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把自己做的巧克力送给他了。”史小沫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他?老江?”惜年忽然想起薛崇的提醒,暗道一声不好,谁能想到史小沫真的会喜欢上江淮呢?

“他一点都不老,别叫他老江。”史小沫抗议。

惜年回过神来,“可是……”怕直接告诉她会刺激她,婉转地说:“江医生条件那么好,他说不定早就有女朋友了。”

“他没有女朋友。”史小沫兴奋地说,“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打电话给他父母,他父母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他说想结婚的时候自然会和家里说,让家里人不要催。”

“我服了你,不想结婚和有没有女朋友没直接关系好不好,他就算有女朋友也可以暂时不想结婚,现在流行晚婚,很多人三四十岁才结婚。”惜年恨她不开窍。

史小沫眼睛一转,“可我看他不像是有女朋友,而且我也不是……我不是想怎么样,我就是想默默地喜欢他,不想打扰他。”

“如果他真有女朋友了呢?”惜年试探地问。史小沫脸色一变,“你这么说,看来你知道他女朋友是谁?”

惜年点点头,“我可能还真的知道。”

“是谁?”史小沫有点激动。

看她的表情,惜年有点犹豫,但还是决定豁出去了,不然她不会死心,告诉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们的班主任楚歌。

“楚老师和他是高中同学,喜欢他很多年了,两人大学毕业后都在北京工作了一段时间,又一起来的咱们学校。”

史小沫目光黯淡下来,小声嘀咕:“我就知道,他那么好,喜欢他的人肯定很多,他喜欢的人也一定又漂亮又聪明,不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

惜年听她自言自语,鼓励她:“你也不差呀,将来你成了著名漫画家,喜欢的人也会很多。”

两人回到教室,惜年拿出习题册做题,史小沫还在思考刚才的对话。

若有所思好半天,她才说:“你知不知道江医生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当校医?”惜年摇头,“没听他说过。”

“他和我说过。”史小沫告诉惜年,“前段时间我心情特别差,他为了开导我,就把他过去的经历告诉了我。”

“说来听听。”惜年对这件事好奇不是一天两天了,问过薛崇,可薛崇那个讨厌鬼,死鸭子嘴硬,怎么套话都套不出。

“江医生博士毕业回国应聘在北京一家特别有名的医院脑外科,因为资历浅,主刀医生给病人动手术的时候,他只能当副手。有一次给病人做脑血管畸形矫正手术,主刀医生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了失误,那个医生不仅是脑外科主任,也是国内权威的脑科专家,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想把责任全都推在江医生身上,骗江医生说会替他处理好这件事,不会让病人家属知道内情。江医生那时候只是实习期,那个老主任又是他一进院就教他的老师,他很尊敬对方,所以替他承担了失误责任,哪知道病人家属因为病人死亡大闹医院,还找来了媒体,老主任和院里串通,把江医生出卖了,事情最后被定性为医疗事故,医院赔了一百多万,江医生引咎辞职。”

史小沫说起这件事,忿忿不平。

惜年叹了口气,早就料到以江淮的学历到师大附中来当校医必有隐情,没想到他是含冤离开原来工作的医院,难怪他整个人那么消沉,被自己尊敬的老师出卖,那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所以他才会心灰意冷,把师大附中当成避难所。

“江医生人这么好,为什么好人就没有好报呢?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史小沫越说越气。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公平二字可言,生而平等更是不存在的,我从来不乞求老天爷所谓公平,我只相信我自己。人太善良了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所以做人不能太圣母,看到圣母也要敬而远之,免得老天爷打雷劈他的时候被连累到。”惜年说。

史小沫听到她的话,一阵苦笑。

薛崇抱着一摞物理习题册进来,让每个小组组长按人数领走,同学们一看到新习题册,人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从头蔫到尾,一本没做完又来一本,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看到惜年和史小沫说悄悄话,薛崇假装不经意走过去,告诉惜年,班主任叫她到办公室去一趟。

惜年不知其意,站起来离开。薛崇很快跟着她离开教室。

走到花园里,惜年感觉身后有人跟着,一看是薛崇,站定:“你跟着我干什么?”“没事。”薛崇故意做出无所谓的样子。

“没事你跟着我?”惜年寻思,这家伙这几天好像有点反常。

“我想提醒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薛崇走到她面前。

第28章

“忘了一件事?什么事啊?”惜年想不起来自己忘记过什么, 她记性一向不坏,好奇地看看薛崇的头发,突发奇想:“是让我看看你新剪的发型吗?”

