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青蘅照办了,刚吸完气便觉得腰上一阵紧绷,几乎掐得她要断气了:“你……轻点……”

萧九韶三下两下打好结头,松开手:“好了。不过你还是不要大声说话或者吃东西了,免得绳子承重力不够断开。”

她意有所指地看着衣架上挂着的三件套西装:“彼此彼此。”

她的饮食一直是偏爱肉食,在她的带动下,他们的口味现在也越来越相近了,就算是发胖,也应该是一起的。

正在这时,萧九韶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声。

褚青蘅道:“你的案子来了,不过你如果敢因为案子把我一个人丢在婚礼现场,我一定会恨你一辈子。”

萧九韶拿起手机看了看:“你想多了,只是广告。”

他的话音刚落,轮到褚青蘅的手机响了。她点开一看,正是实验室里奋斗的同学给她发来的好消息:“就快成功了,你的婚礼什么时候结束?不过来看看?”

她顿时纠结了。

只听萧九韶用一种毫无感情-色彩的语气说:“如果你因为实验而把我扔在婚礼现场,我也会恨你一辈子。”

她更纠结了。

权衡再三,她咬咬牙把手机关机了:“刚才刑队好像说要来找我们商量证婚词?”

萧九韶转身出去,很快就把刑闵带了进来。

刑闵手上正握着一张纸,嘴里还念念有词:“每一天,都愿你们对对方更多一分尊重与爱慕,彼此相扶相携,执手白首……嗯,这样可以吗?”萧九韶凑过去看他的手稿,又补上一句:“最好再加上女方要对男方更加信任爱惜,记住自己的承诺,要一辈子赎罪。”

“喂,你够了啊……”

“赎罪?”刑闵挑了挑眉,“你不可以在这种日子这样吓唬她。”

他转过头,朝褚青蘅摇了摇头:“不能欺负你的丈夫,这是家暴,不然刑闵叔叔会把你抓进去的。”

“……”她怎么觉得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婚礼会变得很糟糕?

晚上八时不到。宾客们正在游轮上享受简单的冷餐。

褚青蘅拿起烟火的遥控器,按在了启动的按钮上,萧九韶握着她的手,一边抬起左手看手腕上那款那黑色的简单大方的手表:“还有十秒钟……五,四,三,二——”

最后一个读数淹没在烟火燃起的响声之中。

他搂住她的腰,倾身下去,开始了绵长而热情的法式热吻。

忽然间,只听人群中有人尖叫出声。

他们抬起头,只见夜空中出现了闪闪发亮的几个图案,那是彩色的草花图形,象征着暗花这个代号。

褚青蘅惊讶地睁大了眼。

那个图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烟火光点拼成英文单词:back。

暗花,归来。

第七十一章

褚青蘅刚到德国不久的一个周末,被很倒霉地被那边的教授关进了实验室,和一群来自全世界的、各种肤色的学生。

其实她一直是个很自觉的人,跟那群不关起来就交不出合格论文的家伙根本不是一个国度的。更何况她只是过来交流的,没必要交跟他们一样的论文。

她好不容易等来了送饭时间,用英文和蹩脚的德语轮流跟教授交流,最后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她也不能例外。

褚青蘅超级无奈地坐回自己的位置,又是断网,又是没事做,只好刷手机。在不知耗费多少点国际漫游流量后,终于发出了一条控诉的微博——抱怨抱怨总是可以的吧?

莫雅歌迅速地为她这条血泪的微博点赞,还附件一连串的23333和颜文字。她愤怒了:“你还有没有同情心?!”

正当她准备把所有的愤怒之情都抒发一边,忽见手机出现了电量不足的提醒。更倒霉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没带手机数据线!

等到一天半后他们终于被放出去,褚青蘅狂奔回租住的高层公寓,打开房门后飞快地拿出数据线充电。

她打开微博,只见有几十条她的评论,她被吓了一跳,点开看到顿时明了,萧九韶在她那条痛斥德国佬的微博下留言说:Miss U,然后莫雅歌就转发了第一轮,表示坐等他被打脸。

而现在坐等萧九韶被打脸的回复已经多达几十条,他真的应该检讨自己的为人处世。褚青蘅格外热情又风骚地回复了一句:e and get me。

就是要打他的脸也应该由她亲自来,怎么能给外人看笑话?

