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洪军一愣,然后问我说:“你的意思是,咱们传点假消息出去,让对方觉得这位官员又来了?你疯了是不是?这件事要是传到人家当事者的耳朵里怎么办?咱们算老几就敢去造人家高官的谣?”

我摇摇头,算了算时间,此刻距离案发当天虽然已经有十多天的时间,但如果真的能够无阻力地做这件事的话,时间应该是来得及的。再晚的话,或许凶手会潜逃,到时候就真的难查了。

我花了很长时间去说服杨洪军,最终他还是同意了。我能够理解他的谨小慎微,毕竟他还要在这个圈子里生存,无缘无故去得罪一个官员,这对他的影响其实是会很大的。杨洪军答应我,第二天就跟本地警方阐明这件事,对方如果愿意这么做,咱们才敢做。

本地警方在听了杨洪军的阐述之后,一开始是拒绝提供协助的。甚至有些激动的市局警官开始质疑我们三人此行的目的,究竟是来解决问题,还是来制造麻烦。杨洪军的苦苦劝说,并强调这可能是现如今我们唯一的调查方向后,市局的一位领导才决定帮我们这个忙。

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因为我们要撒下一个弥天大谎,这个谎言是对老百姓和社会人员而散布的,不能传到省里其他官员的耳朵里,万一人家这个官员是个好官,那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这是一个疯狂的举动,散布消息的行动由马天才配合警方去实施,而我则会跟杨洪军一起,入住那个被我们散布消息的假房间里。如果凶手的目的是针对这名官员,那我们在高度戒备下,应该是会察觉到一点迹象才对。

几天后,我和杨洪军在警方的接应下,进入了那个房间里,静静等候。

第49章 电话

当地警方冒着风险协助杨洪军的工作,甚至以市政府的名义给酒店下发了接待通知,酒店也在大堂醒目的位置摆放了一个展架,上面写着欢迎省某局某领导班子入住下榻的标语,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除开我们内部人员之外的所有人都相信,这个官员是真的来了。

为了制造这个效果,本地警方提前了三天在酒店秘密布置。而我和杨洪军秘密进入预先安排好的房间,其实是在第一天就入住了。到达酒店后我们没有做什么战术布置,先前那些需要掌握的材料,统统都用手机拍摄了下来,以便随时翻找查看。而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待在酒店房间里,和场外监视的便衣警察里应外合。倘若真正的凶手此刻也正在关注这件事的话,那么他能够顺利查询到的消息,就是那位“官员”所住的房间,就是7001号房。

而实际上7001里,此刻住的是我和杨洪军。7001的房间格局和先前那两个死者的房间格局一模一样,只是楼层不同,我们特意选择了这一间,也是为了能够更好的掌握房间内部的情况,例如是否有可能被凶手从远处的高楼用望远镜观察等,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个监控的死角,我们可以很顺利地从7001穿过走廊进入对面的7002,而监控的角度是拍不到的。

前面三天的布控和等待途中,除了偶尔会下楼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之外,我们几乎没有出门。我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也不像个警察,所以跑腿这种事一般都是我在做,而我几次上上下下,也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个酒店。

酒店的大堂正对面就是一条宽直的马路,但就如同网上那些传闻一样,这里虽然路很好,附近却没什么商业,所以我们的生活所需,就只能够在酒店不远处的一家家庭作坊式的小卖部里解决。酒店大堂比较宽敞,装修也很豪华,服务台里每次都坐着三到四个接待员,门口有一个戴着白手套的门童。大堂正对着前台的有一片小小的休息区,三三两两地坐着人,但我知道,这些人里混入了我们的便衣警察。

上楼去到各个楼层一共有两部电梯,不分高区低区,进入电梯需要刷房卡后才能够按楼层,不难看出,酒店的安保措施做得还算比较完备的。如先前那些警察的调查一样,电梯边上那个应急通道的门是被锁死的,除非有钥匙从内侧打开,否则根本无法进入。

我不敢在外面呆太长时间,害怕引起谁的警觉,因为如果这个凶手相信了那位官员会来入住的话,那么他也一定会仔细观察调查,所以每次出门买东西,我都尽可能买多一点,还得装作没什么事发生,我只是一个寻常住客一般。但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对酒店的结构和基本布局,也算是了然于胸了。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也就是我们预先放话说那位官员会入住的时候,我和杨洪军的正式工作就算是拉开了序幕。当天下午无任何异常,我和杨洪军饿着肚子等着外头的便衣民警跟我们通气消息,而对方传回来的依旧是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人进出酒店,一切正常。

这种等待是非常被动的,尤其是当我们无法预判结果的时候。此刻的我们孤注一掷地在赌博,我们甚至没有确切的消息去证明凶手是否真的潜伏在附近,是否真的得知了这一消息,又是否真的相信了我们散布的消息,是否已经上钩。

这一切我们都不知道,可谓是一场豪赌,但我们也并非全无优势,因为凶手也不会知道这次的协办人是一个外省的警察,更加不太可能察觉到,我们对他的怀疑点,集中在凶手和那个官员的身上。

就这样一直等到了第二天中午,一切太平。我饿得实在受不了了,而这一晚我和杨洪军轮流睡觉以防万一,以至于我也没能休息好。在饥困交迫之下,我提出要不然我先前买点东西回来吃,凶手如果真的在附近的话,晚上都没什么动静,白天只怕可能性更低。

