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枕着双手,胸有成竹道:“本座自有妙计,让小女妖确信本座并非倾河长老。”

云雾如海,湿气浓郁,沐琼茵隐蔽在苍白岩石后,时刻关注着对面山间全景。悬建于半空的楼阁为冰雪覆压,檐角只显露斑驳残红。四面八方皆是崚嶒怪石,看不到一线生机绿意。

她虽隐去了身形,但双足落于冰雪间,时间久了便冻得发麻。想要施法御寒,却又怕因此被楼中人发现异样,只能苦撑硬挨。然而没过多久,云层渐厚,乌色浓浓,间有呼啸风起,沐琼茵抬头望去,天幕一片混沌,竟像是要下起大雨的样子。

她自感倒霉,回头间倒看到山崖上方有巨石突出,宛如天然石梁,其上则有嶙峋怪洞,看样子可以暂时躲避。

此时朔风鼓荡,乌云涌动,已有雨点零零散散地砸落下来。她连忙飞身而起,在半空踏着石梁再一借力,便掠进了怪洞门口。

洞口狭窄,仅能容纳一人站立,朝里面望去则是晦暗幽深,寒气四溢,不知到底通向何处。

她没敢再往里走,不一会儿的功夫,冰凉大雨倾泻瓢泼,被风卷乱后,漾出如烟如雾,天地迷茫。

试着往那座楼阁方向望去,风雨交加,云雾飘荡,已然看不清那边情形。因躲在山洞中,沐琼茵暂时撤去了隐身法术,抱着膝坐在了地上。原以为这场大雨来势汹汹,时间应该不会太久,可不知怎的,风不停雨不止,阵阵寒意侵入肌骨。

沐琼茵百无聊赖地撑着脸,鼻尖却忽然感到一凉。

她抬头,又一滴晶莹透亮的水珠自上方滴落,这次是落在了她的手背。

然而令她惊奇的却不是水珠。

苍黑的石洞顶部有一道深邃裂痕,其间竟爬满碧绿藤蔓,犹如纵横交错的蛛网。只是不生叶片,唯有一朵朵含苞欲放的雪白小花。

而此时,在她头顶上方的花苞正无声绽开,粉黄鲜嫩的花蕊间渗出透明水珠,缓缓滴落。

沐琼茵微微一怔,这花朵纯白秀气,望之令人喜爱,就连从花蕊中滴落的水珠亦满是馨芬,清淡弥久。

正在出神之时,石缝间的藤蔓却已无声无息地迅疾蔓延,须臾之间便布满了山洞顶部,粗壮叶茎更是如潮水般朝着洞中涌去。

数不清的白色花苞一一绽放,粉黄花蕊间不断渗落水珠,一滴滴一颗颗如雨划落。打在石上,落在地面,一瞬间竟激起嗤嗤作响,山石尽为之腐蚀。

沐琼茵惊骇之余急行拈诀,身周迅疾布起结界,猛一阵冰水砸落,打在结界上溅起白烟缕缕。

她在瞬间往洞外掠去,不料身后忽卷来一道粗壮藤蔓,如巨蛇般缠绕而上,一下子将她拦腰捆住。沐琼茵人在半空倏然回转,掌间灵力暴涨,化出透明掌刀猛地砍下。

藤蔓受痛扭转,却将她缠得更紧。又一道绿藤袭来,紧勒住她的颈部,将她狠狠拽向山洞深处。

沐琼茵拼力展臂,掌刀再度飞划而出,幽暗中惊现白光如电,一下子砍断了那道缠着她颈部的绿藤。谁料藤蔓虽断,上方的白花却忽然暴长数倍,原本只是杯盏大小的秀丽花朵,如今一瞬间竟如一张张猛兽巨口,嫩黄的花蕊亦粗长如剑,溅着冰寒水珠尽数朝她飞来。

她腰间还被另一道藤蔓缠绕,猛然间凌空飞起,白袖如浪,红珠绽光。

腕间白丝飞射而出,弥弥漫漫蓬出万缕,正撞上攒飞而至的花蕊之剑。灵力震荡,冰珠四飞。山洞震颤间,地面又忽然钻出一道藤蔓,毒蛇般缠向沐琼茵手腕间的那串红珠。

却在此时,自洞口方向忽有罡风袭来,扑荡卷扬,犹如巨浪拍击。

沐琼茵身在半空惊而回首,但见冥火耀起,斩落如电。藤蔓受伤颤抖,旋即再度扑击而来。她趁着这时挣脱困束,却又被那人一把拽到身后。

“有本座在此,你无需出手!”

