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派人把她接回托伦斯塔的途中,马车却遭到了吸血鬼的拦路洗劫,车夫与负责护送的管家失血重伤,车中的小姐不翼而飞。

在古老的年代,人与吸血鬼的关系,就是食物和猎食者的关系。在吸血鬼猎人出现以后,人类终于不再那么被动了。但若是失去了银子弹、十字架与圣水等武器,吸血鬼猎人的战斗力还是会大打折扣。遑论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们在吸血鬼面前,只是一道点心罢了。

不管抓走小姐的是哪一族的吸血鬼,狮子捉走兔子,肯定不是为了好玩。在吸血鬼猎人和血族密党对彼此的不满逐渐增多的今日,众人都觉得,等找到小姐时,她肯定已经凶多吉少了。

岂料在三天前,失踪了一个月的小姐突然被人发现昏迷在了托伦斯塔中心十字街的蔷薇藤架下。奇迹的是,她仍活着,身上也没找到明显血迹或是被虐待过的伤痕。

绑架她的是什么吸血鬼,小姐说不出来——这也难怪,毕竟,没有经过系统训练的人类是分辨不出吸血鬼的种族的。

被绑架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愿多提,只说是被关押在牢房里,趁机逃了出来,再问就沉默。

当然,不管期间发生过什么事,人平安归来就好。为了将“继承人归来”的消息昭告天下,安德鲁特地在今晚举办了一场盛宴,一扫颓势,稳住了自己派别的人心,达成了最初的目的。

然而,对于一个刚刚从龙潭虎穴中逃出生天,至今仍惊魂未定的少女而言,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心情参加舞会?

女佣们在门口嘀咕了起来。

“小姐是还在睡觉么?”

“唉,毕竟才刚从吸血鬼的手里逃走,还没恢复精神吧……”

“换了是我,我也不想下楼好吧。你们没发现么,夫人这几日见到小姐,一点好脸色也没有。说到底,少爷才是她亲生的……”

“嘘,我们做好分内事,别乱说话,当心让夫人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一门之隔的卧室中并未点灯,幽暗得只有窗外传来的光亮。优雅的交响乐飞到高空,穿过玻璃,在耳畔缥缈地回盘旋转。

窗边的西式黑铁床上,床幔之间,锦缎软被上,静静地侧躺着一个少女,墨绿色的细吊带裙裸露出了她的整片后背,那肌肤在在黑暗之中也泛着淡淡光泽,犹如流淌了一层雪白丝滑的牛奶。

女佣的声音隔着薄薄的门墙,依稀可闻。她们嘀咕了一阵,见始终没人应答,还是离开了。

等她们的脚步声远去以后,叶淼缓缓睁目,从床上爬了起来,赤足下了地。

来到房中镜前,她将长发从裙子中撩到了一侧,纤长的颈项微微垂下,让人联想到饮水的白鹿。偏转一个角度,在她颈侧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了两个极小的血洞。

若是与血族打过交道的猎人看到这样的痕迹,心里必然会咯噔一下,迅速认出这是被吸血鬼咬过的痕迹。

叶淼颤巍巍地抬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按压了一下这个牙印。

伤口已经愈合,自然不痛了,不过,此刻看着它,她仿佛还能想起尖锐的獠牙刺入这里时的裂帛声与痛楚。

鲜血从脖子流出时,会带来怪异的灼热感,她眼中的世界随之变成一片鲜红。甜美的血被吞咽进披着人皮的怪物口中的咕咚声似远还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皮肤被獠牙穿破的刺痛感逐渐消失,头脑麻痹成了一锅浆糊,让人头晕目眩的灭顶快意犹如带刺的软鞭,抽打在脆弱的脊背上,腐蚀了她作为人类的畏惧与抵抗。

咣当——

水杯侧翻。叶淼深吸口气,蹲下身拾起了杯子。透明的水在地板上四处流动,倒映出窗外的月,绞成了旋涡,仿佛将她也拖拽进了一个月前的记忆之中。

*

一个月前。

托伦斯塔的郊区,大雾浓郁,细雨绵绵。

一辆漆黑的马车在寂静的街上嗒嗒地行过。头戴黑礼帽的车夫坐在车顶,驱策马匹。尖尖的车檐下,两盏吊灯前后晃动,一星油灯烛火在不安地闪动。沿路所见,几乎家家门户紧闭,有如死城。

