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女初长成(二)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已是数度春秋。

自从有了和黑玉的约定,香儿也算结识了他这个朋友。

后来,趁着白允打坐神游的那段时间,香儿总是跑到渲河水边去玩,而黑玉也时常从昆仑峰顶下来同她说话。

每次他都会和她说起结界之外的见闻。

原来这座山里有那么多的精灵妖物和奇妙的生命,不仅如此,听说在山下的世界里还有更多有趣的事情,无比的喧嚣热闹、令人眼花缭乱。

香儿是越听越带劲,除了和娘亲见面之外,她最盼望的事情便是黑玉带来的那些见闻和故事。

当然,这些都要背着白允进行,见当日那架势,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偷偷和墨玉见面,准会发生不得了的事情。

于是她每每总是掌握好白允打坐的时间,总能赶在他收回游离的魂思之前回到他身边。

只要他一睁眼能看到她在目光可及的地方便无妨了,他也不太干涉她的行动,赏花或是发呆,又或者在他的琴上乱弹一气,都没有关系。

可是,即便她学聪明了些,懂得掌握时辰,却也偶尔会有失算的时候。

比如这一日,她正在河边同黑玉聊天,白允的声音却传了来,于是她和黑玉惧是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黑玉立刻化作鱼形顿入水中,香儿则连忙提起裙摆往回跑。

跑到香木花林里时,竟一头撞进白允怀里。

原来他在凉亭了等了片刻不见她回来就寻了出来。

香儿挣扎着站直身子,理了理奔跑中弄乱的衣裙,却是长舒了一口气,心道还好他没有寻到河边。

“你这急匆匆的,是从哪儿来?”白允伸手将她扶住,略带怨怼的道。

香儿连忙扯谎道:“我…去山上摘果子了。”

“那果子呢?”白允冷清的相问。

香儿意识到自己的谎言拙劣,只得继续厚重脸皮圆谎:“后来我突然肚子疼,就把果子都扔了。”

说着她还故意弯腰做出腹痛的样子,暗地里却吐了吐舌头,懊恼自己这个谎话没编好。

好在白允没有多加追问,只是往她近前又挪了一步,顿时两人的呼吸都能为彼此所感知。

香儿连忙屏住呼吸,生怕被他看出自己说谎,继而又抬眼偷偷的瞧他。

这几年她长高了不少,如今已至他胸襟,再也不必费力的仰起头就能与他相视。

她瞧见他宛若灌注了渲河水的美丽瞳眸正片刻不离的凝视着她。

即使这几年每天都对着同一张脸,可白允还是那么好看,像悠远的昆仑山上纯洁无暇的积雪,像天边飘渺的烟云,像夜幕里的渲河水浮着月光的样子。

她的心跳不由的加快了速度,由方才的偷瞄转为痴痴的凝视。

白允却在这时垂下眼眸,广袖之下的手将她的手握住,蹙着眉在她脉上搭了一会儿才似松了口气般轻声道:“既然肚子疼,还不好生歇着,这几日天时不好,你就待在庭院里,莫要出去了。”

这分明是无缘无故的对她下了禁足令,可香儿却像着了魔似的,他说了什么,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却还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盯着白允看就会心跳得很快,脸上也有些发热,像是着了风寒,又不像。

这件事她还特意问了黑玉,奈何黑玉也不知,还建议她找个人类的大夫来看。

切,明知道她不能下山,分明就是自己道行不够,还说什么只会看妖的病。

香儿一面腹诽一面在床榻上躺下。

小睡一会儿后,白允端了晚膳进来,都是些清粥小菜的,说是利于调养脾胃。

香儿便又在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和双颊发烫的奇怪感觉中吃完了饭。

整个过程中,白允都坐在她身旁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可她却不知是因为身子上的奇怪感觉还是因为刚才撒了谎心虚,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

吃完饭后,她便想迫不及待的下床,想要出去吹吹冷风,缓解一下脸上的热度。

怎知人还没溜下床,就被白允给抱了回去。

“又要往哪里跑?”白允好看的眼眸移到她眼前,里面闪烁的像渲河水的波光粼粼。

香儿连忙低下头,结巴道:“我…出去走走…”

白允却将她双肩按住,数落道:“肚子疼还不消停,如今入秋换季,夜里风大,莫要出去染了风寒。”

“哦。”香儿讪讪然低头,却听见一阵窸窣声响,原是白允正褪下外面的数层衣袍。

看到那氤氲如云雾的白袍在眼前落下,露出贴身的那件里衣,因为解了腰封,那件里衣有些松散,自近前现出他温玉般的肌肤,香儿的脸上莫名又烫了几分,喉头都跟着发紧。

她从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开始就和白允同塌而眠,总能一觉到天明,最近却不知怎么的,看到这些见惯了的景象,自己却越来越不对劲。

莫不是真让黑玉那个乌鸦嘴说中了,着了什么不得了的急疾症?

