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解决之后,自己就会远离精灵族,老死不相往来。

本来以为在数千年前就已经冷淡了的心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是出现一抹淡淡的惆怅。

或许自己一直知道,只要圣者传承还在自己这里,自己与精灵族就还有扯不断的关系。不管怎么反复的告诉自己自己已经不是精灵了,不管把容貌怎么改变,血脉中的那一部分也消失不去。

母亲当年在大绿林仰望着月夜的时候,心里会想着什么?

她为精灵族牺牲自己的时候,是被逼迫还是甘愿为了种族牺牲?

当年的圣者又是为了什么选择自己成为圣者的继承人?

她在光幻之境看到了什么?她从精灵祖先那里听到了什么?

是不是因为她知道,谷莠子总有一天会在精灵族逐渐衰弱的时候把圣者传承带回到大绿林?

谷莠子忽然明白了自己这么多年来对精灵族的怨恨没有消失的原因,那是因为自己在乎。

曾经她是多么渴望回到母亲的家乡,在那比牢笼还要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宫廷里的时候,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母亲描述中的大绿林。当母亲去世之后,她独自生活在那些如狼似虎的人类之中的时候,她每天都在祈祷能够回到母亲口中无比重视族人的精灵之中。

期盼了几十年,回到大绿林之后得到了什么?

是的,她不甘心,她的怨恨是因为不甘心。

她想要得仅仅是一个可以安静的生活的空间,有亲密的族人相互关心爱护。

这些人类不能给她,所以她一直告诉自己自己是精灵,自己在人类之中得不到爱是正常的,因为自己是精灵,只有回到了精灵们之中才会被关心爱护。

可是精灵一样不承认自己,他们和人类一样,只在需要牺牲品的时候才想到自己的存在。

第92节:纷乱(23)

谷莠子不承认自己是精灵或者人类,是因为他们抛弃她在前。她一直觉得在人类或者精灵之中没有谁会为她着想,可是此时此刻,她忽然能想起了几个陌生的精灵。

很陌生的、她甚至不知道名字只隐约看到过身影的精灵。

曾经那些精灵日夜守卫在圣者殿堂的门外,阻止其他精灵带走谷莠子,当谷莠子被带到人类帝王的宫殿中,那些精灵曾经试图冲入皇宫救她出来,结局是全部被人类杀害。

谷莠子在心里总是认为他们不是为了自己,他们身为圣者护卫,这样以身殉职为的是圣者的职位,不是为了谷莠子这个个体,所以谷莠子漠然的接受了他们的死亡。

可是此时,那些精灵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清晰无比,挥之不去。

他们可以说也是遭到了整个精灵族的背叛,精灵族为了眼前的利益把他们守护的圣者送出了精灵族,使得他们全部的心血、努力甚至生命意义都丧失得干干净净,但当追随圣者的只剩下他们几个精灵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放弃,他们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实践自己的忠诚,那种忠诚是对于圣者的,更是对于精灵族的。

谷莠子可以漠视一切精灵,但是当那些为了她而视死如归的精灵们浮现在脑海的时候,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

她是精灵族的圣者,即使仅仅因为那几个以身殉职的精灵,她也还是精灵族的圣者。

“你到底走不走!害怕骗局被拆穿所以不敢走了吗!”一个精灵神官尖刻的声音打断了谷莠子的沉思。

谷莠子微微转头看向他,目光凛冽的斥责:“退下!”说完看都不看对方一眼,转身向前走去。

这短短的时间之中,谷莠子身上发生了令周围精灵摸不着却有真真实实在眼前的变化。

此时的她那种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冷漠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侵犯的神圣气势。当她发出斥责的时候,在场的精灵都从内心中感到一种战栗,即好像那声斥责是从他们的灵魂深处传出来的一样。

第93节:纷乱(24)

圣者是精灵族灵魂的守卫者。

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精灵脑海中都浮现出了这样的传说。

圣者掌管的是精灵族的灵魂领域,可以直接与精灵的灵魂沟通——不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

在精灵们沉默、惊诧以及有些许敬畏的目光中,谷莠子慢慢走向停在那里的有翼飞马。

从此刻开始她是精灵族的圣者,她将要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履行圣者的权利和义务。

