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处埋伏着衙役,那些开始昏昏欲睡之人,听到打更声后又勉强提起一丝精力。

对于前方的街道尽头上出现的,一路往这边走来的那一袭红衣之人,不管是乞丐还是一干藏在暗处的衙门中人,自然也都有所留意到了,虽然由于距离的原因根本看太清她的具体面容,但应该可以肯定是个女子,也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不知道从哪出来的女人如此不知死活,在刚刚发生命案后,在这样的深夜竟还敢一人出来。当然,个别几人也略有些好奇,忍不住想等那一袭红衣之人走近过来,看看对方到底长什么样。

次日一早,没有命案发生,但情况俨然比昨日还来得严重。只见,昨夜埋伏的所有衙役,各个被吊挂在城门上,并且每个人身上都挂了一块白布,每块白布上都写有一个字,这些字按顺序下来正好连成一句话,一句极为嚣张挑衅的话,“就凭这么些个酒囊饭袋,也想抓我,不自量力,南耀国的衙门难道就没人了?”

澹台府中,收到消息,听完来人禀告的澹台玥,一大早匆忙赶来,出现在城楼下。

待亲自看到城楼上的情形,看完白布上面连着的字,澹台玥怒极反笑,对方可真够嚣张的。但他会告诉他,他这绝对是在找死,自掘坟墓,他会让他为自己的嚣张付出代价的,冷声对旁边的人吩咐道:“好了,马上将人都放下来,将城门都收拾干净,回衙门再说。另外,传令回去,立刻让人起草一份奏折,我回去的时候就要看。”

“是。”旁边的人领命,连忙按澹台玥的吩咐办。

半个时辰后,众人回到衙门。

澹台玥走上前,直接在正前方的正位落座,居高临下地亲自审问被挂在城楼上的一干衙役有关昨夜的具体情况。

一干衙役纷纷跪下,全都有些说不上来,一人说几个字地接力般慢慢往下去,断断续续,“回大人,我们原本一切都准备妥当了,一直在暗处耐心埋伏着,直到深夜还很平静,没有出任何事。”微微一顿,关于看到有一个红衣女子出现过的事,几人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可始终没有看清那红衣女人的样子,再说就那么个女人,怎么可能会与她有关,说出来到时候恐怕还会再遭澹台玥的骂,给自己惹事,便不觉有些默契般的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视,“后来,不知怎么的,后颈突然一痛,好像被人在背后打了,来不及回头看就晕了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真的想不起来了,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吊挂在城楼上了,身上也已经被挂上了白布,还望大人恕罪。”

澹台玥的面色没有半分好转,转而对旁边的人再问道:“那些安排好的乞丐呢?去,把他们也都带上来。”

一干昨夜在街道上做诱饵的乞丐,与深夜打更的人一样,并非自愿,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拿衙役给的钱办事。对于昨夜发生的事,和一干衙役们差不多,都是后颈突然一痛,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和衙役一样被吊挂到城楼上。

澹台玥听完,面色黑沉难看地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原本以为昨夜的安排就算不能一下子将人抓住,但至少应该可以确保都城的安全,整体就像往常一样当做都城中的一起命案来处理,多放点心就是,不特意向皇帝禀告也没什么大碍。可没想到却出了眼下这样的事,对方挑衅衙门的同时其实也已经挑衅了朝堂,何况这里可是都城,已经令他不得不尽快专门送奏折先向皇帝奏报一下,免得被其他人先参他一本。另外,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再不圆满解决这起命案和抓到凶手,皇帝那里也交代不过去,“安排下去,今夜继续埋伏,我会亲自出马,我倒要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嚣张到这种程度,公然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是。”在场的众人纷纷拱手领命。

澹台玥随即挥了下手,让人都先下去,该准备的去准备,该休息去休息。府内的那个女人还没有弄好,都城中又出了这样的命案,真是没事时候空闲的要死,有事的时候内外一起来,澹台玥直到众人都退下后,眉宇还有些紧皱着,暗暗握拳不制服了府内的那个女人,不将这个挑衅官府的凶手亲自抓到手,他就不叫澹台玥。

