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清惠正在安坐参禅,突然感觉自身真气沸腾,像要将自己整个人都爆裂开一样。

她低声道:“来了!”

她放下手中佛珠,缓缓站了起来。

门被打开,久不见阳光的她这时候让她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斋主。”正在清扫青石板的女修轻喊了一句。

梵清惠说道:“去唤慈涵过来。”

这女修连忙点头。

梵清惠等她走了后,颇为留恋地看了看这自小修行的地方。

这里是最美的,虽然单调寂静。

“师姐!”

李慈涵匆忙走过来,对梵清惠行了一礼。

李慈涵给人第一眼的印象是温婉,周身遍布书香之气,她的母亲李祖娥就以容德之美传于世,据说她母亲的美貌,花儿见了也会收敛起绽放的勇气。

不过李祖娥命不好,虽为皇后,丈夫残暴,做了太后,却被小叔子高湛废了儿子,并玷污了她。

李祖娥曾经生下高湛女儿,因为是孽种,亲手掐死了,然后受尽高湛折磨,终于高湛死了,她逃了出来出了家,没想到腹中又怀上了李慈涵。

因为掐死过女儿,她的儿子又被高湛杀了,她对李慈涵又爱又恨,一次疯魔差点又掐死李慈涵,被梵清惠的师父所救,自此,李慈涵成了上任斋主的记名弟子。

李慈涵有修炼剑典的资质,但是极其稀少,便不曾传授剑典。

大隋统一后,李慈涵随她母亲李祖娥回到了赵郡。

赵郡士族李家本就不喜高家人,更何况李慈涵并非李祖娥丈夫高洋之女,而是高湛的遗腹女,加上李祖娥时而疯魔,李慈涵的处境可想而知。

李慈涵二十岁那年就被赵郡李家嫁给了同郡小士族宣家。

不过李慈涵性子清冷,一开始成亲丈夫到也疼爱几分,但是过不了几月便撇开了,日日流连花丛。

李慈涵也是丝毫不曾在意的,直到李祖娥去世,她如同解脱一般抱着两岁的女儿回到了慈航静斋。

没想到她的女儿剑典资质异常优秀,当即就被梵清惠收为亲传弟子。

同样的,也应李慈涵所请,将女儿宣施改了名字。

姓和名倒了过来,并改了字,叫做师暄,李慈涵又加了个非字,似乎是想告诉自己,女儿非宣家人一样。梵清惠觉得非字太明显,所以就赐了个妃字。

自此,李慈涵的女儿名为师妃暄。

而宣家从来就不知李慈涵是慈航静斋的记名弟子,李慈涵从来不说,而李祖娥根本不知道,李祖娥时不时地疯魔,有时都不认识李慈涵,更别说让李祖娥记得李慈涵的事了。

“她来了。”

李慈涵平静无波的脸上有着巨大的波动。

“此次我若陨落,斋主之位便由你继承,此外…这帝踏峰封了吧!”

梵清惠似乎在说着与之无关的事。

“妃暄达到剑心通明之前,切不可下山。”

梵清惠心里头很清楚,此次她若败了,便是帮助祝玉婵成就半步破碎,加上宋阀并没有臣服大隋,而大隋对宋阀多有忌惮,为了子孙安危计,宋阀必定会看准时机北上,而大隋,若是杨勇即位,还有缓和的可能,但是杨广…杨广虽有雄才,向来刚愎自用,他绝对不会忍宋阀、高句丽和突厥。

他的在位,定然要将天下全部收复。

现在天下还没从战争中喘息过来,再发动战争,一个不好就是国危之局,更何况还有各种各样的野心者。

这天下大局,梵清惠没有亲自将妃暄教出来,她不放心让她掺和下去。

说到底,到那时候,就是她自己面对祝玉婵也没有多大的把握。

“便让妃暄学习秀心师妹,一心修行,对与错全凭一心,纯粹地修行。”

梵清惠说道这里,眼中复杂,现在突厥一点点分裂,此次大隋再分崩,也不会再沦落到百年前的局面了。

这么多年,先辈的理念归根到底也不过是结束这个乱世而已。

李慈涵说道:“师姐为何要去,祝玉婵再厉害难道也敢踏上帝踏峰不成?”

梵清惠摇摇头,帝踏峰的确神秘,但是留下的先辈极少…剑典有个秘密,七十未到剑心通明,便会迎来生命终结。

祝玉婵真的不管不顾,帝踏峰必会遭浩劫。

更何况,她还不想和祝玉婵两败俱伤。

总要有人去对付石之轩的,谁胜谁负,就看自己。

梵清惠经过多年禅定,对自己也颇有信心。

“这个赌约是我下的,我便会不忘初衷,该来的还是会来,这次也未尝对我而言是场机遇。”

她久在心有灵犀巅峰不破,这次若得到祝玉婵的道心,未尝没有机会突破。

李慈涵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

“还有…如果秀心能够出…罢了,没必要了。”

出来的希望是渺茫的,如果出来,秀心那性子也不需要她多说,该怎么做,她都很清楚。

“师姐…”

梵清惠微微一笑:“好好的。”

李慈涵撇过头去,道:“师姐不去看看妃暄吗?”

