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淼的嘴角又一次抽起了筋。

她打死也想不到这次的逃跑风波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按照她的预想,逃跑被抓个正着的最坏结局就是被愤怒的贝利尔徒手捏成肉酱。结果她只是被贝利尔拎上了马车。回到了古堡以后,也并没有得到什么酷刑惩罚。

也许是她高估了贝利尔的变态程度了。

不,也不能否认他是变态的,但他并不残忍嗜血,这点很难得。

关于那三个袭击他们的狼人,贝利尔与管家谈话时也没有避开她,叶淼从而断续地得知,狼人只有在月圆之夜才会变身,而宴会那个晚上,天空只剩半轮的新月,根本不构成变身发狂的条件。贝利尔似乎在怀疑,三个狼人之所以会发狂,并不是个人原因,而是被下了某种诅咒或暗示,并放入了托伦斯塔的血族辖地之中,制造争端和血案,目的暂时不明。

叶淼不解,在他们说话时,忍不住问道:“检查狼人的尸体不能发现什么端倪吗?”

贝利尔摇头:“魔法不会一直留存在身体里,消散得很快。暗示更只是精神层面上的改变。而且,狼人族不会允许我们解剖他们族人的尸体。”

血族与狼人向来不睦,若是一方杀戮了另一方,严重起来可能会引发战争。尤其是贝利尔的身份很敏感。不过,这三个狼人本身就犯了族规,一开始就理亏了,纷争轻易得到了化解。

自从这件事以后,叶淼觉得她和贝利尔之间好像有哪里变化了,或者说,是贝利尔对她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看似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但又好像比以前更耐心温和,更喜欢调笑她。

夜晚睡觉的时候,她偷偷用枕头在床中间划下的“楚河汉界”也被他扔掉了,早上起来时会发现他将她整个人都当成了抱枕搂着。夏天的时候应该会挺舒服,天气冷的时候就真的不能忍,若不是他力气太大,再加上还是有点儿怕他,叶淼早就忍无可忍了。

吃饭的时候他以前就经常支着腮看她,现在,还会因为不明的原因自己就突然笑了起来,不知道在乐什么……不过,笑得倒是挺好看的,整个房间似乎都因此灿烂了起来。

而且,在森林中吸过她的血以后,回到古堡以后,贝利尔就不再遵循“只看不动”的原则了。几乎每隔三两天,都会咬她一次,只不过每一次都把出血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让她贫血眩晕。再加上天天都给她补血,叶淼发现她自己一点都没有变得瘦弱,反而像巫婆养的孩子一样,朝着完美储备粮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被吸血是一种很容易让人上瘾的行为。一开始带着固有印象,会先入为主地觉得疼痛恐惧。几次过后,身体会无师自通地学会放松,柔顺地让獠牙进入。看见他走近,感觉到他的气息接近,就会开始期待即将到来的潮水一样让人颤栗的快感,兴奋得脚趾头都蜷缩起来,甚至因为知道晚上又要被吸血,晚餐时就开始坐立不安,心脏兴奋得抽紧。

身心都被无形地塑成了他的形,当她察觉到时,已为时已晚,已经开始上瘾,并明白了为什么一些人类愿意付出一切,只是为了体验这种再也戒不掉的滋味。

时间转瞬就过去了十几天,她来到这座古堡里也差不多大半个月了。

最近一周,贝利尔似乎有事要忙,她还第一次看见了访客——清冷的古堡时不时有血族出入,一来到就与贝利尔在书房中一呆就是大半天的时间。他们似乎在策划什么,书房门一直紧闭着,格尔特还守在门外护卫。

他终于没空管她了,叶淼松了口气,还不知为何有了一点儿不安感——没有任何由来的,直觉的不安。她隐隐预感到,这些来城堡议事的血族是因狼人发狂那件事而来的。

这次跨族的争端所带起的血族内部的余波,远远还没有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脑洞小剧场】

三水子:他妈哒,你为什么不怕大蒜!╭(°A°`)╮

贝利尔:惊不惊喜,意不意外?:P

三水子:……滚啊啊啊!!!