朝阳初升,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朝堂上——

关于都城内出命案,并且凶手还挑衅官府一事,朝中的大臣自然很快就听说了。一向与澹台家过不去的一些官员,趁着上早朝之际,自然不放过机会地纷纷向皇帝奏报,添油加醋地指责澹台玥办事不利,希望皇帝下令严惩,但没想到澹台玥的奏折已经先他们一步到,皇帝也都已经看过了,对整件事也都已经有所了解,另外澹台玥还在奏折中保证一定会抓到凶手,皇帝对此还算满意,并没有动怒。

最后,一干借机奏报的官员自然没有成功,只能静待命案的后续发展。

身为夏侯世家家主,那个一贯被澹台荆称之为“老狐狸”,被乌云用“那个人”三个字来指代的——夏侯渊晋,一向比较喜欢将所有事都掌控在手中,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把握住各种情况,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对于都城内发生的这起命案自然也听说了,并且从一发生就已经派人留意。而眼下,夏侯世家与澹台世家的亲事已经定下来,即将联姻,面对一些官员的趁机参劾澹台玥,自然动动嘴巴般澹台玥说上几句。

同在朝堂上的澹台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进退得宜地简单说了一句“任凭皇上处置”。

待早朝结束,夏侯渊晋与澹台荆两人有意无意走在最后面,一同并肩走出大殿。

行走的过程中,澹台荆表面上为夏侯渊晋刚才为澹台玥说话道了声谢。

“澹台兄客气了,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夏侯渊晋笑。

“也是,马上就是一家人了。”澹台荆回笑。

两人都好好“客套”了一番。

等出了宫门后,两人互相告辞,分别坐上来接自己的马车,返回各自的府中。

马车内,当车帘一落下,夏侯渊晋就敛去了脸上的假笑,神色有些凝沉下来。

关于乌云对夏侯赢说的那些话,还有乌云自己做的决定,不肯按照他的话做,回去的夏侯赢自然都已经对他说了。

这么多年来,对他夏侯渊晋来说,只有两件事超出了他的意料与控制范围,一件就是乌云,一件就是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大皇子在一夕间突然崛起,登基成了皇帝,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差点令他多年的苦心经营付之一炬,如今还要小心谨慎防范登基的皇帝。

对于乌云,自当年那件事后,他就从未将他当自己儿子看待,与其说是突然将他藏匿了起来,倒不如说是直接将他彻底打入了“冷宫”,自己眼不见为净,也不让其他任何人接触到他。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本已经成为一颗弃卒的人,多年后竟会给他那样一个“意想不到”,让他忍不住重新审视他,并想开始重用他,让他为他所用。

可是,同样的,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的他竟然已经无法掌控住年纪轻轻的他,不但让他在他的眼皮底下离开了,还被他狠狠将了一军。那一刻,他才知道,在他从没有将他当自己儿子看待的同时,他也从没有将他夏侯渊晋当父亲看待。

但他夏侯渊晋做事,又岂会那么简单。一年多后,还是让他找到了他。但不曾想,此时的他,身边已经多了一个人。

几日后,对于当时刚出生的小奶娃,一个绝不该存在在这世上的孽种,必须得死,没有第二条路。不过,他显然还是有些低估了乌云的能力及手中一手培养起来的势力,也有些低估了他要保小奶娃的心,尽管当时他明明都已经知道了一切。敢那样跟他夏侯渊晋谈交易的,也就只有他乌云了。

在这个交易中,他夏侯渊晋最终竟被迫承诺放过小奶娃,他乌云则发誓绝不对付他,不与他夏侯渊晋为敌,带着刚出生的小奶娃进入雪山中,从此不再踏出雪山一步。

就这样,一过数年,但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乌云其实就只在雪山中待了一年而已。

一年后,乌云就在他派往雪山严加看守的人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雪山,在离开前在雪山山顶的洞口处设了一个谁也无法破解的诡异阵法。之后,还换了个新的名字,戴上了一张完全不同的人皮面具。

对于此,他夏侯渊晋不是没有恼怒,也不是没有威胁。

就这样,僵持着一过数年。

而对于乌云前段时间竟突然将小奶娃也带出了雪山,还救醒了小奶娃,欲医治小奶娃,他怒气程度绝对不亚于当年。

可是,由于南耀国的形势所逼,尤其是前段时间皇后突然被废,皇帝竟连自己结发多年的女人与亲生儿子都不放过,手段之狠与无情,使他又不得不尽快再做其他的谋算。在这谋算中,又不得不暂且压下心头的怒气,确实需要乌云回来助他一臂之力,所以几次三番传密令过去,不惜重提小奶娃的身世,用小奶娃的身世这一不容于世这一丑闻做威胁。

