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坐在房中,抬头看向正推门进来的白允。

白允手里端着饭菜,缓步行至屋内,将饭菜摆在她的面前。

惹人垂涎的香气迅速在房间里蔓延开来。

这些日子的经验告诉她,白府的饭菜比蓬莱的要好得多。

呼吸间萦绕的香气很快就传进了空空如也的胃腹里,林挽香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摆出一脸不屈的表情别过头去。

这些天,白允整日的守在这间屋子里,几乎每时每刻都和她待在一起,以至于让她觉得既然如此又何苦要在门前设那道结界。

他就这样慢慢的陪她消磨着,既不拷问她,也不逼迫她,却让她像被丢进了温水里煮着,一点一点朝着崩溃的边缘进发。

那骨节分明的手执起筷箸,捻起饭菜递到她的面前。

近在眼前的诱惑简直让人发疯,可林挽香是有定力的,纵使肚子里咕咕直叫,她还是把心一横抿紧了唇。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眼见着饭菜都凉了,白允却还是没有强迫她。

他只是慢条斯理的将那些饭菜原封不动的端了出去,而后重新回到她的面前与她相对而坐。

她还紧咬着牙关,似要证明内心的坚决,却发现微凉的掌心已然握住在她的手腕上。

他的手紧紧禁锢着她的皓腕,将一股暖流汇入血脉之中。

不过片刻时间,她因为绝食而显得无力的身子便迅速的恢复了元气。

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她便按捺住情绪,安静的由着他摆弄,另一只手却握住了身侧的剑柄。,待到他松开对她的禁锢,她就趁着这个时机出手。

剑尖朝着他的肩胛刺去,只在半寸距离处,却被他以两指夹住。

林挽香见偷袭未能成功,便将另一只手也握上剑柄,合双手之力与相抗。

显然,她所做的这一切也只是徒劳。

白允指上稍微用力,已是迫得她接连后退,直至后背贴上墙壁。

林挽香却还不甘,撤了剑之后便徒手扑了上去。

这一次,白允似乎格外有耐性的陪她打了数十招,可最终还是以林挽香的失败告终。

却见他反手一扣将她的腕子擒住,而后双臂环住她的腰身,再往他跟前一带,林挽香便发现自己已然被他牢牢禁锢在怀里。

他清寒的面容就在咫尺之处,气悉轻拂过她的耳侧,令她控制不住的双颊发烫。

林挽香于是携着一半窘迫和一半不甘的挣了挣。

白允收紧了双臂,彻底令她不能动弹,而后贴着她耳畔道:“虽说这剑伤不了我,可利刃刺破皮肉,我也会觉得疼。”

和她说着这句话时,自他的声音里分辨不出任何的情绪,甚至那语调还显得过于清寒,可是听起来却怎么都觉得带着些委屈的意味。

林挽香的面颊瞬间染上绯红,那色泽一直延伸进脖子根。

她垂下头不看他,不发一言故意和他冷战。

白允见她安静下来便将她松开,而林挽香也终于没有瞅准这个时机再度挥剑相向。

事实上,这样的情形在过去的三日内已经重演过无数次,毫无悬念的每次都以她的失败告终。

这一次,白允却没有再将她的剑归还与她,而是握在手里不动声色的施了个咒,那把剑便凭空消失了。

林挽香便急了,连忙抬头,一脸幽怨的看向他,却还没忘了自己要和他冷战而坚持着不说话。

白允却已然看透了她的心思,不紧不慢的对她道:“这把剑我先替你收着,省得你误伤了自己。”

如此道貌岸然的说着这样的话,当真令人佩服。

林挽香在心底暗自腹诽,却在看到白允抬手伸向她怀里的布偶时将冷战之事抛在了脑后。

“你要做什么?”她连忙将那只布偶护好,一脸警惕的看向他。

白允的手刚要触上布偶就被她躲开,于是顿在了半空中。

他睫羽微掀,看向林挽香的眸子似幽潭般卷着人陷入下去。

“五百年的修为或许可以让这个布偶重新活过来,但它将是另一个灵,不再是阿宛。”他锁着她的一双眼眸,一本正经的说着。

林挽香怔了怔,不禁低头看向怀中的布偶。

若是它可以再活过来,哪怕明知道那不再是阿宛,可是心下也是会好过一些的吧。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瞬间,白允的手已然触上那只布偶,而后不及她反应,布偶已经自她怀中脱出,被他夺了去。

看着他握着布偶,准备将自己的修为转移到那个布偶身上,林挽香垂眸道:“你这么做是为何?”