薛崇摸了摸头发, 已经剪了两个多星期了,她的反射弧未免太长。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不是应该有点表示?”薛崇见她想起不来, 只好提醒她, 心里直嘀咕,笨蛋笨蛋笨蛋,都说得这么明显了。

惜年想了想,总算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就是520么, 不就是想要礼物么, 这么拐弯抹角何必呢, 说话就不能痛痛快快说清楚?

“我需要表示什么?”惜年假装没理解,继续反问他。

薛崇跳起来,一脸沉痛和忿忿不平,“你笨蛋啊你, 都说这么清楚了, 别的女生一大早就把礼物放课桌里了, 就你都到下午了还没动静。”

情商堪忧!惜年剜了他一眼。

“我就是笨蛋。”惜年平静地说,“所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在今天送你礼物,你告诉我为什么?”

薛崇没想到她还挺会装蒜,对自己主动向她索要520小礼物又被她将了一军有点无地自容, 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拒绝后无理取闹的女人,没再说什么就跑开了。

惜年看着他气急败坏又理屈词穷的样子, 对他忽然的幼稚感到很无奈,去老师办公室找楚歌。

“楚老师, 你找我?”

“没有啊,谁通知你说我找你?”楚歌一脸茫然。

惜年立刻猜到是薛崇那家伙假传圣旨,灵机一动决定将计就计,“我听说今天晚上你和物理老师换了班,不知道用不用把英语作业提前收一下,所以我过来问一下。”

“不用了,明天早上送给我就行。”楚歌晚上要和江淮外出共度520的浪漫之夜,没有时间批改学生作业。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惜年想好了,要去商场看看,买个合适的礼物给薛崇。那家伙既然开口了,不满足他的话,他又要闷头怄气了,她最近烦恼有点多,不希望他再和自己过不去。

傍晚的时候,惜年回到教室,大部分同学已经坐在自己座位上,有人吃东西、有人聊八卦,有人抓紧时间争分夺秒玩手机游戏,晚饭后到晚自习前这段时间是班里最热闹的时候。

薛崇是玩手游那一族,和阿东两人在游戏里大杀三方,惜年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低着头看手机,心里不得不佩服他,天才型选手就是不一样,别看他现在玩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只要上课铃声一响,他能迅速切换到学习状态。

发了个短信给薛崇,惜年约他在学校小卖部门口见面,薛崇正好KO了一局,看到她的短信,高兴到飞起来,立刻把手机揣在兜里去赴约。

远远看到一个穿校服的长发女生站在小卖部门口,薛崇加快步伐向她跑过去。惜年看到他过来,跟他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给他。

“这是什么?”薛崇看着手里外表很普通的盒子。

“给你的好东西,回去再看。”惜年有意不说是礼物。

“好。”薛崇把盒子放进口袋里。

两人一起进小卖部买煮玉米吃,惜年看到薛崇另外还买了两根烤香肠,问他:“你晚饭没吃饱?”

“不是,给阿东和林司峤的,他俩都喜欢吃烤肠。”薛崇解释。

“你先回去吧,我买点东西再回去。”

“买什么我等你。”薛崇想,既然想不到怎么和林司峤开口,不如他和惜年经常同进同出,他自己应该就能领悟。

“等我干嘛,不用你等。”惜年有些脸红,看到有同年级别班的女生进来,不再和薛崇说话,自己往里面的货架走。

薛崇怕买好的烤肠放太久凉了,只得先行离开。

惜年在货架后选购卫生巾,无意中听到边上两个女生议论高一有个女生在校外被强`奸的事,心中蓦然一沉。

“知道是哪个班的吗?”

“不太清楚,有人说是一班的。”

“什么人干的呀,太吓人了。”

“小混混吧,总不可能是咱们学校的男生。”

压抑着心头怒火,惜年随便选了几包卫生巾,冲出了小卖部,尽管她还不能肯定,但若不是有心人故意传播,学校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传言?