“老爷,到了。”安静中,车夫的声音忽然在马车车厢外面响起。

夏侯渊晋瞬间收回思绪,没想到自己竟不知不觉思忖了一路,在随之掀起的车帘下弯腰走出车厢,下马车,返回府中。

夏侯赢没过多久回来。

书房内,夏侯渊晋让夏侯赢马上准备一下,他已经决定今天晚上亲自去别院一趟。

“父亲,有什么事还是由我在中间传达就好,你亲自去…”

“去安排吧。”夏侯渊晋不想听夏侯赢多说,直接挥了下手。

夏侯赢看着,只能将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拱手道:“是。”

夏侯渊晋闭上眼,揉了揉自己的额。

时间流逝…

又到入夜时分,澹台府那边,澹台玥用完晚饭后,就准备出府,白天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夜由他亲自出马,不抓到人誓不罢休。

已经听闻消息的澹台雅把握着时间到来,在澹台玥的房门口处正好拦下澹台玥,拉着澹台玥的手臂撒娇道:“二哥,不如你带我一起去吧,我也想去见识见识,想看看二哥怎么拿下那杀人狂魔。”

“谁跟你说我今晚是要去抓那杀人狂魔?”澹台玥挑眉,目光狠狠落向门外等候的人,不用想也一定是他说的。

门外等候之人——亦烽,事实上乃是澹台府的下人,已经跟在澹台玥身边多年,算得上是澹台玥的亲信,澹台玥很多事都会命他去办。当澹台雅傍晚的时候突然出现拦住他,逼问他的时候,他没有办法,就说漏了嘴。此刻,迎上澹台玥看过来的凌厉目光,不觉微微一颤,快速低下头去。

澹台雅快速踮起脚尖,往澹台玥的眼前一挡,“二哥,你不要怪亦烽,是我逼他说的,你就带我去吧。”

“别胡闹,乖乖在府中呆着,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二哥与父亲安排的人都已经准备妥当。记住,别忘了二哥前夜对你说的那些话。”说着,澹台玥拍了拍澹台雅的手臂,就越过澹台雅离去。

亦烽快速跟上。

澹台雅有些不甘心地跺了跺脚,嘟了嘟嘴。

跟随着澹台雅一起来的婢女,看着澹台玥远去了后,上前对澹台雅请示道:“四小姐,我们回去吧?”

“要你多嘴。”澹台雅本就已经有些不高兴,气恼地瞪了瞪在这个时候说话的婢女。

婢女不敢再说什么,连忙请罪道:“还请四小姐恕罪。”

澹台雅怒气不减。

深夜,月上中梢,越深人静之际——

昨夜出去并没有在自己留下的那三个记号下面看到任何回应的夭华,不得不再出去一趟,心中清楚昨夜的那些衙役与乞丐已经有看到她,不过当时距离远,她都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他们自然更看不清她的样子,这一点她自然有把握。既然他们这么想抓她,反正她现在闲来无事,不妨陪他们好好“玩玩”,打发打发时间。

街道上面,一如昨夜埋伏,乞丐也一如昨夜或坐或躺在街道的地面上。

其中一家位于十字路口的酒楼内,二楼靠窗的一间雅间中,光线昏暗,窗户微开着一条缝隙,澹台玥一个人坐着窗边一边慢慢品茶,一边垂眸留意着下面及两侧的街道,再一边等着凶手现身。至于府内的那个女人,等今夜抓到凶手手,再回去好好对付她,已然想到了新的对付之策。

另一边夏侯府,夏侯渊晋差不多也在这个时候出府,准备深夜前往别院,亲自去见见那乌云。

第八十六章 御赐凤冠,不平之夜

对于澹台玥派人在街道上埋伏与准备亲自出马抓捕凶手一事,夏侯渊晋自然早就已经收到消息,并且也很清楚澹台玥大致埋伏在城中的哪块区域,特意吩咐人绕道而行,避开去。当然,这么做并不是怕了澹台玥,他夏侯渊晋还从未将澹台玥放在眼里过,只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与暴露行踪而已。

