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太行城城主摆了摆手,脸上挂着的熙和笑容,比起踏进天香居大门时,丝毫不变,只是出口的话音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听解释。你的命,值不上我听一个解释的时间。”

“……”那老叟面色灰败,颤栗着双眼和嘴唇低下头去。

太行城城主已经不再开口,站在他身后左边数起的第一个英武男子,面色冷硬,声音冰寒:“你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自行了断?”

那老叟垂在身侧的干瘦双拳紧紧攥起,半晌后他幽幽一叹,抱起拳来向着岿然不动的太行城城主行了一个长揖大礼。

这一礼一直弯腰及地,老叟将整个上身都折下去。

然后再没直起身来。

直到老者的身体砰地一声僵硬倒地,堂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已然气绝。一些胆小的客人面如金纸,即便胆子稍大的,也是目光栗栗,不敢稍看堂中那几人。

即便是苏叶子,也眸光微闪,他抬起眼来,神色复杂地看了那老叟的尸体,又看了那太行城城主面上一成不变的笑容。

这一刻,他有一种见到了冰凉滑腻的毒蛇的感觉。

“城主……好手段。”苏叶子难得地面无表情。“一句话就能断人生死,还能让人毫不犹豫地自戕当真,好手段。”

即便晓得苏叶子明褒实贬,紫袍的年轻男子仍旧眼都不眨地接了:“多谢寒琼峰主夸赞。”

“城主既然不是为这两人而来,”苏叶子收回视线,“那您来这儿是为何事?”

“只是听属下人提及檀宗两位大人物亲自莅临,身为太行城城主,我自然没有不出来相迎的道理。”太行城城主接得轻巧,“再有一件,便是今晚城主府夜宴,恰逢两位行经太行城,在下不胜惶恐,特来相邀。”

“夜宴?”苏叶子摇头,“没兴趣。”

苏叶子的回答,并不让紫袍男子意外,他轻笑着点了点头。下一刻,一句神识传音响在苏叶子和云起的耳边

“那么,敢问两位关于菩提寺的无根水,两位可有兴趣?”

“……”

苏叶子眸色骤寒,倏然抬眼,整个天香居大堂内,都被他身周乍起的气势带起凄厉的风啸之音。

紫袍男子笑容一凛,他身后的四位副城主同时面色寒彻,铿然踏前一步。

四把长剑同时出鞘半寸,两边锋芒相抵,剑拔弩张。

便在此间,从紫袍男子进来之后就始终沉默的云起眸光一沉,他的右手上,黑戒一声厉啸。

“……放肆。”

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大堂内响起。

为首面色不善的紫袍男子身形一僵,抬手一压,身后四名副城主腰间长剑同时归鞘。而他本人也第一个垂下头去,对着两人确切说是对着云起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今晚,城主府夜宴,……候您大驾。”

第66章 夜宴上的大事件

马车顺着正门进了城主府, 蹄铁敲在琉璃砖铺成的地面上, 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车厢里安安静静, 落针可闻。

直到车帘外面,马车车夫跳下了车, 恭恭敬敬地掀起了帘子,向着里面的两人作礼,这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安寂:“两位大人, 到城主府夜宴的厅堂了。”

对于知晓自己身份后就开始卑躬屈膝的车夫, 苏叶子也不再像之前一样称兄道弟,视线瞥了过去, 他稍起身,犹豫了下,又坐了回去。

听起来淡定清冷的话音在车厢里响起:

“这位太行城城主,与你是旧相识?”

苏叶子知道云起入宗时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其后便没怎么离开过宗门, 只是那人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些。

听苏叶子开口, 云起没急着回答,他抬起眼来望着苏叶子笑道:“我以为师父会一直忍着, 不问出口。”

“……”苏叶子没好气地睖了他一眼。

云起收敛了戏谑笑意, 微垂了眼帘道:“之前东土森林玲珑神宫的入宫令,便是我在阴阳城的阴阳会中与他交易所得。……百花楼, 大概也是他送我去的。”

苏叶子的心思本来还在“交易”上面,一听到末尾,湛黑的眼瞳睁大了一圈:“百花楼?!就是他把昏迷的你送到里面去的?!”

