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我捏紧了拳头,一直在努力忍着,不朝他的脸上挥去。

第128章 逼问

身为一个律师,尤其是一个专门替重刑犯辩护的律师来说,恐怕在今天之前,也常常会遭遇到被害人或者死者家属的恐吓威胁,大多数人的出发点都是一样,不理解这个家伙为什么要替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进行辩护。然而我的出发点却又那么点不同,首先当初白律师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也非常不理解,其想法和大多数人一样,可到后来却察觉到正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才会敦促监督我国法制的更加完善,长远的角度来说,这其实并非是一件坏事。

但是我今天发飙,却并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而是在于他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我眼神的与众不同,而律师的怀疑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他们天生就有从一个微小细节上发现全貌的能力。后来我懂得摸骨术的这件事被他传扬了出去。他的两位代理被告都是忠义芙蓉会的人,那么作为他们的律师来说自然是要把这件事包括对我的怀疑也告诉这个组织的,造成了我身份的泄露,才有了后来我的家人及我自身被威胁,家里被警察包围强攻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最终的解决还算圆满,我和家人也都安然无恙,可是这口气压在我心里,始终缓不过来,直到此刻我才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昨天一整晚我都无法安睡,并非是因为要再见到这个让我非常讨厌的律师,反而是因为我有些期待见到他,因为我要为难他甚至是威胁他,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出我心里的这口气而已。

白律师见我一脸凶相,咄咄逼人,微微显得有些诧异,毕竟在他看来,我和杨洪军是一边的,虽然知道我跟马天才并非是警察,但是觉得我多多少少是协助了杨洪军的工作,并且此刻的他也已经知道我懂得摸骨术,那么严格算起来,我不算是受害者,只是工作的对立面,角度不同而已。大概他对于我的暴怒有些不理解,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先是朝后退了两步,那意思是在告诉我,他已经在让步了,希望我不要咄咄逼人。其次是往上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那个黑色的手提包挂在左手的手腕上,双手掌心朝我,那意思是在说,他不会反抗,更加不会还手,这个时候如果我一时冲动,动起手来理亏的可就是我了。

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我本来也没打算要真的动手揍他,毕竟这里是公安局,讲法制的地方,我再怎么不懂事,这点道理还是知道的。但是我的内心是真希望能够一拳头挥过去,不过我知道,这样一来,我付出的代价也许会更大,对方不是一贯对付的那种小流氓或者亡命徒,而是一个精于法律的律师,我当然不会自讨苦吃。

我继续逼问道,既然你那天就看出来我并不是警察,那我是什么人和这个案子对于你来说更加没有关系了,即使如此,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身份泄露给他人,造成我的危险,假如说我和我的家人真的因此而大难临头,你这算不算是教唆犯罪,你应不应该承担法律责任?

我语气依旧很激动,或者说我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可是当我这么一问,白律师那面瘫般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不解的样子,举起的双手仍旧没有放下,而是开口问我:“你在说什么?什么泄露你的身份?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我一听更加来气了,大声问道,你还装傻是吧,当天在场的就咱们几个人,又只有你是和我们对立面的人,那天见完了你之后,那两个罪犯对待我的态度就立马发生了改变,难道说还不是你在面前说了什么吗?否则前后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顿了顿之后,我接着说道,那两个罪犯也就罢了,毕竟也没多大机会就这么给放回社会上,你把我的事拿出去跟他们的后台说,这不是变相的要求对方来想法子对付我吗?我以前一直觉得你为重刑犯辩护是为了促进法制建设,如今看来,你还真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小人,奴才,谁给你钱就替谁办事,当年你进入律师行业,所宣誓的那些内容,对你来说统统都是狗屎对吧?

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我声音越来越大,很快就有一些临近办公室的警察走过来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杨洪军这个时候拉了拉我的衣服,然后拍了拍我的背,低声对我说道:“凯子,冷静点,别上了对方的当。”

我努力压抑只的情绪,但却发现那相当困难。我认为我除了亲口当面对白律师承认我是一个摸骨师之外,基本上我已经说得足够直白了,白律师如果再接着装傻,那简直就是在把我当猴耍了。

白律师在我的一番问话后,并未立刻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个了几秒钟之后才对我说道:“这位先生,那天我的确察觉到你的眼神有点不对劲,但我又不是神仙,我怎么可能仅仅因为这么一点点异状而断定你的身份?不瞒你说,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的人,我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当然我也并没有兴趣去知道。至于你说的我那两位当事人,前后对你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关于这一点,我必须承认我在和他们当面谈话的时候,的确是刻意跟我的两位当事人说过,你可能有点不简单,让他们一定多加提防,不要胡乱说话。因为那个时候我认为你可能是那种心理学工作中,能够从一些人的微表情中察觉到新线索的人,也希望你理解,既然代理了别人,就需要对工作负责,即便再多人认为不应该,但这也是我的工作,我需要做到问心无愧。”

他的一番回答,算是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加上逻辑清晰,谈吐得体,我在听到之后,竟然完全找不到任何破绽,何止是破绽,我连怎么去反驳他这句话都想不到。这大概就是说的隔行如隔山,我用我的方式去要一个我所探求的结果,人家却用自身精通的法律之上,让我的一记重拳犹如打在了棉花上,糊里糊涂地,力道就被全部卸走了。

可是他的话虽然听上去有道理,却让我难以相信。除了他之外,我想不到任何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会有机会对外泄露我的身份。因为毕竟前阵子那个强哥挟持我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谈论了我的骨相,这说明在他来找我的时候,就知道我的身份。前后时间加以对照,除了这个白律师之外,我实在找不出第二个有可能吧这个秘密说出去的人,总不能是杨洪军自己说的吧,他当时自身难保,也完全没理由这么坑我才对。

于是我哼了一声说道,白律师,你就不要狡辩了。我知道你们律师总是喜欢吹毛求疵,咬文嚼字,你们认为玩弄文字游戏就可以完胜我们小老百姓。是,你说得没错,虽然我确定你就是那个把我卖掉的人,但是我没有证据。可你不要忘了,来日方长,今天我没有,不代表将来我没有,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只要我还没被人给害死,只要我找到了相关的证据,你相信我,我会让你为此付出一百倍的代价!