一袭玄色长袍的魔君语气坚硬,说话间掌心冥火如剑,刹那间便将那藤蔓斩落。然而上方的那些花朵却更为疯狂,一张张巨口吞噬而来,挟带着奇异芬芳的香息,犹如万魔出击。

魔君拂袖飞掠,身前幻化无形屏障,长袖横扫,便是万道光焰形如飞剑。一道道幽蓝冥火刺进花蕊,巨型白花狰狞扭曲,幻化成骷髅形状。石缝间的藤蔓还在不断钻出,很快就将洞口封闭。

沐琼茵飞身掠上,才想出手相助,却忽而又记起自己混入魔界的用意,竟在一时间迟缓了下来。

魔君似有察觉,迅疾回首想要发问,身后石缝中却又钻出一条新生藤蔓,呼啸着卷向魔君颈部。

沐琼茵不觉出声惊呼,魔君却好似早有预料,霍然回身,掌间冥火飞出,正中藤蔓根部。谁料那藤蔓结出的骷髅竟朝着沐琼茵飞射而来,她已展臂拈诀,却又被魔君护在身侧。

骷髅直击而至,魔君利落出招,冥火疾舞,碎骨散飞,却有一块击中他的面具。

魔君不由拽着沐琼茵飞身后掠,周身魔气肆意狂涨,一瞬间洞口藤蔓倏然退避。

却听轻微一声响,青铜面具正中竟缓缓呈现一道裂痕。

裂痕在瞬间扩散延伸,魔君似乎不及防备,宽袖一扬,想要遮挡脸面。然而此时两人已齐齐倒掠出山洞,大雨滂沱,山风疾旋,青铜面具就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分裂碎落,坠下深谷。

沐琼茵震惊地望着眼前的魔君。

甚至忘记自己还被他紧紧握着手腕。

冰凉的雨水划过他的脸庞,眉黑英挺,目明纯澈,然而却与清秀孤寒的倾河不同,完完全全是硬气刚毅的类型。

魔君似也很是不安,但此时再想掩饰容貌已经太迟。豆大的雨珠打落一身,他拽着沐琼茵飞掠于山崖之间,掌心冰凉。

“君、君上,要去哪里?”她的衣裙被雨水濡湿,粘在身上,显出了极为透彻的体态,不由生出几分局促。

魔君只淡淡扫视一眼,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她在风雨中穿掠,指尖忽而耀出一点冥火。幽蓝火焰徐徐飞起,须臾间便化为万道光焰,飘摇着缠绕飞旋,化出蔚蓝结界。

结界里再无凄风苦雨,只有他与沐琼茵两人。

她这才止住了身形,停在云雾浩渺的空中,四周皆是茫茫群山,寂静的雨水打落透蓝结界上,溅出一朵朵明澈的花。

她往后略退了退,将手从魔君掌间抽出,忍不住又细细看他一眼。

“君上,这就是您的真容?”

一点雨水自他眉心缓缓滑落,魔君抬起手将之接在掌心。水珠旋即幻成小小的镜子,倒映出那张英武神俊的脸。

眉角眼梢都隐含傲气,魔君淡淡一笑,道:“怎么?是不是感到惊讶万分?本座与倾河长老明明不是同一人,这回你该确信无疑了吧?”

第二十六章

整件事情的发展都不在沐琼茵的预想之中。她怔怔地看着魔君,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雨珠还在不断地敲击着透蓝的结界, 水雾随风流转, 外面的世界朦胧不清,像是浸润在水中的墨染画卷。

魔君扬了扬俊眉,“镜无忧,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是本座的真容令你如此吃惊?”