☆、Chapter 65

这天的黄昏, 云霞漫天, 金红的绚烂光辉遍洒山峦, 将深绿染成了些微灰暗的褐色。

叶淼坐在古堡的花园深处一个偏僻的水池边上, 盘着腿在喂鱼,手一翻,鱼饵便轻飘飘地洒落在水波上, 惹得一条条胖头蠢鱼在摇头摆尾地争抢, 透明水花四处溅开。

脖子有点累了,她将剩下的鱼饵全都倒了下去,拍干净手, 就枕着手臂躺了下来,懒洋洋地看着火烧云慢飘而过,缭绕在黑色的塔尖上。

身后传来了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 清澈的池水浮现出了一抹波涛微荡的倒影,贝利尔站在了她头顶的方向, 低头看她:“怎么在这里睡觉?”

叶淼以躺着的姿势往上仰头, 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它们告诉我的。”贝利尔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一只蹲在他肩上的黑色小蝙蝠的蝠翼。蝙蝠好似在害羞一样, 蓦地展开了蝠翼,挡住了半个身子,明黄色圆溜溜的眼珠藏在了后方。

真是奇怪, 明明刚来到古堡的时候,她还觉得这些黑不溜秋的蝙蝠都丑兮兮的,那双小眼睛狡猾又机灵, 现在居然看出了几分可爱的味道来。莫非她的审美被吸血鬼同化了么?

“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跟这些蝙蝠交流的,难道你会蝙蝠语?”

“交流不局限于语言。”

“它们是真的蝙蝠么?”叶淼动了动脖子,想把身子转成一个更舒服的角度来看:“还是说,都是你变出来的……唔!”

池子的边缘约有一米高,由非常宽而平坦的石头修筑而成,她以一个歪斜的角度平躺着,一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来到了石头的边界,半边身子骤然失重,好在贝利尔刚好就在她旁边,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她的身体,叶淼才没有直接摔下地。

虽说离地不高,可惊魂未定之下,叶淼还是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停在贝利尔肩上的小蝙蝠被吓着了,猛地飞到了半空,扑哧扑哧地飞走了。

贝利尔摇头,扯着嘴角,语气里飘着一丝淡淡的嘲笑:“这都能掉下来?”

叶淼郁闷地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池子的边缘:“什么话,我只是思考得入神,忘了注意身边环境而已……好了,你快放我下来吧。”

贝利尔笑吟吟地说:“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抱了,不用这么不好意思啊。”

叶淼的眼角一抽:“喂,你哪只眼睛看出我不好意思了?”

“那就好,没有不好意思的话,就继续这样吧。”

叶淼:“……”

她怎么觉得自己被他绕进了一个兜不出的怪圈?

好在,贝利尔似乎也只是逗她玩玩而已,很快就将她放了下来,在干净的池边坐了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坐坐:“有样东西送给你。”

叶淼犹豫了一下,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了:“什么啊?”

贝利尔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丝绒盒子,递到了她手中:“打开看看是不是你的。”

叶淼狐疑地接过,打开了盖子,顿时愣住了——盒中放着一枚天鹅胸针,正是她被抓来的那天,在半路遗失了的那枚属于她母亲的遗物。

这是一枚陈旧的胸针,连那上面斑驳的划痕也都与记忆中一模一样,这不是仿制品或复刻品,就是原本的那一枚。

叶淼惊喜地反复翻看它的正面和背面,用指甲轻轻刮动它表面的纹路,声音隐隐颤抖:“你……这是从哪里找到的?我以为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的妈妈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不幸地沾染上了毒品,被折磨得形销骨立,意识不清。可在叶淼内心深处,妈妈仍是世上唯一抚养过她,给予过她爱的亲人。

据说这枚胸针是她那富有而身份不明的生父当年送给她妈妈的。当然,略有眼力的人都看得出来,纯以价值角度来说,这枚胸针虽然造工精致,但镶嵌在上面的宝石并不是什么值钱货,大概只是男人随便用来打发□□的小礼物。叶淼也没指望用它认亲,带在身边,只是因为它有着无可取替的纪念意义。