僻静的别院内,灯火通明。

乌云留在房中休息,早就料到了夏侯渊晋今夜会来,但断没有兴趣前去迎接。

当别院中的下人匆忙来敲门,向一门之隔的房间内的乌云禀告“夏侯大人来了”,让乌云马上前去大厅时,里面的乌云只是很散漫地应了一句,像极了敷衍,之后过了好一会儿后才打开门从房中走出来。

外面来请与等候的下人,已是等得十分焦急与忐忑,怎么也没有想到夏侯渊晋会突然到来,这么久不过去深怕大厅中的夏侯渊晋动怒,可又不敢催促房间内的人。对于房间内之人的具体身份,他们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在此之前从未见过他,是前几天夏侯赢亲自将他送过来的。而夏侯赢在与来的时候,都要他们出去,不许他们靠近一步,他们甚至到现在还不知道房间内之人的名字。

明亮的大厅中——

夏侯渊晋已经坐下喝茶,旁边站着两名伺候的婢女。

烛光下,只见夏侯渊晋的两鬓已有些许白发,大约半百的年纪,身着一袭蓝黑色的锦衣长袍,周身浑然天成一股威严,不怒而威。

乌云带着小奶娃进去,直接在夏侯渊晋的对面落座,虽然双眼无法视物的时间还不久,但似乎已经习惯了一般,只要是走过一次的地方都能马上清楚地记下来,第二次就能自己直接走了。对于大厅内几人的气息,乌云自然也早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么多年了,终于又见面了——夏侯渊晋。

小奶娃早已经睡了,还睡得很沉,从房间到大厅这一路都没有醒来。

夏侯渊晋从乌云出现在厅外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不动声色地注视着乌云。关于“乌云双眼已瞎”一事,都是听回去的夏侯赢禀告的,并没有亲眼见过,现在算是当面见了。至于他到底是因何而瞎,夏侯渊晋并不关心,甚至他瞎了对他夏侯渊晋来说未必是坏事,他夏侯渊晋虽然需要他助他一臂之力,但并不需要他太强,以免被他反咬一口,这世上能让他夏侯渊晋如此防备的,也就只有他与现今的皇帝了。

片刻后,对着直接落座的乌云,夏侯渊晋淡淡摆了摆手,让旁边站着伺候的两名婢女都先退下去,并交代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不许靠近大厅一步。等到已经看不到退出去的婢女的身影后,夏侯渊晋才对着乌云开口,“怎么,担心我会伤他,得这么时刻带在身边不可?”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乌云当即冷笑一声。

夏侯渊晋回以一声冷哼,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从对面之人这一声冷笑中倒是多多少少可以看出他似乎并没有怎么变。至于他此刻这张脸,陌生得没有一点像以前的地方,没想到他竟能造出这样诡异与不可思议的东西来。

而他腿上的小奶娃,表面看上去不过只是比当年大了没多少而已,就好像才不过一岁左右,要是当年没有被送往雪山冰封住的话,如今都已经…不,要是当年没有被冰封,他夏侯渊晋一定早就杀了他,无论如何也断不可能让他活在这世上。只是没成想,当年刚出生时那么奄奄一息,几乎不太可能活下来的一丁点大的小人儿,还被冰封了这么多年后,到今时今日竟还能被乌云给唤醒。他的样子就这么看上去,真的太像那个人了,简直就像是那个人的缩小版,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听赢儿说,当夜在海上,很顺利,除了你们几个外,其他人都死了,包括她。”

乌云没有说话,面色上也没有任何变化。

夏侯渊晋全都看在眼里,一双眼比谁都来得锐利,已经快成精了,随后话题一转,“好了,其它我不想多说。你若不想这个孩子死,马上按我的命令将他送回雪山去,重新冰封住。与澹台家四小姐的亲事,定了就是定了,在我手中绝不容更改。等孩子送回去了后,我就会安排人秘密接你回府,恢复你原本的身份与名字,但别以为这样你就真的是夏侯家的人了,一切都只是个名头。”

真是好一个名头,以为他乌云会稀罕?就是哪天将整个夏侯府送到他面前,他也不屑一顾,只会将其踩在脚下!至于腿上的孩子,只要有他乌云在一天,就绝不允许任何人伤他分毫,尤其是他夏侯渊晋,他会让他知道他该付出的代价。不急,一切已经开始,“那我不妨再说一遍,孩子我不会送回去。这个亲,我不会成。除此之外,要我助你一臂之力也不是不可以,你该知道我要的是你与你儿子夏侯赢守住孩子的身世。”