沐琼茵又看他一眼, 随即垂下眼帘, “君上风姿俊朗, 让属下颇为震惊。”

他很满意得到这样的回答,内心小火苗一窜一窜, 脸上却还是淡漠异常。结界周围的冥火在雨中犹自摇曳, 是一盏盏小小的灯笼, 燃亮了灰暗迷离的雨景。

魔君抬了抬手,示意她不必拘束, “本座的真容难得一现, 你不可对外声张,明白了没有?”

她心中还是存有疑惑,可又不好意思再行追问,只得点头允诺。回望那幽黑山洞,心有余悸道:“君上,刚才那是怎么回事?藤蔓袭击我也就算了,为何对您也不放过?”

魔君扫视一眼, 云淡风轻地道:“那是伴妖花, 能吞噬一切血肉之物, 也不管对方是敌是友。魔界之中像这样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谁叫你偷偷来到这里,险些酿成大祸?”

沐琼茵低首道:“属下……属下多日不见君上,又听传闻说您外出,因此心生疑惑便想确认一下……后来看到黑鹰往此处飞来,一时忍不住就又跟随其后。”她顿了顿,抬头问道,“之前有人说您离开了魔界,但黑鹰又说您闭关修炼,这是……”

魔君沉着脸没有回答,袍袖忽而一卷,四周冥火烁动起伏,整个结界朝着对面山间那座悬空楼阁疾飞而去。

“君上?”沐琼茵诧异不已。魔君却低沉叱道:“此事有关机密,岂能随意说出?”

话音未落,山间古楼已在近前,风雨间依稀浮现出错落的白石,如小桥般通向前方。

魔君掌风一起,四周冥火倏然而落,整个结界随即消散如雾。他率先飞身掠起,穿透烟雨往古楼而去,袍袖一卷,楼中便显现门扉,里面却仍是幽暗沉寂。

他落在门内,头也不回地说了声:“进来。”随后便顾自消失在晦暗光影中。

沐琼茵迟疑了一下,沿着悬浮的白石缓缓前行,周身为寒意所袭,不由屏住了呼吸。到了楼内,却已看不到魔君的身影,楼阁底层一片昏暗,只在两侧陈设了一些竹木书架,零零落落地排列着数本古旧书册。

她默默观察着楼中情形,斜前方有长长楼梯,君上或许已经自行上去,却不知上面到底是何状况。

此时上方忽传来轻微足音,她不由抬头望去,楼梯那头有微光闪动,像是有人点燃了灯火。

她沿着古旧的楼梯慢慢上行,那点微光始终悬在前方。奇怪的是,这楼梯本来看似只有十几级,可沐琼茵不知不觉间走了很久,却始终未走到尽头。

她悚然回望,后方昏暗混沌,像是已被雾气笼罩。

而前方依旧是斜斜向上的木梯,唯有闪动的蓝芒忽隐忽现。

“君上,您在楼上吗?”沐琼茵趁着光亮还未完全熄灭,身形一动,便跃上了楼梯扶手。

上方传来了一声冷哼,随后雾气隐退,那盏蓝色幽灯徐徐向后,落在了魔君的手中。

他就站在高而陡的楼梯尽头,墨黑长袍赤红边缀,倨傲而又俊朗。“磨磨蹭蹭的,难道不敢上来?”

——他早就在楼梯那端等着,位居高处静静观察,这样的姿态更能突显自己的形象。可是这小女妖进了孤月楼又徘徊不前,他在上面等得焦急,最后只能自己显身,所幸还保持着孤傲的风骨。

一言既罢,也不容她回应,便又转身走去。

沐琼茵跟在其后,低声道:“头一次进入此楼,感觉有些不安。”

“那是因为孤月楼亦是灵光结界,其间法力充盈回旋,周而复始。你并非魔类,进入之后自然心神不宁。”

魔君提着灯在前慢慢走,楼阁长廊似无止境,两侧皆是紧闭的门扉,锁钥上皆有幽光闪动,也不知里面都藏着什么珍宝。

沐琼茵记得他之前提过孤月楼,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进入了其中,不由问道:“这里就是君上之前说起过的孤月楼?我听人说,孤月楼乃是君上自幼勤学苦读之所……”

“那是自然,不然何以坐上魔君之位?”