云起点了点头。

“……衣冠禽兽。”苏叶子笑着磨牙, 然后率先下了马车,“我今天倒要看看,他还敢搞什么幺蛾子!”

成功祸水东引的云起没有任何负罪感,跟在苏叶子身后也下了马车。

然后沿着城主府中排了两列的侍者的指引,两人一齐往不远处厅门大开的城主府夜宴厅堂走去。

一迈进厅门,苏叶子脚下步伐一顿。

他是在檀宗待久了的,檀宗的那些洞府,愈是许久之前的高人前辈留下来的,愈是贴近自然大道……说直白点,就是一穷二白。而眼前这种规模宏大、金碧辉煌、琳琅满目的盛景,对苏叶子来说,绝对是头一遭。

“我看这儿不像是城主府的夜宴,”苏叶子回过神来,似笑非笑,“凡间从前的昏贪皇帝,办个晚宴,也就是这样的排场吧?”

云起波澜不惊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无论眼底还是心里都没有半点异样情绪。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似乎早已见惯了这样的排场;甚至,在他遥远而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川流不息的宫人侍者,端着天海陆空的奇珍异兽和稀有灵物做成的菜肴,在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深宫长廊里穿梭,阑珊灯火如悠久流淌的长河,歌舞纷纷如升天盛景的礼乐……

云起强行遏止了自己的回忆……那些从前他拼命想要想起来的东西,现在却被他拼命地往记忆深处压下去。

……唯恐压不住。

云起的眼瞳里,深沉的情绪起起伏伏。

便在他出神的时候,那宽台呈梯形对称堆叠的大殿中,侯立的几位侍者女子走上前来,向着苏叶子和云起盈盈一礼。

“两位大人,便是檀宗高足吧?”

为首的粉衣女子声音轻柔悦耳,一双美目似润了秋水,缱绻含羞地望向云起。

苏叶子擎着食指若有所思地嘴唇上点了两下,然后看向云起。

奈何云起对于美人的目送秋波全无反应,表情甚至比入殿之前还要莫名地冷上几分:

“带路。”

对于云起的不解风情,那女子显然也是愣了一下,然后便重新低眉顺目地点了点头,盈盈转身,在前带路:“……大人请随我来。”

顺着大殿正中这条带着一定坡度的金色梯路向上走去,苏叶子猜测这两旁用来摆放桌案和就座的梯台,便应当是按照地位身份由低及高分配。而看坐在桌案后的这些人交首接耳谈笑议论的神态,彼此之间并不陌生,大约也都是太行帮帮内的骨干人物。

只是想到这一点,苏叶子心里愈发有些不解既是太行帮的四下宴会,又何必要叫他们两个外人来参宴呢?

想不通便不去想,苏叶子走在那粉衣女子的身后,另外两列侍女却像是护送似的站在苏叶子和云起两边。沐浴着已经就座的太行帮骨干们的注目礼,一行人一直走到最后一层台阶上。

苏叶子看了看台阶旁唯一的一张桌案和其后供人就座的软垫,沉默了一秒,然后看向云起:“乖徒你说,这位城主……是会让我站着,还是会让你站着?”

云起蹙眉,尚未来得及开口,苏叶子很有自知之明地撇了撇唇:“我觉得是我。”

“两位大人误会了。”走在前面的粉衣女子此时已经转过身来,目光仍旧是落在云起身上。然后她稍稍侧了下身体,左手后牵,指着最后一阶台阶上面,两张并列的宽大鎏金的桌案,和其后两方铺着厚厚的锦绣缎子的金镶玉宽榻,开口道,“这才是两位大人的位置。”

“……”苏叶子一默,而云起眸色一沉。

“请两位大人就座。”

几位侍女一齐给沉默不言的两人躬身行礼,同时让出路来。

僵持片刻后,苏叶子唇角一勾:“既来之,则安之。客随主便,主人让我们坐在高位,那我们就坐在高位呗。”说着,他先一步欲上前。

云起脚步未动,往前一伸手,握住了他“心大”师父的手腕。

苏叶子回眸,目光征询:“……?”

