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句话出口,也明白这几日自己始终不安的原因。刑闵那日站在不远处开了枪,而秦晋中枪的位置只需偏一点点,那么中枪的就是萧九韶。

萧九韶立刻明白了,低声在她耳边说:“小蘅,你首先要了解一点,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了信任,那就什么都没有了。我跟你是这样,而我跟刑队他们也是如此。我信任刑队,从东太平洋号上开始,我就必须相信他,一旦没有了信任,之前这么多人做出的牺牲,包括舅舅,这些全都功亏一篑了。”

“可是现在就剩下你和他了。”沈逸的嫌疑已几乎降到最低,他如果是暗花,不会不成为罪案的中心,可是最后结果证实了他没有。那么现在看来,暗花的嫌疑人首先还是在他和刑闵之间。

“对,后面的日子我跟他都会很难熬,”他垂下眼,“但是我还是必须相信他,整个计划,我们都是参与者,就要一直并肩作战下去。如果连我都怀疑他,那我们整个团队就彻底失败了。”

褚青蘅沉默无语,半晌才闷闷道:“我知道了,等到假期过去,我就去星展制药集团拿当年爆炸案前一年内的实验内容和参与研发人员的名单。我想过了,当年连续两起事故都凑巧发生在同一个时段,肯定不会是巧合。也许里面还会有一些线索。”

他笑了笑:“好了,你先睡吧,我去下洗手间。”尽管他的声线控制得十分平缓,可还是隐约有点颤抖。褚青蘅敏感地觉察到了,伸手打开了床头灯,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有点不适。她盯着他睡衣的下摆,上面已经晕开了一片血迹。

萧九韶见她发现了,也只好苦笑:“你挣扎起来力气还挺大的。”

“药箱在哪里?”

“最后一个抽屉里。”

褚青蘅光脚踩下床,找了药箱出来,把他的睡衣卷上去,换药止血。萧九韶把弄脏的睡衣换下来递给她:“如果洗不掉血迹就扔掉吧,别给我妈看见。”

褚青蘅接过睡衣,立刻拿去浸湿了,血迹没干还是很容易洗干净的。她回到床上,顺手把床头灯关了:“如果你妈妈明天问起为什么要大半夜洗衣服,这怎么解释?”

萧九韶把一床被子裹到她身上:“我妈还说要我去睡书房的沙发,我也没去。洗个衣服何必向她解释?”

“我怎么不知道她让你去睡沙发?”

萧九韶把自己那床被子拉高了,仰躺着:“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他似乎正在忍受着疼痛,很快额头上变得汗津津的。

褚青蘅翻了个身,面对着他:“我去给你拿止痛药?”

“不用,没到那个程度。”

“那给你唱个催眠曲?”

他露出一点笑意来:“催眠曲就免了,情歌倒还能接受。”

“这么说起来我还跟你情歌对唱过,就是你们部门组织的那次联谊。”褚青蘅见他说了两句话,似乎已经没把注意力放在伤口破裂上,便接着跟他闲聊,“不过你们部门还挺活跃的。”

“那次……你难道就没觉得这完全是为你办的?”

褚青蘅诚实地回答:“开始不知道,后来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之后去那个凶案现场,你追着肖玥跑了。你这个举动差点就扼杀了我对你的一切想法,我就是很怕麻烦,与其将来有感情纠纷,还不如当初就当陌生人。”

萧九韶沉默一阵,忽然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指:“我去追她,只是想把话说清楚,谁知道我追过去,她就跑,那我只能继续追下去。”

褚青蘅笑道:“不过很奇怪的是,我真正开始喜欢上你,就是看到那枚戒指的时候。”她见过太多跟她一样的人,不是说颓废度日,只是自觉历经千帆不会为什么事再动容,总觉得爱情或者凭借爱情缔结的婚姻都是太虚无缥缈的东西。爱情不过是一时的激情,而那样的感情又能够维持多久?一个月,半年,一年?她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可是她却为那枚孤零零的银质戒指上依附的感情而震动。那是她始终缺失的东西。

“我只是……”萧九韶艰难地措词着,“只是觉得一段感情,不管是如何开始,当其中一人想结束它的时候,就要把一切说明白,而不是躲避起来。所以小蘅,如果你将来有一天觉得我们无法再继续走下去,一定要告诉我——当然,如果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那就好不过。”

