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拿起那只精致的黑陶小盅,心道:“我明明才喝了一口?底下有个洞漏光了?”

  可是食案上分明洁净光亮,没有汤水。

  魏无羡侧目望去,恰好蓝忘机若无其事地喝完了最后一口药汤,合上了陶盖,正垂着眼帘,在用一方雪白的巾子轻拭唇角。

  但魏无羡记得清楚,蓝忘机那一盅绝对早就喝完了。

  他还发现,蓝忘机的食案,似乎比开宴之前离他近了很多,好像被悄悄挪动过。

  魏无羡:“……”

  他挑一挑眉,朝蓝忘机那边做口型道:含光君,手挺快啊?

  蓝忘机放下方巾,看了这边一眼,又平静地移回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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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悄悄放个东西_(:з)∠)_

聂明玦191,

  宋子琛190,

  蓝曦臣188,

  蓝忘机188,

  魏无羡186,

  金子轩185,

  江晚吟185,

晓星尘185,

  温琼林183,

  薛洋180,

  莫玄羽180,

  聂怀桑172,

  金光瑶170。(没有帽子,但是否内增高存疑。)

  ☆、外一篇:家宴 3

  

  他越是这样一本正经,魏无羡就越是按捺不住心内骚动的作恶欲。

  他用手指轻轻在黑陶小盅身上扣了扣,发出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细微脆响,闻声,蓝忘机的视线不易觉察地偏过来几寸。

  魏无羡就知道,蓝忘机视线偏移的角度再得体,眼角余光也一定不会漏过他的一举一动。于是,他将那只小盅举了起来,装作要饮用的模样,在手中转来转去,停留在在蓝忘机方才喝过的位置,将唇覆上了陶盏的边缘。

  果然,蓝忘机的双手原本端端正正放在腿上,此时,姿势仍未变,安安静静被掩在白袖之下的十指却微微蜷曲起来。

  见状,魏无羡心中飘飘然,一时放松,身子正要像以往那样,不由自主地歪到人身上去,突然从蓝启仁那边传来一声身为严厉的咳嗽。魏无羡连忙把将歪不歪的身体扳直了,恢复正襟危坐。

  用完汤,静侯片刻,这才开始正式布菜。每张食案都上了三样小菜,每样小小一碟,不是青就是白,和当年魏无羡听学时的伙食分毫无差。这么多年了,除了苦味更甚,毫无变化。一半地域所致,一般是天性使然,魏无羡口味偏重,喜食辣,且无肉不欢,面对这样朴素的菜色,实在没有胃口,三两下胡乱进了肚,完全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期间,蓝启仁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来,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和当年听学讲座时一样,时刻准备着点他的名让他滚蛋。偏生魏无羡一反常态地规矩安分,令他无计可施,只得作罢。

  味同嚼蜡地用完了餐,家仆们撤走了盘子和食案,照惯例,蓝曦臣开始总结近日家族动向。可只听他讲了几句,魏无羡便觉得他心不在焉,甚至还记错了两场夜猎的地点,说完了都没发觉,惹得蓝启仁都对他侧目而视,山羊须被吹起来好几次,听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一场家宴,这便有惊无险,匆匆忙忙地结束了。

  沉闷的开场,沉闷的过程,沉闷的散席,魏无羡被迫沉闷了将近一个时辰,既无美味佳肴,亦无歌舞助兴,憋得浑身仿佛长了半年的跳蚤。偏偏结束之后蓝启仁还严厉地叫走了蓝曦臣和蓝忘机,看样子是又要训话了,而且是一训训俩。他没人可撒野,到处晃了一圈,瞅见几个小辈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正要出声招呼,抓来玩玩儿,谁知蓝思追和蓝景仪等人一见他就脸色大变,掉头便走。

  魏无羡心中了然,晃到了一片较为清冷的树林中,等了一阵,方才那几个小朋友才又鬼鬼祟祟地冒了出来。蓝景仪道:“魏前辈,不是我们故意不理你,而是先生说过了,谁要是跟你说话,蓝氏家训从头抄到尾……”

  “先生”是姑苏蓝氏所有子弟和门生对蓝启仁的统一尊称,提到“先生”二字,只指他一人。魏无羡得意道:“没事我早知道了,你们家先生防火防盗防魏婴也不是一两天了,你们看他防住了吗?大概是觉得自家种的大好白菜被猪拱了,火气大一点也在所难免,哈哈哈哈……”

  蓝景仪:“……”

  蓝思追:“……哈哈哈。”

  魏无羡笑完了,道:“对了,你们之前被罚抄,说是因为和温宁一起夜猎。”他问蓝思追:“他现在怎么样啦?”

