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凌晨时分,一个身穿黑色披风斗篷的人悄悄前来客栈。

客栈内的掌柜与店小二也都已经去睡。在房间及四周时刻监视客栈周围情况与动静的人,一眼看到来人后,其中一人倏然现身,就带着到来之人直接上三楼的房间,小声地敲门道:“祭司大人,人到了。”

“进来。”房间内传出乌云的声音。

带到来之人上楼的敲门之人立马轻轻推开房门,对到来之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到来之人进去后合上房门,守在房门外面。

房间中,身穿黑色披风斗篷的到来之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突然脱颖而出夺得了武林盟主的——葛家二爷,葛钦。

葛钦进入房间并站定脚步后,不徐不疾地褪下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脸来,笑着看向坐着的乌云,余光则忍不住瞥了一眼床榻上面的小奶娃。对于小奶娃的身世,他也浑然不知。之前等有多次为乌云收集各种珍贵的药材,给乌云送去,但从不知道乌云将这些药材都用在了哪,也没有过问。这次围攻魔宫之时,与容觐一较高下,决定权被容觐给夺了去,他则去了到后面包抄的那只队伍中,在魔宫僵持了那么久后,幸好后来有人前来营救,这才和那些残留的武林中人一道撤退了出来,捡回了一条命。

两日前,撤退出来的他正在薛家庄内与那些一起撤退出来的武林中人商量后面怎么做,表面上先选择安抚那些武林中人,说了不少“韬光养晦”与“从长计议”之类的话,后来突然收到乌云的密信,让他亲自准备一样东西送过来。

这不,他刚一准备好东西,就给亲自送来了,这两日可基本上没怎么休息。

“东西带来了?”乌云开口,直接问道。

“当然。我做事,你放心。”葛钦说着,从腰间拿出乌云要他送来的东西,上前两步放到桌面上。

乌云放下手中的茶盏,伸手拿起来用指腹摸了摸后,收入自己的衣袖中,“好了,你可以走了。”

葛钦没有动,有几句话很想问一下,“你确定要离开?魔宫你不要了?我这来的路上可是已经碰到了好几拨魔宫的人。看来,魔宫宫主这是准备踏平整个武林,统治整个武林了。”

“与我何干。”乌云冷漠之色。

“那魔宫呢?还是说,你准备等她统治整个武林后,再回来夺魔宫?”葛钦再问。

乌云没有回答。

葛钦等了一会儿,“那好,我先告辞。”

乌云还是没有说话,听着刚刚才开启关上的房门又一次开启与合上。

清晨时分,脏乱不堪的弄堂深处,昨夜风流快活了一整夜的两名乞丐,其中一人留在弄堂中看守又一次晕过去的面色苍白如纸奄奄一息的明敏,另一人拿着从明敏头上取下来的发簪去城中最大的那间当铺给当了,然后用当掉玉簪得到的钱买了三套最便宜的粗布麻衣,就快速回到弄堂中。

之后,两名乞丐先自己分别换上,等换好了后用剩下的那套衣服将奄奄一息浑身上下不着一缕的明敏给包裹起来。

最后,其中一人再出去,买了辆简陋便宜的马车后回来,就带着昏厥的明敏偷偷摸摸出城,准备将明敏卖到临近的城镇中的青楼去,好再捞一笔钱。相信以她的容貌,就算已经是残花败柳了,也绝对还可以卖个好价钱。

此时明敏,已形同一个破碎的没有魂魄的稻草人,即便是昏厥中,眼角也不断留着泪,充满了武直尽的绝望。唐钰,他现在到底在哪呢?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到底在哪?他把她赶出了唐门!

