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冬升忙上前扶住。

柯知涯一下子抓住了他的胳膊,却没有回头看他。

“现在怎么办?”田冬升沉声问。

“目前只能靠药物增压,再看首长的恢复情况,接下来才能考虑动手术。”医生解释道。

“如果不能恢复到可以动手术的状况呢?”甘文清追问,声线发抖。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过来,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却又是眼下最现实的问题。

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们会继续观察,如果是这样的话……”医生的语速渐渐变缓,“那就要建议家属做好应付各种情况的精神准备。”

舒维黎看着医生,脸变得煞白。

甘文清的额上已经冒出了汗,浑身都渗出了凉意。

她的呼吸下意识的放得极轻,感觉上,似乎嘴角都开始微微的发颤。

“没……没别的方法了?”她哆嗦着唇问。

没有答案,得到的是长久的沉默。

一阵凉席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甘文清瞬间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若不是撑着椅子扶手,她生怕自己会跌坐在地。

那边,柯知涯整个人已经无力的靠到了田冬升的臂弯里。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裹着风速,挟着火焰似的。

甘文清回了一下头。

她清楚,会这样走路的,定是柯知非无疑。

柯知非那个人,不光嘴巴刁毒,行事作风更是雷厉风行到彪悍。

果然,柯知非上来,不等柯延成开口,就环视了众人一眼,视线落在田冬升身上,惊讶的问:“姐夫怎么也在?今儿怎么得空了?”

甘文清敢打包票,柯知非这家伙,决计是故意的。

只是,不光柯知非,姑父柯延成也已经到了。

田冬升早就习惯了柯知非的一张嘴,并不在意,只是扶着柯知涯,对着柯延成,恭敬的叫了一声“爸”。

柯延成轻点头,看向田冬升的眼神略显复杂,他迈着稳健的步子,上前扶住了舒维黎的肩膀。

柯知涯迎了上去,红着眼睛叫了一声“爸”。

“好了。”柯延成一手揽着妻子,一手温和的揉了揉知涯的发顶,“打起精神来,咱们得轮流盯夜。”

他望着柯知涯,又看了甘文清一眼,微微挑眉,眼里有疑问。“柯伯父您好。”甘文清抬眼看着柯知涯,“我是柯……”

“老柯,她就是晴晴的那个朋友。”舒维黎按了一下眼角。

柯延成微笑着对甘文清点头,“孩子,不要担心。”

甘文清重重的点头,咬着唇,眼里蓦地渗出一股泪意。

如果说,姑姑在她过去的人生里,扮演了半个母亲的角色,那么,姑父,就扮演了半个父亲的角色。

柯延成说着,又看向医生,问着具体的情况。

有父亲在,柯知涯一下子觉得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转身看着田冬升。

“抱歉,还要麻烦你。”

“我叫了他老人家十多年外公。”田冬升轻声说,“便是我们……他也还是我们的外公。”

柯知涯侧了脸,不再与他说话。

医生同意了进去探视舒鹤渊的要求,但是,每回只能进去一人。

甘文清透过玻璃门看着祖父,这一个名额,是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身上的。比起当日的车祸,她从未觉得,死神突然与她近在迟尺。

“甘文清,你给我滚下来!”

中气十足又威严无比的声音,似乎还响在耳畔。

祖父,他是她的避风港,他既是她的父亲,也是她的母亲。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爷孙……

甘文清按了一下眼睛。

爷爷,您得好起来,快点儿好起来……

“正好在这儿有外事活动,不然,这一时半会儿的,我还没法子这么快的从S市赶过来。”柯延成背着手,看向妻子,“还没通知君墨吧?”

“还没有。”舒维黎摇头。

“等父亲好些了,再告诉他不迟。”柯延成说。

“我也是这么考虑的。”舒维黎说。

……

甘文清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一滞。

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家的事情,还得通知他?

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她们家,是这样熟稔的关系了?

这分明是,只有亲人之间才有的对待。

心跳的有点儿慌,直直的往下坠。

柯延成已经了解清楚状况,转身对田冬升说,“冬升,外面的警卫不必太过,不要给其他病人跟家属带来不方便。”

“好。”田冬升应着。

“麻烦你送她们先回去,这儿有我跟知非看着。”柯延成语气平和的吩咐。

“老柯……”

“爸……”

舒维黎不愿意,柯知涯同样不愿意。

“不是一天两天的,尤其是知涯,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跟你母亲一块儿再来替我跟知非,知不知道?”柯延成摆着手。

柯知涯不再出声。

连柯知涯都得离开,甘文清找不到理由继续留下,只得盯牢了玻璃门后,病床上躺着的老人……她担心着,难过着。

与柯延成道别的时候,她甚至连个勉强的笑容都无法挤出来。

甘文清觉得,似乎是腿上疼痛的感觉,又加深了几分,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子,锥着心窝子一般。

真是糟糕……

离开的时候,甘文清到底是舍不得,又放心不下,回着头,眼鼻泛着酸意。

舒维黎问她,要送她到哪儿,甘文清强自镇定的摇头,说自己还有点事情要办。

柯知涯看着甘文清,说,文清,真是不好意思……她摇头。

便不再多话。

甘文清看着她们上车离开,自己则随意的找了休息椅坐下,独自坐了很久。

她若再坚持守在那儿,便会让人察觉出不对劲了,可眼下,她却一点都不想离开医院。

直等到母亲给她打电话,甘文清才想起来,她答应了中午要回去吃饭的。

她听着母亲说自己要出访,不能等她回来了,吩咐她自己记得按时吃饭,不要闹出胃病来。

她清了清嗓子,平稳着心情,一一应下。

收了线之后,胸口疼的,似是有什么直往眼睛里钻。

正是下午,阳光显出它的炙热来,耀眼的几乎让人晕眩。

甘文清死死的抓着公文包的带子,关节都显出来一圈一圈的灰白色。

这个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人,还是韩君墨。

可是,她该怎么样告诉他?