  蓝思追道:“他现在大概躲在山下的某个角落,等我们下一次出去夜猎的时候再找他吧。”想了想,又愁道:“不过,我们分开的时候,江宗主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希望没有为难他。”

  魏无羡道:“啥?江澄?你们夜猎怎么撞到他的?”

  蓝思追道:“我们上次约了金公子一起去夜猎的,所以……”

  魏无羡立刻懂了。

  猜也能猜得出来,蓝思追带人一起夜猎,温宁自然不会闲着,一定跟在他们后面暗中保护,在夜猎遇到危机的时候出手相助。结果江澄肯定也在偷偷摸摸地跟着金凌,生怕他又出什么状况。于是两人在紧急关头撞面了。一问之下,果然是这么回事,魏无羡啼笑皆非。

  顿了顿,他又道:“江宗主和金凌近来怎么样?”

  金光瑶死后,兰陵金氏血统最正的继承人便只剩下金凌,然而,还有不少家族旁系的老人在一旁虎视眈眈,见此机会,蠢蠢欲动。兰陵金氏在外遭众家嘲鄙,在内还一窝各怀鬼胎,金凌才十几岁,如何能镇得住场,终归是江澄提着紫电上金麟台走了一圈,才让他暂时坐稳了家主这个位置。至于日后会有什么变数,谁也说不准。

  蓝景仪撇嘴道:“看起来挺好的,江宗主还是老样子,爱拿着鞭子到处抽人。大小姐脾气越发好了,以前他舅舅骂他一句他顶三句,现在他能顶十句。”

  蓝思追责备道:“景仪,怎么能背后这样叫人。”

  蓝景仪辩解道:“我明明当面也是这么叫的。”

  听蓝景仪这么说,魏无羡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些,不过既然江澄和金凌听起来都过得还行,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服下摆,道:“那行,这样是挺好的,他们可以继续保持。你们继续玩儿吧,我有事先走了。”

  蓝景仪鄙夷道:“你在云深不知处从来都是无所事事,能有什么事啦!”

  魏无羡头也不回道:“啃白菜!”

  他早上难得起这么早,回到静室里先蒙头大睡了一通,日夜颠倒的后果就是他醒来时已是暮色时分,错过了晚餐,没东西给他吃了。魏无羡也不觉得饿,一面继续翻箱倒柜找蓝忘机以前的字帖和文稿看,一面左等右等。然而,一直等到入夜时分,也没等到自己那颗大白菜回来。

  到这个时候,魏无羡才发觉腹中空空。可算算时辰,已经是云深不知处的宵禁时段,按照家规,闲杂人等不可在外夜游,更不可逾墙外出——要换在当年,管他“不可”什么、“禁止”什么,魏无羡只管饿了就吃,困了就睡,闷了就撩,闯祸了就跑。但如今情况不同,他不守规矩,这笔账是直接算在蓝忘机头上的,再饿再闷,也只能长叹一声,忍了吧。

  正在此时,静室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门扉被轻轻推开一线。

  蓝忘机回来了。

  魏无羡躺在地上装死。

  只听蓝忘机足音轻轻地走到书案边,把什么东西放在了上面,始终没有说话。魏无羡本来想继续装死的,可蓝忘机似乎打开了什么东西的盖子,一阵逼人的辛香瞬间压倒了原本弥漫于静室的清冷檀香。

  魏无羡一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道:“二哥哥!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蓝忘机面色波澜不惊地把书案上食盒里的菜一样一样取出来,魏无羡飘到他身旁,只见五六个雪白的盘子里都是红红火火的一片,看得满心欢喜,眼放红光,道:“含光君你太客气了,这么体贴还专门给我带饭菜来。今后要干啥只管叫我。”

  蓝忘机最后取出了一双象牙白的筷子,横置在碗上,淡声道:“食不言。”

  魏无羡道:“你还说寝不语呢,天天晚上我说那么多话叫那么大声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我。”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魏无羡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咱们都这样了,你脸皮还这么薄,动不动不好意思,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你是从彩衣镇上那家湘菜馆带的么?”