肯特竭力放轻脚步走进了那座似乎是牢房的建筑,很令他惊奇的是,这里面几乎没有几个看守。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已经深入建筑物内部了,却一共只看到了两个精灵守卫。这两个精灵守卫站在另外一条走廊的尽头,肯特远远发现他们就改变了方向,相信以精灵们的感知力应该也察觉到了肯特才对,可是对方却什么反应都没有。

要不是走廊两边排列着的都是紧锁的铁门,肯特简直不敢相信这里是牢房。

也许精灵族的内部真是非常的和平,以至于肯特走过的牢房全是空置的。肯特不知道伊达会被关押在哪里,只好一间一间的查看过去。越往里走,他的心里越是焦急,在深入这栋建筑的话被精灵们发现就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了,至少要在那之前找到子爵。

达到走廊的劲头,肯特犹豫一下,选择了向上的道路。精灵们的建筑习惯了面有地牢这一类的设施,所以肯特推断精灵可能会把越是重要的犯人关在越是高的楼层里。

上了二楼,依旧空荡荡的没有精灵的影子。

肯特眉头紧锁。

按照他的经验,即使精灵族在多么和平,作为牢房的地方也不应该管理的这样松懈。要是里面真的没有犯人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有子爵这么重要的犯人…

难道…

肯特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难道子爵根本没有被关在这里?布鲁诺男爵在欺骗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肯特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他自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一个聪明人,在这么想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效果,于是咬咬牙做出了另外的决定。

第94节:纷乱(25)

一名精灵守卫在牢房的走廊中慢慢的走着,当迎面走来一个人类的时候他诧异的停住了脚步。

对方很有礼貌的向他行礼然后问:“我是东耀国的骑士克尔洛,请问布鲁诺男爵是不是在里面?”

“布鲁诺男爵?喔,是东耀国的使节啊,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精灵皱起眉头用很不快的口气说。

“他说想来探望法兰子爵。”

“不可能!”精灵的语调提高了不少,但是马上又降低下去严厉的问:“你到底是谁?布鲁诺男爵怎么会说要来探望法兰子爵的,他明明知道…”在这一瞬间,那个人类战士猛地抢上一步,一把扣住他的脖子,同时手中的短剑横在了他的咽喉上。

麻痹魔法?可恶!

精灵万万没有防范到这个人类手中居然有十分罕见昂贵的魔法卷轴,一心觉得自己的行动力必然会比人类快所以没有提高防范的他就这么落入了对方手里。

肯特制住精灵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这种魔法卷轴是法兰公爵交给他的,这还是他第一次使用,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又不是真的有效果。

“说,法兰子爵被关在哪里?不然我会杀了你!”

精灵被冰凉的剑刃抵在脖子上不敢移动,咬着牙说:“你竟敢威胁精灵族!”

“我是子爵的侍卫长,为了履行我的职责,就算杀害精灵我也不在乎!你最好快点回答我的问题!”不管精灵在世人心目多么很高贵,这肯特没有意义,阻挡他履行职责的,他都能够下得去手。

“伊达?法兰不在这里,他被斯尔兰带走了!”这个精灵并没有为了隐瞒一个已经不在这里的犯人的情况而以身殉职的打算,恶狠狠的回答说。

斯尔兰?这个答案完全出乎肯特的预料。

“他怎么会带走子爵?是把子爵救走了还是把子爵带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精灵恨毒的看着他不再说话。

肯特挥手把精灵击昏拖到了角落里。

子爵已经不在这里了,那么他也就没有必要继续搜索这里,可是就在肯特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隐约传来了一声喊叫。

第95节:纷乱(26)

肯特停住步子,迟疑的看着通往三楼的楼梯。

刚才的声音是人类的语言,如果子爵已经不在这里,难道这里关押的还有别的人类?或者精灵撒了谎,子爵还是关在这里?

肯特向着三楼快步走去。

既然已经袭击了一个精灵,就不差在袭击几个,遇到拦路的精灵直接打倒就是!