到了德国的第二个月,天气骤然剧变,早上还好好,课上了一半突然开始下大雪,很快便收到了气象中心发出的暴雪红色预警。学校全面停课。

褚青蘅踩着一地薄冰回到租住的公寓楼下,只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他穿着深灰色的长大衣,拎着简单的行李袋,朝她微笑。

褚青蘅连忙跑过去,差点直接拜倒在他跟前,幸好被他一把扶住:“没事,就是地有点滑,你怎么来了?都没提前说一声。”

萧九韶笑道:“查岗的话,就是比较突然的。”

褚青蘅挽着他的手,跟他一起走进公寓。高层的年数有点久的公寓都会有这个毛病,暖气管道总是会发出奇怪的声响,她刚开始时还有点不习惯。

屋里开了地暖,一下子从零下的温度变为了二十多度。萧九韶脱掉大衣,转身进厨房,打开冰箱。冷藏室里空空如也,冷冻室里倒是有两大桶冰淇淋。他微微一怔,道:“现在就去超市吧。”

“等下去也没关系,这又不着急。”褚青蘅进了屋子就不想再出去受罪。

“我下飞机时候听到有暴雪的红色预警,趁着现在雪还没积起来赶紧去。”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别这么偷懒,除非你真想靠两桶冰淇淋充饥了。”

褚青蘅见他穿上大衣准备开门,知道大势已去,就拿起之前自己戴过的围巾在他颈上缠了缠:“你都不戴围巾的啊,外面这么冷。别拿下来,这款是男女通用的。”她拍了拍他的衣襟:“嗯,还挺适合你的,那就送给你了。”

萧九韶无法拒绝,便也默不作声了。围巾上还有她的体温,和极浅的香水味,那是一款男香。莫雅歌曾打过她这款香水的主意,说是在市场上已经绝版了的。Paul smith的story,青草味道。褚青蘅会买这款香水一定只是为了瓶子上那个极英俊的男模。他总有一天要把这瓶印着男模头像的香水偷渡给莫雅歌。

他们去了附近的超市买了好几袋东西,往回走正好到了饭点。褚青蘅便指着那家仍在开业的烤鱼店:“不如在这家先吃个饭吧。”

这家店的老板是德籍华人,褚青蘅也常去吃饭,他们至少还会跟她磕磕绊绊地中文德文夹杂着交流。

老板娘看见是她,也很惊喜:“我还以为要好多天见不到你了,暴雪真的很讨厌的啦——”她看到她身后的男人以后,扭动着身躯上前,搂住他道:“Arthur,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

萧九韶也拥抱了老板娘一下,两个人用德语飞快地说着话,凭褚青蘅那蹩脚的德文水平根本跟不上这语速。

老板娘很快给他们安排了靠窗的位置,就转身去忙了。

褚青蘅坐下来:“我们要约法三章,你不准在我外语水准不足的情况下,只用那种语言说话。”

萧九韶答应得很爽快:“好啊,交换条件就是你把那瓶story的香水给莫雅歌。”

“为什么?!”褚青蘅真不想跟他解释那已经停产了,绝对是绝版的,她还打算一直收藏下去。

“没有为什么,”萧九韶道,“你不答应就没有约法三章了。”

“没有就没有。你不要以为我会受你威胁。”褚青蘅立刻推翻之前的协议。

老板娘很快就给他们端上了滚烫的鸡场,一边又笑着调侃他们:“干什么都这么严肃,小两口别总是吵架。”

褚青蘅回答:“没有吵架啊,真的。”

等到老板娘端上烤鱼的时候,她抓过边上的辣子瓶,哗啦全倒在萧九韶那份上。萧九韶也面不改色地动筷子开吃。

她算是服了他,论‘木头人不说话这种’这种游戏,她永远玩不过他:“不要吃了,你吃不了这么辣的,到时候胃都吃伤了。”

萧九韶握住她的手,靠近过去亲吻她的嘴唇:“辣不辣?”

褚青蘅笑了出来:“太辣了,换一份吧,我这份可以先给你的。”

她低头拿勺子舀汤喝,忽然听见碗里叮当一声,她更加小心地用勺子去舀,舀了半天竟然盛出来一枚翡翠戒指:“这是……”

萧九韶还没开口回答,她就下了结论:“求婚戒指?”