而实际上我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是认为这个计划已然失败了的。我有些沮丧,大概杨洪军也猜到了我的想法,经过一个晚上的蹲守,他也察觉到这个计划虽然周密,但是在考虑上我们有过多乐观和想当然的估计。于是他点点头说,不必你一个人去了,咱们俩一块吧,出去后,就告诉外面的便衣警察,咱们还是换个方向进行调查吧。

他的言下之意,实际上也是在告诉我,他也觉得没戏了。杨洪军让我等他几分钟,他上个厕所咱们就出门,于是我瘫倒在床上,稍作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电话响了起来。

按照过去几天的经验,此刻的时间差不多是中午,应该是酒店前台的服务员打电话来询问是否需要续住或者是否需要安排打扫卫生之类的,因为之前的几天每天都打过类似的电话。我想也没想就把电话接了起来,可是电话那头并没有传来前台小妹那温柔好听的声音,而是传来一阵嘈杂的杂音,接着好像是一个什么东西的按钮被按下了,那个声音我很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但突然之间却没能够一下子回想起来。

当我正感到有些纳闷,打算直接开口说我们不需要打扫房间,电话里却传来一阵舒缓的音乐声。

这是一种类似以钢琴曲的纯音乐,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段曲子,如果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听一下,应该能够很快就入眠。于是我当时心想会不会是酒店的接线员给我们房间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跳了线,进入了什么语音系统之类的,就好像是我们平常打电话会听到的彩铃一般。

于是我正打算挂掉电话,一个非常好听,非常温柔,听上去岁数很年轻的女人的声音传来:“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打扫房间卫生吗?”

她的语速很慢,并且伴随着一阵非常明显的回音。我顺口答道,不需要打扫…可是在这个“扫”字还没有说出口的时候,对方似乎是故意不等我说完,然后用完全有别于先前那种慢吞吞温柔的语速,转而用一种声音不大,但语速很快吐词清楚的方式在电话里说道,如果你不需要打扫房间,请你现在就走出房门,走到电梯口,旁边有一道门,顺着门内一直下楼,直到无路可走为止。在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会挂上电话出门。

怎么说呢,在一开始的时候我实际上诧异了一下,心想这打扫卫生哪来那么多废话呢?可到后面我却把她说的所有话都记在了心里,并且觉得这么做才是应该的。

我必须强调一点是,如果正常人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或许会觉得不可理解,甚至骂一句神经病就挂上了电话,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耳朵里听着那种舒缓的音乐,在这个女人一前一后两种完全不同的语态之下,我竟然发自内心地觉得她的话说得很有道理。然而这种所谓的“有道理”却是那种顺耳自然的,完全不加考虑的方式。

就好像是我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老师说什么我就做什么,老师让我吃饭我就吃饭,让我睡午觉我就睡午觉,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而是这样的想法在老师面前就不再重要,于是索性不想了只管照做就是。

这个女人在电话里把那句快语速的话再度重复了一边,然后突然又放慢了速度,缓缓地说道:“一…二…三…”。

“三”字话音刚落,她好像在电话那头打了一个响指。于是我身体开始不由自主,且没有觉得任何不对劲地,就挂上了电话,转身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这是一种我从来没经历过的,非常奇妙的感觉。我的神志非常清楚,但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就好像灵魂和肉体在那个时候突然分离,然而我却没觉得这种分离有什么不对劲,反而觉得挺舒服的。这样的感觉跟喝醉酒不同,喝醉酒是神志糊涂的,而我却能够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画面我的每一个动作,只不过这些动作并非我脑子对身体下达的命令,而是身体自己控制着自己一样。

在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杨洪军恰好从厕所里出来,他一边提着裤子,一边问我上哪儿去?我很想回答他,我现在要打开门走到电梯口顺着楼梯一直往下走,可是却无法出声,径直朝着门边走去。杨洪军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警察,一下子就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于是他伸手拉我,我虽然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但在他拉拽我的时候,我却没有伸手去反抗。于是他就好像是在拉着一头想要挣脱的牛,但牛却没有回身去顶他一样。

虽然我是年轻人,但我却不如杨洪军那么强壮,他很轻易就制服了我的身体,但却无法控制我的神志。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到的,一下子把我扑倒在地,接着顺着我的衣领朝背后的方向扯下了我的衣服,一下子把我的手用衣服给束缚住了,接着就将我朝着厕所里拉,然后不由分说,就将我的脸朝着马桶里的水按了下去。

我正搞不懂为什么要把我按到马桶里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杨洪军好像刚刚才在马桶上拉了泡屎…

想到此处,我顿时好像是开窍了一样,手脚都开始玩命挣扎,但还是在马桶里呛了几口水。

第50章 催眠

手脚的挣扎牵动了我全身绝大部分的神经,嘴里和鼻孔里猛烈灌入的水一边呛着我的喉咙,一边刺激着我的鼻腔,虽然我心里宁可相信马桶里的水是干净水,但还是有股子杨洪军刚刚拉完屎的臭味,这让我无比恶心。只不过反倒是因为这一次猛烈地挣扎,让我的意识一下子恢复了正常。

杨洪军当然不是想要把我溺死,而只是为了让我清醒过来。或许先前我打算出门的时候,那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已经引发了杨洪军的警觉,又或许杨洪军在这几天时间里,思考过无数次这个凶手的犯罪手段,是怎样才能让先前的两个死者莫名其妙突然好像丢了魂似的,做出那些耐人寻味的动作。

是的,此刻清醒过来的我,好像也渐渐明白了。我刚才莫名其妙的听话,以及先前那两名死者的行为,统统都是因为刚才那一通古怪客房电话――我们是被“脑控”了。

这是我新学不久的一个词儿,感觉还是很高大上的。在网上有很多关于“脑控”的说法,那种感觉有点像是被洗脑,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甚至不会有任何反抗或者反抗的想法。当然这是网民间对于这种手段的一个称谓,在医学上,它有一个更加专业的名词:催眠。

我当时在一阵呛水后就立刻清醒了过来,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一阵不可思议,可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一切的时候,杨洪军似乎也只是摸索对了方向,而不明白我究竟为何会做出这个举动,一边按着我的肩膀,一边拍打着我的脸颊,嘴里还喊着:“凯子!凯子!你清醒了吗?”

