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苏叶子这副少见的懵懂如初醒的模样,云起忍了好一会才压抑住做出什么不智之举的冲动。

刚好最后一个回合的钟声在场地中心响了起来,云起转身走到场地中央,重新遁入了须弥钟的光罩里。

而他的最后一个对手,万法阁的一名弟子,神色稍有凝重地站在了距离他几丈之外的地方。

见云起踏了进来,受须弥钟遮蔽,并没能看见场地外光景的那名万法阁弟子半是玩笑地开口:“等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云起道友是心生退意了。”

云起没说话。

之前他就听到其他弟子交流议论,言及此人多半便会成为万法阁的下一任圣子,实力在同辈寻不着敌手,只是时常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傲气模样,让同门弟子也不甚喜欢。

此时正面见了,对方看起来因为之前几轮,傲气倒是已经收敛了许多。

“我得承认,你的天赋完全不下于在场任何人。”那万法阁的弟子扬了扬下巴,“甚至可以说,你是我见过的同辈中最有能力问鼎当代的人。只可惜,你现在的修为还是太低遇上那些修炼不精的,大概还能战而胜之;既然遇上了我,那很不幸,你创造的这个奇迹只能到此为止了。”

“那些修炼不精的”一句话成功拉稳了在场多数弟子的仇恨值,连坐在万法阁场地正前方的冷天卿都忍不住敲了敲手里的折扇笑得无奈:“真是个叫人头疼的小家伙。”他的视线一抬,落在对面苏叶子身上,“苏长老,董归这孩子是几年前才收入的弟子,天赋卓绝,因此被阁中惯坏了,脾气太直,说话也一样。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你和云起师侄不要怪罪啊。”

“有点天赋就傲成这样,”苏叶子勾了唇角,望了回去,“那若是换了我乖徒的天资,也加上这般性子,估计我寒琼峰的长老之位都该拱手让人了。”

“年轻人嘛。”冷天卿不甘示弱,“总该有点年轻人的傲气才是。”

“说得没错。”

苏叶子一脸认同地点了点头,不等冷天卿奇怪他竟服了软,就笑吟吟地接上一句,“所以今天就让我乖徒好好替你们阁中挫挫他的傲气,帮助他成长一下不用太感动,你我老朋友了,这都是应该的。”

冷天卿保持微笑:“看来即便不让云起师侄调动神魂,苏长老对他的期望值也很高啊。”

“唔……不如我们做个对赌如何?”苏叶子指了指须弥钟中已经开始比斗的两人。

冷天卿沉默了几秒,然后欣然点头:“好啊。”

苏叶子眼睛一狭,笑得慵闲:“若是这一场你们万法阁输了,圣子大人就赠给我乖徒一件法宝品阶可不能低了。”

“没问题。”冷天卿答应得果决,“那这一场若是你檀宗输了呢?”

苏叶子无辜地眨了眨眼:“那怎么可能?”

“……”

即便是熟知苏叶子脾性的冷天卿都忍不住噎了一下,脸上微笑差点挂不住,调整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苏长老,你若是这么说,那可就没得赌了。”

“好吧好吧。”苏叶子一脸“不跟你计较”,抬着下颌想了想,“那也赌一件法宝好了。”

冷天卿:“一言为定。”

就在冷天卿话音落下不久之后,须弥钟内渐渐落了下风的云起忽然站定原地,合上双眼,与此同时他双手抬至身前,十指飞速来回交错,肉眼可见的气息波动在他十指之间散开。

还没等众人和须弥钟内的董归反应过来,一个看起来极为笔画繁复、透着古朴气息的圆形法印从他掌心中飞掠而出,陡然扩大。

紧接着整个须弥钟所成的光罩晃动了一下,云起所结的印便已消失不见。

空气里一片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唬人的?”有人忍不住小声议论。

“不对。”檀宗场地,坐得端正的旭阳长老不知何时抓着座椅扶手,身体向前倾,脸色肃然。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须弥钟的光罩。“刚刚须弥钟内的气息在一瞬间涌动得极为厉害,险些出了差错绝对不是徒有其表。……只是此时内里气息已经被须弥钟遮掩,无法查探。”

有弟子惊呼:“你们看董归!”