尽管降低了音量,但我却加重了语气,最后那句话更是咬牙切齿,非常直白地威胁。白律师也不生气,可能是听到我没有动手揍他的意思了,于是就放下了双手,并且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领带,一边整理一边对我说道:“小伙子,我是一个讲事实讲证据的人,无论我代理的人是什么人,都是如此。所以我知道撒谎的可怕,因为当你以欺骗的方式去换取一些东西的时候,将来你会用更大的代价来圆当初的这个谎,你的选择只有承认撒谎和继续撒谎而已。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是真话,信与不信,这不是我操心的事情。你如果坚持认为是我出卖了你,那你继续如此好了,我等着你拿着证据来塞住我的嘴。”

说完他作势要走,但是我拦在门口,他停顿了一下,很有礼貌但也很冷漠地说道:“劳驾,让一让。”我本来仍旧不想让的,这算是挑衅,也算是找事,但毕竟我没有动手嘛,不算是犯法,更加不会理亏。可这个时候,杨洪军却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把我朝着边上拉了几步。

外力之下,我只能朝后退,身体刚刚在门口闪出一个可以进出的豁口的时候,白律师毫不犹豫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不得不说,我很佩服此人的心理素质,大概这么些年长期和这些阴暗的人打交道,他需要的是比我们更多的正气凛然吧。

白律师头也不回地朝着羁押室走去,根据先前杨洪军说的,如果办理不受其他事件的拖延的话,那么一个礼拜之后,这两个罪犯就会被转移走,先送去医院做精神鉴定,然后再送到第三方无关的城市里,进行审讯,提告跟宣判。

看着白律师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我们三人都跟木桩子似的杵在那里,各怀心事,却谁也没有说话。

第129章 消极

许久之后,马天才开口问道:“杨警官,现在怎么办?人被带走了之后,假如我们再查到些什么,如何才能够向这两人求证?”杨洪军摇摇头说道:“没办法了,等人被转移走之后,就是接受地的同事们接着审讯调查了,咱们目前所掌握到的调查结果,或许也要跟对方共享,才能够协查了。”他顿了顿说:“并且对方如果要接着调查,我们也不是牵头人的身份了,而变成了协查。”

听上去,杨洪军很是沮丧,这番话说出来的时候,态度也是消极的。而我却也没说什么,因为我知道事已如此,我们无法改变。要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内有重大突破的调查,眼下看来也是几乎没有可能的。

当天中午我们大家都无精打采的,情绪非常低落。马天才更是几度都表达出对这件事的消极态度,他认为再接着查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还不如趁着对方现在还没有更进一步的报复行为的时候,大家各自出去躲躲风头,从此换个身份重新开始算了。虽然话不中听,实际上我也觉得这大概是最好的办法了。硬碰硬,杨洪军或许还能够支撑一阵,可我和马天才呢?我们似乎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我们总不可能在这警察招待所里躲一辈子吧?既然没有视死如归的勇气,还不如趁早分道扬镳,各安天命吧。

杨洪军在听到马天才的这番话之后,转头问我是怎么想的。我也坦率地说了,如今的现状其实是我们自己一步步挖坑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来的,没什么可抱怨的。不过老马说得没错,现在你严格来说是一个停职状态,我们也是被迫住到这里来的,出去躲藏起来,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杨洪军并未因为我和马天才有了这样的想法而生气,这反而让我觉得,就连长期固执己见的杨洪军,此刻也觉得这大概是我们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于是他在午饭临近尾声的时候对我们说:“我的两位弟弟,我理解你们的想法,绝不埋怨。这件事我有很大的责任,倘若我当年没有做过那件事的话,也就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被调查,我们对这个组织的追踪调查也就会顺利很多,虽然未必会有特别大的突破,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处处受制于人。”

“所以两位兄弟,你们看这样可以吗?那两个罪犯的正式转移估计会在一周之后,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们的进度仍旧跟现在一样的话,我会给你们二位一笔钱,带着家人,出去藏一段时间吧,直到这件事彻底解决,咱们再见面。”杨洪军这么说道。

此话一出,饭桌上一片安静。杨洪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那就是这件事即便没有我和马天才的协助参与,他也会继续调查下去的。而这件事只要杨洪军没有被组织上的杀手彻底杀死,那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弃的,调查早晚都会有个结果,只是咱们现在谁也说不清楚这个结果到底是好是坏罢了。

说来惭愧,我也算是一个比较现实的人,虽然在杨洪军跟马天才面前我从未这样表现出来,而实际上在听到杨洪军的这句话之后,我已经暗暗在开始打算要怎么开口跟我父母说这件事,甚至想到了我们去什么地方躲藏,重新开始比较好。

突然之间,心里一阵悲痛。父亲本来就身患残疾,几十年下来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自己的事业,却被我搞得无法继续下去。时下流行的一句话,叫做“坑爹”,大概就是说的我这样的儿子吧。

于是我答应了杨洪军,咱们再按部就班调查一个星期,差也不差这么点时间了。

当天晚上,我趁着父母还没睡觉,去了他们房间把这件事说了一下。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父母竟然没有太过在意我们家按摩店的生意,尤其是对于父亲来说,他更在意的是我们全家人的安危。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于是当天晚上,一贯只喝小酒的父亲,竟然跟自己的儿子就着一盘花生米,喝了很多酒。

微醺之间,父亲突然开口跟我说:“孩子,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件事即便你不提,我也要跟你提。”我不说话,此刻父亲说什么我觉得都是对的,我最大的错就是太过于自我,常常觉得自己长大后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却忽略了父母蹉跎一生,累积的生存经验。于是我问父亲这话怎么讲,父亲告诉我:“就在半个多月前,也就是我们刚刚搬到这里来住的时候,我瞒着你妈,偷偷以我们家人安全为问题,测了一卦。”

父亲的卦比我准很多,所以他既然在这么说,肯定就是正确的了。父亲说道:“当时测算出来,前后共得两卦,第一卦为伤门加天心,表小凶,说的是飞来横祸,轩然大波。当时我觉得眼下的状况,也算是一种飞来横祸了,所以这一卦算是手相应准了。而第二卦,却让我非常担心。”

我静静地听父亲说着,他接着道:“这第二卦啊,表的是结果,这个结果是我们如果在第一卦的基础上不加改变,延续现状,就可能产生的结果,这结果可不好,是一个大凶啊。”我问他道,得到的卦是什么?父亲说:“是死门加天禽。”