中午左右,两名乞丐便带着明敏进入了下一个城中。

在城中绕了一大圈,前前后后找了好几家青楼,但最后都因价钱太低而没有谈拢后,两名乞丐带着昏迷的明敏直接奔向下一个城,准备到大一点的城中再试试。

暗中一直跟着与监视着这一切的人,在两名乞丐带着明敏又赶往下一个城后,收到乌云传来的命令,就没有再跟下去,返回原先的城中。

原先的城内,客栈中的唐门中人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全都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体有何异样,浑然不知自己昨夜中了迷香,只当下午赶了那么久的路,路上颠簸,身体疲惫,所以睡得比较沉。

在发现明敏不在房间中,找了整整一个上午也找不到明敏的踪影后,一干不免焦急担忧的唐门中人只能先立即飞鸽传书回去,向唐门中的唐钰禀告。

身在唐门之中,收到消息的唐钰,只当是明敏自己走了。而她既然知道唐莫是去斯城,消息如此灵通,断定了她暗中确实有人,那对于她的安危就不需要太担心了,于是便直接命让那些护送的唐门中人回来,不必再找了。

客栈中的乌云,已经等到了葛钦送来的东西,也是最后一样东西。可以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在中午过后,乌云便离开了客栈,启程前往最近的海边,一路上一如之前让身边的人都乔装打扮,不露一丝痕迹。而对于沿途看到的一切,那些横冲直撞,打砸武林各门各派,抓捕武林中人的魔宫中人,尽量选择避开点。

傍晚时分,一行队伍终于到达了海边。

而此时的海边,早已经有艘船在等着。

单从外表看,这艘等着的船与其他船比起来没什么特别,大小也与一般的船相差不多。

“祭司大人,到了。”驾车的车夫率先跃身下车,回过身来对车厢内的人恭敬地开口。

车厢中一直闭着眼,在闭目养神的乌云,平静无波地缓缓睁开眼,摸了摸膝盖上的小奶娃的小脸蛋后,带着小奶娃走下马车,步上船只,一边走一边对身后跟上来的一行人吩咐,“马上开船。”

紧跟在后面的一行人领命。

没多久,停靠在岸边等候的船只就驶离了岸口,在茫茫无际的海面上航行起来,在夕阳西下中离去。

入夜,在海面上航行了将近两个时辰后,只见一望无际海面上突然出现一艘大船乘风破浪迎面而来。

待两艘船靠近,乌云带着小奶娃上了乘风破浪而来的大船,船上的其他人也是一样。而原先从海岸边坐出来的船就直接命人凿破,让其就这么沉入海底。

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后,海面上只剩下一艘大船,再没有其他。

大船航行起来的速度显然比之前那艘与普通船只没什么不同的船来得快,在夜幕下一路披荆斩棘而去。

与此同时的斯城城外,海岸边停靠的那些船只中的最大、最豪华那艘大船上,明亮的船舱中,一同从魔宫出来,在等着各路人马消息的夭华,消息还未等到,倒是先等到了容觐。

对于容觐的到来,夭华并不意外。

船舱内——

当到来的容觐进入的时候,只见夭华正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面,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船舱内的空气中依稀飘荡着一丝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宫主。”容觐拱了拱手。

“你怎么来了?”夭华心知肚明,故作意外。

“我想亲自问问宫主,眼下这一切都是真的?你真的想统治武林?”

夭华抬眸缓缓审视了一眼容觐,好像有些奇怪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片刻后淡淡摆了摆手,让船舱内伺候的婢女都先下去,“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你好像也是从魔宫出去的吧?怎么,现在本宫要对付武林,拿下整个武林,你有些不乐见?还是你准备阻拦,怎么急忙赶来?”话语不咸不淡,声音也不重,但船舱内的空气却明显有些低沉了下来。

容觐并非这个意思,看着软榻上面的夭华不动,“为何如此突然?”