说话间,他在长廊中站定,掌心明光一现,斜侧门扉幽然荡开。

一抬手,那盏幽灯缓缓飞入,在屋中环舞一周后,四壁间便亮起了烁烁明焰。

他负着手走了进去,这房间看似平常,却是他事先就精心挑选出来的。

一室清幽,无人打搅,是两人独处交心的最佳地点。

撩起薄透帘幔,一地苇席银白如水,中间仅放置了一张古红矮几,几上青瓷瓶中斜插了一支素雅白梅。矮几旁的苇席上堆摞着诸多古书旧册。

魔君衣袍翩然地在矮几后席地而坐,长袖一展,示意她也坐下。

沐琼茵毕恭毕敬地跪坐在苇席间,恳切问道:“属下这样进来,不会影响君上的修炼吗?”

他一手撑着脸颊,斜斜睨着她,“本座不是每时每刻都在修炼的。倒是你,成天东跑西走的,几天不见本座就要上天虞峰找去了?”

沐琼茵一惊,忙道:“只是觉得君上忽然消失有些奇怪……”

魔君扬起唇角,露出几分讥嘲笑意,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情。“镜无忧,若是本座真的悄悄离去,你会不会十分失落?”

沐琼茵愣了愣,听出他这话的涵义,却又不便直说。只能含糊应答道:“失落?那倒是不会,君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又怎么需要通知魔界各人?”

魔君蹙了蹙眉,重又端正了身姿,神情亦随之变得肃穆凝重。“那就好……其实本座最近有要务在身,不能随意走动,若不是刚才察觉到对面山间魔气笼罩,是断然不会离开孤月楼的。你虽是无心犯错,但毕竟已不是第一次,要本座如何惩罚你才好?”

“君上息怒,属下当时也不知君上会忽然出现……其实属下自己也能……”

——自己也能脱险?!

魔君心头一沉,即刻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不要乱找借口。本座只问你,打搅了我的清修,你该不该领受责罚?”

沐琼茵看他根本不给自己辩解的机会,只得道:“那么君上想如何责罚属下?”

这问题却让魔君愣了一愣,之前光想着如何顺理成章地将她引入孤月楼,随口一说的问题,就连自己都没想到最佳答案。他其实不善言辞,平时戴着面具还能伪装出凌厉霸道之风,如今面具已碎,竟好像无形中少了一层保护的屏障,连脑子都转得迟缓几分。

“……责罚么,自然是要很厉害的。不如你自己想想,说得恰当了,本座就依你说的来做。”魔君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微微扬起下颔,负手踱到她背后。

这样好,不正面相对,避免了露怯。还能偷偷观察她洁白无瑕的后颈,以及乌黑如墨的长发。

她的耳坠是两串碧绿的珠子,莹润如水,微微晃动。

他站在后方,手指有些发痒,可是理智却又告诉他不可轻举妄动,否则真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沐琼茵等了半晌也得不到回答,迷茫地回过头去,却正撞上魔君的视线。

他没有预防,慌忙间背转身子,走到了窗口。弹落的雨珠如珠玉般轻扣窗纸,宛如时高时低的琴音,缭乱了心绪。

掌心偷偷翻起,又浮现出一面小小的圆镜,映出了坐在苇席间的那个背影。不知为何,虽然只是个前来投靠,寄人篱下的小女妖,可现在望到这身影,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既想摆出威严来震慑驯服,又怕太过冷酷将她吓退……左左右右,拿捏不准,竟成了近期的一桩心事。

“君上……”她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魔君浑身一凛,瞬间握紧了手掌,水珠化成的圆镜即刻消散。

“何事?”他故意压低声音,显出不耐烦的样子。

“君上不是要我想怎么责罚自己吗?”沐琼茵款款道,“属下驽钝,没什么特长,倒是想到了一个好故事,不如讲给君上听听,来为您解闷?”

他愣怔了一下,皱眉道:“这也算责罚?……罢了,看你可怜,就先依着你的说法,要是讲的不好,本座便将你关到刚才那个山洞去!”