“日落西山,旦不保夕。”我顺口就把这个卦象的释义给说了出来。

父亲点点头说道:“日落西山,说明是一件不可逆的事情,英雄垂暮,是否反抗是一回事,反不反得过,却是另外一回事。卦象来看,我们家想要对抗的事,实力太过于悬殊,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价值。倘若不及时撒手,结果自然就是旦不保夕了。”

我问父亲,那既然你十几天前就测得了这个卦象,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父亲摇摇头苦笑道:“因为起初我跟你一样,我也不认命。我相信我的儿子会有好办法去解决这件事,所以我一直在观察,一直在等。这些天以来,我时常会测卦,得到的内容却常常喜忧参半,让我有些恍惚,不知道如何选择。而我觉得选择的关键在于你,因为我和你妈都没有直接参与其中,你不一样,你此刻的决定,其实算是我们全家的决定。”父亲对我说:“孩子,如果今天你不跟我们说要出去逃难的话,或许我还是不会告诉你,之所以这时候才说,是因为我觉得你做出了决定。”

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人会比较感性,也容易情绪起伏较大。听到父亲说出这番话,看到他那空荡荡的眼皮里,一种长者的睿智跟牵挂的时候,我竟然忍不住鼻子一酸,想着我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让我们原本平凡的生活起了这么大波澜。我只是小老百姓,为什么要去冒充英雄,就算我是英雄,也正如父亲说的那样,总有垂暮的时候,而此刻我付出的代价,却是牵连了我的全家。

我从小就不怎么爱哭,所以当着父母哭泣,在父母眼里会是一件稀奇的事。然而此刻父亲却耳里听着我的哭声,却不来宽慰我,而是继续一边夹着花生米,一边喝着酒。当天晚上我记不清到底是几点回的自己房间,我只记得回房之后马天才却也还没有睡,而是在慢吞吞地收拾东西。我问他这是要干什么,他也不隐瞒,直接告诉我说,这是提前准备,一个礼拜后,咱们可以提了东西,说走就走。

所以马天才的心里,对一个礼拜能够有新进展,丝毫没有报以希望。我叹了口气,简单洗漱,接着就睡着了。

三天后,我们的调查仍旧毫无进展,包括杨洪军在内的所有人,都感到非常沮丧。那天晚上马天才很早就入睡,我看着床上横躺着打鼾的马天才,心里羡慕此人心是真大,再看了看他摆放在床边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里头的东西早已经收拾好了,随时都可以关上箱子就走人,于是我心里想到,或许我也应该提前准备了,距离我们跟杨洪军约定的日期,还只剩下四天,算上工作日,也不过只有三天的时间。我还是现实一点,收拾东西吧。

我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非常容易,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收拾的时候,我好像是强迫症一样,总觉得这么摆不对,于是换个方向摆放,却也觉得不对劲。来来回回折腾了很久,就已经到了深夜。

好不容易洗完澡准备睡觉,迎接新的无聊而无奈的一天的时候,刚睡下几分钟,还没有入睡,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声音是一个女人传出来的,就在我门外不远,应当是临近的几个房间。我听到叫声之后立刻坐了起来,马天才也吓得坐了起来,连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也一脸懵逼,就在不得其解的时候,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凯子!凯子!”

我全身如坠冰窖,刚才那声惨叫,是我妈。

 

第130章 黑影

本能地,我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连裤子都没来得及穿,就一下子打开门冲了出去。

由于公安局的安排,我们的房间都在同一层楼。这个招待所总共有四层楼,我们就是住在最顶层的。每层楼分了两侧,一侧朝着公安局的方向,一侧朝着大马路的方向,而我和马天才的房间就朝着公安局,打开窗户就能够看到他们的办公大楼。招待所距离公安局的直线距离,也就不过两三百米,中间隔着一排临街的门面,但这个招待所由于长期接待局里的领导,虽然不在公安局的范围之内,但楼里的保安,其实就是退居二线的警察,看守力度和一般的酒店相比,安全程度远胜于其他酒店。

杨洪军的房间在我们这一层楼靠我这一侧的尽头处,因为杨洪军需要铺开场子办公,所以那个房间也是个套间,相对来说是最大的屋子。我跟马天才的房间和杨洪军的房间之间大概隔了四五间客房,这些客房的对面,其中一间就是我父母的房间。

所以当我打开门之后,想也没想就直接斜对着我父母的房间冲了过去。而这时候杨洪军也穿着裤衩从房间里跑了出来,因为刚才我母亲的一声惨叫惊呼,也一样惊醒了他。这层楼目前没有其他住户,只有上楼梯的地方有个保洁员的宿舍,也就是说,事发当时,整层楼里除了保洁员之外,就只有我和我父母,还有杨洪军跟马天才几个人。

心急如焚下,我很快就跑到了父母的房间门口,但却见到大门紧闭,我一边拍门,一边扭动门栓,门却是从内往外锁上的,我试了好几次都拧不开。而隔着房门,我听见母亲惊恐的叫喊声,还有一些别的东西摔倒在地上的声音,感觉得出,房间里现在好像正在有一场打斗,而母亲的叫喊声也一会在左一会在右,时远时近,这说明母亲一边叫喊的时候,身体是一边在移动的,这证明她目前虽然遇到了危险,但是人并没有怎么样,还能够自由活动。

我非常着急,开始伸脚踢门,打算学着电影里的样子,把门给踹开。可那毕竟是电影,现实生活当中,想要踹开一扇门,恐怕也没有电影里那么容易。这时候杨洪军拉住了正在踹门的我,让我后退几步,然后我俩一起朝着门冲了过去,一起用肩膀撞门。

因为受力点比较高,高过了房门锁的高度,加上我和杨洪军一起用力,这力量可就比我一个人光着脚丫子踢门来得猛一些。连续撞了三四下,咔嚓一声,门条上被我们撞裂开了,门锁已经露了出来,这时候杨洪军把我推开,然后他猛的一脚,直接踹到了断裂处,哗啦啦一声,门就被彻底踢断了。果然是练家子,跟我们这种野路子的确是不同。可是当时我来不及想那么多,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父亲是盲人,本来就用不着光线,而现在时间很晚了,母亲也早就睡了,我母亲有比较严重的失眠症,所以只要有一丁点光线,她就有可能翻来覆去睡不着。黑暗之中,映着门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的走廊灯光,我看到漆黑的屋子里,母亲正侧着身子倒在距离门口大约两米的位置,而她背对着我,眼睛望着窗户的方向。