一口气跑回教室,看到班里同学都在埋头做题,惜年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制住,走了进去。

王俏边做题边暗中关注着林司峤,他坐下以后就一直低着头,应该是发现了课桌里的小礼物,可是他既没有表现出高兴,也没有表现出厌烦,表情淡淡的,薛崇给了他一根烤肠,兄弟俩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

薛崇走开以后,林司峤和同桌说话,时不时看向尹惜年座位方向,但是等尹惜年真的走进教室的时候,他又拿起一本书假装翻看,目光悄悄追随她。

王俏悻悻然把目光转会到习题册上。

晚自习的时候,教物理的老太太拿着教案从外面进来,对大家说:“你们班主任楚老师晚上临时有事,今天的晚自习我来上。”

“今天是520,楚老师是不是有男朋友了?”一个好事的男生叫嚷。其他人顿时跟着起哄,纷纷附和他。

——楚老师的男朋友是谁?

——楚老师的男朋友帅不帅?

——楚老师的男朋友是不是江医生?我在食堂看过他俩坐在一起吃饭。

眼看着原本安静的教室里乱成一团,物理老太太只得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吵闹,听她说话。

“你们猜得没错,楚老师的男朋友就是江医生,他俩准备国庆节结婚,期末考试你们班总成绩要是能考到全年级第一,就是给楚老师最好的贺礼。”

说起江医生和楚老师,那是全校公认的男才女貌,学生们听说他俩终于在一起了,都很高兴,拍课桌庆祝的声音把物理老太太说话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好了好了,大家控制一下,不要影响别的班级同学上自习,离期末考还有一个多月,你们还有时间准备给楚老师的贺礼。”物理老太太再次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教室里安静下来,惜年下意识看了史小沫一眼,见她低着头暗自抽泣,心里不是滋味,写了一张纸条给她。

“不要难过,你喜欢的人得到幸福,你也会幸福。”

史小沫看着纸上的字,心中感动,侧过脸跟惜年笑了笑。惜年暗自发誓,一定要查出小卖部听到的传言是谁散播出去的,源头的始作俑者,自己一定要那人好看。

新发下来的物理习题册大多数人还没开始做,薛崇用了一晚上时间做了好几单元,快下课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口袋里惜年给自己那个盒子,还没打开看过。

低头把盒子掏出来,薛崇小心翼翼打开盒子,见里面是个很可爱的塑料小花盒,手忍不住点了一下机关,哪知道忽然从盒子里跳出来一只黄色小鸡,不仅把他吓了一跳,还把全班人都吓了一跳。

“大吉大利,晚上吃鸡,大吉大利,晚上吃鸡。”

小花盒里跳出来的那只小黄鸡不断发出怪叫声,薛崇手一哆嗦,差点把盒子丢到地上,赶忙把它按回盒子里,埋头趴在课桌上装死。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即哄笑一阵。物理老太太抬起头,透过老花镜寻觅着声音的来源,看到薛崇趴在课桌上,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

“个别同学不要在上课时玩游戏打扰大家。”物理老太太以为薛崇在偷偷玩手游,玩得太嗨了以至于忘记关掉音量,尖着细嗓子提醒他。哪怕他是班里最聪明的学生,该遵守课堂纪律的时候也要遵守。

阿东早笑得直不起腰,把头也埋在课桌下悄悄问薛崇:“喂,你干嘛呢?自习课吃什么鸡啊?”“遭人暗算,你就别问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薛崇对刚才的事也是既懊恼又好笑。

“能暗算你的女子,全班只有一个……嗯,全世界也可能只有她一个。”阿东坏笑着说。

两人趴在课桌下歪着脑袋,脸对脸,看着对方闷声发笑。孟展眉回头看到他俩的怪样子,忍不住说:“你俩这么歪着头,不怕把脖子扭了?”

物理老太太眼见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原本良好的自习秩序也被突如其来的“吃鸡”打乱了,索性把薛崇叫起来调节一下气氛,“薛崇,谈一谈你对费米悖论的看法。”

啊?薛崇没想到物理老太太会忽然点自己的名,把头从课桌下抬起来,看见老师跟自己笑眯眯,惜年也扭头关注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我,我觉得费米悖论和外星生命的存在并不矛盾。”薛崇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根据罗宾汉森的大过滤器理论,生命体从形成到扩张成星际文明,需要经过九个阶段考验,任何一个阶段出现问题,都可能阻碍这种文明的延续,能通过大过滤器筛选进而探索宇宙的文明至少是恒星级文明,地球目前的科技水平只能发射和接收光速脉冲信号,恒星级别的信号我们根本就收不到。”