贝利尔看见她开心得仿佛一个在拆礼物的孩子一样,眼眸也微微弯了起来,显得十分温柔:“前几天在吃晚餐时,你不是说来到古堡以后,就遗失了你母亲给你的天鹅胸针么?我后来问了格尔特,他说你来到的那一天,手里并没有拿着胸针,我便猜测可能是落在了来路上,派人去查,最后真的在一个兜售二手货的珠宝行里找到了它。”

他的语气很轻描淡写,也没具体说是怎么找回来的,但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是不容易的。毕竟,她当时只是随便提了两句,没指望能找回来,所以也没有描述过它的样子。估计,是通过那天晚上的几个袭击了马车的年轻血族打开了口子,就这样一路往下查,又比对了二手货的珠宝行进货的时间,排除掉其它的选项,兜兜转转,最终才找到了这枚不起眼的胸针。

这个行为背后所埋藏的用心与细心,宛如暖流,彻底地温暖了她的心脏。叶淼将胸针按在了心口,问道:“贝利尔,你怎么会想到要帮我找它的?”

贝利尔侧头望她,逆着夕阳,淡淡的金光在他的面颊上跳跃,解释道:“我的母亲在很多年前就过世了,和你不同的是,当时我的年纪还很小,她留给我的一切都被家族中的其他血族瓜分得一干二净,我什么也没有得到。所以……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叶淼呆了呆。这似乎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的身世,之前,她就很好奇他到底是不是日行者,并且在偷偷猜测他的父母哪一方才是人类。现在听来,他的母亲是血族,父亲才是人类。

叶淼踌躇了一下,终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那个,贝利尔,我可以问一个关于你的问题吗?我好奇很久了。”

贝利尔点点头:“问。”

叶淼咳了一声,很委婉地道:“你……应该不是纯血统的吸血鬼,我的意思是,你的身体里,只有一半的血液是属于吸血鬼的吧?”

贝利尔笑了笑,反问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这算是默认了么?

叶淼说:“因为我发现你好像一点儿也不害怕阳光,肯定是日行者吧。”

贝利尔倒没有否认,微微一笑:“我的身体里,的确只有一半的血族血液。”

她果然没有猜错啊,是贝利尔的人类父亲遇上了他的母亲,共同谱写了一段跨越种族的恋曲。不过,人类的寿命最多百年,贝利尔怎么看都活了上千岁了,他的父亲一定也早就过世了吧。

虽说混血的血族有着不怕阳光的特殊技能,可人类的血液终究会影响血族力量的发挥。血统不纯的贝利尔可以成为密党的亲王,简直是个奇迹。唯一的解释便是,他的母亲是一个非常强大的血族,所以,她的儿子身体里即便流淌着一半的人类血统,属于血族的部分被“稀释”过后,也没能影响他的强大。

说起来,自从来到古堡以后,唯一与她透露过身世的两个人——洛特,贝利尔,都是母亲早已过世了的,这也太巧合了。

大概是因为他有着与她相似的心境,才会这么细心吧。品尝过思念母亲,却没有任何遗物可以供他怀念的难过,所以才不愿意让她也体会同样的感觉吧。

叶淼深吸口气,认真而轻声地道:“谢谢你。”

大概是不想气氛太伤感了,贝利尔伸手挑了挑她的一缕头发,挑眉道:“只有一句‘谢谢’吗?如果能接受到一点实质性的感谢,我会更开心哦。”

叶淼无语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在我们东方的俗语里,你这样的行为叫挟恩图报。”

贝利尔煞有介事道:“哦,不好意思,我的外语不太好,听不懂你们的词。”

“你……好吧好吧,给你答谢。”叶淼灵机一动,飞快地亲了自己的手指一下,然后在他的嘴角按了按,等于隔空亲了他一下:“好了,大功告成。”

贝利尔愣了愣,闷笑起来。

叶淼在一旁看着他的笑脸,不知为何,忽然有点脸热,立即掩饰般站了起来:“好了,回去吧,我肚子已经饿了。”

她走出几步远了,贝利尔才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笑着道:“淼淼,再过几天,和我一起出席一个宴会吧。”

叶淼顿住,像是没有料到一样,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

叶淼的眼神闪烁:“我还以为……经过上次的事以后,你为了防止我逃跑,不会再让我踏出这里半步了。”

这一次,贝利尔却没有再乘势调侃她“原来你喜欢被我关着”,而是忽然换了一副有点认真的表情:“你还是想离开这里吗?”