沐琼茵的唇边浮现一丝微笑,低头叩拜了一下,并着双膝挺身而坐。

“青螺山间有一小女妖,名唤阿霜。她生来无拘无束,以天地为家,餐风饮露,揽月追风。忽有一日电闪雷鸣,大地震荡,山峦崩塌。阿霜逃入深谷,却意外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她冒着危险将其救活,男子丰神俊朗,然而沉默寡言。在山间与她共处了多日,却不肯透露身份,最终不告而别。阿霜怅然若失,过后不及,却又遇到另一位少年,言笑善谈,常随左右……”

“不能有点新意吗?!”魔君忍不住道,“这明显就是要她在两人之间难以抉择,最后两个男的必定一死一活,死去的那个最为可怜!”

沐琼茵掠了掠鬓发,耳环幽幽闪亮。“君上别急,听我将故事说下去。正如您所言,阿霜后来因缘巧合又重逢所救的男子,然而却渐渐发现这两个人极为相似,无奈盘问双方,都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对方……”

她说到此,瞥了魔君一眼。

他怔立在窗口,神情有些呆滞。

“长得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他呐呐地道。

“阿霜先前也这样想,可是……”沐琼茵笑了笑,明亮的眸子望向他,“她遇到的是妖魔啊,改变容貌不是易如反掌吗?君上,您说对不对?”

魔君抿紧了唇,绯红自脸颊瞬间蔓延至耳根。“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笑!本座要狠狠惩罚你!”

第二十七章

“君上为何如此动怒?这个不好听的话,我还可以讲其他的啊……”沐琼茵手撑着双膝, 水盈盈的眼睛望着魔君。

他又羞又怒, 攥着拳加重了语气,“本座不想听故事,本座不是三岁小孩!”

沐琼茵见他似乎真的生气了, 便改换了神情, 垂着眼睫道:“君上不想听, 属下就不说了。但您硬是要属下自己说出受罚的方式, 也实在是难为我……”她认真想了想,抬头道, “君上有没有什么杂事琐事?属下可以替您代劳。”

杂事?琐事?说得轻巧, 难道她以为只要这样就能够抵消激怒他的罪过?

魔君忿忿不平地走到一旁, 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如果真像刚才说的那样,将她再关进那个山洞……那些藤蔓恐怕已经消失不见, 这样一来, 自己所安排的一切岂不是都要暴露?

刚才她那段话明显含有深意,再也不能被抓住把柄,任她嘲笑!

可是如果将她关去别的地方……他不由望了望窗户,外面风雨未休,今夜寒意会更加深重。再一想到小女妖孤零零地被关在幽黑之处,栖栖遑遑,受寒受冻, 他又于心不忍。

他在窗前陷入矛盾, 在沐琼茵看来却只觉魔君又在神游天外。

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君上,您还没想到吗?”

魔君一回神,终于下定了决心,广袖一扬,故作大度道:“本想将你关进山洞,但看在你千里迢迢前来投奔魔界的份上,就先行免了……不过……”他负手四顾,视线落在几案边那堆杂七杂八的书册上,“既然你主动提出要替本座做些杂事,那就先将这孤月楼中的典籍重新排放一遍吧。”

整理房间……这就是“狠狠的责罚”?

沐琼茵愣了愣,“这些典籍都是魔界珍藏,君上放心叫我归整?”

真正有用的典籍早就收藏在密室,散落在楼中各处的全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无聊书册,就算被人打包偷走也不会在乎。魔君心中这样想,嘴上却道:“本座给你这个机会,自然是在考验你的忠诚。不该看的不看,不该拿的不拿,作为下属,这不是最基本的要领吗?”

虽然对于这所谓的惩罚很是莫名其妙,但沐琼茵也不会蠢到再提出异议。于是抱起那堆书册,来到了近墙的书架边,回头问道,“君上,这些书可有什么顺序?”

其实都是他随手乱扔的,无非想营造出自己闲暇时还在饱读典籍的形象,此时斜倚在窗前却严肃道:“那是当然,不过其中奥义你也不会明白,就按照书的新旧程度慢慢排列吧。”

沐琼茵无语,这些书都已经泛黄干枯,一看就知道都是数百上千年的古旧,哪里还分得清谁比谁更新一些。再待询问,魔君却施施然背着手踱到了帘幔外,说是自己不能耽于闲谈,要到别处去静坐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