同学们听到这个话题,全都放下手里的书本和笔,能考上师大附中坐在这个教室里学习的,全都是全市各个初中的优等生,如果老师让他们讨论诸如开普勒三大定律、阿基米德原理、万有引力和能量守恒这些考试经常考到的知识点他们不会有什么兴趣,但是费米悖论这样不属于高中考试范畴,而属于兴趣范畴的天文学知识,他们很有兴趣。

王俏扭过头插话:“人类目前对外星生命的探索和研究都是基于对碳基生命的认知,而外星生命不一定是碳基生命,也有可能是硅基生命,不需要阳光和水,而仅仅是一束电磁波、能量场或者其他生命形式,就像宇宙中大量存在的现代科学还无法探知的暗物质,一切皆有可能。”

很多同学听到这里不禁赞同的点了点头,七嘴八舌地说,外星人也可能是变形金刚那样的硅基生命。

薛崇瞥了王俏一眼,说:“这种可能性不大,宇宙中的元素只有那一百多种,生命体基于碳和水是由物理化学性质和在宇宙中的丰度决定的,除了碳很难形成大分子化合物,而水在宇宙中广泛分布又是良好的溶剂,容易形成大分子化合物。稀有元素都是恒星核聚变产生的,生命不太可能由并不广泛存在的稀有元素组成,碳基生命理论上具有普遍性。”

“但你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宇宙存在了137亿年,有无数像太阳系这样的恒星系和类星体,地球人始终没有捕捉到外星文明存在的证据?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王俏说。

她的提问引起了很多人共鸣,大家踊跃发言,辩论得十分激烈,但是谁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讨论过后渐渐平静下来,想听听薛崇会做怎样的总结。

惜年崇拜地看着薛崇,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薛崇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时悄悄向他竖起大拇指。薛崇看到她的小动作,抿嘴笑了笑,胳膊肘捅了捅阿东。

阿东会意,笑着对王俏说:“薛崇之前不是说了,地球目前的科技还很落后,连可控核聚变这一关还没过去,需要大量能源支持的星际航行就无法实现,一个连自己母星都飞不出去的文明,更高等级的文明是不屑来探索的,就算他们发出了信号,地球科技也无法接收和分辨。所以你看不到外星人不奇怪,根据超弦理论,归零者那样的大神文明,能在十一个维度间自由行走,三维空间的人类观察不到人家很正常,哪天你变成居里夫人那样伟大的物理学家,发明了曲率引擎超光速飞船去了太空,你说不定能见到他们。”

众人哄堂大笑,大家不约而同想,阿东挖苦人的本领真是绝了。

“可是——”王俏难得有这样露脸的机会,本想再说点什么,无奈下课铃一响,薛崇和阿东立刻收拾东西走人,让她不由得有些扫兴。

回男生宿舍的路上,阿东说:“怪不得你晚自习前忽然跑去小卖部,是有人在那儿等你吧?”“你什么都不要说。”薛崇嘱咐他。

“怎么了?”阿东不解。学校里偷偷谈恋爱的学生又不是一对两对,几乎每个班都有好几对,还有跨班级跨年级的组合,他为什么要藏着?

薛崇下巴一抬,示意他去看前面。阿东一看,林司峤在前面边走边打电话。

阿东叹息一声,“为什么你俩偏偏是兄弟?为什么兄弟俩偏偏喜欢上同一个人?问苍茫大地,这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我哪知道。”薛崇没好气地说。

“那,为直想造,可爱的女猪脚,她宣的究竟是哪一个男猪脚?还是两个男猪脚她都宣?”阿东特别可恶地跟薛崇挤眉弄眼。

“宣你。”薛崇回他。

“我?”阿东大惊小怪。

“宣你个头。”薛崇开玩笑地拍了一下他脑袋。

“她要是真宣我,就没你俩什么事了,我会告诉她,我也宣她。”阿东大笑着说。

“你真的假的?”薛崇关心则乱,竟没分辨出他是说真话还是在开玩笑。

“当然是假的啦,她都给你吃鸡了,旁人还能怎样?你小子桃花运真是不错,初中开始就不断有女生喜欢你,高中还是这么多人喜欢你。”阿东艳羡地说。

“那又怎么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薛崇淡淡地说。

“得,这种盖棺定论的话不宜说得过早,免得日后打脸啪啪的。”阿东非要拉着薛崇再去小卖部买一根烤肠吃。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阿东宣不宣惜年?