梵清惠摇摇头,算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不见妃暄,我便记得我还有很多事没做。”绝对不会让自己入魔。

李慈涵忍不住握紧了手。

她也清楚梵清惠的态度,做了决定后,谁也改变不了。

“那…师姐好好保重。”

梵清惠轻点头,终于移开了步子,再也不曾回头看看这处最美的风景。

***

这是一处山林,任文萱坐在树枝上,远远看到梵清惠从镇子出来。

慈航静斋有一点就是好,那就是说话算话,比很多大丈夫还要有信用多了。

梵清惠感觉到后抬头远望过去。

任文萱在对她笑,梵清惠步子微停,随后以更快的速度赶过来。

等她到了地,任文萱飞了下来,这是一处山林溪间,她笑道:“梵师姐,这地方美吗?”

梵清惠以同样轻松写意的心情回复她。

“很美。”

任文萱拍了拍手:“梵师姐喜欢就好,那么这里作为你的葬身之地,我想你也会喜欢。”

梵清惠清淡地一笑,说道:“祝小姐莫要担心,清惠的归处是慈航静斋,此外我都不会留下。”

任文萱笑嘻嘻的,微微抬手,梵清惠就觉得一股莫名的力道将她拖了过去。

偏偏她如何用剑气都摆脱不了。

任文萱搂住了梵清惠的腰,笑言:“没用的哩,就是此时你在帝踏峰,你也会被这气息引过来的。”

这是气息,而不是任何能量真气。

梵清惠一听,立即平静起来。

她淡淡地看向任文萱,她的道心为曾入魔,便让她找不到空隙让她控制自己化出魔种吸收。

任文萱叹了口气,这几年她在苦熬,梵清惠也修炼出别具一格的禅功。

炉鼎的确比她容易多了,风行烈因为庞斑走制情道路,风行烈只要爱惨冰云就好,靳冰云出色至极,就是魔种在渐渐影响他不许他恋上靳冰云,但终归不是风行烈的意志,靳冰云非同一般,自然很快就爱上了。

一旦靳冰云离开就会出现一瞬间的魔念,然后为庞斑所控制。

而她和梵清惠的路,梵清惠只需坚定禅定不受外物所影响,就能撑过魔种对她的影响。

任文萱背过身去,轻声问道:“碧秀心比你优秀,你师父对她比你好,甚至一度属意她做斋主,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梵清惠手一僵,但是心境依旧完美无缺。

如果说没有一丝介意,那是不可能的,但是那终究是秀心闭死关之前的事了。

久不见秀心,又想到她可能死去,那一丝的介意就完全消失了,而且颇为挂念。

任文萱感觉她的心境毫无缝隙。

她有淡淡地说道:“你知我何要答应你以你为炉鼎?”

梵清惠转身看她,她有过很多猜测,最后她是觉得这个祝玉婵除了想杀石之轩心切,就是她本身也在追求破碎虚空。

梵清惠想听任文萱的答案时,却没想到任文萱说起另外一见事来。

“听说净念禅院的了缘和尚三年前突破了大宗师,真是可喜可贺。”

梵清惠目光清明,她和禅院的人都知道得不多,了缘师弟不对劲了六年,三年他去了岭南一趟就突破了,实在怪哉。

可她和禅院众人见他再次沉浸佛法,便也不大在意了,毕竟已经突破了大宗师,他们又有何担心?

不过,他们都隐约清楚,了缘和祝玉蝉有些关系…但是是什么原因,他们都没弄明白。

3.27晋|江独家发表

任文萱轻轻放下梵清惠,梵清惠只剩下一口气了。

她的体内有股生机,这导致任文萱将她的精气神化出魔种吸出,她还没有丧命。

这股生机很诡异,因为任文萱觉得并不像正派弄出来生机。

她皱了皱眉,暂时放弃离开的心思。

这时候,魔种已入她道心,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玄妙刺激出当年吸入向雨田留下的魔种记忆,短短时间内,任文萱更真切地看到了向雨田奋斗的一生,更骇然的是,他所感悟的东西也为她所知道。

她的气息迅速紊乱起来,最终,精神力非同寻常的任文萱压制下来。

她吐出一口气。

真险!