云起声线低沉,眸光微动:“师父若是不愿,我们离开便是。”

“说得轻巧。”苏叶子伸出没被限制的左手,用指尖轻轻点了云起皱起来的眉心一下,“这儿,给我放松。……今晚说走就走是爽了,可你让为师之后怎么给你拿无根水去?强闯菩提寺吗?”

云起依言,松了眉心处的紧皱,他定定地看了苏叶子一会儿,然后才垂下视线去:“那……请师父就座。”

两人于是便前后走到那两张宽榻旁,一左一右地坐了下来。

放眼望去,盘旋着各种神异凶兽的金柱支撑的大殿穹顶之下,依层级排列层叠的那些宽阔梯台上,就座的人皆是目光或震惊或复杂地看着两人坐下的位置。

大殿中时不时有低低的议论声响起来。

所幸这尴尬气氛并没有持续得太久,大约半炷香的工夫之后,云起和苏叶子原本注意到的最后一个台阶旁的桌案后,一道人影慢慢浮现。

紫袍紫眸的男子脸上笑意依旧温润和熙,他先向着台上两人稍稍躬身,作礼,“两位久等了。”然后又转向大殿之中,太行城城主稍一拱手,“诸位同僚也久等了。”

殿下众人笑呵呵地还礼应声。

一身紫袍的青年男子又与众人客套了几句,才抬头扬声

“开宴!”

恢弘的礼乐声在大殿内骤然奏响。

随着乐声,如蝶穿云的薄衫舞姬从殿门外聘聘婷婷地步入殿中,所至之处香风氤氲,引人迷醉。而那薄纱之下随着乐声起摆摇动而若隐若现的曼妙胴体,还有裸露在外如同水蛇般缓缓扭动的柔韧腰身,妖艳漂亮的眉眼鼻唇,叫人血脉贲张的诱人线条……这一切就更是勾得殿中众人一时连眼睛都移不开去。

渐行渐近,艳美的舞姬们已经扭动着身体舞上了大殿中间的金色阶梯上,她们带着魅惑的笑容和秋波般的眼神,拖着薄纱从两旁为她们迷醉颠倒的男子们身旁流连,而后掠过;她们所经之处,香风弥漫,太行帮的骨干们看起来皆是神魂颠倒,有几个定力差的,更是直接将撩拨自己的舞姬拉入怀里亲热起来。

而其余顺利从被她们迷魅得茶饭不思的男人间穿过的舞姬们,则是一路迤逦行来,一直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舞姬们心有灵犀似的从中间分开,有左有右地向着两张桌案分绕,然后各自将桌案后的金镶玉宽榻上的人环绕其间。

从舞姬们一进殿门开始就生出点不祥预感来的苏叶子眉头微拧,这对他来说有些刺鼻了的香气,实在让他不很喜欢……而且不知为何,他似乎从这些妖艳舞姬的身上,闻出一种淡淡的花的馨香来。

“这太行城的迎客之道,可真是让人意外啊。”

隔着两拨艳美裸露的舞姬,苏叶子眼不见心不烦地阖了双眼,给旁边的云起神识传音。

他看得分明,这些舞姬走过了长长的大殿阶梯,分明就是冲着他们两个来的。

只不过片刻之后,苏叶子就疑惑地睁开了眼,侧眸往云起的方向看去云起并没有对他的话音做出任何回应。

而这一眼刚落下,苏叶子的脸色就黑下来了。

只见一名领舞的舞姬穿着薄薄的黑纱,正伸手环着云起的脖颈,上身贴在云起的身侧,翩跹暧昧地扭动着身体,另一只手则是扶在云起的身前,露骨动情地在其上抚摸。

而云起竟然也没有做出任何抗拒的动作,反是微微阖眼,神色放松沉醉地任那舞姬贴身热辣地舞动着。

“……”苏叶子脑海里有什么讯息飞快地掠了过去,等他再闻见鼻翼间若有若无的花香,心里立时一惊,那个萦绕过脑海的名字终于脱口而出“魔域迷情花?!”