“突然吗?难道你不认为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错过了,可就不会再有了。”夭华说着,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捻着茶杯的杯盖,动作轻缓地摩挲了一下杯沿,浑身上下还是那慵懒之态,红色衣摆的一角垂落在软榻的榻沿,在烛光下妖冶如血,一如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

容觐当然知道眼下是难得的机会,可是,“老宫主在世时,都从未有这样的意图。宫主,我并非反对你这么做,只是,我不想宫主你有朝一日到走火入魔的地步,我不想宫主你受伤。”说到这里,容觐不觉上前了一步,希望夭华能够听进去,她眼下的这句举动真的让他很担心。

“呵呵…”夭华笑了笑,不予评论。

“宫主,如果可以,还请你务必三思。”容觐再劝道。

这时,有婢女快速前来禀告,“宫主,唐大公子来了,现在就在外面。”

“你们倒是约好了似的。”夭华再度一笑,看了一眼容觐,对进来的婢女回道:“让他进来吧。”

“是。”婢女点头,就快速转身出去请到来的唐莫,很快将唐莫请上了船。

唐莫进入舱内的时候,看到的情况与容觐差不多。

她好像很喜欢这么慵懒地靠着与躺着似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的散漫之气,但散漫之下又让人不得不谨慎。而从她的面色与说话的中气中可以肯定,她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在她微抬手喝茶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到她的左手手腕上包扎着白色的纱布。

“来人,奉茶。”夭华抬眸对上唐莫的双眼,才分别这么短短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唐大公子,请坐吧。不知唐大公子突然大驾光临,所为何事?本宫可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

“这么说来,宫主似乎不太欢迎我?”

夭华笑,不语。

转身出去的婢女很快端进来两杯茶,放在夭华对面的椅子旁边的案几上,后又快速退下。

唐莫先行走过去坐,在经过容觐面前的时候,脚步微微停了一下,“容公子,我有话想单独与她说,还请你先暂时回避一下,如何?”话落,不等容觐回答,唐莫接着往前,就在座椅上坐了下来,端起案几上面离自己比较近的那杯茶喝了一口,举手投足间同样慢条斯理,一袭白衣在烛光下似镀着一层淡淡的流金。

夭华看过去,只见对面坐下之人白衣如雪,倾世容颜,贵气无双,简直完美得难以挑剔,无人能比。

但看着看着,夭华倒真希望对面坐下之人换成是乌云这厮就好了,同样的白衣,同样的一尘不染,但却截然不同的脸孔与额气质,也不知道这朵乌云到底藏哪去了,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害得她好找。又是用明郁算计她去那迷失森林,又是囚禁她取血,一项项回想起来,真是又爱又恨的很。

容觐沉默了下,看向夭华,见夭华并不说什么,便先拱手退下,“宫主,那我先出去。”微微一顿,“我刚才说的话,还请宫主真的能考虑考虑。”

“去吧,在外面候着,有事本宫会叫你。”直接忽视容觐后面的那句话,夭华淡淡地收回视线,不再看对面的唐莫,也没有再看容觐,指尖捻着杯盖再抿了口茶。乌云啊乌云,等找到他与抓到他后,看她怎么对他。

容觐颔首,转身走出去。

下一刻,整个明亮的船舱内便只剩下了夭华与唐莫两个人。

“唐大公子,请说吧。”

“你可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声音低沉,但唐莫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本宫当然知道。如此说来,唐大公子可是为了唐门来的?想求本宫放过唐门?”说着,夭华又是品了口茶,看着袅袅白色的微小蕴气从茶盏中散发出来,后面再接上的话,声音已然近乎一百八十度的回转,“可是,凭什么?”

“动不动得了唐门,现在说还为时尚早。你可知道,你如今是在玩火?”

“那又如何?本宫玩得起!”夭华狂妄一笑。没错,她确实是在玩火,可这火与任何人理解的都不同。而这,是她回去的先决条件。没有这团火,她无法回去。

“是吗?”听到这里的唐莫,语气有些阴晴难辨起来,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开始走向软榻上的夭华,一步一步走近。

夭华斜眸看着,没有动,身上的毒都已经解了,除了左手手腕上的这些伤痕外,身体也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唐莫直到走到软榻前,距离软榻仅有半步的时候停下,低头居高临下地看向软榻上的夭华。

“怎么,几日不见,唐大公子不认识本宫了?需要靠这么近看?”