众人视线随之望去,只见刚刚还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的董归此时已是一脸恐惧,手里提着的长剑在身周疯狂地挥舞,表情极为狰狞,状若疯癫。可他周围分明不存任何危险,比斗另一方的云起站在十几丈外,神情漠然地看着对方的“表演”。

这诡异的场景看得众人都忍不住有点发毛。

直到剑宗的太上长老收去了脸上所有的笑意,一直眯着的眼睛也睁开了,内里眸光震动:

“……是幻境。”

此言一出,即便是四宗的领头长老们也忍不住面色一变。

坐在檀宗席位的婵娟长老最先反应:“不判断方位、不借用阵法、不施展法宝以一己之力短时间内构筑幻境这怎么可能!?至少两域历史上从未有过这样的记载……”她喃喃地又念叨了几句,然后猛然转向了场中唯一一个神色尚算自若的苏叶子,“云起是怎么做到的?!”

全场都跟着看过来他们每一个人都很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用看我,我也是刚知道不是我教的。”苏叶子回得理直气壮,然后又带着一些兴味望回了须弥钟。“我只知道,有些人的天资,就是用来叫其他人绝望的啊。”

旁人都失望地把目光落回去,檀宗那几位却没一个相信苏叶子不知情的。

苏叶子也确实知情云起在上场之前,神识传音说与他听的,便是他从玲珑神木灵晶中习得的木系神物的本命法术,幻境。

如今世人都不知晓这五种神脉灵物还有如此惊人的本命法术传承,而云起的目标本就在此,苏叶子自然不可能把事实透露出去,为之后的灵物争夺增加竞争者。

就在场中众人心绪不定神思不属的工夫,须弥钟的光罩嗡地震动了一下,打开。云起走在前面,身后已经脱力昏迷的董归被他以真元托了出来。

将董归送到万法阁场地,云起隔空开口:“神魂修为皆无碍,也无损伤,只是需要休养几天。”说完之后他也不留恋,转身径直回了苏叶子座椅旁,安静地垂了视线站在那儿。

场地旁呆滞了许久的主持长老这才回过神来,讷讷地宣布云起获胜。

云起的惊人表现,也使得原本作为压轴重头戏的第三轮成叶境会比,最后落在众人眼里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等到三轮会比都正式结束,心情大好的苏叶子让杜水清和宋清羽等在一旁,便带着云起去万法阁场地那儿跟冷天卿要赌注去了。

“怎么样?”苏叶子笑得好不得意地看着冷天卿。“圣子大人是不是也成长了不少?说好的赌注该拿出来了吧?”

“……”苏叶子这副得意的神态做派教万法阁的弟子都有些牙根发痒,为首的冷天卿却是气极反笑,眼底谑弄之意掠过,紧跟着他手里金光一闪,“好啊,赌注法宝,苏长老可接稳当了。”

两人之间距离极近,苏叶子本能地抬手去接,察觉那金色法宝已经被催发时已然来不及做出反应。

倒是站在苏叶子身旁的云起神魂敏锐,那法宝一离冷天卿的手心时气息波动便被他所察觉,奈何受修为所困,虽然他先一步做出反应,但也只是和苏叶子同时触碰到那金色法宝而已。

只听耳边“咔”的一声,眼前光华散尽,师徒两人同时垂眼望去

只见两个闪着淡金色的金属环,牢牢地把两个人的手腕套住,然后锁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冷天卿意外一怔之后抚掌大笑:

“锁金环。禁制修为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自动解锁除非强行破坏,不然无解。”

跟着,冷天卿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是我刚送出去的,但苏长老为人大方,若是立刻就把它砸了,其实我也不会介意。”

说完,冷天卿就带着万法阁的弟子们大摇大摆地走了。

剩下师徒两人站在空旷的万法阁场地怔怔地看着被牢靠地锁在一起的双手。

“……乖徒。”半晌之后苏叶子抬头,看着云起眼神无辜,“你就当没收到过这个法宝,好么?”

