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十佳心跳如雷。可沈巡却没有一点点进一步的举动。

“不同路。”沈巡睨了她一眼,冷漠解释:“我要过西安,之后才去宁夏。”

听到西安两个字,骆十佳整个人怔楞了一下。

犹豫了许久,骆十佳才说:“这线路也行。”

沈巡拂开了骆十佳的手,回了驾驶座。引擎声音嗡嗡响起。沈巡从车窗探出头,对还傻傻站在原处的骆十佳说:“跟我走,跟紧点。”

“……”骆十佳看着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心想,这多年不见,他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了?

跟着沈巡开了一路,沈巡路过一个加油站。两人停下来上厕所以及稍微补给状态。

荒郊野外的加油站,厕所就是水泥随便堆砌的。一个大坑黑洞洞的,骆十佳有点不习惯这样的厕所,赶紧解决完就出来了。

沈巡正在加油站的商店里与那的老板说话。他的手肘撑在灰蒙蒙的玻璃柜台上,表情闲适,余光瞟了她一眼,嘴唇勾了勾。

老板看见骆十佳出来,热情地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喊了一句:“小姐,住店吗?专车带路。”

骆十佳看了沈巡一眼,对老板摆了摆手,径自回了自己车里。

加油站的小工正在给路过的车加油。骆十佳跟在后面排队。

一对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驴友打扮的年轻女孩怯生生走到了骆十佳的车前,敲了敲骆十佳的挡风玻璃。

骆十佳一抬头,两个年轻姑娘露出比阳光还灿烂的微笑,两人看着像姐妹俩,都是单眼皮,笑起来的样子着实美好,带着几分勃勃生机。

其中一个高一些的姑娘凑到骆十佳的车窗前,低声请求:“姐姐,我们姐妹俩搭车到了这里,现在没法离开了,您能不能把我们带到最近的城市?”

骆十佳看了姐妹俩一眼,又抬头看前面还在商店的沈巡。

他找商店老板要了一碗泡面,正呼啦啦地吃着,模样粗鲁。不知是不是感应到骆十佳在看她,正好也抬起头与她四目相投。眼神意味深长。

骆十佳看了一眼前面的车,冷漠地说:“前面好多车,怎么就要我带?”

姐妹俩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前面都是男司机……”

高个女孩话音刚落,稍矮一些的姑娘就抓住了高个女孩的衣服。两人见骆十佳犹豫,眸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就在她们要转身的一刻,骆十佳说:“上车吧。”

****

沈巡抽完烟,找老板要了一碗泡面,呼啦啦几分钟就吃完了。这一路吃了不知道多少次泡面,沈巡已经吃得有点味觉麻木。

“你一直看着那个短发姑娘,怎么,女朋友?”商店的老板伸着脖子打听着,脸上尽是八卦的神情。

沈巡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随手把吃完的盒子和叉子扔进垃圾篓,头也不回:“不熟。”

说完转身就走,甚至没有和骆十佳打一个招呼。

再次上路,沈巡几乎是发动车子就走人了。骆十佳措手不及,差点没跟上。好不容易追上他的自由客,骆十佳只觉得这个男人如今变得冷漠不说,还有点喜怒无常。

这一路带了两个年轻女孩倒没之前那么寂寞了。

年轻女孩就是活泼,一路都在和骆十佳说话。一上车就开始自报家门,高一些的女孩叫李翩,矮一些的姑娘叫李紫。

李翩比较活泼,喜欢说话:“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骆十佳想了想回答:“先去西安。”

“西安啊,那是不是会经过洛阳?”

骆十佳从后视镜看着二人打扮,问道:“你们出来旅游?”

李翩摇摇头:“我们是要去找爸爸。”李翩说着说着,语气失落了起来:“妈妈再婚了,不要我们了……爸爸在洛阳打工,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

骆十佳不忍回头看二人黯然的神色,手紧紧握着方向盘,许久才说:“会找到的,洛阳也不大。”

这大约是她能想出的最温暖的安慰了。

****

看着车上被翻得一片狼藉的几个行李包,骆十佳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骆十佳是个善于总结的人,大脑里高速回放了这一路经历的一切,也想起了进入周口收费站的时候,沈巡看向她那耐人寻味的眼神。

似笑非笑又带着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似乎对之后会发生的一切都意料之中。却偏偏一点提示都没有给。

骆十佳就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短发,又把自己的内衬衣向下拉了一点,让白嫩的乳/沟若隐若现,确定自己状态还不错,才走向了在一旁抽烟的沈巡。

抽完烟他就要去开房间了,也就这么一点时间能给骆十佳发挥了。

沈巡右手夹着香烟,熟练吞吐。骆十佳虽然自己抽烟,却并不喜欢抽烟的男人。程池不抽烟,她一直贪恋着他身上干净的味道。

而如今的沈巡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人,话不多,活得很糙,一点都不讲究。

他把快燃尽的烟头按在路边的垃圾桶上,转身就要走。骆十佳一个跨步上去,拦住了他。

沈巡低头看着骆十佳,表情仍是古井无波:“有事?”