“苏长老果然……见多识广。”斜下方距离他们最近的桌案后,紫袍男子轻声笑道,“夜宴之时,若是少了助兴的东西,岂不无趣?只是……”紫袍男子抬眸,饶有兴趣地望着苏叶子,眼底寒光微动,“迷情花的魅惑神思,除非已提前服下解惑之药,再或者……非灵肉之躯,否则即便混沌境巅峰,也难蔽其效那苏长老您,属于哪一种情况?”

苏叶子闻言眸色一冷,只是此时却顾不得和对方计较,脸上表情发寒:“把解惑之物给云起!”

听了苏叶子的要求,紫袍男子着实一愣,然后笑道:“苏长老,你们檀宗又不是菩提寺,更没有什么断情了欲的要求难不成拜在您寒琼峰下,连弟子欢爱,做师父的都要插上一手?”

苏叶子面色愈冷,一字一顿:“我叫你给他解药。”

紫袍男子慨然一笑:“抱歉,苏长老,迷情花只可在吸入之前防蔽,一旦吸入之后,并无解药,只能遵天道,自行排解。”

“……”

神识察觉一旁云起也已经忘情地抚摸上了那舞姬的腰身,苏叶子眸光沉冷至了极致,“遵天道”是什么该死的意思,他自然猜得到。

“啊!”

仍在面前扭动腰身的舞姬被苏叶子冷着面色一把拂到了一旁,他霍然起身,周身气势暴涨。

而与此同时,殿下包括之前几个已经抱着舞姬亲热起来的,都甩开了怀里的舞姬,神色肃然地和其他人一齐站起。

看到这里,苏叶子哪里还会不明白今晚所谓夜宴就是给他们设下的一个局?

只不过自己没有中迷情花的蛊惑,成了这个局里的唯一一个意外而已。

“……城主难道觉得,就凭你和这些人,就能拦得住我?”

听出苏叶子声音里山雨欲来的暴怒之意,紫袍男子头疼地敲了敲额角,“苏长老,在传言里,您可不是这么不开明的人啊?”说着话,他瞥了一眼和意识沉迷的云起已经抱在一起的黑纱舞姬,“不如您先请回去休息,明日一早,我自然把您的高徒完好无损地送回去?迷情花的蛊惑不解开,您就算强行带他离开,也没用不是?”

苏叶子眼瞳一沉,手上须弥戒一闪,一把长剑横于手中。

紫袍男子面上仍笑,眼底起了提防之意。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滚!!”

震怒的咆哮骤然在整个大殿内回响了起来,引得满殿清醒的人结舌望去。随吼声之后,一声猝然的惨叫响起,然后众人便见,之前还和云起相拥缠绵的舞姬,此时却已经被眼瞳血红的男人暴起而后重重地掼在不远处的金柱上。

女子凄厉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口中吐出的血溅了一地,生死不知。

原本还在云起和苏叶子身旁绕舞的舞姬们皆是愣住,之后对上那双瞪得血红的眼瞳,她们都忍不住颤栗惊叫着往后躲开。

只不过那双并不清醒的还带着迷醉欲望的眼瞳在殿中扫了一圈,云起并没有再对任何一个舞姬下毒手,而是蓦然将凶狠的目光钉在了几丈之外的苏叶子身上。

“……师父。”须臾之后,云起的脸上,浮起一个近乎妖异狰狞的笑容。

众人呆望着这一幕不明所以,连紫袍男子都有些不解和犹豫地往殿上踏了一步。

只是没等他后脚跟上,就听殿上眼眸血红的男人低吼一声,身形一闪,再出现时已在几丈之外、苏叶子的身前。没等苏叶子有所动作,他便重重地把人按在了后面的宽榻上。

早在被压倒之前就有所预料的苏叶子,面无表情地把横在两人之间的长剑小心收了回去,然后竭力使话语间的情绪平稳下来,对着那双神智不存的血红眼瞳启唇:

“云起,你听我说,先屏息凝唔”

只可惜他的话音尚未出口,就被压在身上的男人钳住下颌,目光迷恋而疯狂地望着他嫣红的唇瓣,然后凶狠贪餍地吻咬上来。

“……”

