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向真垂眸沉默,又喝了一大口酒,倒置了一下酒瓶子,便丢到一边,另起开一瓶。

“你说的对。”她冷冷淡淡的说,“我把这些告诉你又有什么用?我连做梦都会惊醒……我怕她死不瞑目,我怕她不肯原谅我,不,她一定不能原谅我,连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别说了,走吧。”甘文清抿了抿唇,去拉她起来。

连向真甩开甘文清的手,她摆着手,没动,只是胸口剧烈的起伏。

“我有多卑鄙,你知道吗?”她笑着,颤着声音,呼出一口气。

“我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告诉我,她想去表白,她想去争取……”她停了停,摊着手,“她紧张的,一天打好多电话,想了上百种方案,连那天要穿什么内衣,搭配什么鞋子,都跟我商量……我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笑她,你是不是还得选个黄道吉日啊,她竟然紧张兮兮的问,那要不要选个啊。”

“她根本不知道,她所谓的最好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其实就是在算计她。她根本不知道,她所谓的最值得相信的人,已经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只因为,我亲耳看见韩君墨那小子拒绝谷小琳,他说他爱她,他说他要去告诉她,不管她跟别人是什么关系。他说,他承认,看见她跟别人一块儿,他已经嫉妒的要发疯了……”

“好了,别说了!”甘文清喊出来,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去拉向真的手,“我送你回去。”

“一个是我的好姐妹,一个是我打小喜欢的男生,这两个人,看对眼儿了。”连向真哭着,脸色就变得更加嫣红。

甘文清闭了闭眼睛,忍住眼眶的那一抹热。

“我卑鄙的挑好了时间,故意让她看一场戏,让她误会……我太了解她,很多时候,她就像是一只鸵鸟,有点儿动静就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她根本没有勇气去求证什么……我以前大言不惭的说,我连向真要保护舒晴晴,可是到头来呢?我伤她的时候,***的不遗余力!”

头顶的水晶灯将灯光割的支离破碎,甘文清看着满脸泪痕的向真,手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的坐下来。

她提着一口气,呼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她按了按心口,眼睛里,有液体在打着转,几乎下一秒就要流下来了,她拼命的忍住。

“她哭的那么伤心,她从来都不是个爱哭的人……她哭,我也哭……可我***有什么脸面哭呢?”连向真的声音颤得厉害,“如果我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那是我最后一次跟她一块儿哭,那是我最后一次抱着我的朋友,那是我最后一次听她喊我的名字……不就是个破男人么?我们姐妹一场,我舍得,真的舍得……那时候,我的心一定是被狗给吃了,才会做这么卑鄙的事情……只要她活着,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她已经是语不成调。

原本有着精致妆容的一张脸上,眼泪糊成一片,红红白白的,狼狈极了。

甘文清蜷了一下腿,她想去安慰向真,想说,别再哭了,难看死了……可她动弹不了,泪珠子终于滚了出来。

她知道向真说出这些,必定是十分辛苦,可她听着,也十分辛苦。

手心内,湿黏黏的,都是汗。

心跳的又急又切,可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想太多。

她以这个全新的身份,花了十一年的时间,分析了,也猜到这个结果——向真,是爱着韩君墨的。可她仍是没有猜到,这份爱的背后,有这么多的伤害,这么多的无奈,这么多的误会……他们三个人,都为这份年少时的爱恋,付出了代价。

他们都做了一次飞蛾,扑向那足以焚身的烈火,最终伤痕累累。

她跟向真,曾是陪着彼此走过青春岁月的闺蜜,却也曾是无知的伤害彼此的人,如今,她们终于也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抹煞的灰色。她曾经对韩君墨又爱又恨,也曾对自己偏执自责,她曾经疯狂的羡慕嫉妒谷小琳……所有的曾经,在此刻,都被她的眼泪冲刷稀薄。

她的手扶着沙发扶手,心狂跳,几乎就要从胸口里蹦出来,视线模糊得彻底,她想要调整下呼吸,顿时发现不行。

连向真抬起了头,抹了一下眼睛,看见一直沉默的甘文清,不禁一怔。

甘文清脸上的泪珠子,似是比她滚的还要凶,那模样,就让她莫名的揪了一下心。

连向真愣愣的,把桌上的纸巾盒塞到甘文清手里。

甘文清看了她一眼,连着抽了几张出来,眼泪却擦不干……她用手捂住脸,说,“不好意思。”

她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连向真忍不住瞪她,用脚碰了碰她的鞋子,“哎,你哭什么?”