骆十佳抬起头,这种需要仰视别人的感觉挺憋屈的,真不明白网上那些女孩怎么一天到晚要身高差。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骆十佳道。

阳光自老树枝桠斜斜漏下来,在沈巡英俊的脸上落下道道阴影。他微微抿唇,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冷冷笑意。

“你想说什么?”

骆十佳弯起嘴角,用上了接待客户才会用上的“完美”笑颜,语气郑重地说:“我想和你聊聊从前,我们的青春。”

沈巡忍不出嗤地笑了一声。

骆十佳以为他会说出刻薄的话,谁知他只是用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说了两个字:“继续。”

骆十佳没想到沈巡会这样回,她压根没想到后面要说什么,尴尬极了。她几乎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那样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

可箭已离弦,哪有回头的,骆十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以前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说,我觉得我挺对不起你的。”

“嗯?”

骆十佳越说越词穷,却又不得不继续:“如果时间能倒回,我觉得我们的结局应该不会是这样。

沈巡勾着唇笑了笑:“所以?”

骆十佳双眼一闭,豁出去了:“借我点钱。”说着,她把自己的外套往右一扯,露出一截白皙的肩膀:“肉偿。”

……

离开周口,吃了个饭就马不停蹄赶到洛阳,骆十佳也就上了个厕所的功夫。李翩和李紫就不见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骆十佳的背包。里面有她的随身洗漱用品以及钱包银/行卡和证件。

……

“那两个女孩,应该是认识加油站那个小卖部老板。”沈巡说。

“你怎么知道?”

沈巡若有所思:“我加完油,正好看见他和那俩小女孩偷偷在厕所后面说话。”

骆十佳一听,大怒:“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还没等我过去,她们已经上了你的车。”

“那你更应该提醒我!”

“其实她们也提醒了你。李翩,李紫,不就是‘骗子’?”

“……”连名字都是假的,骆十佳没想到自己堂堂一个律师,被人耍到如此地步,这可这是玩了一辈子鹰,结果被鹰啄了眼。

见骆十佳不说话,沈巡问:“你看上去不像这么好心的人,为什么愿意带她们?”

骆十佳低着头,仍然没有说话。脑海里只出现那个自称李翩的女孩那忧伤的眼神。

她说:“我们有家人,却好像从来没有家一样。我不喜欢漂泊,可人总是有很多迫不得已。”

如今的骗子骗术是那样高明,高明到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用什么利器戳中了心头最软的肉,又涩又疼。

连名字都是假的,想必经历什么的也是编来骗她的。

骆十佳叹了一口气,淡淡说:“有时候我吃太饱了,会多管闲事。”

沈巡笑了笑,不置可否。他低头扫了她一眼,随后径直走向了最近的旅馆。拿出证件在前台登记交押金。

他只开了一间房。

“我没钱,证件也跟着一起丢了,你能帮我开一间吗?”骆十佳恳求。

沈巡头都没抬,对正在等待二人商量结果的前台接待十分果断地说:“开一个标间。”

骆十佳忍不住皱了眉,即使有求于他,也不能欺人太甚。

“老同学一场,这点忙都不肯帮?”

沈巡轻扯唇角,一脸轻蔑:“你不是说想和我聊聊从前,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第5章

骆十佳没钱没证件,开不了房,只能和沈巡一起住。沈巡去吃饭,她也赶紧跟着,没钱的人没什么尊严可言。

“到了西安,我会让我朋友安排你回深城。”

骆十佳正在吃面的手顿了顿,含含糊糊地发声:“嗯?”

沈巡低头吃面,骆十佳却吃不下了,她有点可怜兮兮地问沈巡:“你能不能借点钱我?我需要尽快去宁夏。”

沈巡头也不抬:“我没带那么多钱。”

“我不要很多。”骆十佳有些激动地说:“我发誓一定还给你。”

沈巡没有说话,低头呼喇呼喇把面条里的汤喝了个干净。

晚上没有进洛阳城内,住的是家庭旅馆。回旅馆之前,沈巡去取了一趟钱,之后找了个小商店买烟。他低着头看了一眼橱窗,最后问老板:“有没有玉溪?”