萧九韶不置可否。

“……你的品味好烂!”褚青蘅拿起戒指用纸巾擦了擦,这个戒指的尺码也偏大了,估计只能戴在大拇指上,这么大颗的翡翠和周围那一圈细小的红宝石,简直是暴发户品味,“戴在手上怕连手指都动不了了吧?”

“那你还要不要?”

“我能不要么?”她想起以前她就对他说过像Tiffany这类的银戒她肯定是不喜欢的,因为太普通,显得她很不值钱似的。没想到他倒是拿来了这么暴发户气质的戒指。

他从在挂在椅背上的大衣口袋里摸了摸,取出一只盒子来:“其实这个戒指才是求婚戒指。”他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御本木的粉色珍珠戒指,珍珠的周围是一圈简单的碎钻:“知道你要求高,后来看来看去,就选择了这枚。”

他站起身,从盒子里取出戒指,又拉起她的左手,将戒指缓缓带上她的无名指,然后单膝跪下:“你愿意嫁给我吗?”

褚青蘅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快起来。”

萧九韶却没有动,还是执着地重复了一遍:“你愿意嫁给我吗?”

褚青蘅忙不迭地点头:“愿意,很愿意,你快点起来,老板娘都在笑你了。”

他终于站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老板娘端着餐盘来为他们上菜,悄悄地对萧九韶使眼色:“Arthur,这样不好的,你不能这样逼迫人家。”

萧九韶用德语回答她:“她就喜欢我强迫她。”

老板娘笑不可抑,用有点走调的中文说:“你这样真是很讨厌啦。”

褚青蘅转过头:“你又犯规,又说我听不懂的鸟语了。”

萧九韶握住她带着婚戒的左手:“我想你还没有看清事实,第一,之前你的约法三章跟我提出的条件都无法兑现,所以我可以继续用德语;第二,请你对别的民族的语言保持一点尊重,而不是粗暴地称其为鸟语。”

褚青蘅的指尖直接刺进了他的手心。

他疼得松开手:“你的指甲该剪了。”

褚青蘅又问:“如果这个才是求婚戒指,那这个……是什么?”她拿起那枚被丢在汤碗里过的又是翡翠又是红宝石的戒指。

“这是我妈送给你的见面礼,说是家里传代下来的。”

“……你,”褚青蘅用纸巾把它擦了又擦,“你怎么不早说,还把它扔汤里面,这种天气首饰店都关门了,怎么清洗干净?!”

萧九韶居然还很无辜:“就让它这样吧,我妈又不会介意的。”

他们在回公寓的路上,遭受了暴雪的袭击,衣服几乎被雪花覆盖住了。待回到有地暖的屋内,那雪花便化为水珠往下滴滴答答个不停。褚青蘅忙把外套都挂到浴室里去。

德国全境遭受了百年一遇的暴雪袭击,之后几日甚至都不适合出门了。

褚青蘅泡了热茶端进房间,只见他已经穿着睡衣睡着了。坐好几个小时的飞机,还有时差,他的确也是累了。

褚青蘅把茶杯放下,轻轻地爬上床,抬手捏住了他的鼻尖。

他很快就觉得不太舒服,双唇微张,有点呼吸困难的样子,就算这样,也没有被她折腾清醒。

褚青蘅不由心想,他这个表情真的挺诱人的。她现在的审美又得到了新内容的补充,那就是——

蓦地,她跟他猛然睁开的眼睛对上,吓得往后一缩,险些摔下去,只能在床头柜上一扫以维持身体平衡。

那瓶成为了她跟莫雅歌争夺重点的已经停产了的成为绝版的印着英俊男模的脸孔的香水哗啦一下在地板上摔成碎片。

萧九韶看着地板上那片散发着芳香气息的玻璃碎片,毫不留情地做出了评价:“死得其所。”

褚青蘅愤怒地扑到他身上,作势要掐他的脖子。

萧九韶倒抽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磨蹭的位置可不太好,给你三秒钟立刻下去,就算我现在很累,也不是不可以……”

褚青蘅只好乖乖地停止一切身体接触。萧九韶摸摸她的头:“真听话。”