万万不曾料及眼前一幕的殿上众人,同时傻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求原魔域魔帝麾下七将军-现仙域太行城城主……的心理阴影面积

第67章 明天我要当和尚了

景七看着几丈之外的殿上, 眼瞳血红的男人凶狠地将自己的师父压在宽榻上, 那亲吻来得恣肆且狂放, 他们这些旁观者只觉得被压在下面的那位好像随时有被吞下去的危险。

只是回过神来景七却暗恼:虽然此时躺在下面那位看起来身形单薄,但真论斗法的战力, 怕是翻遍如今的仙魔两域,都没多少能和他旗鼓相当的……他还真怕若是惹怒了对方,会让那人不顾师徒之义, 对他们尚未恢复修为的陛下动手。

一想到这儿, 景七就觉着头疼他只是想将这形影不离的师徒两人分隔开来而已,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进退两难的地步啊。

而苏叶子此时的心情就更是复杂。

云起现在的状态和当日在他的洞府里走火入魔时的状态有一拼, 若是因为这迷情花而让乖徒出了什么岔子……他一定拆了太行城的城主府!

只不过很快,苏叶子就发现,相比于考虑之后怎么解决太行城的问题,眼下他自己和云起才是最需要处理一下的。

似乎是不满意他未运转真元的推阻抗拒,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已经钳住了他双手, 毫不怜惜地按在了他身旁斜上方的宽榻上。握在手腕上的力度, 让苏叶子怀疑自己再挣扎,眼前这个已经失去神智的“乖徒”就会毫不犹豫地折断他的手腕。

而苏叶子失神的这会儿工夫, 肆虐的吻咬已经从唇上转移了战场, 带着濡湿暧昧的痕迹移到了他的颈子上。感受着喷在敏感的皮肤上的灼热呼吸,以及大殿内愈发焦灼的视线, 苏叶子耳尖微微红起来,半晌后轻叹了一声:

“我现在……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这轻飘飘没什么力度的语气,却让大殿中能够听见的人不约而同地身上汗毛竖了起来……怎么听怎么觉着暗涛汹涌, 又如严冬初至。

刹那之后,还没等众人看清苏叶子的动作,就见居于上位的男人双眼一合,身体无力地压倒在苏叶子的身上。

苏叶子抬到半空的手落下来,将云起扶起身,一双眉眼昳丽,视线冰冷地看了景七一眼:“城主府内,可有洗浴的泉眼?”

景七回神,点了点头,又皱眉:“这迷情花?”

“我会帮他纾解。”苏叶子的声线清冷,就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在平淡正常不过的小事。只不过一秒之后,他挑了眼角,一双湛黑瞳子里漾着淡淡的水色,连裸露着的白滑的颈子上,都还留着某人不轨的证据。他似笑非笑地挑着唇角,望着景七的目光却似乎能把人冻成冰棱

“还是说,城主你……亲自来?”

已经恢复淡定的景七迎着扑面的杀气,微笑摇头。

……单纯看刚才那一幕,若是陛下“清醒”之后,想起自己坏了他的好事,那自己的下场一定是可以意料的悲惨。

他没废话,眼见事已不成,直接让侍女带两人去府内后山的温水泉眼。

至于之后再如何,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云起的神识彻底清醒的时候,深蓝色的广袤天穹之上,正是繁星满天。

温吞的泉水将身体温柔地抚摸,身后微凉的泉石带着坚硬的质感。他的眼前水雾氤氲,不远处有一道雪白的身影,趴在泉水中一块青色的圆石上,裸露在他眼前的那人雪白的背身,在月光下仿佛是一只不着寸缕而魅人心魂的水妖。

刚要开口的话音停驻在舌尖,云起微微狭起了眼眸

深蓝如墨的夜空、点点闪烁的星光、窸窸窣窣的虫鸣、汩汩的温水泉眼、伏在圆石上睡得安静恬然的美人……

这像是一幅画,而且应该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画匠画出来的、巧夺天工一般的美景。

美得惊心动魄,偏又仿佛悄然无声。

从前他不懂,那些书文里的一眼一生有什么值得回味,他以为重复多了总会厌倦和烦闷……直到此时,云起看着眼前的画景,忽然很希望他的时间能够永远停滞在这一刻不需要前进也不需要后退,甚至不需要靠近,他就想让这个人永远地停在他的眼睛里。