  蓝忘机不置可否,魏无羡便当他是默认了,坐在书案边道:“不知道那家湘菜馆关了没有,以前我们总是在那一家吃,不然光吃你们家的饭菜,我恐怕还撑不过那几个月。哎,看看这些,这才叫家宴啊。”

  蓝忘机道:“‘我们’?”

  魏无羡道:“我跟江澄啊。偶尔还有聂怀桑和其他的几个。”

  斜斜睨了蓝忘机一眼,魏无羡笑道:“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含光君,你可别忘了,当年我可是邀请过你一起去下馆子的,多热情,多卖力啊,是你自己不肯去的。我跟你说一句话你就瞪我,每次都用‘不’字开头,教我碰了多少钉子,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又不开心了。说起来……”

  他蹭到蓝忘机身边,道:“我本是担心犯禁,这才强忍着没溜出去,乖乖守在屋里等你,谁知道含光君你反而自己犯禁出去给我找东西吃了。你这样不守规矩,叫你叔父知道了,又要心绞痛了。”

  蓝忘机低头搂住了他的腰,看似安静,并无动作,魏无羡却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腰间有意无意地摩挲。手指热得发烫,热意透过了衣衫,直达皮肤,触感清晰无比。魏无羡也反手搂住了他,低声道:“含光君……我喝了你们家的药汤,现在满口都是苦的,吃不下东西,怎么办。”

  蓝忘机道:“一口。”

  魏无羡道:“是的。我是只喝了一口,但你们家这药汤也不知道是谁调的,后劲真强,苦味从我舌尖一溜儿下了舌根进了喉咙。你快说,该怎么办。”

  静默一阵,蓝忘机道:“中和。”

  魏无羡虚心请教道:“该怎么中和?”

  蓝忘机抬起了脸。

  两人唇齿之间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微微的苦味让这个吻格外绵长。

  好不容易分开之后,魏无羡轻声道:“含光君,我刚刚才想起来,那药汤你可是喝了两盅的,比我还苦。”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但你尝起来还挺甜的,真奇怪。”

  “……”蓝忘机道:“你先吃饭。”

  顿了顿,补充道:“吃完再做事。”

  魏无羡道:“先吃白菜吧。”

  蓝忘机眉尖微微一蹙,似是微微不解,为何会忽然提到白菜,魏无羡大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

  所谓家宴,还是关起门来开比较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感谢各位读者的信任与支持,我爱你们,不知道如何表达感谢,唯有写文以报。开了新微博@墨香铜臭MXTX

最后给大家推个文!姜钰同学的《重生之雀神》!肥肠肥肠好看,麻将竞技耽美,好酷炫的题材有木有!我现在每天早上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七点钟的更新!吃我安利吧夶夶们,真的猴猴看!

  ☆、外二篇:香炉

  

  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的藏宝阁“古室”里翻到了一只老旧的香炉。

  香炉身似熊,鼻似象,眼似犀,尾似牛,足似虎。以肚为炉,燃香后,口吐轻烟。

  静室中,魏无羡把玩儿了它一阵,道:“这个东西看上去怪好玩儿的,没有杀气和戾气,肯定不是害人的东西。蓝湛,你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用的吗?”

  蓝忘机摇了摇头,魏无羡嗅了嗅那香气,也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妥,二人均推测不出端倪,便把香炉收了起来,准备日后再探究一番。

  谁知,当然二人刚躺下不久,便觉十分困乏,沉沉入睡。不知过了多久,魏无羡醒来,发现自己和蓝忘机竟然不在云深不知处的静室,而在一片山林野地之中。

  魏无羡从地上爬起来,道:“这是什么地方?”

  蓝忘机道:“并非现世之地。”

  魏无羡道:“不是现世之地?不会吧,”他抖抖衣袖,感觉明晰至极:“这不是现实能是什么?”

  蓝忘机不答,默默走到一条溪水之边,示意他低头。魏无羡走过去,临水一照,整个人都愣住了。

  溪水映出的,是他前世的模样!

  魏无羡立刻抬头道:“是那个香炉的问题?”

  蓝忘机点头道:“恐怕是。”

  盯着水中那张久违的面容盯了许久,魏无羡挪开了目光,道:“没事。那个香炉我测过的,没有怨气,绝对不是妖邪之器,估计是哪位仙师大能做出来修炼或者消遣的。咱们先到处走走,看看情况吧。”

  两人便开始在这片不知是幻像还是何物的山林中悠悠而行。不多时,一座小木屋映入眼帘。

  魏无羡见到这座小木屋,“咦”了一声,蓝忘机道:“怎么?”