叶淼皱眉。

这个问题,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是,我还想跑”吧?可要是否认,又有点儿违心——毕竟,没有正常人会喜欢一直被吸血鬼关着,她也不可能会喜欢……

贝利尔走到了她面前,轻轻揽住了她的腰:“一直和我一起住在这里,不好吗?其实你很开心的吧。”

叶淼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双流露出丝丝蛊惑的眼睛,忽然有点儿心慌,不敢再看,低头想了想,闷声说了实话:“贝利尔,我承认,生活在这里是挺开心的,不用为生活烦恼……但是,这样的生活始终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自由。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连踏出这片森林也必须得到你的允许……”

贝利尔的眉头微微一皱,想了想,说:“周围的森林很危险,如果放你独自出去,很容易出事。我可以答应你,以后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但无论你去哪里玩,都要告诉我,我陪你去,或者我抽不出时间时,就让格尔特接送你。这样如何?”

叶淼脱口而出:“你要我一直留在这里当一个被你圈养的储备粮吗?”

贝利尔抚了抚她的脸,诱哄道:“如果你希望,可以以别的身份一直留在这里。你要知道,在血族内部,吸血的行为代表的不一定是进食,还代表了……”

叶淼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慌的滋味越来越重,整个人都有点儿不对劲了,连忙推开了他,定了定心:“你的假设不成立。怎么可能‘一直’啊,我可是会生老病死的人类,也不想变成没有味觉的吸血鬼,你则是不会老的吸血鬼。”

“这样……”贝利尔若有所思,自言自语:“也就是说,如果我是人,你的顾虑就消失了?”

远离了他,似乎也从那种不可自控的磁场里挣脱出来了。叶淼整了整衣服,没有将他现在说的话放在心上,随口道:“这不是没有如果嘛,你又不能重新出生一次……好了,回去吧。”

*

三天以后,贝利尔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带她出席了一个宴会。傍晚时分,侍女们就开始给她梳妆打扮,扮相比上次更要正式,黑发都被精心地绾了起来。毕竟这一次的宴会并非交际酒会,而是密党内部的一次聚会。

夜晚七点钟,他们准时出发。

这一次的宴会地点,并不是上次的那个剧院,而是一座位置更加隐秘、更华贵不凡的石头庄园。格尔特驾车穿过了漆黑的铁门后,还往前行驶了很长的一段路,两边都是整齐而阴森的树木,快十分钟,才抵达宴会厅大门下的阶梯。

叶淼挽着贝利尔的臂弯进去,见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过来行礼,还顺带向她行了吻手礼。次数多了,弄得叶淼怪不自在的,脸都有点儿笑僵了。

唉,如果不是贝利尔,自视甚高的血族怎么可能会对一个人类行吻手礼呢?她的脑海突然飘过了一句不太合时宜的话——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然,也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掠过眼前,比如上次想要强行给送一个女孩给贝利尔的元老——缪克斯。

以他为首的几名年纪稍大的血族站在了水晶灯下,神色略有点阴沉,在仰头饮酒前,彼此交换了一下视线。

这里的守备比上次要森严不知道多少倍,也绝不会恰好有一辆运酒车供她逃跑了。同时,也出于彼此关系缓和的原因,贝利尔似乎并不担心她会逃跑。宴会开始没多久,他就直接放她自由活动去了。今晚出席的血族都知道她是亲王殿下带来的人,对她尊敬有加,必然不敢找她麻烦。

叶淼好奇道:“那你呢?”