我特么当然清醒了,否则你来呛几口大便水试试?当时的情况来不及跟杨洪军就此事撕逼,因为朝着卧房的方向指了指对杨洪军说道:“你现在打电话到前台,语气严肃一点,告诉他们某领导正在睡午觉,接到一个骚扰电话,打扰了领导的休息,要他们核查!杨警官你记住!一定要打前台的电话!不要打总台的!”

说完我咳嗽起来,毕竟呛水的滋味实在难受。杨洪军听到我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我的意思。首先这通回电是为了告诉酒店前台我们接到一个骚扰电话,虽然还无法确定告诉从酒店内部打出的,但是这样一来就能够明确的告诉对方,我们认为这是一次骚扰事件,并且我们的人并未因此受到影响。

之所以要杨洪军打前台而非总台,是因为以这几天的观察来看,即便是晚上前台也会保持着至少两个前台人员,此刻是中午,通常是四个人左右。假如刚才打电话来催眠我的那个人是前台的工作人员的话,她应该很难做到用这种奇特的语速催眠我,而不被周围的其他人发现。所以杨洪军这个电话打出去,前台接到消息后,就会传开,这样一传开,这个真正打电话的人就会知道她的这次催眠是失败了的。

第三,要对方核查来电,是为了锁定拨打电话的位置。这虽然是个老酒店,但是经过改建后也引进了一些新的设备和系统。酒店的电话系统通常是内线转外线,而内部通话只需要拨打房间号或者短号码即可,说不定还不产生通话费。而外线打进来的话,肯定是需要先经过总台或者总机再转房间号,才有可能打到这部电话上来。如此一来,想要追查打来电话的号码,应该是难度不大的。

杨洪军刚走到床边准备打电话,我突然想到点什么,于是赶紧让杨洪军停下,我自己来打这个电话,反正都是冒充领导,我自己来说不定还更像一点。而我让杨洪军立刻通知市公安局的人查一下当初那两个受害人出现异常举动的时间里,打到那个房间里的所有电话号码,看看是否和今天这个号码能够重叠上,如果是这样的话,基本上我们就能够确定,这个靠催眠杀人的凶手,此刻就在酒店之内。

正所谓,一通百通。我们原地打转了很长时间而没有头绪,就如同在一个气球里不断地吹气,已经让气球鼓胀到即将爆炸的临界值。而这个时候,任意一点轻微的外界刺激,都有可能造成这个气球的爆裂。爆裂的时候,长时间积累在气球内的气体,就会争先恐后,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裂口迸发而去。

此刻我们就处在这样的阶段,当我和杨洪军认定这次杀人的手段是用了催眠之后,短短时间里,先前我们遇到的种种瓶颈,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首先我们住的这个房间对外宣称是某官员领导在住,那就是说凶手的目标此刻看来应该就是那位官员。而经过早前马天才的打听,这个官员似乎作风并不正派,甚至是有过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或者侵犯了他人利益的事,才会导致杀身之祸。相对而言,马天才当初的推测是非常准确的,即便是细节上可能有出入,这就需要抓到对方后调查才能够得知。

其次,最早那两个受害人的尸体是在酒店地底排污管道里发现的,经过警方调查这个排污管道,想要进入到这里只有两个途径,一是从酒店外部某处的其中一个窑井盖里进入,但那看上去不太现实,因为如果从这里进入的话,需要先进入化粪池,再从化粪池顺着管道往上爬,才能进入这排污管道里。除非是有专业的工具,否则根本不可能。而另外一个则简单多了。这种九十年代的老楼使用的地下管网系统都是老旧的一套。地下管网除了排污的功能之外,还兼备着泄洪的功能。所以平日里这个排污管道是不会使用的,而进入这个排污管道,可以从酒店内部,负三楼配电室的地下室进入其中。

于是这就证明了这样一个问题,先前控制起来的那个有杀人嫌疑的电工,在供词当中提到,自己曾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会儿瞌睡。而这个“打瞌睡”的时间,应当就是两个受害者从他身边经过而进入排污管道的时间。很显然的是,电工当时并不是在“打瞌睡”,而是被人催眠了。

我想到此处,虽然嗓子里鼻孔里都还在难受,但心里还有些兴奋,觉得对方这样的犯罪手段,简直就是太绝了!