窗帘是已经拉上了的,但外面透进来那微弱的灯光还是让我看清了窗户边的一个轮廓。那个轮廓是一个站着的人,他的身前似乎还抓住了一个人,正在使劲勒着那人的脖子。被勒住的那个人在拼命挣扎,但却因为使不上力,看上去很是微弱。

毫无疑问,那个被勒住脖子的人,肯定是我的父亲。而那个人影背后的窗帘微微地飘动着,说明窗户现在是打开的,有风透了进来。我来不及细想,连灯都没时间去开,就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黑色的人影冲了过去,目测距离大概有两米左右的时候,我一个飞身扑跃,朝着人影扑了过去,一下子拦腰抱住了那两个人。

根据我的感觉,我觉得此刻我们三个人就好像一个汉堡包一样,前后分别是我和那个闯入我父母房间的人,而中间的那个就是我的父亲。因为父亲被锁喉,一开始的时候是挣扎不开的,就在我拦腰抱住了两人的时候,对方似乎也没有撒手的意思,好像是非把我父亲掐死不可一样,我心里害怕,但又来不及去害怕,一边脚下使劲,斜着身子往前顶,想要把那人顶到靠墙的地方,这样我的脚下才能够更好地受力,一边横向胡乱挥舞着我的双手,朝着那人腰间肋骨的位置猛打了过去。

我以前说过,我是有童子功的人。手上里力气尤其是手指的指力是非常大的。因为按摩的时候如果手上力道不够,很容易就造成只的手指脱臼手上。我的指力虽然比起我父亲可能还差一点,但也不小,按哭一头牛那根本不在话下。

所以我挥拳的时候,刻意翘起了我的大拇指,拇指的指肚受力面积比拳头要小一些,就好像刀剑一样,相对于拳头来说是更加锐利的,在同样的力道之下,就会让人更疼一些。而肋骨上每两块骨头之间的夹缝处,都有数不清的软组织和肌肉,这部分肌肉是平日里难以锻炼到的,因为没有关节,也就相对敏感跟脆弱。加上这个地方穴位众多,又包裹着肺、肝、胰、脾、肾等重要器官,只要巧劲使对了,会立刻造成对方的呼吸困难,倒地不起。

传说中的“软肋”,就是指的这样的地方。可是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我的准度也就大失水准。快速出拳的时候因为脚下也在用力,于是力量有点分散,以至于打了七八下,都只打得对方哼哼呻吟,却始终未能倒下。

可是这连续的攻击也会让他有些受不了,他也会分神来对抗我,无奈之下,他只能松开了正锁喉住的那个人,也就是我的父亲,父亲被松开之后,好像是一块石头一样跌落到地面上,好像期间还因为下坠的关系撞到了什么东西一样。我来不及顾那么多,看他放开了我父亲,我和他之间就多出了一个身位的空隙,他想要挣脱,而我显然不可能让这件事发生。于是脚下猛的一蹬,同时身体往下坠,用我的左侧肩膀顶住了对方的肚子,然后双手一下环抱,死死地搂住了对方的腰,同时我肩膀跟脖子都同时用力,身体倾斜,把对方的身体一边朝前推,一边往下压。

这一招是我曾经有一次在电视里学来的,那是一期介绍巴西柔术的节目。这是一种分分钟要人命的武术,可惜我并没有学过,今天用的这招,也只不过是觉得这样子是最快能够将对方制服在地上的方式罢了。

不过为此我付出的代价就是,我的整个后背,就暴露在了对方跟前。所以在我想要把他压下去的时候,我的背上被这家伙连续好几次用力地用自己的手肘击打,打得我整个后背到前胸一股子穿透性地疼痛,太阳穴也因此而一阵阵胀痛。

蛮力之下,我总算是不落下风,在挨了几下之后,我就将他压倒在我身下,靠近墙边的位置。这个时候,杨洪军已经打开了屋子里的等,并且正在朝着我跑过来帮忙。刚才他一直没过来,应该是在帮着我门口的母亲离开房间。

有了杨洪军的帮助,我信心大增,同时也因为开灯的关系,看到了我倒在一边的父亲,他满脸惊慌,嘴边挂着血,眉骨也破开了,似乎为刚刚发生的一切感到惊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般。看到父亲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的时候,我怒火中烧,什么犯不犯法,什么理不理亏,统统给我见鬼去吧。我转头看那个被我压在身下的人,他也露出狰狞的表情,可当时我根本就无暇顾及这家伙到底长什么样,双手一下子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两只手的拇指并拢,玩命朝着他的咽喉上按去。

我的指力非同一般,拇指更是十根指头当中最厉害的,所以被我两个拇指按住喉头的时候,这家伙鼓大了眼睛,露出难受至极的表情死死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难受的样子,我心里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我非常享受他这样痛苦的样子,心里的恨意冲上了脑袋,我再也管不着自己的理智,看到他那鼓大的双眼,突然心里生出一阵厌烦,于是想也没想,就用我的大脑门子,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他的鼻梁和眉骨之间。

“嗡――”的一声长鸣,好像是我太过用力,把我自己给撞得有点晕乎乎的了,而恍惚间看到这家伙的模样,已经微微有点翻白眼,估计此刻他跟我一样晕,原本一直在跟我顶着使劲的脖子这时候也松了下来,他脑袋往边上一偏,左边耳朵就袒露了出来。

毫不犹豫地,不受控制地,未经思考的,我顺势就把嘴巴凑到了他的耳朵上,张嘴,狠狠地咬了下去。

第131章 制服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是在上小学吧,有一次学校里组织春游活动,目的地是我们市郊不远的一个山间小溪。那个地方是很多人儿时的回忆,不过因为时代的建设,现在已经改建成了发电站。不过在当时那个年代,许多人周末的时候都会带着家里人去那小溪里玩,水很浅,既满足了孩子们戏水的乐趣,还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每到春天的时候,还能够在溪流当中摸螃蟹,运气好的话,还能够摸到乌龟。