第29章

惜年和史小沫回到宿舍, 其他几个女生早已经回来了,一看到她俩进来,全都不自然地假装去做自己的事, 惜年从她们的表情上看出来,她们刚才不是在说史小沫, 就是在说自己。

史小沫等所有人都洗漱过后, 才最后一个去洗澡,自从那件事发生,她每天洗澡的时间大大延长,经常一洗就是一两个钟头, 除了惜年, 别的女生都对她有意见, 觉得她洗澡会发出声音耽误她们睡觉。

“史小沫, 你能不能别再洗了,现在又没到夏天,用得着天天洗吗?”王俏拍着浴室的门,想叫史小沫快点出来。

“这就好了。”史小沫在浴室里说。很快, 披着湿淋淋的头发出来了。

看到几个女生表情各异, 惜年主动替史小沫出头, “洗就洗呗,又没用你家的水,该交的水费也没少交,你还管得着人家洗澡吗?”

“可是她洗澡时间那么长, 影响别人睡觉。”王俏想起晚自习前那档子事就一肚子怨气,史小沫的事正好给她借题发挥发泄怨气的机会。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林司峤不当回事,尹惜年看都不看他, 他当成宝。

“你戴着耳机听英语,也能听到洗手间的流水声,你的耳朵也太灵了吧。”惜年和她争锋相对。明明就是她没事找事。

另一个女生怕她俩吵起来,当和事佬:“小沫洗就洗吧,反正我们也不是回来就睡,九点钟下晚自习,十点半才熄灯,她十点半之前洗完就行。”

王俏见没人帮自己,数落那个女生:“你们还有没有点立场,刚才是谁抱怨来着,说史小沫洗澡的水花声影响自己背单词。”

“都少说两句,又不是多大的事。”孟展眉及时阻止这场纷争,对史小沫说:“以后你洗澡时间尽量减少一点,不要拖太久。”

史小沫不敢多说,默默点了点头。惜年见她也不吹干头发就直接钻进被子里,似乎心事重重,担心是不是因为江淮和楚歌的事受到刺激,心里很不是滋味,自己该说的也说了,想不想得通就得看她自己了。

这些日子以来,史小沫表面上看起来情绪像是好了很多,但是惜年细心观察还是能发现她不对的地方,她不怎么笑,走路的时候也常常神经质般停下来回头去看,怕有人跟踪自己,漫画画得很少,就算偶尔画上几张,也都是很悲戚的内容;家长会过后,她没回过家一次,学校仿佛成了她的避风港,唯一让她觉得安全的地方。

叹了口气,惜年也躺到床上,由史小沫想起自身,学校何尝不是她的避风港?家里的事自不必说,从来就没好过,妈妈整天为生计愁眉不展,爸爸那一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从欧洲回来以后,日子又回到从前,李玉茹还是整天疑神疑鬼,和尹岳庆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有一次惜年回家过周末,半夜被他俩吵架的声音吵醒,甚至听到离婚两个字,让她浑身一哆嗦。

离婚?他们还要离婚?子女都好几个了,他们还不安于婚姻的现状,整天折腾,这样闹下去,除了两败俱伤,能有什么好处?

婚姻这回事,让人看不清又摸不透,贫贱夫妻百事哀,妈妈和张土根经常为了钱吵吵闹闹,惜年常常想,如果他俩手头宽裕,矛盾应该会少很多;但现在看来,有钱也未必就能解决一切,尹岳庆有得是钱,他的婚姻依然不顺心。

有时候,惜年又想,离婚就离婚,让李玉茹和毛毛囡囡也尝尝被丈夫和父亲抛弃的滋味,恶人就该有恶报。

一想到家里这些事,矛盾就在心中挣扎,惜年很怕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变成精神分裂。在善与恶的边缘徘徊,在良心和恶意中艰难选择,她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从没有人告诉她对错,所有人,包括父母只会告诉她,学生的本分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事不用去想,可是一个人如果只关心学习,生活中只有学习,那这个人和机器人又有什么分别?

发了条微信给薛崇,惜年问他:“你在不在?”

