束的开始,至多只是开始的结束。”

(《谜踪之国》之《神农天匦》完)

《谜踪之国Ⅳ:幽潜重泉》作者:本物天下霸唱

第一卷 柯洛玛尔探险家

第一话 长生龙涎

岩石圈以下近似一座高压大熔炉,但司马灰等人跟着古种鹦鹉螺潜下深渊,落入了陷进地幔中的深谷,才发现北纬30度磁圈水体反复行云至雨,抵消隔绝了地压和灼热的岩浆。

众人找不到“绿色坟墓”的踪迹,眼前所见尽是虚空的漆黑,最后借着远处地磁摩擦迸发出的微弱光痕,看到浓雾中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阴影,当即以此作为参照,从高处下来径向前行。

那深谷中菌芝丛生,木化的菊石枯壳高低起伏,地形参差错落,低陷处多有开裂,稍一接近就会感到热气像火车一样撞到身上,其中全是天然形成的水晶洞,里面充满了积水,如果凑近用矿灯向内照射,便会发现那些尖锐锋利的晶脉犹如森林一般,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奇异景象。

众人无不暗暗乍舌,但接近这片闷热潮湿的水晶森林时间稍长,就感到心脏跳动格外沉重,身体完全浸泡于汗水之中,衣服鞋袜都被汗水浸湿了,所能够做到的就是尽量休息,并不断喝水保存体力。

司马灰眼瞅着电池和电石不断消耗,行进速度又如此缓慢,不免十分焦急,但也没什么办法可想,寻思:“当年秦琼落难卖马,算得上是倒霉透顶了,可我们还不如秦琼呢,别说马了,连头驴也没有啊。”

罗大舌头同样烦躁,但他是对前事耿耿于怀,看见“二学生”就气不打一处来,趁取水歇息的时候,又撇着嘴对可马灰说:“这鳖犊子太可恨了,我看他这种人好有一比。”

司马灰心不在焉地问道:“比做什么呢?”

罗大舌头道:“就好比咱们闷熟了一锅大米饭,眼瞅着到饭口该吃了,这小子跑过来往锅里扔把沙子,简直是缺了大德了。”

“二学生”自觉惭愧,任凭罗大舌头挖苦讽刺,只是低着头不敢应声。

高思扬见状愤然说道:“你们之前都答应既往不咎了,怎么还不依不饶扯个没完?”

胜香邻担心众人再起争执,就岔开话头,询问司马灰有无明确计划?

司马灰感觉那浓雾里的阴影十分不祥,估摸着至少也有千米落差,“禹王碑”恐怕没有这么巨大,或许是从地脉里垂下来的龙涎亦未可知,如今只有硬着头皮过去看个究竟再说。

罗大舌头问道:“龙涎……是个什么东西?”

司马灰说,远在汉唐时期,洛阳附近发生过一次强烈地震,有个村子陷入了地下,全村只有一个叫王原的人活着逃了出来,此人就遇到过“龙涎”。

据说这个王原通玄修道,是位炼气之士,地裂村陷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睡觉,初陷时整个村子还算完好,村民们还能大声呼救,但落入深泉之际,满村的男女鸡犬就全部淹死了,只有王原擅长形练之术,能够浮海不死,他坠下地底千丈,被水流带到一个很大的洞穴里,忽见有怪蟒探首而下,口中流出黑色粘液,垂挂如柱,吓得他急忙绕路逃开,又行出不知多少里数,饿得实在走不动了,摸到地下有细细软软的都是尘土,但有股糠米的香气,他饥饿难耐,抓起几把就往嘴里塞,吃下去果然能够解饱,他借此为生得以活命,在地下走了三年才出来,回来后将这番经历说给一位见闻广博的老道。那老道听罢告诉王原,黑色粘液是黄河下老龙所吐之涎,吃了能够长生不死,至于尘土则是龙涎风化形成的泥,吃得再多也只是充饥罢了。

罗大舌头听得神往,砸吧着嘴说道:“咱赶紧过去,吃了龙涎就变地仙了。”

高思扬说:“如果真有老龙嘴里流下的馋涎,单是想想也让人觉得恶心的……”

胜香邻道:“古时所说的地下龙涎,可能属于某种液态矿脉,吃下去是要死人的。”

司马灰本来就是毫无根据的胡乱揣测,说这番话只是让其余几人安心,由于深渊里充满了漫无边际的大雾,除了那个朦胧的阴影,再也找不到任何明确的参照物,唯有冒死接近,试图找出一些线索。他看周围遍布着各种菊石壳体,毫无生命迹象,但地底雾气弥漫湿热,也未必没有遗存下来的活物,随时都会带来致命威胁,深知哪处失神,哪处就要出错,哪里防备不到,哪里就出意外,别看嘴上说得轻松,自己却不敢掉以轻心。

众人且说且走,大约前出数里,距离那道黑色的阴影越来越近,终于发现雾中阴影并不是龙涎下垂,也不是任何物体,而是一道“黑烟”,这如同整个草原燃烧起来的黑烟,全由浓密的烟尘凝聚而成,整体呈现倒圆锥形,越往上边越大,蘑菇云般一动不动的矗立在雾中,人立其下,犹如蝼蚁仰望参天巨树。

司马灰等人感到炙热难挡,黑暗中烟尘呛鼻,呼吸艰难,就各自找了块湿布蒙在脸上,然后放下风镜停步观察。只见前方地面下陷成斜坡,黑烟是从一个塌陷的大洞里喷发而出,原来是那艘受到诅咒的Z-615潜艇残骸,它从磁山脱落后也如石沉沧海,穿过水体掉进深谷,并且砸穿了地面,多半截陷到洞中,导致浓密的烟尘向上升腾,但高处空气稀薄,使漆黑的烟雾悬浮凝固在了半空。

司马灰看了一阵,认定这恐怖的蘑菇云柱,只是地热涌动留下的痕迹,规模虽是骇人,但也没有什么异常,正待绕行过去,却听潜艇残骸下传来一声轻响。司马灰反应极快,有些风吹草动都能察觉,立即按下矿灯看去,就见有个人探头探脑地正从Z-615残骸里爬出来,那人发觉到有灯光晃动,忙闪躲进弥漫的黑雾中。

司马灰以为是“绿色坟墓”,哪容对方再次逃离,他不顾黑烟炙热,一个箭步蹿下斜坡,眼看着那人被烟尘阻挡,伸手就能抓到了。不料对方身法诡异,就如猫蹿狗闪般快得出奇,返身就地一滚,竟在间不容发之际从司马灰旁边避过。

这时罗大舌头等人已经围了上来,矿灯光束和步枪都指在那人身上,将其逼得停在原地。

黑烟附近能见度很低,司马灰以为困住了“绿色坟墓”,但隔着风镜一看,那人头戴皮帽子,身着倒打毛的羊皮袄,脖子上挂了串打狗饼,两眼贼溜溜地乱转,虽也用布蒙住口鼻,但不是早该死掉的赵老憋又是何人?

司马灰又惊又骇:“这老怪怎么还能死后挺尸?难道他当真服过龙涎,变成不老不死之身了?”

赵老憋趁众人稍一愣神,又使个兔滚,朝着手中没有枪支的“二学生”直撞过去,妄想夺路逃窜。

这次司马灰识破了赵老憋的动向,他如狮子搏兔使出全力,后发而先至,将其扑倒在地,伸手扯去了对方的面罩。

司马灰用步枪压住了赵老憋的脖子,此时想结果此人性命,实是易如反掌,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伙人与赵老憋之间纠缠甚深,却没到你死我话的地步,何况事到如今,再杀赵老憋也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