不过当时学校的要求,为了锻炼孩子们的自理能力,把每四五个孩子分为一组,大家分工任务,有的人带锅碗瓢盆,有的人带柴火,有的人则准备食材,学校要让孩子们自己动手,进行一场溪流边的野炊活动。

而当时我的这一组里,我虽然是带锅碗瓢盆的,但却也是生火做饭的那位。由于家庭的原因,目前在我年幼的时候还没从工厂里离职,父亲是盲人,日常是能够自理的,但是做饭菜却需要家里人帮忙。所以我很小就学会了做饭做菜,只不过味道不见得好吃罢了。

那天我自告奋勇的去生火做饭,可是由于其他小朋友从家里带来的肉切得厚薄不一,于是当下锅煮了之后,就有的生有的熟。我则是运气比较不好的那个,当别人都开始动嘴吃了,我还在继续做菜。而当我做完菜准备品尝一下自己的战斗成果的时候,却发现我钟爱的肉,只剩下一些皮粗肉厚的。

夹生的,咬不动,肉里还有没能够完全煮烂的血,一嘴下去,猪肉里溅射出来那生不生熟不熟的肉质,夹杂着一股子猪血的味道,非常古怪。而猪肉也因为没熟的关系,咬不穿,嚼不烂,好像是咬到了一块橡胶一般。

之所以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形容并回忆一下。因为当时我不假思索地在那个袭击我父母的家伙耳朵上咬下去的时候,入口的第一个感觉,大致上就是如此。

和嚼半生肉有点不一样的感觉是,耳朵上有一层薄薄的脆骨,皮肤的韧性抵不过牙齿的尖利,毕竟我们人类咬合的力量,堪称全身力量之最。所以在那一咬一撕之下,这家伙的耳朵就被我咬下了一半。

伴随着一阵痛苦的惨叫,我嘴里尝到了一种血腥味,人血的血腥味。那是一种微微有点咸的味道,又有些酸涩,当那种湿漉漉的感觉从我的齿缝和唇间往外流淌的时候,我竟然不知为何,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也许是我们人类称霸了地球,但其远古本质中那种嗜血的感觉,依旧还被很深的隐藏着。所谓快意恩仇,听见一个我所痛恨的人在我面前发出凄厉的惨叫,我内心得到一种莫大的快感,这样的感觉刺激着我的神经,神经的快速短路阻碍了我大脑的思考,于是我好像小时候玩水似的,把嘴里的半个耳朵“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溅射到我面前的墙壁上,有很多星星点点的红色,很像是落了一地的花瓣,接着我再一次长大了我的嘴巴,低着脑袋又一次朝着他咬了过去。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再咬他的耳朵,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但那一刻我是下意识地避开了耳朵,转而咬到了他左脸的颧骨上。

此人的颧骨比较大,也有些凸出。被我咬掉耳朵后因为惨叫的关系,张大了嘴巴造成颧骨上的苹果肌更加隆起,也比较方便我下嘴。不过这一下咬下去,那感觉却跟耳朵有很大不同。如果说咬他耳朵的时候好像是在撕扯一张厚厚的纸的话,那么咬在他颧骨上的那一口,尽管更加用力,用力到我耳朵里都能够隐隐听见我牙齿过度使劲后那种“咯咯咯”的声音,但这坨肉却很紧实,我无论怎么拽扯撕咬,都无法从他的脸上扯下一整块肉来,只是咬破了脸上的皮,牙齿陷入肉里,绵绵的感觉。

随着他的再一次惨叫,这次的叫喊较之刚才更加歇斯底里,以前常常听人说“杀猪般的叫喊”,我想应该就是此刻的状况吧。我感觉到他被我压住的身子开始拼命地蹬腿,身体也开始麻绳状地不断扭动着,他想要伸手去捂住自己受伤的脸跟耳朵,但手却被我压在我的腋下,他抬不起来,于是只能紧紧闭着眼,张着嘴巴呼天抢地地叫喊。嘴里的牙齿缝隙里,有些红红的血迹,我想那可能是刚才我脑门子撞的那一下,让他嘴里也有点出血吧。

看到他表情的时候,我一下子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我嘴里的血腥味,理智也在那一瞬间被拉了回来。我从小跟人打架都一直最鄙夷打不过就咬人的行为,没想到今天情急之下,我竟然变成了一个我自己都会鄙夷的人。

神志的恢复让我身体有些放松,于是把这家伙压得也没有那么用力了。这家伙的挣扎就显得有点难以控制,他扭动的身躯,让我感觉自己有点像是一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斗牛士,疯牛在屁股下面拼命蹬腿,而我则需要想尽办法不让自己掉落到牛背下去。

先前的连续两口咬人,显然让正在一边帮忙的杨洪军吓得傻了眼,短短一两秒钟,对方的脸上就变得鲜血模糊。可能是害怕我发起疯来失手打死了对方,将来落得跟杨洪军一样的结局,于是他在愣了几秒钟之后,就一下子从我的身后环抱住我,奋力把我从那家伙的身子上拉了起来。

可在我起身之后,那家伙也并没有站起身来夺路而逃,而是躺在地上,不断翻滚,终于被解放出来的双手,迫不及待地捂住了自己受伤的部位。一边捂住,一边忍不住哀哀呻吟。马天才此刻也赶了过来,他直接就看到了这血肉模糊的一刻,我脸上都是这家伙的血,那样子想必也有些狰狞,马天才可能会认为我吃了对方一块肉吧。不过他还算理智,眼看杨洪军拉住了我,于是他上前来拖住我父亲的脚,把我父亲拖到了另一边。

父亲看上去虽然虚弱,但是似乎没有受什么伤。可能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是他这一生目前为止从未遇到过的状况,有些懵,有些吓坏了吧。母亲也在这个时候跑了过来,扶起了我的父亲,看到家人都安全了,我才算是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来,这一松懈,却有点脚下发软,要知道我和杨洪军都只穿了个裤衩,而他从背后抱着我,那个画面,光是想一想,我都觉得激情四射。

杨洪军在我身后冲着马天才喊道:“老马!把你的皮带给我!”他的语气急促,有点气喘吁吁,想必把我这么个精壮小伙控制住,也不是件省力的事。于是马天才迅速抽下了自己腰间的皮带,然后丢给了杨洪军,杨洪军这时候才放开了我,不过这一放却伴随着一个把我朝后推的动作,我脚下本来就有点发软,被他这样用力一推,我踉踉跄跄就朝着马天才退了过去。马天才一下子伸手扶住了我,而与此同时,杨洪军迅速一个蹲身,把地上还在呻吟的那家伙的双手抓住,一个拽扯,就好像是烙饼翻面一样,就让这家伙翻了个身,背部朝上。