自从血族密党内部出现叛变的动荡——虽说他们竭力隐瞒,可消息还是透过耳目传入了吸血鬼猎人的耳中,新任血族亲王对管辖地的约束力减弱。托伦斯塔最近的夜晚可不怎么太平,吸血鬼伤人的事件已经上报了三例。所以,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没几个人愿意在太阳下山后在街上晃荡。

马车中坐着克里斯蒂安家的管家乔治。他是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士,不笑的时候略显古板,灰白的卷短发束在脑后,以黑色礼帽压着,一丝不苟,分毫不乱。

此刻,他那双灰绿色的眼眸正若有所思地打量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

香槟色的柔软车座上,一个少女倚窗而坐。她的身上披着一件明显不属于她的厚重的男士长大衣。透过长大衣,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是一袭深红色的吊带裙,这衬得她的肌肤凝白耀目,乌发懒懒蜷在胸前,置于膝上的双手在转动着一枚陈旧的天鹅胸针,纤长的睫掩盖了眸中的神色。

毋庸置疑,她非常美。难得的是,这份美丽仍未摆脱天真稚气,却已隐隐散发出一丝丝初长成的不自知的诱惑。

以上流社会的标准来看,这条裙子显然过于暴露,不够庄重。可若是以妓院的标准来看,倒是很适合。

她便是老爷在十几年前与娼妓所生的女儿。因为母亲是东方人,所以,她也有一个东方名字——叶淼。

也许,在抵达克里斯蒂安家后,老爷会重新替她取一个更登大雅之堂的名字。

在少爷意外身亡后,她便是克里斯蒂安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老爷不顾夫人的反对,将她接了回来。尽管夫人在家中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时,曾用了非常多恶毒难听的词来羞辱这个私生女,什么“庸俗的雏妓”、“下贱的小杂种”都有。但是,在妓院的柴房里第一眼看到这个因为逃跑而被饿了几天的女孩时,连见多识广的乔治也暗暗感叹她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丽。

迄今为止,她都只是在妓院中打杂算账的下人。不过,乔治听说过南部那边的妓院规矩是——不管之前是做什么的,只要是妓院的人,样子过得去,身体没有残疾,到了一定年龄,她们的初夜就会被拍卖给客人。

一开始是因为年纪还小,割舍不下生母,所以没逃,留下来打杂。生母死后,她试过很多次逃跑,但都没有成功,被抓了回来。

若是他这次去晚了几天,小姐恐怕也难逃被推上台去“拍卖”的厄运。

在乔治刚抵达妓院,与那见钱眼开的老板交涉时,叶淼还以为是有买主来了。她饿得眼冒金星,蜷缩在地上,麻木疲倦地听他们说话。直至离开了妓院,乔治说明了来意,又给了她食物,她的防备才松懈了些许。

不过上车以后,她还是不主动说话。看来还是不太信任他。

乔治以布满皱纹的食指敲了敲膝盖,打破了沉默:“小姐,您母亲的事,我们深感抱歉。u族的吸血鬼干的好事,我们迟早会与他们清算。”

u族是吸血鬼中最惹人生厌蔑视的一个种族——当然,他们本身也很团结排外。他们外形扭曲丑陋,常生活在城市的阴沟和偏僻之地,也会散播不祥的瘟疫。

两年前,一场瘟疫肆虐了B国南部的农场。瘟疫的源头是一撮因为犯了血族戒规而被密党下了追杀令,从欧洲的北部国家逃到B国的u族吸血鬼。他们藏身在鱼龙混杂的红灯区中。当时有不少人死于他们带来的瘟疫浩劫,其中就包括了叶淼的生母。

叶淼低头,摩挲了一下天鹅胸针:“嗯。”