“我有点事要去二楼商议,转头就回来。”

叶淼目送他和几个元老一起走入了二楼的一个房间中,也没想太多,晃到了提供食物的餐桌边大快朵颐。

吃饱后,时间也过去快半小时了,抬头望二楼,贝利尔进去的那个房间的门依然紧闭着。

宴会厅中都是吸血鬼,虽然知道他们不会做些什么,也不敢过来搭讪,但作为人类混在他们中间,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尤其,还要迎接他们好奇探究的视线,简直让人发毛……

叶淼拐了个弯,决定去花园里透透气。

夜空清朗,花园的一株大树下有一张藤椅,叶淼端着一杯果汁,打算坐下歇歇。谁知才刚坐定,身后的草丛中忽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活物在里面。

叶淼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眯起眼睛,往身边错开了一步,顿时吃了一惊。

草丛里伏着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额角糊着鲜血,看不清年纪。一簇闪闪的银光在他腰带上闪过。

叶淼定睛一看,难以置信地发现那是一把银手|枪。

也即是——传说中,专门用来猎杀吸血鬼的武器。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啦!!!目录标题被和谐了,加个分隔符_(:з」∠)_

☆、Chapter 66

随身携带着银手|枪, 还晕倒在了这个地方,怎么想都不可能是血族, 而更该是吸血鬼猎人吧?

能混进被无数血族重重把守的密党内部宴会,这个猎人也算是本领不小。就是不知道他的额头是不是因为行踪暴露而被吸血鬼打伤的。不过, 在刚才的宴会上, 她倒是感觉不到外面有骚乱发生。

直觉告诉叶淼, 在这个复杂的地方多管闲事,很可能会给自己惹祸上身,可想到这人是她的人类同族,她也没法视若无睹、直接走开……左右环顾了一周, 确定没人注意到这边,她才轻手轻脚地跨进了草丛里, 蹲了下来。

这个家伙身体有温度, 也有呼吸, 果然是人类。

她收回手,又皱着眉拾起了一边的银手|枪。

银亮的枪身上刻着精致的十字纹。上一次,她在森林里已经摸过真枪了,凭借此刻手中沉甸甸的重量, 她就知道这是真家伙。

就在此时,这个昏死在地的男人忽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睁开了眼睛。一醒来就看见一个黑黝黝的人影蹲在自己旁边, 他猛地倒抽一口气,瞬间就翻身,从地上弹了起来。

叶淼都还没说话, 眼前一花,没拿稳的银手|枪已被对方夺走。枪身旋转,枪口瞬间调转过来,下一秒就顶在了她额头中央,叶淼僵住了。

唉,直觉果然是准确的。她刚才就不该多管闲事……

行云流水的动作似乎只是这男人的本能反应。他维持着虚扣扳机的动作,仍旧跪在地上,喘了几声,才慢慢定睛,发现了眼前的女孩,好像并不是吸血鬼,迟疑地顿了顿,沙哑道:“你是……”

叶淼稍微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以尽量平和稳定的声音说道:“先生,你可以别一醒来就用枪指着我的头吗?我不是吸血鬼,只是散步时发现你倒在了这里,来看看你什么情况而已。”

上下一看,这女孩的确是人类,也没有任何武器傍身,男人凌厉怀疑的目光缓和了些许,慢慢放下了银手|枪,将它塞回了枪套中,颓然坐回了地上:“很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刚才以为你是吸血鬼……我的名字是罗伊,你呢?”

他年约三十岁,有一张纯男性气质的脸庞,粗眉压着深邃的眼,下巴方正,遍布暗青色的胡桩。靠近颧骨的位置横着一道陈年的伤疤,从额角的伤口流出的血凝固在上,使他看起来有一丝狰狞。他的身材亦是孔武有力,凭借他坐下时的高度,以及腿对折起来时膝盖的位置就知道他远没有贝利尔高,但块头却要比贝利尔壮硕厚重很多,让人联想到了某种攻击性强的熊类。

这个形象很难与“英俊”、“高贵”等词挂钩,可若是套在一位身经百战的吸血鬼猎人身上,就显得很合适了。

叶淼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迟疑道:“你是吸血鬼猎人吧。”

罗伊警觉地眯了眯眼,点了点头。

“我想说的是,你这个地方的伤口带了很多血,需要尽快处理。”叶淼假装看不懂他的怀疑,指了指自己的额头上同样的位置:“如果还不把血彻底擦干净,应该很快就会有吸血鬼找到你了。”