老板从里面拿出一条玉溪准备拆一包递给沈巡:“只有硬的,25一包。”

沈巡看了一眼说:“别拆了,一条都给我。”

拿上烟,沈巡终于往旅馆走了,骆十佳跟在身后,忍不住说:“少抽点烟吧。”

沈巡冷哼了一声:“怎么,关心?”

骆十佳被他逼得有些窘迫,讷讷说:“我的意思是,你少抽点烟,可以把钱借给我,我真的要去宁夏。”

……

回到旅馆,沈巡什么都没解释,就又开了一间房。也不和骆十佳说什么,直接拿着行李包就从标间走了。

看来白天他不是故意不给开,真是押金都没了。原来取钱是为了这个,骆十佳松了一口气。

洗完澡,骆十佳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电视。现在的国产电视剧越来越难看了,骆十佳看了一会儿就想睡了。

拿起了放在床头的手机。值钱的都被偷干净了,只有随身的手机还在。遇到了这样的困境,想和谁说说,把手机通讯录从头看到尾,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说。骆十佳有点悲哀地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滴滴————

一条短信进来。

骆十佳打开一看,是一个不怎么熟的大学同学发来的。

【十佳,我有个同事上周去相亲,相的居然是程池!你们怎么了?】房间的灯有些刺眼,骆十佳揉了揉有点花的眼睛,言简意赅地回复了短信。

【分了】

【为什么?】

骆十佳想起出发前程池还在求和好的话,冷笑。

【因为尺寸不合】

骆十佳这样回复。

***

其实已经很多年没见了,沈巡也以为自己快要忘记了。

这几年沈巡也算是大起大落。

只可惜起的时候没能在她面前威风一把,却在大落的时候再度与她重逢。这是命运吧,命运让他一个男人永远在她面前如此狼狈。

沈巡站在花洒之下,家庭旅馆的电热水器水没烧足,冷水将他的意识越冲越清醒。

从浴室出来,正准备拿根烟抽就接到了前妻的电话。

曾经娇滴滴的女人如今每次来电话都是尖酸刻薄的口气:“你有本事就把萌萌藏一辈子。我告诉你沈巡,我已经找了律师了,你等着收传票吧,萌萌我要定了。”

女儿是他的底线,他不可能让也不会让:“离婚两年,你一次也没有来看过萌萌。”沈巡冷冷一嗤:“如何要定了?”

“萌萌是我生的。”

前妻以及那段婚姻里的荒唐,沈巡每每想起都会觉得讽刺,“其实你的问题也不是非得萌萌才能解决,你可以再去借个种生一个”。沈巡说着说着就不留情面了:“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偷人。”

电话那头的人气结,半天才发出声音:“沈巡,你给我等着!”

撂下狠话后挂断,又一次不愉快的通话结束了。

沈巡随手把手机甩到床上,自己坐在窗边抽烟。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骆十佳,沈巡大约不会那么早结婚。当初她那么毅然决然地投入程池的怀抱。情伤最甚的时候,他靠流连夜店才能稍微忘情。

那种每天早上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醉死的感觉不能填补他心中的巨大空洞,相反让他更加寂寞,冷意更深。

周思媛是在这时候出现的。年仅18岁的十八线小野模,十足的小妖妇,追他的时候手段可谓层出不穷。她就是这样自由不羁,刚与她在一起的时候,沈巡也曾觉得她很有个性。

在一起一年,周思媛怀孕了,沈巡那时也不过20岁,没有想要做爸爸。但她想生,沈巡就让她生了。

那时候的沈巡只有一个想法:不是骆十佳,他也可以的。

沈巡不喜欢周思媛做模特,那个圈子乱。为了供着她,大学也不读了,和兄弟一起合伙做生意去了。后来萌萌出生,为了让她们母女过上更好的生活,沈巡起早贪黑地顾事业,自然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家里。

再后来么?再后来周思媛跟了别的男人,一顶绿帽子给沈巡戴下来。沈巡知道这些事的时候不是不愤怒,他是那样强势的一个男人,如何能忍得住?

当初沈巡不到年龄不能结婚,等了两年才和周思媛领了张证。当时沈巡没什么钱,都投在生意和押在房子里了。结婚多年,沈巡一直对周思媛有些愧疚,觉得欠了她一场婚礼。

却不想最后这场婚礼也是不用还了。离婚的时候周思媛闹了好一阵子,沈巡把房子和存款都给了她,只要了女儿。

沈巡丢了烟头,心烦气躁,又去寻手机。

解开手机锁,屏幕上是女儿甜甜的笑脸。

沈巡有些眼热。

还有两年就要跨进而立之年,没有了婚姻,又没有了事业,只有女儿这么一个安慰,也是够窝囊了。

老天却在这时候让他和骆十佳重逢。

命运这个安排到底是什么用意,沈巡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