云起垂眼看了那金色的锁环半晌,忽而扬唇一笑:

“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云起:新-床上用品get√

第57章 中天玄黄土的下落

苏叶子和云起是一路并肩回了宗门的。跟在两人身后的宋清羽和杜水清费尽心思, 才能勉强把注意力从走在前面的师父和师兄的手腕上移开。

等到终于回了寒琼峰, 宋清羽和杜水清告礼之后没半点犹豫, 脚底抹油赶回洞府,生怕再待一会儿就被他们随时处于情绪边缘的师父殃及池鱼。

站在两个相邻的洞府前, 苏叶子先停了脚。

云起跟着停下,没说话,侧眸看向他。

苏叶子叹了一口气, 看看两人手腕上贴得紧合不留缝隙的锁金环, 又看看两个洞府:“去我那儿吧。”

云起唇角挑了起来:“好。”

洞府们打开,两人走了进去。门在身后合上。

云起突然停下了步子。

浑然不觉的苏叶子往前走了不到两步, 就被右手腕上的锁金环拉住。苏叶子身形一顿,站在原地转回头来:“怎么了?”

“师父还欠我一个奖励的。”云起抬起视线来,一双湛黑的眼瞳在此刻昏暗的洞府里显得熠熠灼人,声音也被刻意压得低沉暧昧,“师父忘记了吗?”

“……”苏叶子面无表情转回去, “嗯, 上年纪了记性不好,忘了。”说完话苏叶子就紧紧抿住唇往洞府里走。

只可惜计策未成, 苏叶子听着身体右侧一阵风声, 随后金属环碰撞出几声清鸣,他的右手被动地与人十指交叉, 腰上一紧。

洞府里再安静下来的时候,苏叶子已经被云起托着后腰,压上了嶙峋的洞府岩壁。而他的右手, 也被云起借着锁金环一起按在头顶上方的石头上。

“师父……”

“……”云起的唇距离他的不足寸余,近在咫尺的两人呼吸可闻。

“师父……”云起又压低了声线唤了一声,距离太近而看不分明的湛黑眼瞳里,到底藏着如何浓重的情绪,苏叶子也不得而知。

“我喜欢你,师父。”

苏叶子的沉默丝毫没有影响云起的表白兴致。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句落下之后,苏叶子的唇瓣终于被觊觎他已久的人攫住。

苏叶子不甚明显地蹙了蹙眉。这个吻不知缘何来得粗暴了许多,不同于之前几次一触即离的轻浅,倒是让他记起了几个月前在寒琼秘境时那不太愉快的记忆。

直到腰上钳制着的手愈来愈用力地抚摸起来,苏叶子心底叹了一声,抬起垂在身侧的左手,在云起头顶胡噜了一把,侧开唇偷得间隙低声:

“……别发疯。”

云起的身形顿了顿,过了一会儿见苏叶子没有其他动作了,他才小心地附过去把苏叶子的唇角轻轻地吻住……

剑门的太上长老守约踏上寒琼峰,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情了。

苏叶子将人请到山腰的湖心亭,学着宗主府里摆上了藤条做的桌椅,斟上两杯醇香浓郁的美酒,这十里飘香似的酒味直勾得太上长老乐得合不上嘴。

“这可是我们宗里天斗长老珍藏了数百年的梨花酿了。”苏叶子擎着酒壶笑得眼睛弯下来,像只狡黠的狐狸,“今天特地请太上长老过来小酌,怎么样?”

剑门太上长老把酒杯擎了起来,闭上眼睛嗅了一下,再睁开眼时满脸的褶子都带上喜不自禁的笑:“好酒!果然好酒!有这等好酒还能记得我这个老头儿,我可真是太荣幸了,哈哈哈……”

“看您这话说得。”苏叶子一脸纯良,“您是如今仙域里辈分最高的一代,又是其中年纪最长的一位,忘了谁我也不敢忘了您啊。”

太上长老眼看着就要送到嘴边的酒,停在了这一句话里。

白胡子一大把的老头把酒杯端稳了,往前倾了倾身,眯起眼来细细地看着苏叶子。

苏叶子端得八风不动:“怎么了您?这酒不好?”