于是我在心里描绘了一个剧情:凶手当初打电话到受害者的房间,进行电话催眠。受害者是两名,可是电话只能有一个人接听,那就是说对方先催眠了第一个受害人,让这个人按下了免提,接着催眠了第二个人,也就意味着凶手在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其实是知道房间里住了两个人的。然而刚才打到我们房间里的那个电话内容并未有提到让我按免提或者转而对他人进行催眠的手段,这就是说凶手是真的相信现在这个房间里住着的只有那位“官员”一个人,而不知道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能够得到这样准确的消息的,一定是酒店内部的人,只有他们才能知道房间里到底有多少人。而我让杨洪军停下,自己来打这个电话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如果杨洪军冒充这位“官员”的助理或秘书的话,是很容易就穿帮的。就算是没有穿帮,也会引发凶手的警觉,继而去核查到底住了几个人,所以还不如我自己打,顺便让对方知道,这次催眠是失败的。

压着嗓子打完电话后,我把我的分析迅速告诉了杨洪军,杨洪军说这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并且他分析,当初那两个受害人受到控制后出门在电梯口做出种种奇怪的举动,应该是在为凶手争取犯罪时间。因为凶手在打完那通电话之后,需要先去到配电室对那名电工进行一次催眠,这样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杨洪军赞叹道:“此人心机之深令人恐惧,而且这是一起多重犯罪,是用了一些看似无关的犯罪手段,而混淆警察办案的时候,对凶手真实犯罪意图的曲解。这次可真是多亏了老马,他当初给出的推测,歪打正着,把我们带到了正确的调查方向上。”我点点头,如果说这些日子以来我对马天才的厌恶感大过喜欢的话,此刻我可真是太喜欢他了。

很快场外的警察给杨洪军回了电话,告诉杨洪军先前案件里打到受害人房间里的电话号码是酒店的一个内部号码,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这个号码所在的电话机在哪个地方,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号码和刚刚打到我们房间里的那个号码,是同一个。

这又是一个重大的发现,若是说先前只是有强烈的怀疑的话,那么此刻几乎就完全确定,凶手就是酒店内部的人员,至少对方此刻就在酒店之内!

杨洪军告诉对方警察,让埋伏在周围的警力资源一起出动,立刻封锁这栋酒店大楼,不要让任何人进出!

第51章 排查

杨洪军刚刚一部署完,我立刻趴到窗口去看。我们的房间窗户望出去,酒店大堂外的弧顶恰好在我们斜下方45度角的位置,之间停在不远处的几辆车上下来了七八个人,都是身着便衣打扮,一窝蜂似的快速朝着酒店走了过来。我知道,这些都是市公安局的协办民警。而杨洪军的吩咐下,车库入口,酒店后厨的门,甚至包括那个连接化粪池的下水道窑井盖,都有人把守。

这个凶手除非插上了翅膀或者跳楼,否则根本不可能从酒店里逃走。

尽管杨洪军曾经也胸有成竹地对我说过类似的话,但我不是杨洪军,且此刻身在现场,所以我有足够的把握。

在杨洪军挂上电话之后,我告诉他:“那个凶手在电话里对我说,让我出门就直接朝着电梯口边上的那个紧急出口进去,一直下楼到走不动为止,杨警官,这说明什么了?”

杨洪军楞了一下说道:“这说明凶手在挂上电话之后,就在紧急出口楼梯的底楼等着你!”我说那咱们还愣着干什么,对方既然这么吩咐,自然现在楼道里的那道门是打开着的,咱们赶紧堵门去啊!

于是我和杨洪军立刻打开门朝着电梯口跑了过去,杨洪军为了执行这次任务,特别从市公安局申请领来了一把手枪,此刻也拔了出来,拉开枪栓,看样子他也知道,对方是个催眠高手,如果等下和我们正面遭遇,见机不对,先开枪示警。

我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身手不如杨洪军好,于是杨洪军冲在我前面,我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杨洪军一边快速下楼,一边在电话里指挥正在大堂里蹲守的警察,现在可以亮明身份,让服务人员开门到楼梯底层抓人去!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看样子还真是真理。不光是下山难,下个楼梯也不怎么容易。在只有一盏应急照明的昏暗灯光下,我和杨洪军快速地朝下,我几度都因为看不清梯坎而差点摔倒。从七楼到一楼,也就用了两分钟的时间吧,但是我们知道,目标此刻在负三楼或者负二楼,那里没有人,这就是对方选择的作案地点。

然而在下到负一楼和负二楼之间的时候,楼梯转角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嘴上忍不住叫喊出声来。杨洪军也是吓了一跳,立刻举起了手上的手枪对准对方,仔细一看,才发现此人是杨洪军刚才通知去底层抓人的那位便衣警察。

见到杨洪军举起了枪,便衣警察赶紧说道:“杨警官!你看仔细了!是我!”杨洪军这才放下了枪,一把将对方抓到跟前问道:“不是让你去底下抓人吗?你怎么反而往上面跑?你抓的人呢?”

那位便衣警察虽然警衔不如杨洪军高,但他毕竟是这个地方市公安局的办案民警,于情于理,都不受杨洪军的指挥。于是他一下子拽开正被杨洪军抓住衣服的手,对杨洪军说道:“杨警官,这人是你说抓到就抓到啊?我在接到你电话后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一个人都没有,我都找了一阵后,害怕嫌疑人顺着楼梯往上逃走,这才追上来的!”

我一听奇怪了,我跟杨洪军可是从七楼风尘仆仆地追下来的,这个楼道平日里是封闭的,我们下来的途中连半个人都没看到过,难道说我判断错误了?我们一厢情愿地以为凶手在地下室,难道说对方压根就不在那儿?那凶手催眠我要去那儿干什么?

等等,催眠?