话说到一半,她却又顿住,似经历了一番挣扎才继续道:“若是为了她,我自不会拦你,若是为我…,则大可不必。”

这些日子,白允每天都对她说着那些关于“香儿”的故事。

他说“香儿”就是她,说那些故事就发生在她的前世。

听了这些事情之后,林挽香的心变得更加混乱。

她一脸倔强的看着白允,而白允却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薄唇轻启道:“她本是你的气息幻化的灵体,又有何不同?”

是啊,有何不同?

现在连她自己都快要弄不清自己是谁了,她到底是林挽香、是阿宛还是香儿,每当看到白允时,那难以言喻的奇怪感受又到底源自于谁?

林挽香觉得自己简直快被这个问题逼疯。

她终是无言以对,默然看着他将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布偶的体内。

结束之时,他的气息有些不稳,毕竟五百年的修为,即使对他这样厉害的灵体来说也是不小的损耗。

做完这些,白允便将布偶递回到林挽香手中,对她道:“我虽将修为转移到这人偶身上,可能否修成灵,却还要看它的造化。”

林挽香低头看着那只布偶,虽然此刻承载着白允五百年的修为,却仍然是个毫无生气的布偶,和先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她没有回答白允的话,却还是将布偶收进怀中,紧紧抱住。

白允也不再追问,行至摆在一旁的七弦琴前坐下。

这几天来,他若不同林挽香说话,便在此处抚琴,那琴声亦惹得她心绪纷乱。

当白允抬手搭上琴弦时,林挽香忽然开口:“我大师兄呢?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白允的动作明显顿了顿,但他的指尖还是轻勾琴弦,在拨动了三两个音后却又停下来道:“你如此担心于他,莫非他是你心上人。”

说着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明显低沉了几分,似还携着些许落寞。

林挽香道:“我们都是三清门的弟子,他是我的师兄。”

听到她这样说,白允似乎很是受用,自琴弦间再流出两个音来,转眼韵致已然天成。

伴着琴音,他不徐不疾的说道:“你放心,他只是在另一间屋子里。”

得知苏瑾的下落,林挽香心下松了一口气,想来依照白允的力量,要处置他们两个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根本没有必要欺骗她。

林挽香便又问他道:“到底要如何你才肯放我们离开。”

白允却彻底停下琴音,反问他道:“若我肯放,你们难道会就此离开?”

他这话却是问得林挽香哑口无言。

白允似乎也没有等她回答,继续说道:“若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让你师兄离开。”

“答应何事?”林挽香连忙追问。

白允侧过身来看向她,双眸紧锁着她的瞳眸道:“留在我身边,跟我回昆仑山。”

那日以后,白允依旧每日里守在她的身边,却也不是监视她,或者逼迫她,只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搬到这间屋子里来做。

就连夜幕降临之后,他也不离开。

起初,林挽香还有几分戒备,可见他也只是在不远处的坐塌上打坐,撑了几日之后也就熬不住自顾自的睡去了。

这样一来,她竟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甚至每天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不由自主的去看他在不在。

如此的僵持了许多时日后,林挽香终于熬不住了。

要知道白允是不需要用膳和就寝的,她哪里耗得过他。

于是她恢复了往常的生活,照旧的一日三餐,按时入睡。

白允似乎也很安于这样的日子,除了偶尔外出,大部分时间都在白府待着。

直到那日,他不知为何入夜后很晚才回,推门进来时却发现林挽香还端端的坐在床榻边。

“怎的还不歇下?”他很是自然的关切相问。

林挽香却起身朝他迎了过来,至他面前仰头凝视他的双眸道:“这几日我思量许久,总算想明白了,你说要我和你去昆仑,可我又是三清门的弟子,不能背叛师门,如今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有一个,那便是你先陪我回蓬莱,请求师父将我逐出师门,那时我不再是三清门的弟子,自可随你离去。”

说完她更是努力摆出一脸纯良的表情看着白允,而白允将她的表情印刻在眸子里,却是携着几分宠溺的语调说道:“待到我与你抵达蓬莱,你的师父想必已布好天罗地网在那里等我,香儿,你要哄我去蓬莱的想法还可以表达得再委婉些。”

第49章 引火自焚(一)

“我都肯为你背弃师门了,你为何不愿信我?”林挽香双手绞着衣摆,忽然变得十分的局促不安。

白允行至她近前,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凝视她的双眸里满是连清寒都不能掩盖的柔情,可是他却偏偏用落寞的声音说着话:“你是她又不是她,叫我如何相信于你,若你是她,便一定不会欺骗于我,若你不是她,定会利用我对你的情,设埋伏暗算于我。”

“若是如此呢?可能令你相信?”