甘文清吸着鼻子,摇头。

连向真却盯着她脚上轻便的内联升,这才注意到似的,便微笑了一下。

甘文清有些狼狈的吸着气,她扬了一下酒杯,“还喝嘛?”

连向真其实有些头晕,她这会儿哭不出来了,反而更想笑,她说:“甘文清,我突然有点儿喜欢你了。”

“非常荣幸。”甘文清擤了擤鼻子。

连向真当真咯咯的笑了出来,她说:“你跟她,真的很像。”

甘文清微笑了一下,她看着连向真,“那你不妨,就把我当成是她……就当,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现在。”

连向真偏了一下头,她很想回一句,别给你点儿颜色就想开染坊……可到底是没能说出来。如果可以,她多想,晴晴还活着,能跟她一块儿喝酒,一块儿聊天,一块儿挤一床被子……

她缓了一口气,眼泪又差点儿出来,她点着头,说:“喝酒。”

甘文清点头,“好。”

也许此时,对她们而言,时间不是良药,酒精才是会让她们忘却痛苦的良方。

连向真喝着酒。

甘文清也将手边的酒瓶子拿了起来,倒了一杯。她将杯子拿在手里,并没有立时喝,而是先看着向真,看了有那么一会儿。

连向真斜斜的坐着,脚上那可以当做武器的细高跟儿,被她脱了下来,灯光洒下来,她的面容糊住了。

说不难过,说不在意,那是骗人的。

要说心里没有点儿怨言,那也是骗人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掀着酒浪似的,不清不楚的叫人迷醉。

她喝着酒,这个晚上她所听到的一切,换做是从前,足以叫她失控,她觉得,她的心肠似是越来越硬了,在这样面对向真的时候,她竟然非常的冷静。

她心疼向真,心疼自己,心疼韩君墨……心疼他们三个这样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青春岁月。

原本,他们大可不必过得如此辛苦。

她说:“向真,都忘了吧,那只是一次意外……”

忘了多好?

她的性子是那样的,只知道逃避,如果她能勇敢一点,如果,韩君墨颤着手抱住她的时候,她能勇敢的伸出手环住他,问一句,就一句……也许,所有的事情都不会走到这一步田地。

她跟他,终究都不够成熟与强大,他们的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基础,太过顾此失彼,犹豫不决,才会擦肩而过。

心里的疼,是真真切切的。

倘若,她跟他,就此错过了,永远的错过了……怎么办?

她想着这些年,她跟他的别扭,他们一起承受的痛苦,还有向真自己所受的煎熬……她就恨不得,就这么醉死算了,什么都不必再想,不必难过,不必痛苦。

酒喝的越来越多,甘文清看着端着托盘进来的服务生,忍不住笑。因为,服务生看着台子上一大裸的空酒瓶,眼睛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诧。

酒意汹涌得跑出来,她的舌头开始打结,跟向真,抢着说话。

她们两个人都聊了些什么呀?