再修炼道心种魔的时候,任文萱已经不需要再字字感悟,因为每看到一句,她的脑海就明白了改如何修炼…

任文萱反而皱起了眉头,她立即停止了运行,因为…那是向雨田的道。

道心种魔后便是道了,道法可以一样,但是每个人的道不同,任文萱若真是顺着向雨田的道走下去,这辈子也顶多是第二个向雨田,超越不了…

就像韩柏,他顺着赤尊信的思想记忆走下去,若非有秦梦瑶道心结合,他朝不过赤尊信,后来,秦梦瑶一走,韩柏也就止步致此,看不到破碎虚空的面纱。

任文萱也是苦修上来的,对于突然灌入脑海的道并不接纳,因为虽然强大,但是和她的一些认知是相反的。

任文萱即时停止运行,这让她在第一时间摆脱了去。

日后,她再继续稳走自己的想法武道,同样会顺利到达半步破碎境界。

虽然比现在进阶要晚上一些时间,不过无疑可以走得更远。

任文萱此时道心种魔已经大成,已经是大宗师圆满境界,因为道心被种魔的一瞬间已经摸到她以前虽追求的武道,进阶是迟早的事。

“你醒了。”

任文萱难得伸手扶起了梵清惠。

梵清惠看起来比之前老了许多,毕竟梵清惠也是四十的人了,以前功力在,当然年轻,现在功力失去,当然会有影响。

梵清惠脸色苍白,道:“我怎么没死?”

任文萱给她服了培元丹,说道:“你身上有股生机吊着…不过,不像是正道手法。”

因为这生机也在透支着梵清惠的血肉精神。

时间一长,若是血先枯还好,一死了之,若是精神先弱到一个极限,就会成疯子。

梵清惠若是功力未废,这股生机有可能化为死气侵蚀她的功力…

任文萱其实猜到差不多了。

梵清惠服下丹药,马上咳出了血。

任文萱可不敢给他输入真气,她的身体是否经得起还是个问题。

梵清惠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她是静斋的传人,输了就输了,也早就有过心理准备,所以这一天真正到来,她反而很淡定。

任文萱看着她,慈航静斋能够做到白道之首的位置也并非偶然。

那些传人一个个的心境修为胜过天下人。

她们也的确是天下最出色的剑|客和修炼者。

“在未和你定下赌约前,我曾遭遇过石之轩,和他有过交手这才发现他是大宗师,当时我被他时死时生的诡异真气侵入经脉,想来这股生机是他所那诡异真气所导致。”

不愧是梵清惠,到了这时候立刻反应过来。

任文萱心中一惊,时生时死?

“我一直以为祛除干净了,没想到…”梵清惠皱着眉头。

石之轩新修炼出来的真气竟然能侵入人体还不被发现?实在太恐怖了!

任文萱心中有了谱,说道:“你准备如何?需要我送你会帝踏峰吗?”

梵清惠很意外地看着她,她不杀自己?

任文萱嗤笑一声:“我要你性命何用?”

梵清惠却不信,她和天魔女打的交道多了去,而且回想这位的心机手段,她觉得这位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而且还是在利用她达到什么目的。

但是任她怎么想,都没有什么眉目。

“你撑不了一年。”任文萱残酷地点出了她的事实。

“你还有机会回去布置。”

梵清惠盯着任文萱,任文萱继续道:“我想你是个聪明人,如果没有绝对把握能够阻止了我,你们还是歇歇吧,山上修行虽然枯燥了些,却也比山下…要来得安全。”

梵清惠明白了,这是在告诫她,不要再掺和…他们果然要北上!

没了功力的梵清惠更看不清任文萱的深浅。

不过纵观典籍,她很清楚她已经到了无可制止的地步。

石之轩也要这天下,她们之间的斗争…如果她现在是剑心通明,还有掺和的余地…

佛道儒是封建社会必然存在世间的产物,统治者也需要,任文萱不可能除掉。

政治上,佛道儒三教之间,对慈航静斋的认可比较高,任文萱也不会去除掉慈航静斋。

江湖上,慈航静斋和禅院道门形成同盟,和邪道相互对峙并稍微占据上风。

这对天下而言是最好的局面。

人只要有*,有私心,邪道就不会灭除,需要白道去遏制,弄出道德枷锁和武力威慑。

白道或许会有很多虚伪,但是他们同样拥护认可这白道所制定的规则,维护天下人的生命安全。

不说任文萱并不向着魔门,就是心向着,也不会有存在消灭白道之心。

而纵观天下,白道砥柱,没有其他门派比得上慈航静斋禅院和宁道奇为代表的道门。

他们的确非常重视传承,但是其根本出发点和目的都是从善出发,消灭了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因为取而代之的白道势力与他们比拟不了…若是为重视利益的白道门派为武林之首,或许天下生波,造成浩劫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