杨洪军抓住他的手腕,反向一掰,将他的双手合拢在自己尾椎的位置,接着迅速把皮带一阵缠绕,就将此人捆了起来。

我蹲在一边检查父亲是否身上有伤,却见杨洪军绑好这家伙之后,也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气。几秒钟后,他对马天才说:“老马,带电话了吗?”马天才说带着呢,说完就把电话递给了杨洪军。

杨洪军接过来之后,迅速拨打电话,这并不是110的报警电话,因为案件不止三个数。而杨洪军熟练地按,说明他早已把这个号码烂熟于心,应该是他信得过的人,或者就是公安局里他的同事。他接起电话后说:“小陈,我是杨洪军,我在招待所四楼,有突发情况,我们的受保护对象在房间里面遇袭,现在嫌疑人已经被控制了,其他人员有人受了轻伤,你赶紧带一队人过来抓人。”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来的时候把医务室值班的人也带过来,嫌疑犯受了伤,有出血现象,是外伤,让她带上医疗包,现场处理一下。今天晚上大家谁也别睡了,马上立案侦查,连夜突审。”

杨洪军语气带着一种兴奋,因为他觉得既然有歹徒半夜潜入到四楼来行凶,那就肯定是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理来的,这说明指使他来的人,是给他下达了死命令,否则就算是一个歹徒再怎么穷凶极恶,潜入到警察局的招待所来犯案的可能性,实在是不大。

挂上电话之后,杨洪军转头对我说:“对方来灭口了,说明我们距离真相已经很近了。凯子,你先回去把裤子穿上,顺便把我的裤子也带过来。”我点点头,马天才和我妈妈也说这里有他们,于是我就离开了房间,回房穿好裤子再拿了杨洪军的裤子来。

刚要回去我父母的房间,听见不远处楼梯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杨洪军刚刚打电话的那个小陈,正带着三四个便衣警察,还有一个提着医药箱的女孩子上楼走了过来。

第132章 理由

小陈是认识我的,之前杨洪军还没有出事的时候,就常常辅助杨洪军进行工作,最早那次对我家按摩店的保护,他也是首当其冲地参与,他是个好人,起码我是这么认为的。于是我看到他的时候,就对他挥手,并带着他等一群人进入了我父母的房间。

由于我的父母更多只是受到了惊吓,父亲的脸上和肩膀上都因为目不见物,摔倒的时候撞到了,有一些轻微的伤,情绪安抚下来后,也就没有大碍了,所以那个医务室的小姑娘优先处理的,仍旧是那个被杨洪军反绑在地上的袭击者。

既然有警察来了,那么束缚人的工具就更多了,杨洪军取来一副手铐铐住了袭击者,再解开皮带还给了马天才。

当医务室的小姑娘看到袭击者脸上的伤的时候,感觉还是吓得有点花容失色,尤其是当我的嘴唇四周还沾满鲜血的时候。那袭击者面朝地面,不断地哀声呻吟,那感觉很像是一个烂醉的人,刚刚呕吐过有些翻江倒海,浑身脱力一般,一般人遇到这样的外伤,估计早就痛得哭出声来了,起码我是这样,但是这家伙却只是连连哀声,却没有丝毫要哭泣的意思。这也让我觉得此人心性一定非常硬气,注定了杨洪军等一下的连夜审讯,估计收获不会太大。

回顾此前几次遭遇袭击,无论是我还是杨洪军,袭击者至始至终都不会携带任何有关自己身份的东西在身上,我们之所以能够顺利地审讯,无非是因为我们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罢了。毫无疑问,眼前这个家伙就是忠义芙蓉会的人,能够这么顺利地进入警察局招待所,必然是已经在附近盯梢,寻找破绽漏洞很长时间,否则决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地混进来。

于是这就让我觉得很奇怪了,我跟我的父母大概已经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我的父母比我还先一天住进这里来。我们进入警察局招待所源自于我收到的那个带着强烈威胁讯息的包裹,我心里害怕,才临时决定这样的,所以说,我们入住这里,带着很强的偶然性。这样一来,就足以证明这个袭击者和他背后的那个指使者,是在我们入住之后才决定要这么做的。

可是动机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去做一件未必会百分百成功的事,是什么样的理由让对方非得这样做不可?要知道我们住的楼层可是四楼,这栋楼有两个出入口,一个是只有遇到火灾或者地震的时候才会开启的逃生门,另外一个就是直接从大堂里进来的门。每层楼都有巡逻的安保,还固定住着一个楼层的保洁员。就算是对方冒充住客,那也必须要刷卡才能够操作电梯,对方既然是来犯案的,就不可能在这里办理入住,让自己的身份信息被警方获取。更不要说这个招待所一般是不面向社会的,都是用来工作接待用的。

那么如果他走楼梯呢?我心里暗暗摇头,觉得这更加不可能。因为如果从楼梯上四楼的话,每层楼的转角都是保洁员的宿舍,一个遇不到,那两个三个总不能一个都遇不到吧?况且还有巡逻的安保,眼看一个人不坐电梯走楼梯,再怎么蠢,也会稍微有些怀疑才对。就算是他完全躲开了这一切,那进入大堂的时候,也有前台人员和看门的警察在,他总不能绕了过去吧,再退一步,就算是绕了过去,监控画面也会把他进出招待所的经过完整无误地记录下来。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转头看了看我父母房间的窗户,虽然拉着窗帘,但窗帘被风微微吹动着,我伸手一探,发现背后的窗户是打开的。于是我把窗帘拉开了一个角,把头从窗户伸了出去,往下边看,假如这个家伙不是从正常方式进来的话,那他唯一有可能进入我父母房间的方式,就是爬窗爬墙。

我父母的房间位于这层楼的中段部位,四周围并没有可以攀爬到四楼的水管,最近的一根水管,都在这层楼的外墙尽头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个房间应该就是杨洪军房间对面的那一间。而每两个相邻的房间之间,窗户和窗户互相有差不多一米来宽的铁栏杆,也就是说,倘若这家伙是从一楼顺着水管攀爬到四楼的话,那么他还横向移动了好几个房间,最终才从我父母的窗户钻了进来。

这就让我更加不懂了。我父母都是寻常老百姓啊,费了这么大周折,就为了谋害两个事不关己的普通人吗?难道说是因为想要借道我父母的房间,从而来谋害我或者杨洪军?那更不应该了啊,如果要害杨洪军的话,为什么不直接爬到四楼后,选择第一个窗户进去,还能够更近一些,还不会被人察觉,若是要害我的话,为什么不直接从我窗外的那个落水管爬上了,而要选择我父母这一侧?