实际上,她的母亲当时已经因为毒品而病入膏肓,不成人形。瘟疫只是加速了她的枯萎,却不是直接的死因。

见她反应平淡,乔治转移了话题:“小姐,我们很快就会抵达目的地了。克里斯蒂安家是一个杰出的吸血鬼猎人家族,老爷便是您的父亲……也许我这么说有点唐突,不过,您的黑发真的非常美丽,就像中国的绸缎,我想,大家一定会喜欢您的。”

叶淼小时候听过不少人——不少嫖客夸赞她母亲的黑发美丽。所以,她能分辨出,此刻的这句赞美不带任何狎昵之意,只有尊敬和安慰。

叶淼冰封的心脏流淌过一阵暖意,抬头对乔治抿唇一笑,轻声说:“谢谢。”

马车驶过石砌的拱桥,渡过波光粼粼的河。路经一座熄灯的教堂时,冷不防地一刹!马车顶上传来了沉闷的一声“咚”,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动物跳到了马车顶,又猛地跃到了别处。

马匹尖声嘶叫,前蹄高抬,车夫慌忙用力地拉紧了绳索。马蹄重重砸地,它们死活不肯向前走了,不安地在原地踏动。

毫无防备下,叶淼被甩到了窗户的另一边!她捂住了头,却还是重重地砸到了门上,头昏脑涨:“啊……”

车夫将狂躁的马匹勉强安抚住了。乔治打开车门,躬身出去看。街上空荡荡的,光线几乎彻底消失,灰白的雾犹如有毒的瘴气,雨丝越来越密集了。

两人一同盯着浓雾,神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不好……是吸血鬼拦路。”

吸血鬼?叶淼心脏一颤,趴在车窗上,勉力往外看去。果然,飘摇的雾中,逐渐现出了几个身影。

这是几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他们的脸庞不能说难看,肤色却是苍白泛灰。为首者是个看起来二十岁上下的青年,顶着一头金黄发绿的长发,病态而干瘦。

托伦斯塔近来发生了几例吸血鬼伤人的案件,受害者基本都被吸干了血液,尸体被抛在巷子中。从伤口痕迹无法推断出是哪一族的吸血鬼干的,但可以肯定,不止一个。

自从吸血鬼猎人出现后,两方的冲突持续了上百年,后来渐渐形成了协议。血族放弃四处猎食,转而开始在领地内豢养身心干净的人类,为自己“提供一日三餐”。只要给足够的钱,总有人类愿意献上脖子——还有一些人,目的并不在于钱,而在于接近上等血族后获得的地位,甚至是为了被血族咬破脖子时那飘飘然的快感,也愿意侍奉在血族身旁。

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猎人不会多管闲事。然而,还是有一些偏爱刺激、摈弃不了狩猎本能的年轻血族,喜欢像老祖宗一样在夜晚出来狩猎陌生人类。

原本管辖他们是亲王的义务,然而,最近托伦斯塔的血族密党内乱,他们顾此失彼,估计也是分身乏术。

敌众我寡,乔治与车夫如临大敌,从衣裳中抽出了武器:“小姐,请把马车门锁好。”

浓雾遮掩视线,只见银光与身影在飞速地闪动,教堂的石头被撞碎,砰砰声巨响,碎瓦四溅,砸裂了车窗玻璃。马匹的绳索被割断,马匹逃之夭夭。

突然,“砰”一声巨响,马车的车门被撞得生生凹了一块,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一个人的后颈,将他砸在了车门上。

一只沾满血的手掌在了被水蒸气氤氲出白雾的车窗上抓挠,留下了一个可怖的五指血印……她认出了那是车夫戴着白色手套的手。

叶淼瞳孔猛缩,惊恐的抽叫声被她生生遏止在了胸膛中,整颗心脏都像要爆开了,抽搐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东西。

天鹅胸针的喙的边缘非常锋利,她的食指腹迅速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涌出了圆润的血珠。