“……这酒不是不好,是太好了。”太上长老坐直身,把目光往手心托着的琉璃杯上一落,然后又笑眯眯地看苏叶子,“好到让我有点儿不安啊……”

苏叶子心里暗叹一句“老狐狸”,面上依然纯良无辜:“我还能害您不成?”

“凡界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对了,那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太上长老有点不舍地看了琉璃杯里的梨花酿一眼,但还是把杯子放回了藤条编制的竹桌上,“我晓得叶子你不会害我,可若你是想让我帮你做点什么,我总得确定自己做不做得了才敢决定喝不喝这杯酒吧?”

“哈哈,不愧是剑门的老祖宗。”

苏叶子笑了,“既然您都这么直接了,我也不和您拐弯抹角我确实有件事想跟您打听打听。”

“打听事情?”剑门的太上长老闻言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先伸手示意,把苏叶子之后的话音压了回去,然后便拿起了酒杯,笑得眼睛成了条缝,“既然只是打听事情,但凡我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就算我不知道,也算尽了心那这杯酒,我可就喝得安安心心的了。”

“您喝着,喝着。”苏叶子笑得委实无奈。

太上长老也不推辞,端了酒杯送到嘴边抿了一口,闭上眼去连连赞叹不绝,看那神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癔症。

等到这一杯梨花酿一直品到见了底,太上长老才总算恋恋不舍地放了杯子,看向苏叶子,笑得和蔼慈祥地捋了捋白胡子:“说吧,你想问老夫什么事情?只要老夫知道,冲着这杯梨花酿,也一定详详细细地说给你听。”

苏叶子眼神一动,唇角弧度收敛三分,他的指尖在藤椅上无意识地扣了扣,开口问道:

“大陆正中的中天城,传闻有一块石头,名为中天玄黄土,乃是五种神脉灵物之一的土系灵物这您可清楚?”

剑门的太上长老似乎还沉浸在那梨花酿的余韵里,摇头晃脑了好一会儿才定下目光来看向苏叶子:“这我当然知道。”

“可我听闻,这中天玄黄土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被人夺走了。”苏叶子定眸,“一千多年前您老可正值风华,难道就没参与这中天玄黄土的争夺?”

剑门的太上长老听着听着,神色就变得古怪起来,苏叶子说完之后,太上长老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很无奈地问道:“你不会是要问我这中天玄黄土如今的下落吧?”

苏叶子被老头子这古怪的眼神看得疑惑,面上却点了点头:“如今这东西的消息,大概也就只有您这几位知道了。”

“问题是,你该比我清楚才对啊!”太上长老苦笑着点了点苏叶子,没等苏叶子明白过来就接了下句,“这中天玄黄土,当年不正是被你们檀宗那位客卿长老给拿走了吗?”

苏叶子一愣,手里的酒杯滑落半空。

太上长老连忙调动真元把琉璃杯托住,嘴里念叨:“这么珍贵的好酒叶子你怎么这么不珍惜啊……差点浪费掉,幸亏我托住了。好险好险……”

苏叶子却无暇顾及这珍贵无比的梨花酿,望着太上长老神色微紧:“客卿长老拿走了您确定吗?”

“当然,”太上长老点头,“中天城大战是我亲眼见证的,你们檀宗这位客卿长老正是在那一战里彻底奠定了仙域第一人的位置,只不过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除了我们四大仙门这几个老家伙,没人知道是他就是了。”

“那您可知道他拿了中天玄黄土如何处置的?”苏叶子瞳孔微缩。

太上长老这一次沉吟片刻,之后才犹豫道:“我好像听说……他是要用那中天玄黄土,来稳固一方小天地?”

苏叶子愣了一下,然后猛地回神,眸光大动地转身隔空望去。

他视线所落的方向,正是云雾缭绕里的寒琼秘境。

作者有话要说:戾天:仙域的灵物,我包圆了尤其是我养了好多年的那一株:)

第58章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师父, 你找我?”