褚青蘅握了握他的手指:“我发觉你今天的话特别多……好啊,我答应你。”

他原本又急又轻的呼吸很快就平缓下来,慢慢变成悠长的气息——他大约是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可是褚青蘅却开始失眠了。

第五十八章

快到凌晨的时候,褚青蘅感觉到他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她撑起身,轻轻地捉住他的肩,凑近过去,他就算在睡眠中也微微皱着眉,似乎为伤口疼痛所困扰。

她想起那天秦晋拿枪对着他的时候,他的每一个举止都充满了张力,让她都觉得之前看见他受伤都是错觉而已。可是就算他再强大,性格再坚毅,毕竟只是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她觉得自己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便也跟别人是不一样。她开始学会了解他。

褚青蘅用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他的脸,他的皮肤触感居然很柔软。

她觉得自己也是很奇怪,竟然就这么盯着他的睡颜,好像不会厌倦似的。这种感觉,甚至是言语无法描述。

然而他们注定也没有一个安静的清晨。

一大早去去书房查房的凌卓宁女士看到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人睡过的沙发,突然爆发了。她直接冲进二楼的房间,对着从衣着整洁的褚青蘅点头微笑:“我是来找萧九韶算账的,你只要围观就可以。”

褚青蘅有那么三秒钟都处于空白期,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一把掀掉萧九韶的被子,拖住他的手臂要把他从床上拖下去:“跟你说过多少遍让小蘅睡你的房间,你去睡书房的沙发床,你就当耳旁风?人家是客人,身体还没养好,你就要强迫人家做这种事,你是精~虫上脑了?!”

“阿姨,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褚青蘅汗颜,忙伸手去阻止,她真怕被这样拉扯下去,他的伤口又再流血。

“小蘅你乖啊,先让开。”凌卓宁拿起一叠杂志卷成一卷,朝他后脑打过去,“说了一百次不准在婚前做这种事,就会图自己痛快,不管女孩子怎么样,你说说你的人品有多低劣!”

萧九韶被伤口处的抽疼折磨了大半夜,现在又被一阵魔音灌耳,语气也不太好:“你也不看看你和我爸领证的日期,再对比一下我的出生日期,最没有资格讲这些话的人就是你。”

凌卓宁更怒:“因为你是垃圾桶里捡来的,我真恨我当年捡错了人了怎么就没把小蘅抱回来!”

褚青蘅再次阻拦道:“阿姨,他昨晚伤口疼了一夜,你也别生气了……”

凌卓宁挑眉:“你现在这么维护他,等到你真的未婚先孕,以前说的什么甜言蜜语都不算数了,说好要大办特办的游轮婚礼也会取消了,到时候才有的后悔呢。”

褚青蘅算是有点听出来了,估摸着是萧九韶的妈妈在婚前便带球跑了,而这辈子最惦记的游轮婚礼又取消了,就迁怒给自己的儿子。

萧九韶偏偏还要火上浇油:“你要吵架找我爸去,别来挑拨我跟小蘅的感情。”

“你闭嘴!我真是白养你这么大了,养你还不如养块叉烧,叉烧还能吃呢!”她一转身,瞥见洗手台上挂着的睡衣,又找到了新的爆发点,“你还敢说你什么都没做,什么事都没有会把衣服弄脏?”

幸好这个时候,萧九韶的父亲终于踩着拖鞋上来劝架,一边把自己的老婆推走,一边回头道:“你自己也要检讨检讨,多大的人了,还跟妈妈吵架?”

褚青蘅目送他们消失在楼梯口,转过头跟他相视片刻,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萧九韶微微皱眉:“你笑什么?”

她靠过去,伸手扯着他的脸颊:“萧科,你好可爱啊。要是我从前就发现你这么可爱的话,肯定会暗恋你的。”

萧九韶反问:“难道你现在就没有暗恋我?”

“嗯?”褚青蘅愣怔一下,随即笑着回答,“是啊,是在暗恋你。”

“那你前一句话的假设条件就是不成立的,因为你现在就在暗恋我。”

褚青蘅思索着,究竟要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把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思索片刻后无果,转过身道:“我走了啊?”