像是聊天,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向真搂着她,贴着她的脸,像个孩子一样,说,晴晴,对不起,对不起……她的眼泪便又流了出来。

她说,连向真,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向真点头,说,对,我狼心狗肺。

她说,向真,对不起,我舍不得韩君墨,我不能不跟他一块儿。

向真点头,说,他本来就该是你的。

……

韩君墨赶到的时候,就是这副情景。两个女人,抱成一团,哭得毫无形象,狼狈不堪。

她那浸着水似的眸子,盯着他,傻呵呵的笑,对连向真说:哎,我好像看见咱俩喜欢的人了。

连向真瞪着他,纠正道,是王八蛋。

她唇上还沾着点儿酒水,粉粉的,水润润的,她睁大了眼睛盯着他,点头,对,是王八蛋。

说毕,自己又摇摇晃晃的笑起来。

他看着,心跳便有些紊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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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愉快,亲爱的大家晚安,明天见~~~~

【09】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 13

更新时间:2012-7-7 1:50:10 本章字数:4102

韩君墨单手掐着腰,另一手抬起来去挠了一下眉心。言偑芾觑

“弘炎!”他回了一下头。

紧跟着进来的曽弘炎,先是扫了一眼台子上空空的一摞酒瓶子,然后,同样有点儿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

“交给你了。”韩君墨指了一下几乎是躺在沙发上的连向真。

曽弘炎上前一步,拍了拍向真的脸:“向真!囗”

韩君墨呼了一口气,走过去,才只是碰了甘文清一下,她便像是个不倒翁一样,歪歪斜斜的倒进他的臂弯。

他伸出手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像是感觉到了似的,甘文清眼睛都没有睁开,却不自觉的靠近了他一点儿侦。

韩君墨低头,看了她一眼,不禁莞尔。这种不自觉的亲昵,让他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里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曽弘炎回了一下头,他极少看见韩君墨还有这一面,有点儿惊讶。他对韩君墨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先走。

韩君墨抱着甘文清,一路出了Regent,手机一直在响,这会儿,他也没有手去接。车童已经把他的车子开了过来,替他打开了车门。他将甘文清放在后座,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他系了安全带,倒车的时候看见曽弘炎将向真抗在肩上,刚走到大门口。

连向真那样不安静的女人,就这样,还有力气扑腾着手脚,他看着曽弘炎的表情,估计有些够呛。

他连着按了两下喇叭,曽弘炎已经看见他的车子,他摆了摆手,发动车子,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韩君墨不时的透过后视镜看她一眼,她的酒品是极好的,喝多了,便一声不吭的,睡得跟没事人一样。

路上,他捡了几个重要的电话,回复了过去。很多事情隔着听筒也是说不清的,他心中有数,简单的说了几句,便吩咐欧阳,一切等他回去再说。

过了盘查,车子停了下来,韩君墨看到前面刚刚停稳了的车子,有些眼熟,等车子上的人下来,他便抬手,挠了一下鼻尖儿。

他开了车门,看到甘文博已经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蹙着眉,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甘文博素日里,是极随和的,遇人遇事总是笑呵呵的,看似无害。可这样的男人,能与江思远齐名,岂非等闲之辈。

就好比此时,甘文博盯着他,两道浓眉蹙起,清俊的脸上,一双深潭似的眸子里,疏无笑意,叫人看不透究竟。“甘大哥。”韩君墨走过去,与甘文博对视的时候,头皮竟有些发麻。

甘文博轻点了一下头。

“车上是文清?”甘文博抬了一下下巴。

韩君墨点头。

甘文博“嗯”了一声,径自走过去打开车门。

“谢谢你送她回来。”他说着,便弯腰将文清抱出来。

韩君墨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眼巴巴的看着甘文博抬了一下腿,将车门抵上,又对他说:“不方便请你进来喝杯水了,下次有机会。”

“甘大哥。”韩君墨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上去。

甘文博只是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很是利落的按了密码,将文清在卧室安置好,他听到她嘟囔了两个字,皱了皱眉,替她掖好了被子,这才轻轻的关了门出来。

他回头看了眼,跟着进来的韩君墨,轻声说:“随便坐吧。”

韩君墨点了下头,“好。”

在韩君墨的眼里,甘文博自有一番儒雅斯文的气质,素日里更是说三句话便要笑一笑的人,这会子,却端的带给他一股压力,让他如坐针毡似的忐忑。

他不晓得,究竟是他拐了人家妹妹,有股子见家长的心虚紧张,还是,甘文博的确有对他施加压力。

“我两个妹妹,你究竟看上的是哪一个?”