想到此处我立刻问那位便衣警察说:“你确定你刚才一个人也没看见,还是你看见了然后又忘记了?”情急之下,我的声音有点大,在狭窄的楼梯里形成了阵阵回音。那位便衣警察一愣,错愕地望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接触到“催眠”这个学问,虽然我不知道被催眠的人在醒过来之后会不会下意识地把这段记忆遗忘,或者说凶手刚才和这位警察已经有过一次正面遭遇,但是由于便衣警察并不知道对方是催眠高手,很可能几下就被对方指挥上了楼,然后忘记遇到过自己的这件事了。

杨洪军大概跟我想到了一处,他把枪放下来说道:“这位同志,我们这次追踪的凶手是一个懂得催眠术的人,你一定要好好回忆一下,从你进入这个楼道起,除了我们之外,还有没有遇到过其他人?哪怕是一点点印象也好!”

那位警察看到我和杨洪军都这么问,于是开始卖力地回忆了起来,想了想觉得似乎没有遇到过,但是从他的表情来看,却又不那么确定,不知道是被我和杨洪军一下子给问懵了,还是真的就如同我们猜测的那样,这位警察不按照杨洪军的命令开始顺着楼道往上走,根本也就是那个凶手对其施展的催眠术。

杨洪军见对方想得都快要怀疑人生了,于是转头对我看了一眼,然后微微摇头。我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是如我们猜测的那样,凶手是催眠了这位警察,那么此刻我和杨洪军即便是追到了最底层,估计也没办法找出那个凶手来,更糟糕的情况,我们甚至还有可能再被催眠一次。

于是杨洪军摸出电话来,打给在酒店大堂的其他办案民警,让他们一方面控制所有人的进出,包括在酒店里入住的客人,一律不准外出。另一方面,他还让那位民警把现在酒店正在当班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集中起来,等他去问话。

此时此刻,我们也算是给那位凶手亮了牌了。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遮遮掩掩,将这些人集中起来也好,人这么多,对方再是高手,也不至于全体催眠,总能有人制止对方的。于是打完电话之后,杨洪军对这位便衣警察说道,七楼的楼道门现在是打开的,你就到那个地方去守着,注意任何经过的人,发现可疑现象,立刻抓了再说!

而我则跟着杨洪军从一楼的出口,进入了酒店大堂内。

大堂内门童和保安还有前台的那些服务员,都已经被警察叫到了休息区,一个个脸上充满错愕的表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其中一个女孩子还哭了起来,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身穿警服,大概她认为我们这些都是抢劫犯,要打劫吧。

杨洪军走到这些人身边,问其中一个民警说道:“工作人员都来齐了吗?”那位民警说:“还差几个保洁人员和巡楼的服务员,已经通知了,应该等一下就到。”杨洪军点头说:“那好,我们等着。”说罢就一屁股坐在这些工作人员对面的小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抱着翘起了的那条腿的膝盖,双目来回在这些工作人员的脸上游走观察着。

我听说在他们警队里有一种专门的侦查手段,主要就在于观察嫌疑人的表情神态,捕捉一些细微的神情。虽然我不知道这具体是那种方式,但是我却清楚地看到,这些工作人员被杨洪军那双有着犀利目光的眼睛看得有些发毛,好几个都忍不住躲开了他的视线,不敢与他四目相对,但这并不能说明对方心虚,也许是这番阵仗吓坏了她们。

几分钟过后,又来了几名工作人员,这时候领班的工作人员翻着今日上岗表,然后对警察说道,这下人都到齐了。杨洪军从她手上接过上岗表,脸色铁青,他平日里本来就不苟言笑,现在垮着一张脸,看上去更是让这些小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

只听杨洪军对领班的那个工作人员说道:“你们今天当班的这部分人,互相都认识吧?”领班点点头,不明白杨洪军这话什么意思,于是补充道:“有些因为工作岗位不同,可能不是很熟悉对方,但是人肯定是都认识的。”

杨洪军说道:“那好,这位同志,麻烦你带个头,配合我们的调查。”他顿了顿说:“现在请各位在我们面前站成一排。”

这些工作人员于是就齐刷刷站在了杨洪军跟前,就好像领导要训话一般。

杨洪军指着站在左侧靠头的那个工作人员说道:“从你开始,你告诉我你左手边的这位同事是什么时候来酒店工作的?然后她的左手侧的人,则来回答你说得对不对,一个挨着一个来。”

杨洪军这招可算是够狠,想必以前对付那种团伙犯罪,他也常常用这招吧,一来是当面对质,不留给对方过多的考虑时间,二来是如果前后说法不一致,就很容易找出漏洞来,三来,还不让对方有串供的任何机会。

只听第一个小姑娘说道:“我右边这个叫王芳芳,是去年下半年的时候来的。”王芳芳左手面的那个姑娘说道:“是这样的没错。”紧接着该王芳芳说,以此类推,每个人只说两句话,一句对方是什么时候入职,一句对或不对。

就这样,这种别开生面的“审讯”持续了十几分钟,其中当然有入职时间比较晚,而不了解身边这个同事情况的,杨洪军也只是暗暗记下来,没有表态。

其中有一个小女孩,看上去挺镇定的,他的到职日期,引起了杨洪军的注意,同时也让我心生怀疑。因为她来这个酒店工作的时间,也正是不久之前,那对小情侣遇害的那段日子。

第52章 发现

杨洪军问这个小女孩说:“你是最近才到这个单位里来上班的对吧?你对于前阵子发生在你们酒店的一起失踪案――最后定性为杀人案的事情有多少了解?”这小女孩听杨洪军这么一问,有些错愕,她表示她的确是前不久才入职,来了没几天就发生了那个案子,大家都很害怕,除了警方公布的内容之外,别的她也不清楚。