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打定了主意,等一下杨洪军突审的时候,我也必须要在现场看着,我要把我的这个疑问提出来。

医务室的小姑娘蹲下身子给那家伙处理伤口,由于他非常不配合,每次当小姑娘拿着消毒纱布想要给他包扎的时候,他总是非常倔强地把头扭到另外一侧,难道说他想要让自己的血流个干净,然后失血而死吗?就算是忠义芙蓉会的人,我也觉得不应该这么蠢才对。我本来就对这家伙丝毫没有好感,甚至还觉得自己刚刚动手还没打够。见他这么拧,于是我就走上前去,左腿单膝跪下,压在他的背上,然后右手抓起这家伙的头发,把他的脑袋往上提起。接着我左手顺势一抄,就给他来了个锁喉功,这动作基本上就跟刚才这家伙欺负我父亲一样,我也算是替父报仇了。

如此一来,他的脑袋就动不了了,就算是想要转头,却因为我左手的锁喉而没有多大的活动范围,于是他的整个左半边脸,就完全暴露在了小姑娘面前。

杨洪军等人就这么站着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对我行为的赞许,却也没有加以阻止。也许我这样的动作在他们正式警察看来,多少都有点虐待犯人的嫌疑,好在我并不是警察,而现在也情况特殊,我大可以不管这家伙的死活,但我还是得帮着救他,因为他嘴里有些消息,对我们来说无比重要的消息。

我对着那个小姑娘说,妹子你还等什么呢,看他帅啊,快上药啊!估计是因为我满嘴的血迹,又是一个这样的动作,小姑娘大概认为我刚刚才吃过人肉,还是生吃的那种。有点害怕,但还是慌张地点点头,手忙脚乱地给那家伙擦药跟包扎,就这么维持着一个姿势大约五分钟之久,小姑娘才算是弄完,而这五分钟里,这个袭击者没有再发出那种哀声的呻吟,而是变成喘着粗气,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他虽然是侧面对着我,但是眼神却一直努力想要转到我的方向,用一种带着极大的仇恨,巴不得拨我的皮的眼神盯着我。

换作从前,这样的眼神我会非常害怕,可是今天却不知道怎么,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心想反正今天也让你挂了彩,就没想过你将来会原谅我的行为,在者,都被抓了,你还有将来吗?于是我也跟他怒目对视,眼神毫不认输。当小姑娘包扎完毕后,我松开左手,右手顺势用了点力,把他的头铛地一声按倒在地面上。

这是故意的,我承认。

眼看已经包扎好了,下一步就该带到别处突击审讯了。杨洪军对小陈和另外一个便衣警察说道:“你们通知一下司机,把车开到酒店大堂门口,你们俩这就把他押了,马上带上车,咱们这就回局里去,今晚不问出个一二三,谁也不许回家!”

毕竟是领导,天生就带着一种威严。而且让我惊讶的是,在杨洪军的丑闻闹得沸沸扬扬之际,竟然还有这么多警察会不带抵触情绪地继续帮衬着他,这说明杨洪军过去对待自己的组员肯定非常好,再者,大家又不傻,当年杨洪军的犯罪事出有因,杀死的人也是个恶名昭彰的人,严格来说是为社会去除了一个毒瘤,只是方式用得不对。公道自在人心,虽然杨洪军又组织纪律上的错误,却不影响他在同事们心里是个英雄的事实。

小陈和另一个警察一左一右地把那个袭击者架了起来,他的腿脚并未受伤,但此刻竟然好像瘫痪了一样,一直拖地,以不肯走作为对抗,表情也非常麻木,似乎是打算顽抗到底。小陈等两个警察互相点了点头,一起用力,就把这家伙给架了起来,朝着房间门走了过去。

我打算跟在杨洪军身后,先处理好我父母,再去公安局旁观突审,毕竟我弄伤了对方,原则上我也要做调查笔录的。可就在我目送小陈等人朝着房门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我身后哗啦啦一声,玻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碎了一般。吓得我赶紧回头去看,却发现地上都是碎渣子,而那个原本遮住窗户的窗帘上,却莫名多出来一个烟头大小的洞。

而随着碎玻璃声响起,那个袭击者一声闷哼,就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与此同时,站在门边不远处的马天才也摔倒在地,他的脑袋撞到门上,发出咚的一声。

当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杨洪军大声叫喊:“所有人伏地卧倒!有枪手!”

第133章 枪手

还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堂英文课。老师为了提高同学们的听读能力,那堂课就没讲什么语法单词之类,而是让我们看了一部英文电影。

电影的名称我不记得了,但大致上讲的是前苏联卫国战争时期,一个苏军的狙击手跟德军的狙击手互相角力,斗智斗勇的故事。两个绝顶水平的狙击手,趴在废墟里,垃圾堆里,钟楼上整整一天也不动弹,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最好的机会,一击杀死对方。

战争是血腥而残酷的,且没有对错之分,我一直这么认为。而这部电影除了那精彩的狙杀场面之外,还给我一个特别深刻的印象:一个优秀而沉得住气的狙击手,其战斗能力不亚于一整支武装部队。

所以当杨洪军大喊道“有枪手”的时候,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拔凉,立刻就伏地趴下。趴到地上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在那一瞬间想到了这部电影,突然一种被死亡笼罩的感觉,多少因此有点脚下一软,于是趴下的动作非常连贯而娴熟。而我的心里拔凉,则是因为就在这一枪打过来之前几分钟,我刚刚才开了窗户往外张望。