“……你怎么了,也不至于这样说一句就——”

褚青蘅回过头看见他那张有点撑不住惯常冷淡表情的脸,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我要先回家一趟。我这么久都没回去,家里肯定连灰尘都积得要有一公分厚了。再说了,现在还是过年,我怎么说也要去陈姨家里拜年,毕竟她照顾我了这么久。”

她原本想着他身体还没有恢复,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结果他非要开车送她。陈姨家住的是市中心的老小区,停车始终是一大难题。

萧九韶开着车在外面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一个车位。

他停完车,趴在方向盘上休息了一阵,方才转过头道:“你带路,我跟你一起去。”

褚青蘅担忧地看着他眼睛里的红血丝,觉得他都这个样子还要陪着自己到处跑实在太辛劳,便道:“我就上楼去说几句话,你还是留在车里吧。”

萧九韶就没打算跟她理论,直接拉开车门下了车。

褚青蘅无奈得不得了,只好跟上。老小区虽然停车难,但是最大的好处就是附近商业设施齐全,她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超市,进去买了海鲜礼盒,顺手又往礼盒里塞了几张超市卡。萧九韶见状想帮她拎东西,她立刻就断然拒绝:“这是我买的,如果你拿着陈姨一定会觉得是你送的,我花了钱又不讨好,多亏啊。”

她在小区内找了一圈,总算找到目标楼层。

“原来你路盲。”萧九韶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她的缺陷,“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居然还不能一次找对地方。”

“是啊,我就是路盲,你咬我?”

“破罐子破摔对你来说不是个好趋势,顺带一提,”他居然还文绉绉地跟她咬文嚼字,“你这个‘咬’字是字面上的意思,还是需要拆开来看?”

褚青蘅忙打断他后面想说的话:“求求你,别这样毁坏自己的形象!”

不过幸好,陈姨的家已经到了面前。褚青蘅抬手敲门,还回头对他道:“我先警告你,陈姨是个保守而传统的女性,你等下不能在她面前乱说话。”虽然她觉得萧九韶的情商可能还要远远高过她,只是他向来不介意毁灭别人对他的第一面的好印象,所以直到现在,只赢得了一些“这个人性格很古怪”之类的评价。

陈姨很快就来看门,看见她立刻嗔怪道:“你还知道要来看我?我以为你都忘记我是谁了。”

“怎么会?”褚青蘅立刻祭出甜言蜜语,“忘记谁都不可能忘记陈姨你的。只是前段日子一直在外面旅游散心,昨天才刚回到家里。”她的目光落在桌上,桌上竟然有三副碗筷,不由道:“陈姨,你今天有客人?”

“是啊,是楼上的邻居,她来帮司朝补课。”陈姨作势要去厨房拿新的碗筷出来,“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你们一起留下来吃个便饭?人多热闹,这样多好。”

褚青蘅忙道:“不用了,我们还有别的事。嗯,就是来看看您,现在见到人也就准备走了。”她把礼盒放在边上,就立刻退到门口:“我回头再来看您。”

陈姨见她想走,也不强留,便道:“我就怕你不会照顾自己,以前你父母在的时候那么宠你,现在他们不在了,我总是担心你会饿死在家里。”

褚青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她果然是演技太好了吗?居然能装不成熟装到陈姨都觉得她会活活把自己饿死。她正准备东拉西扯表示“她一定会努力照顾自己起居生活”的时候,只见萧九韶踏前一步,极其认真地回答:“我会照顾小蘅的。”

陈姨似乎就在等着他这一句话,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唔,上次就觉得你不错了,长得好人品也好——这算是小蘅太挑剔,她找到你,应该也没什么可挑的了。”

她其实一点都不挑剔!她当初连谢允羸都愿意嫁,而且绝对不是看在他大哥的份上。

萧九韶继续任她握着自己的手腕,还意犹未尽地补上一句:“我一定不会让她饿死在家里的。”

短暂的新春假期很快就过去。

假期一结束,萧九韶便回局里报道。褚青蘅之前被刑闵放了无限期长假,便索性不去销假,虽然她自问离八面玲珑还差着一些,但也算是比较擅长经营人际关系的人了,就算在以前,刑闵对她的行事和能力一直不以为然,她都是无所谓的态度,可是现在她觉得眼下发生的那一系列事,实在让她无法再用正常的表情和态度面对刑闵。