这时候领班凑过来说:“警察同志,事情的确是这样的,这个小女孩是我们前阵子新招聘的一批员工里的其中一个,除了她之外,我们这位门童,还有这位楼层经理都是同一时期招聘的。”说完他指了指其中那个门童和另外一个比较年轻的女性。

杨洪军问道:“你们当时是怎么发出社会招聘的?这几位员工在此之前的工作都是做什么的?”领班说道:“不是做的社会招聘,因为空缺的职位并不多,于是就在附近的校园里联合学生会做了一次校园招聘,主要针对需要实习机会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于是我朝着领班说道这三个人看了看,除了那个门童看上去没刮胡子有点出老之外,另外两个女孩子都看上去很年轻,若不是这身看上去好像西装一样的制服,还真是大学生的模样。而且在刚才杨洪军开始盘问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原本有些淡定的她竟然开始慌张了起来,大概是不明白杨洪军为什么会单单只问了她,更加不明白为什么会提到当初那次失踪杀人案。

她可能是觉得杨洪军已经在怀疑自己和这起案件有关系了,她才有些慌张吧。

杨洪军说:“那既然过去没有工作经验,那你们在学校里都学什么专业出身的?”三个人的回答分别是体育、文学、酒店管理。看上去这些专业都跟“催眠”扯不上什么关系。从时间节点上来看,这三人的确是在场的员工当中嫌疑最大的,不过门童因为是男性,而给我打电话催眠的那个却是个女人,听声音也的确比较年轻且声音很好听,但是在电话里听见的人声和现实里听见的其实会是两个概念。所以此处首先排除嫌疑的,就是那个门童。剩下的两个年轻女孩,一个是前台工作人员,一个是楼层经理。前台这位应该没有太大的作案可能性,因为此刻是白天,她若是要瞒着身边的其他工作人员给我打催眠电话,想来是不容易的。于是我问她说,大概在二十分钟之前,你的位置是在哪里?

她回答我说就在前台例行接待,外头那些警察一拥而入的时候,自己就在收银台后面。她的话得到了其他几名前台人员的证实,如果她没有特殊的办法瞒着他人给我打那通电话的话,那么此刻她的嫌疑也应该被暂时排除掉。

剩下的就是那个楼层经理了。我询问了一下,发现楼层经理的办公地点通常在酒店的管理办公室,主要负责酒店的一些促销活动,或者联系餐饮以及人员调度上。工作区域是相对独立的,如果一定要说有没有作案时间的话,她比较符合这个条件。

但是动机呢?人家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在校大学生,出来实习工作,加上所学专业也和心理学及医学没有关联,如果凶手是她的话,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时之间,杨洪军和我都没有了头绪。杨洪军想了想对领班说道,他需要一份酒店现目前所有就职员工的入职申请,姓名、身份证号码,他需要逐个排查,在此之前希望大家都配合调查工作,暂时不要离开酒店。

杨洪军的态度就是,既然锁定了罪犯就在这些人当中,那么宁可先把大家都控制起来,也不要让任何人有趁机溜走的机会。这突如其来的调查看上去让在场的每个酒店员工都感到惊讶,我能够理解她们的心情,莫名其妙就被卷入这么一起事件当中,的确有些冤枉。而同时我也提醒杨洪军,不光是要调查这些工作人员,目前在酒店里入住的住客们,也要逐个调查。

因为我觉得既然对方的目标是那个官员,而且下了这种杀手,就肯定是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么的确也有可能真正的凶手在得到这位官员要来入住的时候,提前住了进来,伺机而动。对住客进行调查,看看其过往的经历当中是否有涉及到这位官员的工作范围,毕竟当百姓想要杀死一个当官的,必然也是有冤屈可言,细细调查,也应该能察觉到蛛丝马迹。我之前之所以第一怀疑的是这些工作人员,是因为杨洪军调查到的前次案件和今天打给我的这个电话,都是同一个号码,是从酒店的同一个房间里打出来的。

而杨洪军在盘查这些工作人员的时候,却发现打出电话的那个房间里,其实是并没有住人的,前后两次都处于空置状态。住店客人如果没有房卡的话,是无法进入其余房间的,也就意味着能够打开这道房门的人,只能是酒店内部的工作人员。

杨洪军下令酒店大门暂时关闭,各个出入口都留下警察把守,剩下的人一律带到三楼会议室,咱们今天就要把真正的凶手给揪出来。杨洪军对我说,让先回房间去把那些案情材料都拿下来,待会儿我们询问的时候需要用到。他也让我给马天才打个电话,说让他也尽快赶过来,一起分析案子。

我答应了,在大家都被带到三楼去的时候,我则搭乘电梯回到七楼。其实我的心里仍旧有些沮丧,尽管现在控制了包括凶手在内的所有人,但还是没能有足够的证据直接确认凶手的身份,看来待会儿杨洪军一边询问,我还得在一边摸骨观察。

想到此处,我把身子朝着电梯内侧的内壁上靠了靠,却在电梯到达七楼的时候,我挪动身子,发现衣服背心的部分,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一样,出现了一点请问的拽扯感。

这样的感觉很像是脚上踩到了透明胶带或者口香糖,明显的有一种黏黏的不畅的感觉。于是我伸手去摸我的衣服,同时转头看了看电梯的内壁上是不是粘了什么东西,就在此刻,我却看见如同镜子一般光滑的内壁上,有横竖各两道,好像贴过双面胶却又没是撕干净的痕迹。

目前我搭乘的这部电梯,就是那对小情侣出现诡异举动时,那个女人钻进来过的电梯,而酒店电梯内部出了挂着一些广告信息之外,没有其他需要悬挂或是粘贴的东西。而更加奇怪的是,那个胶带痕迹的位置,恰好在我的背心处,即便是要贴广告牌,也不应当在这样的高度才对,而且什么东西会这么轻,直接用胶带就可以粘住?