充满豪气的这么想着,肯特大步流星的冲上了监狱的三楼。

两边的走廊都空荡荡的,一个精灵守卫都没有。倒是有几间牢房中传出说话的声音,刚才的喊叫声应该就是从其中一间传出来的。

没想到下面空荡荡的,上面竟然关了这么多犯人。

肯特小心翼翼的靠近最近的一间牢房往里探头一看,顿时楞在了那里——牢房里关着四个精灵。

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可是明明有这么多空房间还要把四个精灵塞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也太残忍了点吧?不过精灵族内部的待遇问题不管肯特的事,他要找的是人类。

听到动静的精灵囚犯一起挤到特门上那小小的窗子前,看到的是一个贼头贼脑的人类正在走过。

“人类,你是谁!?”

“你想干什么!”

“站住!”

精灵们七嘴八舌的冲肯特喊,可肯特根本不理睬他们,继续一间间的查看牢房。她走过几间牢房却惊讶的发现这些牢房里关押的都是精灵,有三个的、四个的,总之都是好几个精灵被关押在一起,而且除了没有武器之外,他们的装束与刚才肯特打昏的那个精灵一模一样。

这些精灵好像是这所监狱的看守,他们怎么反而被关了起来?

肯特一边这样疑惑着一边继续前行,走到后面的两间牢房里关押的果然就是人类,可是与预想的不同,其中没有伊达?法兰。

“你们是谁?”

“你是谁?”

隔着铁门,人类彼此发出了同样的问题。

“我是肯特?海兰斯,伊达?法兰子爵的侍卫长,你们是谁?怎么会被精灵关押的?”同样是被精灵迫害的人类肯特多少有了些同仇敌忾的心情,所以很爽快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第96节:纷乱(27)

“法兰子爵?兰姆帝国的法兰子爵?他来到了大绿林?”

肯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骑士徽章,上面有兰姆帝国的标记。这种骑士徽章都有魔法刻痕,是不可能被伪造的。

确定了肯特的身份之后,那个看起来地位最高的人类扑到了铁门上:“快一点!快一点去救精灵王!他们要借用我们的身份袭击刺杀精灵王!快一点,求求您了,请快一点!”他边喊边用额头碰着铁门,转眼间额头已经是血肉模糊。

那些被关押的精灵也一起喊叫起来,向肯特祈求着。

这座监狱防备不算森严,可普通精灵根本就不会到这里来,他们被关押在这里即使一个看守都没有也不可能逃出去。而这里面的声音又会被魔法阵隔绝不能传递到建筑物外面。他们本来已经几乎绝望了,这个时候肯特却闯了进来。精灵们也不管肯特原本的来意是不是要劫狱了,把他看作溺水时飘来的稻草县紧紧抓住再说。

刺杀精灵王…

肯特被这几个字弄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

刺杀也是政治斗争的一部分,可是刺杀精灵王,这种强悍的构思实在闻所未闻。

此时,被关押的精灵、人类的喊叫已经惊动了守卫者。这些守卫者是阴谋刺杀精灵王的人士把监狱里的守备精灵和他们要冒充的人类关押起来之后留下来的,可能因为人手不足,所以一共也没有几个精灵。

肯特毫不客气地挥剑砍到了最前面的精灵,在后面的冲上来之前挥剑向着关押精灵的牢门砍去。

快打开,快打开!

要是没有精灵们指点,肯特怎么可能知道精灵王在哪里?要是没有精灵们的证实,精灵王又怎么可能相信他一个人类的话?

一边与守卫者搏斗一边强行打开了牢门,肯特已经是伤痕累累。不过随着冲出牢门的精灵战士参与战斗中,肯特他们这一边逐渐占据了上风,很快就把那些看守者反过来制服。精灵们不会杀害同类,只是反过来把这些精灵都关进了牢房。

什么都来不及多说,肯特跟着被放出来的精灵们匆匆冲出监狱,向着精灵王居住的宫殿赶去。此时,精灵王宫的上方一队有翼飞马升上夜空,向着山林深远处飞去。

肯特没有注意那支队伍,飞马上的骑乘者自然也没有注意地面上匆匆赶去的这队人马。

交错而过,向着不同的方向而去,各自带动着事态发展的轨迹…

第97节:传承(1)