他拥抱住她,连带着被子一起,陷入浅眠。

屋子里通暖气的管道发出呜呜的奇怪的声响,外面大雪纷飞,雪花停歇在玻璃窗上,结出了蝴蝶状的美丽冰凌。它们依附在玻璃窗上,悄悄地注视着被窝里那两个相拥而眠的人。

第七十二章

凌卓宁女士最近很无聊。她以为自己的儿子能帮她诱拐来一个女儿,结果自己的儿子拐到了人就头也不回地搬出去住了。

她这二十多年很想要一个长得可爱的女儿并把她打扮成大型洋娃娃的梦想——破碎了。

“孩子们总要有自己的生活的。”萧父评价道。

“他们尽管去过他们的生活就好了,那跟我的生活里要有他们这很矛盾吗?”

她思考了一阵子,很快有了解决方法。

褚青蘅提着大大小小包装袋上门的时候,就见客厅沙发上唰得奔下一道闪电,堵在她面前,歪着脑袋看她。

“啊……”她跟它对视片刻,就见凌卓宁女士裹着戏服一样的五彩斑斓的大披肩踩着拖鞋跑过来,“家里有新成员了?”

凌卓宁女士把地上的小动物抱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看它的小圆眼睛,看它棕红色的绒毛,这泰迪很可爱吧?”

“……可爱。”她总是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小蘅你太可爱了!”她更加紧地拥抱着它。

“啊?可爱吗?”褚青蘅自认为今天的打扮属于成熟干练型,跟可爱有什么关系?不过她的婆婆似乎审美有些诡异,而萧九韶对于她的一切衣着品位都很无所谓,他还说过“哪怕你穿水手服也没关系,我会把这当成角色扮演”之类的话。

她觉得她计较什么衣服配妆容实在是太浪费了。

“哦,我不是在说你,我说它呢。”凌卓宁终于把快透不过气的泰迪松开了,“哎呀,小蘅我们来握个手吧。”

褚青蘅对因为停车晚到一步的萧九韶说悄悄话:“是不是我们搬出去对你妈妈打击太大了?”

“她就是最近太无聊了,当没看见就好。”

“……这是你妈妈啊。”

“现在也是你妈。”

“那你这么说我们的妈妈好吗?”

“我说实话而已。”

褚青蘅低头看在脚边拱来拱去扭来扭去的小狗,拍拍手:“来吧,我接住你。”小狗后肢下蹲,前脚掌一按便稳稳地蹦到她的膝上,继续蹭来蹭去,还扒拉着她的手往嘴里塞。褚青蘅顺手帮它检查了□体,意外道:“哎,是女孩子。”

然后她便被人压着,连膝上的小狗也被顺手拎走,接受口腔检查一样的接吻。

褚青蘅推了一下,纹丝不动,又再推,到后来就差用上全身力气。但萧九韶还是淡定地完成了一个法式热吻,稍微退开一些距离,严肃地说:“我们两个人的工作性质都不适合养宠物。”

小蘅翻倒在地毯上,朝着萧九韶愤怒地叫了两声,又摇摇尾巴朝着自己的窝小跑过去,然后一头扑在里面,露出一个圆屁股在外面。

凌卓宁端着晚饭:“来,小九吃饭。”

一只黑色的猫从叠得蓬蓬的窝里探出头来,无视于食物的诱惑,姿态优雅地抖了抖毛,径自朝小蘅的狗窝走去,走近了,伸出爪子搭在它的身上,挠了挠,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于是它站在那里,像是严肃地思考片刻,也一起钻进了小窝。

褚青蘅回过头对他以同样严肃的语气说:“你在想什么?说话请保持正常社交距离,不用靠这么近。”

“我们早就没有正常社交距离了。”萧九韶还要再凑过来,被凌卓宁女士从身后以一卷报纸痛击。她咬牙切齿:“都说多少遍了?不准在客厅里对小蘅做这种事,我看到一次就揍你一次。”

突然被点到名的小动物好奇地从窝里探出头来看他们。

吃过晚饭,褚青蘅坐在那里陪小狗小猫玩,其实确切地说,是陪跟她同名的小狗玩。那只猫永远高贵冷艳地蹲在那里,以一种看到了愚蠢的地球人的眼神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