一阵甜美芬芳的腥气缓缓飘散在湿润的空气中。

外面的打斗声消失了,不远处的地面上,一前一后地躺了两条影子——管家与车夫生死未卜,晕倒在了血泊中。

叶淼的眼眶一热,轻颤着捂住了嘴。

几个吸血鬼围了上去,他们之中,有一个尖锐的女声骂道:“威尔你……还有你们这些蠢货,我不是说过了么,出来打野食时要看清楚,不要招惹猎人,尤其是克里斯蒂安家的人——你不知道他们常驻在托伦斯塔的么?!这个老头我见过一次,他是安德鲁的走狗。要是让长老知道了,我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丽莎,你慌什么,他看不见我们的脸,也闻不出我们是哪一族的。”

“人类是闻不出,可你以为这件事能瞒得住长老吗?!这个老头不能杀,杀了我们就麻烦了。”

“算了……吃完就快走吧,别留下痕迹。”

“慢着。”为首的男吸血鬼忽然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仰头极为陶醉地深深吸了一口空气:“你们闻到了么,好甜的味道。”

在打斗过后,现场的气味非常淆乱,腥味是最浓的,本应掩盖得了车中女孩的气息。除非是拥有极为敏锐嗅觉的上等血族,才能分辨出还有陌生人的气息。

可就在这个当口,却有一阵芬芳而甜美的腥气,沿着凹陷变形的马车门的缝隙,飘散在空气中。犹如一缕照破迷雾的朝阳,让在场的吸血鬼瞬间意识到了,这里还有一个人类——一个比他们见过的任何猎物都可口的点心。

“砰——”

昏暗的马车中,那因为变形而卡在了门框内的车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拽了出去。连接处也被拉断了,咣当一声巨响,车门被扔到了远处。

叶淼惊叫一声,光线被车门处的身影彻底挡住,数个吸血鬼锁定着她的莹莹发亮、有如饿狼的幽绿色眼睛,成为了这个无月之夜最恐怖的噩梦。

叶淼脸色煞白,放在心口的手忽然被威尔狠狠捏住了。

对方手部的触感冰冷得让她觉得自己在和一具尸体亲密接触。

“找到了。”威尔盯着她指尖的血珠,灰败僵硬的面容上缓缓露出了令人胆寒的笑容,将蜷缩成一团的她硬生生地拖到了眼前,两颗发黄的上牙缓缓延长,化作了尖锐的獠牙:“真的好香……我保证,我一定会一滴不漏地吸干你的血……”

“放开我,放开我……”叶淼又踢又打,却拗不过他惊人的力气,就在濒临绝望之时,忽然有人提着她的衣领,将她打晕了扔回马车内:“威尔,你不能碰她。”

动手的竟是刚才那个呵斥其他吸血鬼的丽莎。

到嘴边的美食被夺走,威尔猛然张开了血盆大口,愤恨地冲着丽莎嘶吼,简直就像是某种兽类在发飙:“你什么意思?!”

“吵什么,我有一个更好的方案,你忘了那位……”丽莎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在这个时候,把这块小点心献给他补补,不是将功补过的最好方法了么?”

威尔的脸色变了一变,似是有些忌惮她说的那位吸血鬼,又有些不甘心:“就算要给……在那之前,让我先尝尝味道,也不为过吧。”

丽莎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你忘了殿下的洁癖么?别指望他会碰你碰过的食物。”

说罢,她弯腰将昏迷的叶淼抱了起来,与其他吸血鬼一同迅速地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噔噔噔噔,单元三【血族】开始啦!╰(*°▽°*)╯

CP:

吸血鬼猎人家族的大小姐叶淼 x 被她捡回家当仆人·身份成谜·来头不小的(吸血鬼)Berial

贴士:

背景架空,B国≠英国,它是我杜撰的欧洲国家。

②时间进程架空,1721年也是我随便定的,请不要按照真实历史时代背景进行考据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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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的是前缘,捡影帝贝回家做仆人是后来的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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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哈哈、璇、尼糯米呀、初渺、枫叶、月华清辉、宁佑安、一只羊、华姑娘们的地雷!

感谢沈棠、居居老师的睫毛、今天开始戒糖姑娘们的手榴弹!