猛然之间,我突然想到那先前杨洪军给我看的那段电梯监控画面里,女人在走进电梯后,并不是直接开始手舞足蹈,出现那种雷同于那个华裔女孩的动作,而是先面朝着内壁的方向痴痴地站定了一阵子。想到这里的时候我一下子伸手挡住了电梯门,朝后退了两步,把身子停留在电梯门将要关闭的缝隙处。抬头看了看顶上的监控摄像头位置,然后又对比了一下当初视频画面中那个女人站立的位置,突然发现,电梯内壁的区域,是一个监控盲区。

换句话说,当初那个女人站立在这里若然不是在发呆的话,那么很有可能就是在看着什么东西。如果这个东西当时是用胶带粘贴而固定在电梯内壁上的话,那么它的存在很有可能是为了给这个已经被催眠的女人下一个指令――这个指令如今看来,极大地可能性就是模仿那个华裔女孩的动作。然而我也看过那个华裔女孩的视频,她那些古怪的动作如果要用具体的语言来描述的话,恐怕不那么容易表达清楚,即便是表达清楚了,也绝非这短短时间内可以搞定的。于是我猜测,如果当初那个女人站在这里不动是在接受下一条指令,且执行起来如此流畅而神似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当时贴在这内壁上的东西,应该也是一个画面指示性的东西,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华裔女孩当初那段诡异的录像。

与此同时,我也回想起当初在杨洪军给我们看的视频当中,这部电梯在没有乘客的时候,是会自动熄灯节约用电的,凶手如果用刚刚我猜测的手法催眠受害者作案的话,那此人对这电梯的结构和情况有充足的了解,并且在那个女受害人进出电梯的前后某一段时间,凶手一定会来刻意地安放这个工具,事后还会来取走这个工具。为了避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那么此人应该在案发前后不算很久的时间内,进出过这部电梯!

想到此处,我兴奋不已,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调取查看了案发前后的监控录像,就能够准确锁定犯罪嫌疑人的身份!

回到房间,匆匆拿上杨洪军要的那些案情材料,兴奋得连电话也忘记了给马天才打,就立刻赶去了会议室。

第53章 眼神

虽然我的猜测未必完全正确,但是我一路匆匆赶到会议室的时候,还是激动地心砰砰直跳。我把材料都递给了杨洪军,他见我一脸兴奋状,问我出什么事了?我说没事,你按照你的法子来审,我就在边上看着就行。

于是杨洪军开始对这些人展开询问,我丝毫没有去听杨洪军到底在说些什么,而是反复在众人的脸上开始观察。我优先排除了男性的人选,因为此刻我确定对方是个女人,并且岁数不大。而且此人没有从犯,是单独作案。

而这些女性嫌疑人里,我则首先排除了那种上了岁数的保洁员阿姨,我就算再怎么无知,也能够听出中老年女性和年轻女孩子声音的区别。那几个新招聘来的小女孩,尤其是那个担任楼层经理职务的,此刻看来嫌疑是最重的。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女孩,她比较瘦,个头也比较高挑,看上去会是那种在大学校园里比较容易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头发往上梳扎了个马尾,头发是挑染的酒红色,双眉的眉骨末端有一个好像勺子状的小凹陷部分,正因为这个小小的凹陷,显得她的眉骨比较突出,从而承托出额头的圆润平整。她看上去似乎修过眉毛,但即便是修剪过形状,从其毛发的浓密度来看,眉梢比较浓,眉心则比较淡。这种眉毛的人尤其是女人,往往是心存抱负的,俗话说“是龙就会上天”,大概就是说这种人,她所追逐的目标跟理想,远非一个小小平台可以满足,而她自己也非常清楚这一点。

她的脸型是瓜子脸,下巴渐渐的,而且颧骨以下比较平顺,没有因为咬合下颌骨而在腮帮子凸起一块来,这种骨相放在女人身上大多意味着智慧和稳重,也就是说,也许此刻她正表情慌张地在被杨洪军审讯,但其实她心里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大碍,总能说得过去,甚至于杨洪军要问什么她也许都能提前想到答案。这样的女人会是商场和官场上的一把好手,因为她知道怎么说话才能够保护自己,怎么回答才能够让对方满意。

于是这也不难看出,为什么同样是一个校园招聘来的大学生,基础都一样,偏偏她做了楼层经理,而剩下的两个一个当了门童,一个当了前台。

她的鼻梁很挺,而且从鼻翼部分开始算起的话,她的鼻子是属于比较窄的那种,因为窄从而显得有些长,却又长得不奇怪,鼻翼在呼吸的时候圆润地鼓起来,鼻孔四周的肉没有厚薄不一的情况,且人中链接嘴唇的地方几乎是一个垂直状态,说明此人虽然不算是福气富贵,但也是一帆风顺,此处的一帆风顺则可以从多个角度来加以理解,说得近一些,也许这次的调查在她身上无从得到任何有突破性的线索或证据,她照样会因此顺利度过这次审讯。