夏侯渊晋顿时笑出声来,冷冽之气与之同行,“从没有人可以这样跟我讲条件…”

“也没有人可以呼来喝去地命令我。夏侯渊晋,你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记住,永远不要碰触。不然,你就再没有什么能拿来威胁我的了,我定让你后悔。”平静得几乎一成不变的语气,绝不是在威胁,完全是陈述,陈述一个事实一般。

夏侯渊晋顿怒,乌云的话俨然是针锋相对,完全不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厅内原本隐暗的硝烟顷刻间转明,就好像由暗火一下子转为明火,“你的底线?呵,你的底线就是不管你怎么守,他的存在不论什么时候还是不容于世!”

“那我就毁了这整个大陆。只要我还在,不论代价是什么,都要他好好活着。”

“你…”夏侯渊晋眼中霎时有些冒出火来,端着茶盏的手一寸寸握紧,发出咯咯声响,真的没有想到对面之人为了护腿上的小奶娃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可就算是这样,“就算你真有这本事毁了整个大陆,也永远改变不了他还是孽种这个…”事实…

“嘭——”猛然一声巨响,夏侯渊晋旁边的那张桌子瞬间四分五裂,骤然打断夏侯渊晋最后几个字。

夏侯渊晋的面色刹那间明显一变,自己的武功一向不弱,几乎没有多少人是他的对手,就算单独一个人遭袭也能轻易全身而退,平日里不到必要的时候从不轻易出手,但对面之人的武功俨然还远在他之上,高深莫测得几乎无法让人摸他的底,眼下桌子被击破的一刹那他几乎没有看到他到底是如何出手的。要不是他手中掌握着小奶娃的身世,并且为以防万一,只要他出了任何事,有关小奶娃的身世就会马上传得人尽皆知,而乌云心中要不是也很清楚这一点,刚才那一下恐怕不会只是落在他旁边的桌子上那么简单了。

这样看来,他今夜过来,似乎还有些冒险了,这在来时几乎有些没有想到,以为乌云既然回来了,就应该已经完全受威胁了,对夏侯赢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最后争取一般的再抵抗一下而已。

另外,照这么看来,小奶娃还是很有必要活着。尽管小奶娃的存在对夏侯家来说也是丑闻,是污点,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他也尽量不想这件事传出去,有损夏侯府名声,但对乌云来说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以说,他夏侯渊晋可以拿小奶娃的身世这件事来“玉石俱焚”般威胁乌云,可以在威胁中不惜将这丑闻公之于众,与不惜让夏侯府付出染上污点这样的代价,但乌云不会,不论何时他都只想时时刻刻护着小奶娃不让他受任何伤害。这也就是同样是丑闻,他却仍可以拿这个丑闻来威胁乌云的原因。

伴随着桌子的碎片完全落地,整个大厅内已不知不觉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在这样的静寂中,面色黑沉难看的夏侯渊晋脑海中止不住闪过不少思量。

乌云腿上的小奶娃已经被桌子的打破声吓得惊醒了过来,小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头看向乌云。

乌云伸手抚了抚小奶娃的小脑袋,安抚小奶娃的受惊,让小奶娃继续睡。

小奶娃一双小手拽紧乌云腿上的衣袍不放。

良久——

夏侯渊晋忽地笑了一声,脸上瞬间敛去前一刻的全部神色,勉强妥协半步,“那好,我可以退一步,但这两件事中你必须答应一件,要么将孩子送回去,要么成亲。你也该知道从没有人可以威胁我,现在这也已经是我的底线,你最好也不要碰,不然我一定说到做到,到时候损失的只会是你。好了,现在距离成亲还有六日时间,我给你两日考虑。日后,有任何事我会让赢儿直接联系你。能让我如此亲自出马来见一面的人,这世上可实在不多。”说完,夏侯渊晋拂袖而去。

小奶娃缩在乌云的腿上有些好奇地转头往回看,看向离去的夏侯渊晋。

乌云伸手,用手捂上小奶娃的眼睛,将小奶娃的头给掰回来。如果说当年迫不得已将几乎无法活下去的小奶娃送往雪山冰封住,是他一生中最大的痛,那小奶娃的身世则是他永永远远无法磨灭的伤。他决不允许任何人将这个伤口掰开,用此来伤小奶娃半分。为了此,无论做什么他也在所不惜。