香儿正在心下忧虑着,白允却已躺在床榻的一侧,接着伸过一只臂来将发呆的她一捞,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贴上了仅隔着薄薄一层衣襟的他的胸襟。

“既然身子不适,就早些歇息吧,我自会在这里陪你。”白允清寒却透着温良的声音自她的额首处撒下,拂在她的面上又香又暖。

香儿的心愈发跳的急促起来,耳畔剧烈的也不知到底是她的心还是他的,彻底乱作一团。

“我…我还不困。”她垂下眼帘尽量看向别处。

白允却贴着她的耳畔已极轻的声音道:“不困也要躺着,依照人的年岁也不是小孩子了,怎的还是每日里上蹿下跳,像只猴儿。”

他的声音又轻软犹如雨雾,若不是知晓他不必睡觉,香儿定要以为是他自己困了。

终究拗不过他,香儿只得依在他怀中闭上双眼,渐渐的竟也有困意袭来,便睡了去。

然则这谎话当真是说不得,睡梦里她竟真的觉到阵阵腹痛袭来,实在难当。

她只想快点赶走那疼痛的梦境,却困在其中怎么也醒不过来。

最后还是听见白允唤她的名字,才拔脱出来。

香儿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朦胧之中看到白允万年不变的清寒面容上竟破天荒的露出焦急神色,接着一阵剧烈的绞痛自腹间传来,叫她好一阵龇牙咧嘴。

坑爹的,原来那剧痛不是梦啊!

“香儿,香儿,你觉得怎么样?可是疼得厉害?”白允的声音都失去了从容。

“疼…疼啊…”香儿捂着肚子左右翻滚,后来受不了就想挣扎着坐起来。

白允连忙来扶,可香儿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衣摆上。

却见那一片原本纯白不染纤尘的衣摆上面竟像盛开着朵朵红梅一般,散布着数点猩红。

“那是什么?”香儿趁着疼痛短暂停歇的间隙喘着气指着他的衣摆道,下一刻却发现那猩红似乎是从她身上蔓延开来的。

白允也注意到,好看的眉宇顿时拧在了一起。

他挥袖点亮屋子里的灯烛,迅疾的拉过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许久之后,他面上的神色却依然凝重,不解的自言自语道:“脉象并无异常,难道是受伤了。”

说着他忽然就来掀她的裙摆,香儿大惊,拼了命护着裙摆不让他动。

对着救了她一命,又与她相依为命数年的白允,香儿自己也不知为何要这般挣扎。

白允似乎更着急了,耐着性子哄她道:“听话,你流血了,快让我看看。”

香儿却不知脑子里哪里搭错了,就是死死攥着裙摆,蜷缩成一团,拉扯之间竟脱口而出:“不许看,你要是非这样,我就一头撞死。”

白允忽然将她松开,怔怔然看了她许久,似乎受了什么打击。

此时香儿疼得死去活来,哪里顾得上去探究为什么,分明连刚才说了什么话都忘了。

片刻后,他只觉白允再度抬袖将她扶坐起来,并将她靠在他的怀中以支撑她的身子。

模糊之中,他听到她在耳边一阵叹息:“罢了,先把血止住再说。”

白允说着凝结了法力推入她身子里面,如此一来她身上流血那处地方果真是止住了汹涌之势,可是相应的,她的肚子却疼得更加厉害了。

香儿倒在白允怀里疼得哇哇直叫。

白允眸子里尽是焦急与心疼,不断为她拭着汗,可也终究是束手无策。

香儿心下更是怨念非常,依照黑玉的说法,白允的法力是整个昆仑山的生灵中最厉害的,她也见识过,可是怎么到了她身上,就对付不了这腹痛之症。

难道真像黑玉说的,只能治妖的病,不能治人的病?

该不会就这么生生被疼死了吧,香儿正为自己凄凉的命运感到哀伤,却听得白允的声音贴着耳际传来:“你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都这时候了,还要去哪里啊!

香儿此时满心都是对白允的怨念,然则她早已被疼痛折磨得脱力,全然无法阻止,到最后终于两眼一抹黑的晕倒过去。

第11章 有女初长成(三)

再醒来时,那余痛还未消解,香儿模模糊糊看到坐在床边为她把脉的并不是白允,而是一个陌生的老头儿。

她本能的缩回手,警惕的往后收了收,直到抬眼看见白允的身影才放下心来。

随着那一袭白衣扑面而来,白允俯身至她近前,关切道:“可好些了。”

香儿虚弱的点点头,白允神色才缓和了些,见她的目光落在那个老头儿身上,便道:“我寻了大夫来给你看病,很快就会好的。”

他竟果然寻了个凡人的大夫过来,可是这山里没有大夫,他是怎么寻来的?