“在的,亲。”薛崇回得很快。

不知道是受了阿东的影响,还是他本来就是这种调皮的性格,惜年觉得自从自己跟他走得比较近,他越来越皮了。

惜年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心事只想跟他说,于是发微信给他:“我想跟你聊聊。”

“想聊什么?”薛崇收起了调侃语气。

“有时候,我特别不想长大,害怕长大,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我没有这种心理,你这是彼得潘综合征,长大没什么不好,可以自由安排生活,不必让家长和老师管这管那,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可以……”

惜年看到他最后这串省略号,莫名有点脸红,总觉得他在表达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情绪,可是又不得不赞同他的一部分观点。

沈从文说,在二十岁之前,生命是沉睡着的,在人生浪涛里沉浮,不曾想到自主,也无从自主。

只能一年一年默默等待自己长大,长大就能自立了,就能自由支配自己的金钱和时间,包括选择什么职业,过哪一种生活;爱什么人,不爱什么人;和什么人一起生活,和什么人老死不相往来。长大,意味着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权。

“可是长大了,就再也没有不坚强起来的理由,再也不能活在象牙塔里不问世事,我不喜欢成年人的世界。”惜年字字斟酌,输入一行心声。

“我也不喜欢,可是成长就像历史的车轮,不随人的意志停留或者改变,除非活成只会依赖父母的巨婴,不然人不可能一辈子躲在象牙塔里。”

惜年心想,难怪他政治学得好,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老师们要是听到了,一定会夸他政治正确、品学兼优,这样的学生在学校里想不成为风云人物都难。

“我不想听你说大道理,你又不是政治老师,不要给我上政治课。”惜年抗议地发了一条微信给他。

薛崇这才不装蒜,回他:“我想长大,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用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生活,照顾我喜欢的人,长大有什么不好?”

“你这么一说,还是有点美好的。”惜年看到他这句话里的几个字,心里暖暖的。发现自己在意的人,他的人生规划里有自己一席之地,是件多么美妙的事。

“你现在已经开始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了?”薛崇笑着问。惜年反问他:“难道你没有想过?”

“我当然想过。”薛崇说,“在我们这个年纪,思考这种行为本身的价值比思考出来的结果更重要,一个人学会了思考,说明心智在不断增长。”

惜年很赞同他的话,但是她更佩服他思考问题的方式,人的优秀不仅仅在于成绩,还在于思想。

讨论完自己的事,惜年又想到另外一件事,那件事的主人公之一,也常常令她牵肠挂肚。

“江医生不是一直不接受楚老师吗,为什么又突然接受她了?而且还连婚期都定了,男人是不是都这么随便?”惜年试探地问薛崇,明知道他也不可能给出什么合理答案,就是想问问他。

薛崇自然听不得她这种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话,很多女人一说起两性关系,最擅长的就是地图炮式攻击。男人都是大猪蹄子、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好像她们已经阅尽千帆,把全世界的男人都经历过了似的,不然怎么能以偏概全用个“都”字?

小女生更不应该学大人语气用这种不合逻辑的论调,薛崇立刻反驳她:“这怎么能叫随便?他是大人了,有自己的判断力和选择,他之前不接受楚老师又不是因为不喜欢她。”

“那是因为什么?”惜年不解。

“他放弃了大好前途,隐居在我们学校,不想耽误楚老师也放弃前途,而且他以为楚老师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回北京去,哪知道楚老师非常坚定,就是要永远陪在他身边,他意识到这一点,觉得自己不能再辜负楚老师,所以决定和她结婚,这是他深思熟虑后做出的慎之又慎的选择,不是随随便便就结个婚。”

出乎惜年意料,薛崇给了一个非常合理有说服力的解释,惜年看到这个解释,心里百感交集,觉得他下午主动要礼物的逗逼行为也没那么逗逼了,他简直不能更棒。

“这些是江医生告诉你的?”

“没有,都是我自己的观察和总结,偶尔和他谈话,他的只字片语里也能听出来一些。”薛崇对自己敏锐的观察力很有些得意,画蛇添足般加了一句,“小妞,是不是对小爷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惜年看他前半句还很像句人话,后半句又开始翘尾巴,忍不住揶揄他:“看来吃鸡对你增长智商还是有好处的。”

“明明是你先找我撩撩的。”

“不和你说了,我要睡了,祝你做个好梦,梦里多吃几只鸡。”

薛崇发了条微信叫她先别睡,半天她也没回,猜到她关掉了手机,腹诽片刻,她老是这样,说完自己的事就下线,也不听听他有没有想和她说的话。

和薛崇聊过以后,惜年心里舒服了许多,很快就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