在林挽香说话的同时,白允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被惊诧所取代。

她攥着衣摆的柔荑逐渐上移,最终停在衣带处,颤抖的解开。

或许是因为紧张,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打开那道结。

白允一言不发的看着她退下外袍,再解开中衣的衣带,待到她将手触上最后一层的卸衣上时,他的目光已然布满了阴霾。

他用责问的语调道:“你是从谁哪里学来的这些?”

林挽香身上只剩下最后一层衣衫,也不知是否因为沾染上空气里的寒凉,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她停留在衣带上的手更是抖成了筛子,正在不知所措之间,白允忽然的打断倒是十分适时的为她解了围。

她便顺势停了下来,嗫嚅的搪塞道:“你管我是哪里学的。”

白允的声音又愈发沉了几分道:“不管是哪里学的,以后你若还敢对旁的人如此…”

这数落的语调,简直跟师父训斥她似的,林挽香听着,忽然就委屈起来,打断他的话冲他呼道:“什么旁的人?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的,什么破书,说得一点儿也不对!”

“书?”白允迅速自她的话中捕捉到这一讯息。

方才一时情急,竟还是说漏了嘴,意识到这一点的林挽香便噤了声,绞着衣摆不再说话。

三清门中有一间巨大的藏书阁,就位于蓬莱岛上正中央的那幢楼宇之中。

过往得闲时,林挽香最喜欢趁着师父闭关时溜进去看书。

里面什么样的书都有,其中还不乏一些讲解襟忌之术的。

人的好奇心就是如此,越是不许看的,就越是忍不住去看。

林挽香通过潜心钻研,好不容易解开了襟书区域的封印,于是顺利的了解到许多古老而又奇妙的禁术。

其中有一本唤作《仙魔双俢录》的最是令她印象深刻,看到女仙娥为了同魔君斗法,不惜以身涉险,潜入魔宫中的那一节时,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原来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天地众神都拿它无法的魔君大帝,最后竟栽在了一个小仙娥的手上,而原因就是他看了小仙娥的身子。

林挽香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一节她就偷偷摸摸的看了一遭,便将所有的步骤都刻在了脑中。

如今当真到了实践的时候,可白允的反应却全然不似那书中所写。

照理来说他应当在她褪至最后一层衣衫时拦住她,并问道:“你可后悔?”

可是他竟然问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难不成他也知道这噤书,也看过那本《仙魔双俢录》?

此时的林挽香已然心虚之至,再不敢抬头看他的双眸。

然则在她目光所及之处,她却看到那雪白的袖摆缓缓抬起,指尖似要触摸她的面颊,却又在咫尺之处顿住。

她听到白允微不可查的一声叹息,而后却道:“你可不必如此。”

林挽香不禁怔了怔。

咦?怎么情节又绕回来了?

按照书上所写,那魔君后来也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小仙娥就一头栽进了魔君的怀里。

至于后来发生了,那书上却是没有记录的。

书中只写了“一夜过后,这位魔君就对小仙娥百依百顺了”,而小仙娥降服魔君的过程,又用了哪些招数,却是没详细描述的。

事到如今,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白允好不容易说了这句话,林挽香必须抓住机会。

她于是接着他的话道:“白允,…我都想起来了,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我们拜过堂的,行过结发礼…”

这些日子,林挽香时常回想蜃梦中的经历。

渐渐的她越来越相信,梦里那个身着红袍的男子就是白允。

而这一段情节,又恰好同那本书上的小仙娥与魔君的经历相似。

也是回想那本书上所记载的内容,她才知道那将两人的发丝编成发结的过程叫做结发之礼。

听到她这句话,白允果然怔住,眸子里复杂的情绪好似快要溢出来一般。

林挽香连忙加紧两步,倾身扑进了那片雪衫之中。

独属于他的气悉在一瞬间包裹上来,竟勾得她许久未犯的病症再度发作。

胸口那一处像被什么东西盛得满满的,如同潮涨般快要决堤,却又阵阵酸涩令人难以承受。

她还深陷在这样的情绪里无法拔脱出来,未曾察觉白允滞了片刻之后,缓缓将掌心覆上了她的背脊。

他渐渐收紧双臂将她拥入怀中,渐渐的就似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让她无法喘息。

林挽香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她自怀中给捞出了深埋的那张脸。

他轻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与他相视。

她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已然太近,她身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榭衣,被他微凉的身子包裹在怀中,甚至可以觉到雪白袖袍柔滑的触感。

她的心控制不住的剧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