“是突然更不了解了。”伴随着话,唐莫突地一下子在床沿坐了下来,平视夭华。

夭华还是没有动。当然,这样的平静只是表面上的,似笑非笑一声,“唐大公子又何尝真的了解过?”

唐莫没有再说话,突然有些沉默下来,就这么看着夭华,有些一眨不眨的。葛燕与唐昈的反对,都不算什么,也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她。能时时刻刻如此牵动他心与影响他行动,并让他如此急切赶来的,这世上也就只有她,“有的时候,我真的想直接折了你的翅膀,断了你的双手双脚,将你捆绑在我身边,让你从此只能依靠我。”

“呵…这就要看唐大公子你的能耐了,说不定哪天是本宫毁了你的一切,断了你的手足,将你捆绑在本宫身边呢?”微微一顿,夭华笑得似乎有些开心,“恩,不知唐大公子要不要试试呢?”

“若真有这一天,我倒很乐意。”

“这么说来,那就当约好了。等真有那个机会,而本宫又有那个心情,唐大公子绝对是本宫的首选,本宫…呜…”

毫无征兆地,就在夭华说话之际,唐莫突地一把扣向夭华的手腕,头一低便吻上了夭华的唇,无视颈脖上刹那间扣上来的那只手与那手上的力道。有时候,他还想挖出她的心,好好地看看。

夭华眯眼,电光火石间扣上唐莫颈脖的手徒然透出一丝杀气…

第七十八章 重伤唐莫,深夜饮酒

唐莫依旧选择无视,好像那只透出杀气的手并不是紧扣在他的颈脖上似的,强势霸道、利落直接地就撬开夭华的唇长驱直入。对于这个女人,他很清楚自己的心。

夭华手上的杀气越来越重,怎么也没想到唐莫竟会突如其来这样的举动,完全猝不及防。

而对于他的吻,她没有任何感觉,一如对他的人一样,因为从未动心。

下一瞬,眸光一闪,几乎是在就要硬生生捏断唐莫颈脖的一瞬间一个逆向折转,夭华突地收了力道,敛了杀气,丝毫不再抵抗,还回吻回去,眼角流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嗤笑。

唐莫没有留意到,只是感觉到夭华的回吻与身体放软不再那么抗拒,心下不由倏然一喜。

片刻后,唐莫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来,简直已有些不可自拔地深陷其中,黑眸温柔似水,“我赌赢了,我就知道你最后终舍不得杀…”我…

“呵呵,真是没想到唐大公子的吻技竟如此之差,便是你那个弟弟唐钰也比你好多了。”夭华当即笑出声来,毫不给面子地笑着打断面前止不住欣喜开来的唐莫,收了力道但还覆在他颈脖上面的手一路向下划过他的颈脖与胸膛,说挑逗也好,说玩味也罢,说不屑也成,随后才不紧不慢地收回来,用指腹拭了一下刚被吻的唇角,抹掉刚才那一吻的痕迹。

唐莫的面色已刹那间一变,倏然黑沉下脸来,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

“你说呢?”夭华挑眉,继续笑,随后手掌再次覆上唐莫的胸膛,亲昵地贴在唐莫的胸膛上,“死皮赖脸非要贴上来的男人不少,但像唐大公子这样的,也还是少见。”

“你…”

“你知道本宫为什么一直不愿接受你吗?”

“你…”

“你又可知道本宫为何至今还放不下那明郁?到现在还一心想要找到他不可?”

“你…”

“那是因为,本宫向来比较喜欢有挑战性的,对于那些抗拒本宫的人,那些本宫得不到手的人,本宫一贯更感兴趣。与之相比,对于那些主动送上门的男人,与那些死皮赖脸贴上来的人,本宫从来不屑一顾。”说到这,夭华目光特意地明显地当着唐莫的面再打量了一番他,脸上的轻蔑之色在打量的过程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不过,尽管如此,看在唐大公子怎么也算是帮过本宫,再加上唐大公子的身份与手中的势力若能为本宫所用,也能助本宫一把的份上,本宫刚才可是已经给过唐大公子机会了。但可惜,唐大公子连个吻都不会。怎么样,本宫的吻远比唐大公子更有技巧吧?”