接了传音符的云起赶到寒琼秘境时, 正见到苏叶子背对着石道, 望向空旷的峭壁下无垠原野的一幕。

从他的方向望去,苏叶子的身影莫名影绰, 仿佛要融入到天边的云彩和碧空里去。

云起心里蓦地一紧,情不自禁便上前了几步。

不知是因为他的话音还是脚步声,站在那坪台边沿似乎一个不慎就会跌落下去的苏叶子转回身来。

“乖徒来了。”苏叶子勾起了唇角, 眼底却并无多少笑意。“我已经知道中天玄黄土的下落了。”

“中天玄黄土?”云起一怔, 回过神来,眼底情绪起伏了下, “之前一直没有听师父提起,云起以为不必急于一时的。”

苏叶子摇了摇头:“我之前之所以不提,只是因为始终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讯息而已。”

云起一听苏叶子的话,再稍一联想,便有所悟:“师父之前请剑门的太上长老来峰内小叙, 原来是为了中天玄黄土的事情吗?”

“对。”

苏叶子点了点头, 神情仍旧有些寡淡。

见状云起稍蹙了眉:“是这土系的神脉灵物的下落出了什么问题吗?”苏叶子的神态和语调动作都与往常有异而云起对他的一颦一蹙的反应都甚是敏感,此时更不可能察觉不出。

苏叶子犹豫了下, 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按照剑门太上长老所言, 中天玄黄土,应该是被……客卿长老拿走的。”

“……”

云起陡然沉默, 眼底一丝戾气划了过去。

秘境之内安静了半晌,云起才重新开了口:“所以师父准备怎么做?”

见云起反应还算平静,苏叶子心里舒了一口气, 只是心头莫名压上去的一块石头还是难以卸下,他侧身望向峭壁之外的天与地,“剑门的老祖宗提及,客卿长老是取了中天玄黄土,用以镇压一方小天地。依据我的推测,这方小天地应当就是……这里。”

云起沉眸:“……师父是说,中天玄黄土就在这寒琼秘境里?”停顿了一秒他摇了摇头,“如果中天玄黄土真的在这里,这方丈之地,服食了木系神脉灵晶的我,应该对它有所感应才是。”

“不是这方丈之地。”苏叶子仍是侧着身体,他抬手一指峭壁之外的青山碧水,眼底笼上复杂莫名的情绪,“该是在那里。”

云起顺着苏叶子的指尖望去,入目便是当初第一次来到寒琼秘境时,引起了自己注意的那几户人家与城镇的区域。

“师父知道那是哪里?”

苏叶子摇头:“我不知道。他从来没告诉过我,也不许我跟去。”

即便苏叶子不提,云起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袍袖下云起的手攥了攥,面上却纹丝不动的平静淡定:“师父是要下去?”

“对。”苏叶子点了点头,视线从那远处转落回云起的身上。“而且,下面毕竟是他所构建的,我也不确保其中有什么凶险所以我只自己一人下去。”

云起眉峰一抽,没有回答。

苏叶子等了许久,都没听到乖徒的反抗。他多少有些意外,抬眸望了过去,淡淡玩笑道:“怎么,今天不与师父唱反调了?”

云起没回答,反而是反问了苏叶子一个问题:“师父能让我自己下去吗?”

苏叶子脸上还没放开多少的笑容倏然一冷:“做梦!”

“……”云起失笑,在见到苏叶子也因为反应过激而有些赧然之后,便正色道,“既如此,若下面凶险,那我与师父同去也只能拖累师父。”

“你倒是看得明白,也算得清楚。”

终于听懂了云起意思的苏叶子满意地笑了笑。

云起垂眸而笑:“只要是与师父相关的事情,一分一毫我都会算得清清楚楚。”

苏叶子怔了一下,笑着道:“好啊,既然如此,那你就在这里乖乖等为师回来。”

“云起听师父的。”云起垂下视线,复又抬起,“可还请师父一定替云起照顾好自己。”

“……”