么么哒(づ ̄3 ̄)づ(づ ̄3 ̄)づ

☆、Chapter 56

在托伦斯塔远郊的荒山, 往西南方向走,穿过荆棘丛生的幽暗森林,在悬崖尽头, 伫立着一座恢弘的石头古堡。米白色的石外墙被岁月风霜侵袭,有了斑驳的痕迹,攀满带刺的墨绿藤蔓。艳红得仿佛汲满了邪恶鲜血的蔷薇花海犹如月下的浪潮, 在城堡周围轻轻晃动。

B国历来是欧洲血族的心脏之国。这座古老的城堡,便是历代的密党亲王的私人住宅——就在一个半月前, 这里刚刚换了一任主人。

深夜, 在城堡随侍的指引下,威尔、丽莎以及另外几个冒昧而来的年轻人穿过安静的长长的走廊抵达了待客厅, 把他们劫持而来、仍未苏醒的人类女孩打横放在了长沙发上, 自己也略有点紧张地坐在了旁边, 丝毫不见在外面捕猎人类时的嚣张气焰。

这个大厅极为开阔宽敞,穹隆的铜色吊灯跃动着蓝紫色的焰火, 显得华丽而阴郁。沙发的背后,是一道通往城堡二楼的巴普洛克风石楼梯。

等了没多久,几人忽然听到了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都立即站了起来, 回过身去。

一个灰蓝色眸子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石阶上,冷淡地俯视着他们。他肤色十分苍白, 但不至于像威尔他们那样,呈现为不祥的死灰色。他穿了一袭黑色燕尾服,领口夹着雪白的领巾, 胸前口袋挂着一枚金色的圆形怀表。乍一看,与托伦斯塔随处可见的贵族绅士并无太大区别。

血族的外貌美丑与其力量强弱是成正比的。光品外表,无法判断一个血族的年龄,但可以大致判断出他的力量。血统低劣、家族历史浅薄的吸血鬼,以及那些被前者初拥、从而也成为血族一员的人类,他们的皮肤会僵硬且呈现为暗灰色,獠牙脆弱泛黄,基本不能见阳光。被正午烈日照到的话就会灰飞烟灭。

相反,拥有浩瀚力量的上位血族,不仅拥有高贵优雅、魅惑人心的外表,可以毫不违和地出现在任何舞会中,还可以在阳光下短暂地活动。

威尔等人都认得这个中年血族——他叫格尔特,一直作为这座城堡的管家,忠心耿耿地侍奉亲王。然而前一任亲王在位时,格尔特不知何故开罪了他,权力遭到剥除,并被驱逐出了托伦斯塔。

直到之前的那个腥风血雨的满月之夜,密党权柄斗争白热化,新旧亲王权力交替,格尔特借此机会,以新任亲王心腹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托伦斯塔。

格尔特淡淡地看了几个年轻人一圈:“殿下今天不见客。若是有要紧的事,我可以代为传达。”

他的吐字方式很独特,带有一种B国旧贵族的优雅感。

虽说格尔特的实力还远够不上上位血族的层次,可也是活了一千多岁的血族。在他跟前,几个年轻人都老实了很多。威尔擦了擦汗,有些拘谨地道:“是的,格尔特先生。我们也不敢叨扰殿下太久,其实,我们今天是来送礼的。”

他一边说,一边往身侧让了让,露出了沙发上的人类女孩:“自从满月之夜以后,殿下一直没有在密党宴会中露过面。大家都很关心殿下的身体状况,很多人都在对殿下的状况进行揣测……”

格尔特灰蓝色的眼眸瞥向他,平静道:“揣测什么?”

威尔僵了僵,冷汗慢慢下来了。

丽莎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上前一步,道:“格尔特先生,请原谅我朋友的无礼,还是由我来说明吧。我们今晚意外得到了一个人类女孩,她的血液非常甜美,绝对是猎物中的极品。我们恳请殿下允许我们献上这份礼物,若能让殿下早日恢复元气,就再好不过了。”

其实格尔特在下楼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陌生的血味。

血是吸血鬼的力量来源,若一个吸血鬼一直不饮血,任他有再强大的力量,也会衰弱下去。人类或许以为,吸血鬼是不挑食的,因为血都是同一个味道。实则并不然。不同年龄、性别与身体状况的人类,血液的味道也千差万别。譬如常年酗酒、滥用毒品或药物的人类,他们的血液腥中带酸,口感极差,而且也没什么营养。除非是饥不择食或是患了异食癖,否则不会有血族喜欢喝他们的血——就跟肚子不饿到极点,都不会去嚼干草啃树皮的人类一样。