  魏无羡仔细看了看那座小屋,道:“我觉得这屋子有点眼熟。”

  这木屋是极寻常普通的农舍,故他疑归疑,但并不能确定是否见过。恰在此时,木屋里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机杼声。

  两人对视一眼,不必言谈,一齐走近。

  可到了木屋门口后,他们向屋里一张望,登时都是一怔。

  木屋之中的事物,比他们原先的最坏想象都要离谱太多。没有什么凶险恶徒,也没有什么妖兽凶尸,只有一个人。一个他们都极其熟悉的人。

  木屋里,竟然坐着一个“蓝忘机”!

  这个“蓝忘机”和魏无羡身边这个长得一副一模一样的俊美面容,一模一样的高挑身姿。一身朴素而不粗陋的蓝白布衫,在他身上,硬是被穿出了一派出世名士的仙风清骨。一旁机杼似有术法驱动,自发而动,嘎吱声声织着布,他本人则坐在一旁,执一卷纸书,凝神细看。。

  两人已经走到了屋门前,还发出了不小的动响,“蓝忘机”却仿佛根本没有觉察,神色淡然地用修长白皙的手指翻过一页书卷。

  魏无羡看了看身边的蓝忘机,再看看里面这个“蓝忘机”,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蓝忘机眉宇微扬,这个细微的动作就代表他正在诧异,问道:“什么?”

  魏无羡道:“这这这,这是我的梦啊!”

  话音未落,屋外摇摇晃晃飘进来一道纤长的黑衣身影,拖长着调子喊道:“二哥哥,我回来啦!”

  看着这个扛着锄头、提着鱼篓,叼着根草,神采飞扬的“魏无羡”,蓝忘机愈发沉默了。

  如果这是魏无羡的梦境,梦境中的人看不到他们,倒也理所当然。

  织布的“蓝忘机”这才抬起头,看到“魏无羡”,竟是微微一勾唇角,旋即平复,起身迎接,给他倒了一杯水。

  “魏无羡”吐掉嘴里那根草,坐到小木桌边,拿起水就喝,咕咚咕咚一口灌下,才道:“今天外边太阳太大了,晒死我了。活我扔在田地了,不干了。有空再说吧。”

  “蓝忘机”道:“嗯。”又取出一条雪白的布巾递给他,“魏无羡”却笑嘻嘻地把脸凑了过去,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要他帮自己擦。

  “蓝忘机”也不嫌弃,真的认真专注地给他擦了起来。“魏无羡”一边享受,一边嘴也不闲着:“刚才去河边玩了一趟,打了两条鱼,二哥哥晚上弄鱼汤给我喝!”

  “嗯。”

  “姑苏的鲫鱼一般是怎么吃的?蓝湛你会做酸菜鱼么?我喜欢那个。千万不要做成甜的,吃过一次,要吐了。”

  “嗯。会做。”

  “天越来越热了,今天的洗澡水不用烧那么滚烫,所以柴我也只砍了一半。”

  “嗯。没事。”

  “……”蓝忘机盯着这闲拉家常的两人,道:“你的梦?”

  魏无羡笑得要内伤了,道:“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呃,是的,我有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老做这种梦。梦见咱们归隐了,退居山野,我出去打猎种地,你在家里看家织布,给我做饭,哦对了,你还帮我算账管钱,晚上还给我补衣服。我每次都梦到我让你烧洗澡水晚上一起洗澡,但是每次快要脱衣服的时候就醒了,好可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种梦被蓝忘机看见了是件丢脸的事,反而自己在那里美滋滋的。蓝忘机看他乐不可支,目光柔和,道:“也好。”

  魏无羡的这个梦里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做饭吃饭喂鸡砍柴,果然到了烧好洗澡水的时候,梦境便戛然而止。二人走了几步,就从这户农舍人家走到了一座雅致清幽的楼阁,楼外有一棵舒展的玉兰花树,在夜色中吐露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梦境的地点转换了,而这个地方两个人都绝不会不认识。此处正是姑苏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

  二楼的一扇木窗里还有灯火透出,隐隐有人声传来。魏无羡仰头道:“咱们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