“你…”唐莫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已是彻彻底底黑沉难看到了极点。如果说她之前的话都是故意气他的话,那她的最后一句确实真的不能再真。的确,她的吻技很好。真是好一句“死皮赖脸”,好一句主动送上门,他对她的一切在她眼中难道就是这样?

夭华再笑了笑,看着唐莫脸上的面色,如同在刺了人很多刀后又狠狠地补上一刀,“什么‘再次相见,不会再放手’,你当你是谁?真是好大的口气。唐大公子,任何话在说出口之前若不自行掂量掂量,可是会让人看笑话的。”

唐莫衣袖下已然紧握成拳的手再一寸寸扣紧,指尖深深扣入掌心的肉里,鲜血从指缝间争先恐后的溢出来亦毫无所觉。有生以来,还从未受过这等羞辱。好,好,真的是好得很,字字句句比刀还锋利,刺得他鲜血淋漓,体无完肤。一时间,唐莫痛极反笑,“你今夜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记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跪着回来找我。”话落,拂袖而去。一路的马不停蹄,一路的担忧,全都是为了她,可最后得到的却是她狠狠“一巴掌”甩过来。

从船舱出去后一直站在船头的容觐,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回头,一眼看到唐莫走出来,但还未看清唐莫脸上的面色,就见唐莫飞身下了船,头也不回离去。而尽管没有看清唐莫脸上的面色,但从唐莫的背影中,容觐不难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不知道唐莫与夭华在船舱内到底都说了什么?

船舱内软榻上的夭华,直到脚步声丝毫听不到了后,才侧眸朝船舱外面看去,那外面自然已经没有唐莫的身影。其实,这样也好,让唐莫彻底死心。再过一个月后,她就离开这里了,以后也不会再见。对于他,她虽从未动过心,但不得不说他对她还是挺好的,今夜更是因为担心她所以赶来,那就当是她在离去之前突然“良心发现”一回,做一件“好事”好了。等到她消失不见了后,也免得他担忧与到处找她。

想到这,夭华忍不住又是一笑,不过这笑与先前的笑完全不同。

片刻后,夭华起身,淡淡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后,一个人走出船舱,缓步走向船尾。

深夜的海面上,寒风习习。姣姣月光洒落下来,如同一层透明的薄纱覆着在海面上。

原本一直在船尾的几名魔宫中人与婢女见夭华突然出来,各个不由怔了怔,连忙上前行礼,“宫主。”

“去把里面的软榻抬出来,再准备壶酒上来。”夭华一边走到船尾的栏杆处,朝前方茫茫无际的海面看去,一边随口吩咐道。

“是。”几名魔宫中人与婢女领命,连忙按夭华的吩咐办。

没一会儿功夫,船舱内的软榻就搬了出来,摆在船尾的甲板上,然后外加一张半人高的案几,用来摆放酒。

夭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到处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鱼鳞般的亮光。

备好一切后的魔宫中人与婢女,在后面等了会儿后,轻手轻脚地躬身退下。

时间流逝,也不知具体过了多久,站在船头那边的容觐朝船尾这边走过来。

魔宫中人自然都已经知道容觐的身份与一般人有所不同,并没有阻拦。

走到船尾的容觐,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一袭红衣的夭华独自一个人站在船尾的栏杆处,衣袂飘飘。而从这背影中,不知怎么的,容觐竟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地孤寂,心中不由更加疑惑刚才船舱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唐莫会头也不回的离去,而夭华从船舱内走出来,这样一个人站在船尾吹风。

夭华看着海面看得有些出神,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但绝对还没有到有人靠近还浑然不知的地步,从对方脚步声与气息中不用回头也能断定对方的身份,“陪本宫喝一杯。”

“宫主,刚才…”