越是年轻健康的人类,就越受血族欢迎。但口感是一回事,血中蕴含的力量高低又是因人而异的——关于这一点,是没有参考的观察标准的。也就是说无法用肉眼看出谁的血比较“有营养”,除非闻到。

纵然隔了一段距离,格尔特也能闻到,从那女孩手指的伤口散发出的让血族着迷的勾人甜腥味……这个味道,对于吸血鬼而言,不仅是味蕾上的极致享受,还蕴含着一股可以让血族充沛元气的罕见力量。

——确实,非常适合现下的殿下。

从满月以后,殿下就一点食欲都没有,一直没踏出过房间半步。之前送进去的食物,他都没怎么碰……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格尔特的态度有些松动了:“这个人类是从哪里来的?”

丽莎笑了笑:“她是托伦斯塔周围的雏妓,我们带走她的时候,没有任何人看见我们的行踪。”

几个年轻的吸血鬼会这样推测叶淼的身份也很正常——毕竟,他们亲眼目睹,与这块小点心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的家伙,正是克里斯蒂安家的管家乔治,即是安德鲁最忠诚的左右手。从未听说过安德鲁有女儿,再看这女孩的衣着和年龄,推断出她很有可能是安德鲁那个老色鬼从周围买来的女孩。

他们急于讨好年轻的亲王,再加上没人目睹到他们劫人的行径,故而也没必要节外生枝,特意提劫持的这一段了。

格尔特深沉的目光落在叶淼身上,沉吟半晌,对身边的两个侍从道:“带上楼去。”

……

被打晕的滋味十分难受,脑海中如同在播放走调嘶哑的曲子,叶淼在昏沉中,依稀感觉到掳走自己的人不断在高低不平的地方跃动。夜风呜呜地刮过耳边,喧嚣中夹杂了猫头鹰凄厉的鸣叫声、大群的蝙蝠扑动蝠翼在凌乱尖锐的树梢钻过的声音。

等天旋地转感消失,她缓缓睁目时,已经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了。

昏暗,古老,华贵,又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感——这是她对此处的第一印象。

这是一个以黑红为主调的房间,宽敞而又压抑。天花很高,浅淡的金丝与蓝玉绘出神秘莫测的图案。金色的吊灯是熄灭的,有种萧瑟的沉寂感。

绮丽的纱帐笼罩着一张暗红的大床,花瓶中插着红玫瑰。在落地窗边,还放着一架漆黑的三角钢琴。

叶淼揉了揉抽痛的额角,坐起身来。

四周静悄悄的,这里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在。

倒是没看见传说中的棺材,不过她没忘记自己被半路袭击马车的吸血鬼抓走了,这里必定是吸血鬼的老巢。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当场吃掉她。但看此情此景,也不难猜到,她很快就要成为这些怪物的晚餐了。

她在B国南部长大,曾经在复杂的红灯区见过有人从狭窄的巷子中抬出浑身苍白失血的尸体,有的尸体甚至被咬断了脖子,是残缺不全的。那都是狂躁状态的吸血鬼杀死的人类,只要想象一下他们临死前的恐惧,血液不断流失的无助感,就觉得心底发寒。

她的下场会和他们一样吗?

叶淼紧紧闭眼,颤抖着吸了口气,抱膝蜷成了一团。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离开这里。应该怎么办才好?

杀掉关着她的吸血鬼?据说银制的子弹或匕首都是吸血鬼的克星,可想也知道,这里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银器。她身上仅有的尖锐物品都被收走了,包括那枚天鹅胸针。再说,对方肯定不止一个人,力气也远在她之上……行不通。

夜风吹入房间,拂动雪白的纱帘。

叶淼一怔,忽然发现房间深处有一扇通往露台的拱门。内心涌出了一点希望,连忙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冲出了露台。那一瞬间,她被眼前的景色震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