小奶娃似乎血脉相连般感觉到了乌云此刻心情不好,小手拉住乌云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不推开。

去外面守着的婢女,见夏侯渊晋突然黑沉着脸离去,快速跟上去送到别院门口看着夏侯渊晋坐车离开后,返回大厅来,一眼看到大厅内破碎的桌子与一地的狼藉,心下不由一紧,有些大气不敢喘一下。

乌云心中自然清楚,要想小奶娃身世这个秘密永远保保密下去,单单杀了夏侯渊晋与夏侯赢这两个人当然不够,只有将夏侯渊晋的势力丝毫不漏地完全摸清,连根拔除才行,这样就算夏侯渊晋这只老狐狸做了多少安排也没有用。

街道上面,回去的夏侯渊晋在来时就已经吩咐过,回去时也绕道而行。对于今夜这样的结果,虽说他只是妥协了半步,但半步也是妥协,断难以忍受。这笔账,他夏侯渊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街道的另一边,气氛截然不同,此时正有些热闹不已,出来的夭华同昨夜一样远远地一眼就看到了街道上的乞丐与察觉到了街道上的气氛不对后,如法炮制地打晕了所有埋伏在暗处的人,一个不漏,包括街道上的所有乞丐。

当夭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干人身后时,有过一次教训的一干人还浑然不知,后颈上突如其来一痛后,来不及回头看就砰一声倒了下去,一动不动,再无所觉。

酒楼的雅间中,还在里面的窗边坐等着、看着与喝茶的澹台玥,忽地眯了眯眼,敏锐地抓住一抹一闪而过的“红光”。没错,就是红光,对方的身手快得简直如一道光一样,就迅速对站在一旁的人吩咐道:“你们马上…”

“马上什么?澹二公子!”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这时,在昏暗的房间内徒然凭空响起,带着似笑非笑地打断了澹台玥的话。

澹台玥的面色倏然一变,反射性地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房门口方向看去,尽管此刻的雅间内光线昏暗,但他在雅间内的时间毕竟已久,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房中突然凭空出现之人。这人,不是自己前几日救回府要用来替代自己妹妹澹台雅出嫁,反被她狠狠羞辱了一番的那个女人,还能有谁,看来刚才看到的那道“红光”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她了,只是没想到她前一瞬才在街道上面一闪而过,后一瞬就出现在了他身后,连他在这里都察觉到了,速度可够快的,就好像会变一样。至于房间中的随时听候他命令的人,此时都已经倒在地上。

而到这一刻,澹台玥如何还不能肯定,“人全都是你杀的?”

“倒是没想到这种事还要你堂堂的澹二公子来做。哦,本宫记起来了,澹二公子似乎是衙门中的人,澹台家的那本家谱上有写。”刚才在对街道上一干埋伏的衙门中人与一干乞丐动手的时候,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有人,倒是不曾想这个人竟会是澹台玥。说着,夭华饶有兴致之色,双手环凶于昏暗中上上下下再打量起对面的澹台玥,“这可真是有些大材小用,太委屈堂堂的澹二公子了。”

“我已经说过了,以后叫我‘二哥’。”转眼的时间,已然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澹台玥很快镇定下来,看来他真的给自己救了个大麻烦,一个很不易控制的人,“不过,你杀那些乞丐做什么?还挑衅官府?”

“这不是事前不知道澹二公子在衙门里办事嘛。不然,本宫再怎么样也会给澹二公子这个面子,不会让澹二公子为难。怎么样,澹二公子现在可要大义灭亲抓本宫回去?这样可就没有人替你妹妹出嫁了,也没有人叫你澹二公子二哥了。当然,还有几天时间,依澹二公子的能力,完全可以想办法尽快再物色个人,本宫委实看好你。”

“你这是在威胁我?”澹台玥眯眼,这个女人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可恶至极。

“本宫可不敢。”夭华笑,但眉宇眼梢间却清楚显示着全然不是说出来这个意思。

澹台玥勉强再压制了一下怒气,对面这个女人绝对是冒出来让人喊杀的,重新回到之前那个问题道:“你杀那些乞丐到底做什么?他们怎么得罪你了?哦,不对,你竟然连续几夜出澹台府,府内的人竟全都没有发现,你…”意识到这一点,澹台玥猛然站起身来。

夭华挑眉,他的反应可真够慢的。

“看来,我真的有必要考虑要不要换个人了。而你,必须死。”

“这就要看澹二公子的能力了。本宫说过,替嫁这件事,其实完全可以当交易来做,澹二公子又何必非要执着于完全成为主控那方,非要控制住与制服本宫,令本宫听命不可呢?”