“不提刚才,倒酒,陪本宫喝一杯。”夭华当然知道容觐想问什么,但她并不想说。

容觐不是傻瓜,当然看出来了,沉默了一下后点头,走向软榻旁边的案几,动手亲自倒了杯酒,“宫主。”

夭华转身走回去,在软榻上坐下,后背慵懒地倚靠上软榻的靠背,指尖端起酒杯缓缓在手中转了转,看着杯中的酒,几乎映衬出夜空的那一轮弯月,“来人,再端张椅子过来。”

“是。”听到吩咐的魔宫中人领命,就再搬了张椅子到船尾,摆到容觐的身后。

容觐不客气,坐了下来。

“记忆中,你似乎还未陪本宫喝过一次酒。”略微想了想后的夭华,笑了一声。

容觐点头,他自当年离开魔宫后直到现在才回来,确实从未陪夭华喝过酒。而往日里,卓池并不喜欢他喝酒,他为了她几乎甚少碰酒,有的时候就算喝了酒了,也都换身衣服或直接沐个浴后才见她。

一刹那,徒然想到这段时间来一直还有些逃避,不愿回想起来的卓池,以及曾经的那些过往,容觐不由动手为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那今夜不说其他,姑且忘了所有的事,就让我好好陪宫主喝一杯,喝到尽兴为止。”

“正和本宫的意。”话落,夭华也一饮而尽。

容觐再为夭华斟满,也给自己的酒杯斟满,“这酒,倒是难得的好酒。”

“魔宫若是连点像样的酒都拿不出来,那可真是要贻笑天下了。你若喜欢,他日回魔宫后再饮。”

“一定。”容觐颔首。

笼罩下来的月光,不知不觉将两个人的身影拖延在地上。

直到月上中梢,酒过三巡,两个人都还很清醒,没有一点醉意。而案几上面,已摆着两个空坛子。

再继续喝了一阵后,夭华一只手支头,稍微闭上眼养憩。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在这时出现,一下子站在船尾的甲板上,头上戴着一顶斗笠,斗笠四周的黑纱将他整个头遮掩,尤其是面孔。

容觐敏锐地察觉到,快速回头看去,就戒备地站起身来,质问道:“你是谁?你…”

“你先下去。”夭华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冷不热地睁开眼,朝出现的人看去。对方虽然带着斗笠,还背对着她,但夭华又岂会认不出来,淡淡打断容觐。

容觐一愣,回头看向夭华,后又看了眼出现的人,之后才退下。

夭华在容觐退下后开口道:“你怎么来了?这可真是稀客。”

“小岩呢?”出现的人转过身来,拿下头上的斗笠。

“当然在魔宫中。”

“你当日可是已经答应了,会助他…”

“本宫这不是在帮嘛。解决了乌云,掌控整个魔宫,再统治武林,令魔宫迅速扩大,到时候再送给他,成为他回去复仇的势力。怎么,这样还不够?本宫可差不多快将他当亲儿子对待了。”当年老宫主去世的时候,面前这个老头都没有出现与到来过,她还以为他永远不会踏足这里,但没想到今夜却为了那个孩子到来,看来那个孩子对老头来说,比他自己亲儿子还来得重要,他这是还放不下南耀国呢。

到来的老头听夭华这么说,脸色立即好转了起来,“对了,你是不是还一直在找那乌云?”

“确实。怎么,你有消息提供?”

“我在来的路上,曾看到过一艘大船,大船上的人应该就是那乌云,船是朝着东南方向而去的,你现在如果加快速度追,或许还能追到。小岩这个孩子,不论如何,你务必照顾好,不能有任何闪失。”说完,到来的老头带回斗笠,就飞身下船,三两下消失在远处的夜幕下。

夭华皱了皱眉,乌云出海了?朝东南方向而去?他要去哪?这么久了,始终找不到他的半点踪影,这厮可够会躲的。想了想后,夭华当即下令,追。至于这里,就留给各路魔宫中人,反正她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