“没关系,我用了止血粉。”罗伊拉开外套,拍了拍腰间的一个袋子:“往伤口上撒上一点,可以消减去血的味道,在黑夜中隐形。虽说瞒不住高阶血族的鼻子,但足以让大多数低阶血族都没办法闻到我的气味。”

叶淼恍然。

这个宴会里,有很多出身不凡的血族,鼻子灵敏也绝对不在少数,不过,他们都聚集在宴会厅里,离这里比较远。而且,晚宴会给客人提供食物——一杯杯新鲜的血液。这些血的味道,轻易就将罗伊的味道掩盖混淆了。怪不得他躺在草丛里也没被发现。

罗伊问道:“你呢?你是人类,为什么会出现在吸血鬼的地盘里?难道你也是被那些吸血鬼抓来当食物的人类?”

叶淼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为什么要用“也是”这个措辞?

难道说,他还认识另外一个被吸血鬼抓来做食物的人么?

她这一下迟疑,罗伊自动理解为默认。得知她是被抓来的羔羊,而不是自愿追随血族的人类,罗伊明显松了口气,毕竟前者出卖他的可能性比后者低很多。他叹息了一声,终于把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我的妹妹也和你一样,被吸血鬼抓住了,我今晚是来救她出去的。根据我查的消息,她目前受控于一个叫做缪克斯的高阶血族。对了,你之前有见过我的妹妹么?”

说罢,他描述了一下自己妹妹的长相。叶淼在脑海中很快幻化出了在上一次的酒会中,那名被元老们献给贝利尔的人类女孩。

原来那个女孩就是罗伊的妹妹。这也太讽刺了,一对兄妹,哥哥成了吸血鬼猎人,妹妹却沦为了被吸血鬼互相赠送的礼物。

叶淼不解道:“有你在,你妹妹为什么还会被吸血鬼抓住?”

“说来话长,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我跟着父亲过,妹妹就跟着母亲过。后来她们两人和我们父子断了联系,还离开了家乡,之后十年都杳无音信。不久前,我机缘巧合下遇见了母亲以前的朋友,才知道她们当年搬到了托伦斯塔,我母亲早已过世,妹妹则不知所踪。费了很大功夫,我才查到母亲当时的死和密党一个元老的秘密行动有关,我的妹妹在事发当晚就被他们带走了,一直关到现在。而且,今晚她将会被带来这个宴会上。”

冒险潜入虎穴,只为营救亲人,这个叫罗伊的家伙也许鲁莽过了头,但不失是一个重视亲情、本心不坏的人。

“于是你就来救她了?”

罗伊点头:“不错,平时她被藏的地方更难进入,即使进入了也很难带着她离开,今晚反而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机会了。”

“那你见到她了吗?”

罗伊的眼睛黯了黯,神色有点复杂,沉声道:“见到了,可是,她不愿意跟我走。那些可恶的吸血鬼给她洗了脑,也有可能是威胁了她,她现在满脑子就是侍奉她的吸血鬼主人,还劝告我留下,我们起了点冲突……”

叶淼瞥了一眼他额头的伤,突然明白了:“你头上的伤,是你妹妹打的么?”

罗伊默认了,手指无意识地伸展,又神经质地捏紧:“她只是一时错手而已,在听到走廊有声音传来时,她还很紧张地催促我离开,到现在也没有惊动任何吸血鬼,可见她一定帮我隐瞒了行踪。我不能让她继续和吸血鬼待在一起,不然何时丧命也是未知数,今晚一定得带她离开,之后再好好和她谈谈,我相信她只是一时被迷惑了,不然怎么可能认贼为主。”

如今,确实有一些人类在与血族相遇过以后,被后者的美丽、地位和财势折服,不惜与家人反目,也要追随血族。在先前的酒会上,叶淼曾亲眼见到,罗伊的妹妹在知道自己要被献给贝利尔时,并没有露出半点不情愿的情绪。估计,她是不会再听罗伊这个十年没见过的哥哥的话了。

叶淼摇头:“你现在可是伤员,要怎么带一个不合作的人出去?难道你要把她打晕了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