“在澹台家,永远没有交易,只有听命。”

“那好吧,拿你的本事来吧。”

“你会见识到的。”伴随着话,澹台玥手中的茶盏猛然袭向对面的夭华,在夭华轻易闪躲开之际已瞬间迫近,就一掌毫不留情地迎面袭向夭华。

夭华根本不放在眼里,有些耍弄澹台玥一般地再躲了躲。

转眼的时间,两个人便在雅间内大打了起来,并不一会儿破屋顶而出,一路打到外面去。

澹台玥白天的时候已经领教过夭华的伸手,这一刻在屋顶上几乎与夭华打成平手,从夭华每每轻而易举地闪躲中如何能不知夭华在有意耍他,这样更可气。有生以来,他澹台玥还没有对哪个女人如此咬牙切齿过,很荣幸眼前这个一袭红衣的女人做到了。

继续一路交手,两个人不一会儿时间就已经从屋顶上面飞掠过了数条街道。

忽然,在又穿过一条街道后,屋顶上的夭华余光一眼看到下方的街道上有一顶轿子过去,抬轿的四人步伐十分轻快,很显然都是有身手之人,并且身手还不错,不知道轿中人会是谁?

眸光一闪后,在澹台玥再度逼近之际,夭华笑着一掌将澹台玥给打了下去,若一件大暗器袭向下面过去的轿子。

抬轿子的四人刹那间神色戒备,抬着轿子立即加快速度,避开落下来的人,同时对轿中的人小声的禀告了几句。

落下的澹台玥,在轿子避开,身体即将重重落地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空翻而起,之后翩然落于街道上,有些眯了眼地看向前方的轿子与抬轿子的四个人。

抬轿子的四人在这时看清了澹台玥的样子,有些没有料到,又快速对轿中人禀告了一句。

轿中人夏侯渊晋,没想到澹台玥会突然冒出来,不能让他知道轿子中的人是他,与他深夜外出一事,免得引起人怀疑。沉默了下后,夏侯渊晋便让其中两个人留下来断后,另两个人抬轿子先走。

四人领命,留下的两人就迅速攻向澹台玥。

澹台玥接招。

夭华立于屋檐之上,负手而立,开始居高临下好整以暇地看了起来,虽然有些好奇这么深夜出现在街道上的轿子中会是什么人,但这里毕竟是陌生的南耀国,她又没准备留下,也就没准备非要弄清楚轿中人不可。

看了一会儿后,原本漫不经心的夭华,双眸不觉一眯,下面留下来断后的两个人,武功招式竟然与那夜船上来接应乌云的那个带着半张面具之人所带来的黑衣人很像,难道现在这两个人是那个带着半张面具之人的人?那刚才离去的那个轿子,轿子中的人会不会与乌云有关?

意识到这一点,夭华迅速朝轿子离去的方向看去,但这么一会儿功夫,轿子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刻,眼见下方留下断后的两个人就要落败,夭华迅速飞身下去,想要阻止澹台玥,这两个人必须要留活口不可,这样她才能顺藤摸瓜查到乌云。

但落下的夭华这边才刚拦下了澹台玥,那边得了个空的知道自己已经打不过澹台玥的两个人就咬破牙齿间暗藏的剧毒,服毒自尽了。

突然听到“砰砰”两声重重倒地声,夭华快速回头看去,气恼地止不住拧了拧眉。

澹台玥同样恼怒,手掌还与夭华阻拦他的手相抵着,面色不善道:“你干什么?”

夭华收回手,不理澹台玥,也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心情,快步走向倒下的两个人,就亲自动手搜查了一番两个人的尸体,但一无所获。

澹台玥看到这里,大概看出一二了,忍不住笑了起来,“本想拦下我抓活口,但不想得不偿失,反而给了两个人一个自尽的机会。”

“你再说,信不信本宫马上让你和地上这两个人一样?”夭华冷然起身,眸色一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