也就是说,起码我打开窗户往外看,寻找这个袭击者上楼的路径的时候,我的大脑袋整个是暴露在枪手的射击范围内的。

所以那时候无疑对于枪手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杀人机会,因为房间窗户的窗帘是那种半透光的材质,拉上之后屋里是看不见屋外的,但是从屋外看过来,加上本身此刻是深夜,房间里又亮着灯,那么他是可以看到里头人头攒动的景象,只是分不清到底谁是谁罢了。

于是我不禁想到,当时我打开窗户伸头探望的时候,对方肯定是用枪瞄准了我的脑袋,但却没有开枪把我给爆头,这说明他要杀死的目标,并不是我。起码在那一刻并不是。

当所有人都趴下之后,现场乱作一团,医务室小姑娘的尖叫声仿佛是压抑了很久,此刻终于爆发了一样。而我抬头看的时候,发现刚刚那一枪射中了袭击者右侧肩膀跟脖子之间的区域,这颗子弹透过这家伙的锁骨从背后到前胸地射穿,穿透的子弹还击中了马天才的腿。这就是为什么马天才也会歪歪斜斜倒下的原因。

可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顾不上许多,杨洪军喊道:“所有人现在立刻匍匐前进,出门后躲在转角!”姜果然是老的辣,在这种突发的危急情况时,他仍旧是掌控大局,发号施令的人。听到杨洪军号令之后,小陈和另外那个警察侧着身子,头朝着门的方向,一人一边抓住了那个袭击者肩膀上的衣服,脚下用力,很快就把袭击者给拖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袭击者在此期间丝毫没有挣扎,但也并非一动不动,而他自己也是有一种迫切地想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中枪之后人变得更加虚弱,同时被枪击也感到害怕,于是求生的欲望此刻变得格外强烈了起来。

站在门口的其他几个警察七手八脚就先后把马天才跟我的父母拉出了门外,短短几秒钟时间里,他们训练有素地完成了这一切。这时候,哗啦一声玻璃又碎掉了一块,看样子是那个枪手透过窗帘看到里面的人在开始逃亡,于是又补了一枪,不过这一枪就有失准度,没有任何人手上,只是在门边的墙壁上崩起一阵白色的墙灰,然后在墙上留下了一个弹孔。

此刻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和杨洪军两人,我的位置还相对更靠近门边一些。杨洪军冲着我低声喊道:“凯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爬出去。”当我正心慌意乱打算往外爬的时候,杨洪军冲着门外喊道:“外面的人谁能动的,站在门外伸手进来把灯关掉!”杨洪军因为革职查办的关系,配枪已经被收缴了,所以他没办法直接一枪打坏屋顶的灯,而让外面的人伸手进来关灯,一方面是因为手的面积比人要小很多,枪手隔着窗帘不好瞄准,其次是因为就算是手上中枪,也不至于是致命伤。

外头的警察听到杨洪军吩咐之后,立刻伸进来一只手,咔嚓一声就关上了灯。屋里瞬间一片黑暗,只有门口透进来的光让我不至于看不见东西。于是我迅速手脚并用往前爬,那感觉好像是正在排雷的士兵,区别只在于我的速度更快,情绪更焦急而已。到了门边的时候,眼看就逃亡在望,却因此觉得身体发软,有点使不上力,更多的还是因为心里害怕,被吓坏了。小陈蹲在门边的转角处,看到我的手刚刚一伸出去,立刻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好像一个大麻袋似的拖了出来。

躺在走廊里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安全了,但仍旧惊魂未定,连坐起身子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恍恍惚惚之间,看到其中一个警察已经在打电话让局里的其他警察包围射击方向有可能的几栋高楼了,他语气焦急,吩咐封锁附近的主要交通要道。而马天才腿上中枪,背靠着墙壁,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腿,痛苦地哭喊着。

很快杨洪军也爬到了门口,小陈如法炮制地一把将他拉了出来,杨洪军安全后立刻起身冲到马天才边上,伸手捂住了他受伤的大腿,那个先前因为受惊过度而尖叫的小姑娘,此刻也手忙脚乱地用固定胶带缠住了马天才伤口上方大约三寸左右的位置,并打了一个非常紧的结。

现场乱作一团,这是杀人灭口啊,这是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啊,难道说正如杨洪军说的那样,对方既然已经开始不择手段,那是不是说明我们距离真相已经非常近了,然而如今两个人中枪倒地,虽然都没有死,但这终究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讯号,难道说我和马天才等不到一个礼拜,就必须要提前逃亡,才能保住小命吗?

马天才因为腿部中弹,子弹并没有打穿,而是嵌入了大腿当中,因为这颗子弹是先穿透了袭击者的锁骨才击中马天才的,所以力道上有了很大的缓冲,可即便如此,地上也全都是马天才的鲜血。以我对马天才的了解,这个人很咋呼,遇到事情总是会一惊一乍的,这次中枪一来是吓坏了,二来是看到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心里肯定很慌张,只听他一边哭一边叫喊道:“哎呦我的个亲妈啊,这下子我老马可要死了,我的老娘啊我对不住你啊,没让你享福,还让你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我看我父母没有受伤于是就凑到马天才边上,帮着杨洪军压住受伤的腿,以稍微达到点止血的效果,一边我对马天才说,老马啊,只是小伤,死不了人的,你别慌!话虽如此,可看到从我指缝中不断往外冒的血的时候,我心里还是非常恐慌的。马天才似乎是完全屏蔽了我的这番话,继续狂哭大喊道:“我老马一生蹉跎,本不想为社会服务,为国家捐躯,奈何生活所迫,做了些挖人私隐的勾当,这都是报应啊,今天我命丧于此,不及与亲朋道别,实在是哀哉啊…”

马天才还是这样,就连个哭喊都这么文绉绉的,于是我再一次提醒他,老马!你安静点别说话,没有伤到动脉,你不会死的!我加强我的语气,企图以此安定他的心。这时候马天才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迷迷糊糊地在我和杨洪军脸上来回望了几眼,我还以为他终于回过神了,或许就不再大喊大叫,谁知道这厮看见我和杨洪军后,更是难以抑制地仰天张嘴大哭,一边哭一边说:“凯爷啊我的凯爷!想不到我老马就要先你一步而去了…黄泉路上无人作陪,要是喝了那孟婆汤,可就忘了你和杨爷的点点滴滴啊!杨警官啊,你答应我,一定要匡扶正义,和邪恶战斗到底,搞好群众关系,还要替我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