甘文博终于说了话,可是,语气冷冷淡淡的,连着他看向韩君墨的眼神,也是冰冰冷冷的,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这是一个做哥哥的立场,这让韩君墨想起自家的笑笑来,倘若有一天,笑笑带回来一个男人,而且,是个“不清不白”的男人,想必,他也会尽力的施加压力,给对方先来点儿下马威……

屋子里的气氛,骤然紧张。

韩君墨不由得提起了一口气。

“有些话,我从来可没跟任何人说过。”甘文博从未有过的严肃,“我姑姑的架势,根本就是把你当成了准女婿,可比起邢老五,我一直都认为,文清跟你更适合。至于为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们两个人的事情,你心里最是清楚。”

韩君墨点头。

“比起丹丹,我一直都更偏爱文清。”甘文博看了韩君墨一眼。

“我知道。”

几乎是一眼便可以瞧得出来,人人都瞧得出来。

“你知道个P!”甘文博难得的爆了粗口。

韩君墨怔忡,他有些适应不了。

“我这个妹妹,若说她活的不易,一点儿不为过,那么丁点儿大,别的孩子行走自如,别的女孩子穿着漂亮裙子的时候,她得一步一步,让自己即使跛着腿,也能正常走路。她觉得自己笨,家里的其他孩子很快可以适应新的语言环境,她不行。家里的其他孩子各个优秀,她却处处拖后腿,她觉得自卑。可她不知道,她光是需要花在身体上的时间,原本就比普通的孩子多得多,她不是笨,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外人都说,我这个妹妹骄纵,不懂事,现在呢?”

静默了片刻,甘文博问,“现在,她跟变了个人似的,是不是?人变得懂事了,聪明了,体贴了。”

韩君墨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可我告诉你,我这个妹妹,甭说她已经够优秀了,即便她是笨死,即便她得一辈子都要坐在轮椅上,即便外人总说她有多骄纵,多不懂事,多自卑,她也都是我甘文博的妹妹,谁都甭想亏待了她。”甘文博说到最后,已经抬高了声浪。

“她是多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才活得,像个正常的女孩子了,这中间的过程,想必你是最清楚的,毕竟过去这些年,你们走的很近。你对她的帮助,我们一家人都非常感激。这两年,我们也开始在替她张罗另一半,本来,她可以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或许,那个男人不是她心里藏着的那个,但是,必定是能踏踏实实的跟她一块儿过日子的,这就够了。”甘文博点着头,“这就够了,你知不知道?”

“如果事情朝着我姑姑期望的那个方向发展,你跟丹丹一块儿,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如果,你不喜欢丹丹,那你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的把事情解决妥了,再来招惹文清。”甘文博冷冷的“哼”了一声,“可你若是在我两个妹妹之间摇摆不定,伤了这个,还得伤那个,那就作罢,世上的男人多得是,我们家的姑娘,不是都非得围着你一人打转。”韩君墨听着。

甘文博说到这份上的时候,他反而松了一口气似的。

他沉吟道:“我跟丹丹,我们已经说得非常清楚。童伯母那里,我是预备这回出差回来,便给她一个交代。毕竟,我若能与丹丹在一起,这件事,是她与我母亲所希望的。”

韩君墨越发的冷静下来。

“甘大哥。”韩君墨挠了一下鼻尖,“我对丹丹,从来都没有男女之情,她在我眼里,就只是文清的妹妹。”

这话里的意思,已是十分的清楚。

甘文博蹙了一下眉。

有些话,对着甘文博来讲,到底还是有些尴尬的,韩君墨转了一下脸,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门。

甘文博也看了过去,却又迅速的转开了视线。

从什么时候开始,妹妹心里的那个人,变成了眼前的男人呢?

他这个死心眼的妹妹……长情的叫他这个做哥哥的心疼……

“也许是我表现的太急切,做的也不大妥当,可她的性子,甘大哥,你想必也是清楚的,我若不多走几步,走快一点,她会有千个万个理由,把我推地远远的。在面对长辈之前,我得让自己无后顾之忧。”韩君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