上唇厚,下唇薄,情感大于欲望,嘴巴不宽,属于小嘴型,这种人口风严,不会胡乱开口,说出口的话一般都会经过缜密思考。这有可能是先天性格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在某一个事件上曾吃过信口开河的亏,从而导致了当下看来说话很谨慎的原因。

下唇正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棕色暗痣,一般来说痣更多的参考在于面相上,和骨相是有一定差别的,尽管都同属玄学,但是我也知道这颗痣的位置在脸部十二宫里,要么意味着“臣”,要么意味着“奴”,如果是“臣”还稍微好一点,至少是仆从之意,但如果是“奴”的话,就有压迫的意思在了。

我对于面相的了解极其浅薄,但结合我所观察到的骨相和这颗痣的位置来看,即便这个女人将来能够步步高升,最终依旧无法到达顶端,但起码会是个二把手似的人物。

再看她的颧骨,下边缘有明显的阴影线,有可能是本身化了妆的缘故,导致她的脸看上去似乎颧骨没有那么突出,但细看之下发现颧骨依旧不小,这印证了我此前的推测,她会有比较好的发展前途。然而耳朵则不怎么样,内耳外翻,且耳廓不甚平整,说明她在此前或多或少有过一些生活上的变故,耳垂比较大,但她整个人看上去却偏瘦,这说明她在将来应当是个有福的人。

至于耳朵上能够观察出的这个女人性方面的东西,我就没有细看了,毕竟和本案无关,免得我看了以后心猿意马,影响接下来的判断。

总体而言,这个姑娘的骨相约有七成到八成的情况和十二字骨相口诀中的“麒”比较吻合,在十二种大体的骨相当中,算得上是最好的一种,许多达官贵人,不少都具备和她相似的骨相。麒骨在骨相中的释义则是“生就麒骨为人贵,呼风唤雨有神威,一生富贵声名远,不在官场也发财。”

这样的释义,也恰好印证了我对单一骨相的推测。如此一来,倘若这小姑娘真的是本案的凶手的话,我还真是挺替她感到惋惜的,因为她甚至不需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就应当能够奔个比较光明的未来。

我正想要转头去看别的嫌疑人的时候,突然一个冷峻凌厉的眼神在我的视线里一闪而过,虽然这只是一个极短的瞬间,短到甚至我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眼神究竟来自何人的时候,再定睛一看,发现一直在帮着自己员工说话的那位领班,正快速将自己的眼神转移开,不再看我。

我之所以这么确定,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人天生的那种对自身的保护和警戒感吧,坦白说自打住进这个酒店开始,我时时刻刻都预防着危险的发生,直到我被电话催眠后,更加觉得胆战心惊。因为我意识到对方的催眠手段是很高明的,稍加不注意,也许就被控制了。显然杨洪军也想到了这一点,否则他断然不会让这么多人齐聚一堂,若是单对单地询问,那么凶手就极有可能故技重施,逃脱罪责。

而刚才这个领班那可怕的眼神,究竟是什么意思?

心生戒备之下,我忍不住开始观察起这个领班来。她看上去大约有三十岁的样子,穿着打扮和其他工作人员没有差别,或许是因为在这个行业里时间更久,于是此刻看起来显得更加干练。她的眼睛比较大,眼睛不知道是涂了眼线还是纹了眼线,以至于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此刻看上去更加大,但是我突然注意到一点,她的眼仁颜色,似乎和别人有点不同。

中国人正常的眼仁颜色,要么是深棕色,要么是琥珀色,但这个女人的眼仁却看上去比琥珀色更加淡了一点。即便是我和她之间现在还隔着一个宽大的会议桌,我依然能够察觉到她的瞳孔在眼仁中的明显之处。对于眼睛的学问我也了解得不多,但是曾经听我父亲说过,如果一个人眼睛开始变淡,有可能是白内障的前兆,但是如果并不是白内障那种雾蒙蒙的感觉的话,则有可能是心性产生改变的开始。

父亲说,相由心生,但眼睛却是心灵的窗口。这句话看上好像是一句浪漫主义的话,但却是真理之所在。一个人的眼神是由内心决定的,而内心除了控制眼睛的观察角度之外,还能够影响眼睛周围如眼皮,眼眶,眉毛,山根等处的微表情。这种微表情加以组合,就可以得出此人在此刻做出这个眼神或者表情的内心状态。

刚刚的那个眼神,我很确信并非怀着好意,但说是有恶意却显得没有理由,毕竟我和这个领班完全没有交集,她没理由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除非她也一样在戒备着我,或许是因为刚才我观察其他人的时候,我的表情也被她看在了眼里,让她产生了怀疑。然而此刻我觉得更大的可能性则是,她害怕、憎恨我会从别人的表情中看出一点什么内容,这就是说,她也有可能是凶手。

父亲还说过,人在经历过一些绝望,然后想开了继续活下去的时候,也会出现眼仁变淡的情况,这常言不是说“吃咸点,看淡点”吗?意思是看淡了,无所谓了。所以如果这个领班如果不是天生眼仁的颜色就有别于他人的话,那么她应该是曾经经历过某个特别绝望的事件,但又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