分不清是哪儿在疼,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恍恍惚惚的,手指下意识的在屏幕上点着,终于拨出去了一个号码。

似乎只“嘟”了两下,那边短暂的顿了一下,一道熟悉的声线隔着听筒传过来。

“喂。”

只这一个字,甘文清愣了一下,心头却陡然的松懈下来,喉咙哽住。

“怎么办……”她终于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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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愉快,今日更毕,明天见~~O(∩0∩)O~

【08】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 10

更新时间:2012-6-17 21:08:32 本章字数:5816

眼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冒出来。言酯駡簟

“你……”这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线,竟是掺杂了些许的迟疑。

甘文清只觉得眼前没了焦点,她无意识的盯着不远处的灌木丛,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深深的吸着气。

“文清?”那头似是试探的问出来,清朗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急切,“你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情?茕”

甘文清摇了一下头。

一天下来,与谷小琳在庭审时的针锋相对,邢朗那令她退无可避的逼迫,祖父的病危……到了此刻,她早有了精疲力竭的感觉,心底的焦灼让她感觉像是被架在火堆上烤着似的。

他不过是问她最简单的问题,她却像是溺水窒息的人,一瞬间抓到了可以活命的浮木呐。

在这个世上,似乎就是有这样一个人,不论,你们曾经有过怎样的隔阂,产生了怎样的距离。在你难过,当你狼狈,在你最无助的时候,都只能想到他。

仿佛,他就是这个世上,她唯一可以相信,并且依靠的力量。

就好比,田冬升于柯知涯。

韩君墨于她。

都是如此。

“甘文清,快说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凌冽不已。

甘文清无意识的咬着指关节,难忍的哭声透过指缝,变成了细微的哽咽。

“没……没事了……”甘文清摇着头,几乎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了,她带着慌乱无措,迅速的收了线。

她要怎么样去面对他?

她一点儿都不想再继续在他面前假装淡然,故作镇定。

他的关心与担忧,一字一字的压在她身上,让她陡然觉得,沉重无比。

她觉得难受。

她开始想,这些年他究竟怎么过来的。

做到了怎么样的程度,才让姑姑、姑父都那样信任、依仗他。

光是这样想一想,心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用力的扯了一下。

她明显的感觉到,身体里仿佛有一股热,迅速的蔓延开来,空气里隐隐的似乎还能嗅到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有点儿发昏。

甘文清慢慢的站起来,往医院内的院落走了几步。远远的看见守着的警卫,只得重新离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在这儿守着不可,可分明,她什么都做不了。

从脚脖子直至膝盖,灌了铅似的,仿佛有一根筋被扯着,紧揪着近乎抽搐的疼,让她冷汗涔涔。暖风拂过,身上只留下黏腻的凉意,神智却到底是清明了些。

她在脑子里迅速的搜寻着所有可能在这家医院有门脉的人。

头一个自然是姑姑甘如茗,可这事,决计不能让姑姑知晓。苏扬在妇科医院,连向真在市最好的神外科,剩下来的,便唯有简宥年。

简宥年的电话接的很快,甘文清的语气不免急促,问他在321医院有没有比较熟识的医生,能否帮她打听一位病人的情况。

“没有……”简宥年想了想,并未多问,安慰道,“你先别急,你现在在哪儿?”

“还在这儿。”甘文清撑着额,有那么一瞬间,她头晕目眩,视线已经开始发红了。

“你先回去,等我消息。”简宥年说,“文清,你在那儿,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只会把你自己给拖垮了,知不知道?”

甘文清“嗯”了一声,只开口说了声:“谢谢。”

焦躁不安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平缓下来。

甘文清并没有离开医院,不时的过去看看情况,若是去总台询问,便是千篇一律的无可奉告,累了,便坐在休闲椅上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暗了,有护士见她在那儿待了一下午,委婉提醒她,该离开了。

简宥年的电话便在这时候到了。

“简医生。”甘文清的声音有些颤栗,追问道,“怎么样?”

简宥年一打听,便知道甘文清打听的这位病人非同一般,他决定不多问,只与她实话实说:“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危险期,如果不能及时做手术,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

甘文清缓缓的蹲下来,抱紧了双膝,脸埋在膝上。

外婆曾说过,她的名字,是祖父给起的。舒晴晴,简单的三个字,又朗朗上口。

她从未见过父亲、母亲,年幼时听得一些孩子的闲言碎语,难免期期艾艾,伤心难过。

也因为她没有父亲、母亲,祖父一面对她无比娇宠,任她调皮蛮恨的像个男孩,另一面,又对她无比严格,处处管教。

那时的她,只顾着自怜自艾,从未想过,她失去的父亲、母亲,恰恰是祖父的儿子与儿媳。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是她转瞬就可以破涕而笑的伤心,不可相提并论的。

失去这些还不够……她不能想象,祖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送走自己的。

她也不敢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