八、传承

伊达越来越跟不上斯尔兰的步伐,即使不断的施加各种辅助魔法在自己身上,也不能抵消身体极度疲倦带来的副作用。

斯尔兰心里着急,伊达心里也着急,他们都急于找到明尔,所以丝毫不愿意因为任何原因放慢脚步,伊达继续不断对自己施展魔法,而斯尔兰对伊达半拖半扶,就差要抱着他赶路了。

“坚持住,痕迹越来越清晰,我们已经在靠近了。”斯尔兰鼓励着伊达。

“你说了十一次同样的话了。”

“…那是因为他们也在不断的移动。”

伊达没再说话,按照理论,同样在移动中的话,伊达?法兰是永远都不可能追上精灵的,只会被越拉越远。

可是明尔受了伤,虽然追踪他的敌人也不是毫发无损,可是明尔的伤势更重,如果他的速度越来越慢,是不是就意味着…

伊达不愿再想下去,再一次给自己施加了个增强耐力的魔法,尽量的加快了脚步。

森林之中,出现了一道半塌的石墙。满是藤蔓和荒草缠绕着,在月光下显出一派惨败的颜色。

“这里似乎有个遗迹。”斯尔兰说。

精灵族在大绿林中居住已久,其间也曾经无数次的发生过居住地迁移的事件,在莽莽的山林之中就难免留下来很多被遗弃了的居住地,天长日久自然就变成了废墟。虽然遗迹的数量不算多,可是这些遗迹都有悠久的历史,有些甚至连精灵都不知道它们曾经是什么建筑,有什么用途,居住过什么样的精灵了。

“他们到里面去了。”斯尔兰停下来查看了周围的痕迹之后说。

“这里是什么遗迹?”伊达有些担忧的问。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大绿林太大了,我很多地方没有走到过。”斯尔兰皱着眉头说,“明尔不应该进去的,在丛林中比在这种遗迹中更适合他作战。”

第98节:传承(2)

“也许他已经顾不上考虑作战的事情了!”伊达抢在他的前面进入了遗迹。

这片遗迹面积不大,准确来说这是“一座”遗迹,从残留的建筑上可以看出,这里曾经有一座类似神殿的建筑物矗立,不过现在遭已经残破不堪,进入遗迹的范围之后,最显眼的就是剩下的那沿着山势修建的数百节的石梯,以及石梯尽头那个还算完整的类似神坛的建筑。

“这里是神庙的遗址?”

“不知道。”斯尔兰爽快地回答,“现在的问题是你还行不行?”他指向那沿着山势修出来的陡峭而且残破不堪了的石阶问。

“不行了,我的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要不你背着我!”伊达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斯尔兰白他一眼。

终于还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往上走,斯尔兰跟在伊达后面,为的是防备伊达不小心滚下去。

“圣者传承是真的吗?”

“当然是,我还不至于根跟精灵族开这样的玩笑。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在想,谁会为了圣者传承袭击明尔。精灵王?他没有必要这么做。神殿或者是王储?再或者是利尼亚?因为成为圣者的话就能弥补他争夺王位继承权的失败了。”

“你认为是谁?”

“我猜不出来,也不想猜…”斯尔兰叹口气,“只希望你把圣者传承交出来的时候选择正确的对象,精灵族真的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老实说精灵族怎么样给我没多大关系,我到这里来是为了给我的国家争取最大的利益来的。不过精灵族的混乱确实不符合我们兰姆帝国的利益,我们需要的是精灵族的友好合作,所以我还是希望明尔或者明尔推荐的精灵来担任这个职务比较好。”

“明尔决定了的事情很难改变,他既然说他不愿意的话很难说服他改变主意…他推荐的是谁?”

“他最信任的兄弟。”

“谁?王储还是利尼亚?或者是法斯…可是他们都有可能是追杀明尔的指使者!”斯尔脸有些义愤填膺的说,“明尔要是知道了实情,不可能再选择他们!”

第99节:传承(3)

伊达点头:“是的,我想明尔此时此刻一定有了新的想法,我们只要找到他就可以知道了。”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那些石阶在这里出现了一个断层,其中的十几阶塌落不见了,形成了很大一段空白。

伊达看看前方很为难的说:“我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