萧九韶见她不肯去,也没有强求,只是在临出门时拥抱了她一下,微笑道:“那就在家里等我回来。”

他从地下车库坐电梯上去,同几个局里的同事撞见,他们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异。

萧九韶就当没看见,径自去了自己的办公室。从他的办公桌位置的角度透过玻璃窗往外看,正好能看见秦晋的那个位置,只是这个位置将是永久空置。

他把玩着手上的钢笔,顾自出神。

突然门上的敲门声响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首,只见刑闵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一个人,看上去比他要小上两三岁,是十分热情单纯的长相。

萧九韶站起身,隔着办公桌看着对方:“请坐。”

刑闵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给你介绍,这是陈殊,是从下面分局调上来的,来补上秦晋原来的位置。”

那个叫陈殊的年轻人立刻笑着道:“萧科,以后还请你多指点。”

萧九韶自然知道陈殊,当年局里只剩下一个名额,陈殊原本是能考进来的,却恰好被褚青蘅从中杀出重围,直接把他挤掉了。这件事凌局长也起到了很大的决定权。他礼节性地微笑道:“我知道你,请坐。”

他走到饮水机边,拿出一次性纸杯为他们倒茶。

刑闵看着他的动作,问道:“你上次的枪伤好了些没有?”

萧九韶还是笑了笑,他依旧穿着正经的黑西装白衬衫,包裹在得体衣着下的躯体颀长而柔韧,但对比东太平洋号之前明显是清瘦了:“恢复得还算可以。”

刑闵盯着他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端倪来:“是吗,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

萧九韶满不在意地把杯子放在他们面前:“哦,肾虚而已。”

陈殊的脸色白了,刑闵的脸绿了。

还好这时候有人又来敲门:“萧科,局长请你去一趟。”

第五十九章

所谓的谈话,也不过是一次核查。他是东太平洋号上的幸存者之一,这一次谈话在程序上是免不掉的。找他谈话的除了新上任的局长,还有省局的调查员。

他在整个谈话中也表现得中规中矩,对方问什么就回答什么,既不算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淡,也不算过分热情,中间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顺便还能从调查员的衣领袖扣判断出他正和自己的妻子分居。

谈话结束后,新任局长主动跟他握了握手,又问:“你对我的前任,凌卓远局长的事是如何看的?”

萧九韶反问:“是否是寻找到船上的黑匣子了?”

新任局长同调查员相视而笑,道:“的确如此,虽然打捞工作有很大难度,总算还是完成了。你看,我就说小萧很能干,你说了上句他就能想到下句,跟他说话一点都不需要费脑筋。”

调查员则笑道:“我也一直有所耳闻,萧科还是个名校毕业的博士。不知道你从我身上能找到什么信息?”

萧九韶看着对方,微笑道:“并没有这么神奇,这些只是谬误的传闻,如果我真的看任何人一眼就能够判断出有效信息的话,就不会至今无法抓到暗花。”他在心中继续补充,这位调查员连自己的无名指上的婚戒都已经褪下来,看来他的婚姻已经走到尽头并开始在尚未办理离婚手续的前提下开始冒充单身。而从他左手无名指那个婚戒留下来的印子看,他在婚后发福不少,连手指上被勒出来的印子都有粗细变化。

整场谈话就在还算愉快的氛围里结束了。

萧九韶回到办公室,只见刑闵仍然坐在那里等他。他走进去,随手带上门,又把百叶窗拉下:“你找我……也是为了黑匣子的事情?”

刑闵挑了挑眉:“你说‘也’?啊,你刚才被叫去谈话,新局长也对你说了黑匣子被打捞上岸的消息。”他略带嘲讽地笑道:“那他一定没有说,黑匣子里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吧?”