香儿疑惑不解,将目光落回到满眼焦急神色看着她的白允身上时却恍然大悟,原来千百年已不曾离开昆仑山的白允竟为了她下山去找大夫。

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些酸胀的感觉,但很快被阵阵袭来的腹痛盖过。

香儿又蜷缩起身子,难以抑制的露出痛苦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白允立刻对那名大夫发问,素来没有起伏的声音竟现出明显的变化。

那名大夫一脸惶恐的起身,对着白允拱了拱手,却压低了声音,似有些尴尬般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经血不畅,以致月事回流,浊物未能排出,自然就引起腹痛。”

“看姑娘的年岁,想必是初潮吧?”大夫忽然朝向香儿问道。

“什么初潮?”香儿疼得迷迷糊糊,又见他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完全不知如何作答。

“这…”那大夫愈加尴尬的看了一眼白允,见白允也似未有听明,只得转回来看向香儿道:“就是说姑娘是否第一次出现这些症状。”

这句总算是有些明白了,香儿配合的点点头。

大夫露出一脸恍然表情,似乎松了一口气,转身对白允道:“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头回来有些不适都是常有的,待老夫开几副通经活络的药,姑娘服下后排出那浊物便好了。”

尽管那大夫说得是胸有成竹,可白允却好似不怎么相信,又问道:“当真无妨吗?方才她还流血不止,我封住她的穴道才控制住,如今又腹痛成这样。”

停了白允的话,大夫顿时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道:“问题就出在这儿,那血不能止,需得排出体外。”

白允却是愈发蹙紧了双眉,平日里说什么都懒得搭理上两句的他,此时却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一脸愿闻其详道:“此话怎讲…”

“这…这…”大夫一脸诧然的望向白允,似乎对他不能理解他的话儿感到震惊和尴尬。

他低头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解释,随后则对白允道:“还请公子移步至屋外,待老夫细细说来,莫要扰了姑娘歇息。”

“好。”白允不假思索的应了,接着与那大夫一同往外行。

香儿看着那两人渐行的背影,心下对自己的病情亦是充满了疑问,很想将他们唤回来当着自己的面说清楚。

奈何她此时已然是浑身无力,也唤不出声来。

她只得尽量竖起耳朵去听,却也只听到些只言片语。

“这女子和男子的身体有许多不同之处…”大夫的说话声最终消失在门口,而香儿还是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她最终只得放弃,打算等白允回来再问,于是闭上眼睛趁着疼得不那么厉害的时候眯瞪片刻。

也不知过去多久,房门再次“吱呀”一声被推开,香儿掀起眼帘,看到白允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进来。

他在床榻边坐下,却是眼睫微垂,始终不曾与她相视。

“快把这药饮了,一会儿就不疼了。”他边柔声说着,边将她扶起靠在床头,随即顺手解开之前止血时封住的穴道。

香儿忍着苦味饮了那药,腹痛尚觉得好些,可之前流血的地方忽又呈现蔓延之势。

她紧张的攥住白允,露出无助的表情:“我…好像又流血了。”

白允却不似方才那般焦急,反而垂下眼帘陷入沉默,他的面上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绯红。

香儿见他许久都没有反应,一时急得简直要哭了,扑进白允的怀里抽泣:“我是不是要死了…”

白允的身子明显滞了滞,却还是手覆上她的背脊,安慰的拍了拍:“你别担心,这不是病,只是…你长大了。”

香儿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却自他怀中抬头,一脸不解的望向他。

白允又沉吟了许久,才终于取出一些布料塞进她怀里,并将方才大夫同他说的有些话转述给她。

香儿听得似懂非懂,仍然十分懵懂的看着他。

白允却垂眸道:“我虽曾与世人相处,却并未和凡人的女子一起生活,所以…”

怎么又开始说些听不懂的话?

香儿眨巴着眼睛,更加疑惑的看着白允,却见他面上两抹绯红又加深几分,那样子和平日里清冷的他十分不同。

他顿了顿,而后道:“对不起,香儿,害你受苦了…”

香儿彻底晕乎了,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但见他这幅模样,便忍不住扑上去蹭进他怀里撒娇道:“香儿已经不疼了,白允别难过。”

“嗯。”白允将她接住,低声应了。

许久过后,她已将白允襟前的白裳蹭得起了皱,肚子也似不那么疼了,便又活蹦乱跳起来。

白允板着脸数落:“这段时间不得乱动,要好生歇息。”

“哦。”香儿顿时蔫吧下去。

白允却道:“今后,你的身子还会发生别的变化,切莫惊慌。”

“别的变化…”香儿正忧虑着是什么变化,却注意到白允说话间不经意撇过她的襟,这顿时提醒了她,最近她胸前好像肿了。

她于是指了指那微微发紧的衣襟,委委屈屈道:“那这个…是不是也不要紧。”

白允立刻垂下眼眸,眸光彻底游离在她身子以外的地方,而后微点了点头,顿了半晌才道:“不要紧。”

后来香儿又接连问了白允许多问题,问得他脸色越来越奇怪。

一直十分有耐心的白允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压着她躺回床榻道:“昨夜闹腹痛,想必没有睡好,还不快好生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