那纵然是错过这世间的万般繁华与眷恋红尘,他也丝毫不会觉着有半点憾然。

可惜天不遂人愿。

“……你要是再看一会儿,我就给你扔出去。”

轻泠的声音响起,画卷里的美人儿微微侧身回眸,眼底带着一点氤氲的水雾和复杂的恼然。

被身后火辣辣的目光硬生生盯到从睡梦里苏醒,对于苏叶子来说,绝对是人生、不,叶生第一次。

云起启唇:“师父。”

“就站在那儿。”苏叶子的话音打住了云起的动作,他微微撩起了视线,嫣红的唇角勾起来,声音带着反差的凉意,“反省。”

尽管眼神深处像是藏着能燎天的火种,云起外表看起来还是乖巧地微微压低了视线,也压下了眼底那些汹涌的情欲,他没做什么犹豫,开口道:“我不该碰那个舞姬。”

“……”苏叶子眼角微微一抽,声音愈发寒凉。“你错在不该碰那个舞姬?”

云起好像没听见他的话,仍继续:“还不该在碰了那个舞姬之后没洗沐就去碰师父。”

“不该当着那些人的面把师父压在榻上。”

“不该让他们看见师父不能反抗的样子。”

“不该失去理智地想把师父衣服都剥下。”

“不该在师父的身上留下吻痕招来觊觎。”

“不该”

“你、闭、嘴!”苏叶子终于恼了,一双眉眼凉得像浸了冰雪。若非身在温泉,不着寸缕,苏叶子大概这会儿就要亲手管教一下自己的“乖徒”了。

平复了许久他才抬眼,看向站在水雾外面面庞模糊的云起,无视了对方眼底那点笑意,冷眸道:“既然清醒了,自己出去吧。”

云起一怔。

“那位太行城城主,”苏叶子眼底笑意微冷,“我看,比我都挂念你。”

云起闻言,眼底一丝凉意划了过去,他依言起身,拾起了身后泉石上的衣袍,一一穿起,走了出去。

等云起身影消逝,温泉里苏叶子重新趴到了圆石上,眸色微沉:“魔修,为什么会认识他……”

修长白皙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眼前的圆石,只是几秒之后,苏叶子神色一呆,然后眼神僵滞地慢慢移到自己的手上。

手掌稍稍翻过来,掌心红彤彤的一片。

“……逆徒!”

像是想到了什么画面,苏叶子两耳微红,神色极不自然地把手垂进了一旁的温泉。

沿着圆润的玉石铺着的细长小径,避过了层层掩映的竹林,云起孤身走下了城主府的后山。

到了山脚的小径尾处,一身紫袍的太行城城主低眉顺目地站在那儿,看起来已经等候了很久了。

察觉了云起没有刻意遮掩的气息,不等两人距离靠近,太行城城主已经毫不犹豫地单膝跪了下去

“是属下思虑不周,请您恕罪。”

“……”垂在袍袖下,云起的手微微攥起,他的目光在紫袍男子的身上一扫而过,毫无停留之意,直接走过了对方跪着的身旁,“你认错人了。而且,在阴阳城我就说过不要再跟着我!”

“您从不会逃避和畏惧任何事情”跪在地上的紫袍青年转身仍是跪姿对着云起的方向。“是因为檀宗这位长老吗?”

“……”云起的步伐戛然而止。眼底隐隐有黑色的怒焰燎天而起。

他不记得跪在后面的这个人的任何事情,但他偏偏似乎又对这个人无比熟知……何等狠辣心性,何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狂……

“你如果再敢对他有半点不利我不管你有意还是无意。”云起一字一顿地转身,眼瞳漆黑如点墨,深不见底,“那我保证,到死我都不会再记起从前的半点事情……景七。”

陡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紫袍青年浑身一震,瞳仁栗栗地仰头看着云起,然后半晌才带着颤音低下头去:

“景七愿为您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那你就记着。”云起沉眸,“我珍他如至宝,如之前事情,绝不允许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