“没有。”

“那就对了,我想了些办法弄到录音,不过不算太清晰,那个人也是冒了很大风险把资料传给我。”老资格的优势,就在于人脉广,他想要的资料,总是有办法周转了弄到手。他平静地和萧九韶对视片刻,道:“我开始以为,我们执行这次任务,应该是最靠近核心机密的人,但是现在,我觉得从一开始就是错了。”

萧九韶静静道:“请详细说明。”

刑闵从口袋里拿出录音笔,把设置调成外放,又把音量调到最大,里面很快就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我是凌卓远,中国籍,就职于公安系统。本次以东太平洋号为命名的围捕行动的目标为暗花,该行动已经失败。我被注射了BHN1新型病毒,该病毒具有传染性,只有启动预先准备的爆破装置,才能把它消灭在根源。”

音频中间有一段空白,趁着这间隙,刑闵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几口水:“总的来说,这段录音都很特别……”

“我已亲眼见到暗花,他就是——”凌卓远沙哑虚弱的声音忽然变调为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后背景声变得杂乱无章,他似乎正在跟人搏斗,发出了东西掉落的声响。紧接着咕咚一声,整段录音到此为止。

刑闵握着水杯:“老实说,我开始以为我们在东太平洋号上的目标就是围捕暗花,但是我现在回想起来,我们的目标不如说是‘在能够活捉暗花的前提下尽量将他围捕,如果办不到,就为他陪葬’。”

萧九韶看着他,没有接话。

刑闵给了他一点消化这些话的时间,又接下去道:“你仔细想一想,在凌局长亲自监控那条旅游线路的时候,褚青蘅突然顶替了谢允羸出现,他怎么会事先没有一点知觉?她要进入东太平洋号上,护照必须办理签证,这一点,凌局长不可能觉察不到。我想,他最后即使知道也没有阻止的原因,就是在于谢氏是本市首富,又是官商背景,而谢允羸如果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成行,其实是上面愿意看到的事。”

萧九韶道:“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我一直在想,暗花就算有帮手,但是要在我们有准备的前提下,他必须在安检下带着这些违禁的爆破工具上船,是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我想,凌局长一定接到命令,授意我们之中的某位会爆破的人员在船上布置了引爆系统。如果任务一旦失败,引爆系统就会启动,船上所有的人都会为暗花陪葬。”

“然而暗花并没有失去他惯常的水准,他用BHN1新型病毒把凌局长做成了病毒传染源,使得整个引爆措施提前。凌局长也看到了暗花的真面目,想在黑匣子里留下信息,可惜被暗花发现。”

“所以这艘邮轮上的所有人,你、我,还有别的所有游客,都早已注定了一个结果。”刑闵自嘲地笑了笑,“只是没有想到,最后还会有人幸存下来,而暗花也在幸存者之列。你觉得还有必要继续追查暗花的身份吗?”

“如果不继续追查下去,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让这件事平息?”

“写一份报告,阐述真正的暗花已经死于海难,目前存在的‘暗花’则是他们组织内部用来扰乱视线的工具。”

萧九韶跟他对视片刻,终于微笑了一下:“这就是你的选择?”

“这只是个无奈的决定。”

萧九韶摇头道:“就算如此,我也必须要继续查下去。因为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现在才想止损,已经来不及。”

褚青蘅站在星展制药集团的电梯里,按了二十六楼的楼层按钮,这是星展制药集团现任董事长所在的楼层。

她站在电梯里,对着那面镜子,一遍一遍在心中演练接下去要做的事。她当年最后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才不过本科刚毕业,这个最高楼层的办公室还是自己父亲的。

之后三年多,她根本不敢经过这幢大厦门前,总觉得里面有灰色病毒,一旦靠近就会被传染,然后永不超生。可是这些都是必须要去面对的,化脓的伤疤用厚纱布掩盖起来,只会是表面上的安详,而内里的组织已经坏死。只有把伤口揭开,剜去腐肉,才能真正痊愈。

就算为了能够真正健康地站在阳光底下,她这样做也是值得。

电梯门很快开启,她踩在实地,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那电子监控移门后面,会有她最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出来,然后笑着叫她的名字。她强迫自己打点起精神,步履坚定地走到前台,轻声道:“我是来找卓董的。”

前台的秘书立刻拿出记事本来:“很抱歉,请问小姐您贵姓?是否事先跟卓董预约过会面时间?”

褚青蘅道:“前天预约过的,我姓褚。”

“褚小姐,”秘书欠了欠身,“卓董目前还在开会,所以要在贵宾休息室稍候片刻。等会议结束了,我就会跟卓董报告的。”她走到监控门前,对照了虹膜,移门悄然开启:“请跟我来。”

褚青蘅跟着她走了进去,其实她根本不需要有人为她领路,这里就算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她被秘书领到休息室门口,忽见一个颀长优雅的身影从会议室里出来,还细心地轻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