听了最后一句话,苏叶子懵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其中的含义,一时又是好笑又是微赧,也没再赘述,转身走到那峭壁边沿,伸手在虚空中划了几道。一道隐形的光膜碎裂,苏叶子顿了顿,从那峭壁边上一跃而下。

他的身后,云起情不自禁地往前迈出一步去。只是再过了半晌,这一步还是退了回来,只剩下远眺着那农户城镇的悠远目光。

此时坠落秘境的苏叶子,原本控制自己身体的真元被身周奇异的气息慢慢侵蚀瓦解,而他原本谨慎集中的神思,也渐渐沉入了无边的黑暗里去…………

眼皮很沉,像是坠着什么巨石……身体很疼,像是搅碎了一遍又重新拼起……

躺在简陋的干草铺着的榻上,面容清秀的人脸上那两片蝶翼似的眼睫颤了颤,许久之后,他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在哪里……”

他本能地开口询问,却不知自己是向着什么人提出这个问题。尽管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所预料,但乍一听见自己嘶哑得如同耄耋老者的声音,还是把他自己惊了一下。

只不过他的身体状况没比声音好上半点,所以即便惊讶,他也实在难以做出什么大幅度的动作或是神情来。

在身体几乎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慢慢地转动着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房间

缝隙横生的土墙,看起来摇摇欲坠的粗木桌椅,隐约还能看得见外面天空的简陋房顶,再加上身下这张铺满了干草的“床榻”。

即便不用多么仔细地打量,他也能猜得到自己是在一个多么破破烂烂的农户里。

他有生之年,大概都没进过这样的地方。

奇怪……他为什么用的是“大概”?

躺在榻上的年轻人还没等想通这个问题,这个简陋房间唯一的一个木门吱哟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年轻人刚皱着眉去打量那扇似乎下一刻就得掉下来的门,就被站在门前的那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去

来人逆光而立,乌黑垂滑的长发如同上好的锦缎,露在衣衫外的面颈都白得如玉还是他从未见过的剔透玉种,而那高挺的鼻与红润的唇更像是天工之笔,每一道弧线看起来都完美得寻不到半点瑕疵。

榻上的年轻人情不自禁地抬起视线看向对方的眼睛。

他所得见,一双眼瞳深沉如黑曜,但偏偏是最清澈干净的墨色,比白色都圣洁,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尘垢都沾染不进去。

年轻人愣了好久好久才回过神来。

他听见对方看着他呆滞的模样低笑了一声,而后问道:“你是哪里人?怎么会昏迷在天合山的山崖下?”

躺在榻上的年轻人听了,本能地开口答道:“我名寒蛩,乃神界寒蛩仙君炼魂所化;只因仙君感应凡界将大劫,且有祸害借势而起,困于仙身不得入凡,这才炼魂化我下界,以诛祸害、挽大劫。”

这一番义正言辞把那站在门口的美人听得一怔,榻上的年轻人也就是寒蛩,似乎这才完全醒了过来,口中重复了一遍:“对,我是寒蛩,为救凡界而来。”

这样自言自语了片刻,年轻人重新抬眸,眼神已经不再如初醒混沌。他微微翘了唇角看向已经走进房中来的美人

“你长得真好看我在神界也没见过长相比得上你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气质干净的美人将手中的药篓放到了墙边,含笑望了他一眼:

“……云起。”

“哦?哪两个字?”

“‘行至水穷处,坐观云起时’的云起。”

年轻人怔了一下,不知为何神思一阵恍惚,只是很快这种奇异的感觉就散去了,他慢慢坐起身来,抚掌而笑,“好名字……名字好听,人也是顶好看的。”

……

在美人的家里住了几日,寒蛩终于能下榻走动了,而在与云起的交谈里,他也知晓了自己会在对方家里的原因

据云起所说,他是这天合村的采药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去天合山上采些药材灵物,带回来分予村中之人。那日去天合山采药,恰好在一处凸岩之下见到了昏迷不醒的自己,这才把自己背了回来,取了山上许多灵草药物,小心救治。

每言及此,寒蛩总喜欢与云起调笑:说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