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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宁看着这一幕,心里发堵,找了个帮章博的借口去了阳台。章博正在给花浇水,轻拿轻放地小心翼翼,一滴水都没有洒在地上,远没有当年打碎实验室蒸馏器的大刀阔斧。这个在教研室里最有学者气质的博士如今也成了婆婆嘴,在格格和家人面前闭口不提老婆的病,只要遇到亲近知情的朋友就不停地说,根本克制不住,家庭主妇一样地琐碎唠叨。景宁静静地只听不说,让他讲个尽兴。

“…格格总说我对她不好,平时买个礼物买束花,过个生日那就是好了?好不好得看关键时候不是?遇到事情也只能往前走,想太多没用,影响心情。格格这点就很不好,总觉得木日来临了似的,每天抱着儿子流泪。所以我就把儿子送出去了,每天让他回家待一会儿,省的她看见章宝贝心思太重。她不说我也知道,她担心我嫌弃她得的是这种病,怕我甩了她,怎么可能嘛?纯粹是电视剧看多了,男人都被这世道丑化成什么样了?”

他不禁又是一声叹息,连连摇头,“唉,病长在她身上,她肯定想不开。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接下来还要化疗,受罪啊…”章博一声三叹,仔细地用棉布蘸了水擦橡皮树肥厚浓绿的叶片。

章博的毛衣袖口有一粒米,应该是中午洗碗时沾上的,已经干硬,可以想见他做家务的笨拙。

景宁觉得章博像是变了个人,或者说她从未真正认识这位老同学。一种迁就的感情油然升起。景宁曾经恨讨厌章博,虽然支持格格追求他,还在婚礼上送了祝福,但她打心眼里盼望格格中途移情别恋。

在景宁眼里,章博是个不够果敢坚定的人:他当初放弃格格还绝不回头的事情是不可原谅、不可忘记的;而离开后来的女友再回头找格格,虽然让大家觉得他还算有情有义,但对后来的女友也算是对不住了——他的优柔寡断让两个女人吃够了苦头、在婚后,他享受着格格的付出而没有体恤和感恩,对格格的感情更像是带了怜悯和赐予的优越。

这些都让景宁打心眼儿里对他有意见,甚至在来的路上还在咒骂着章博:格格的病都是你害的!

但此时看来,这个被格格硬追回来的男人本质也是温情细腻的,会像呵护花草一样照顾他的妻儿。

景宁隐约间明白了,为什么把男人说成是女人的归宿,为什么父母把女儿嫁给好男人才肯放心——不是为了衣食无忧,只是希望在无助的时候有一副忠诚可靠的肩膀让女人可以歇一歇,让她有再站起来向前走的力量。上苍对格格毕竟是眷顾的,她为之痴癫疯狂的男人在病魔降临时全心全意地守护她。她是幸福的。

虽然总有种悲凉的感觉,格格这病想来是在她遇见章博时就注定埋下了的。得与失之间真是一笔算不清的帐,不算你愿不愿意。

景宁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握章博沾了泥土的手。章博一愣,不明白地看她。这么近的距离,景宁看到章博的眼角已经有鱼尾纹了,泛着青色的眼袋是没有休息好的抗议。她轻轻地捏下他袖口那粒剩饭,碾在指尖有些咯手。对章博笑笑,她轻声说:“白头偕老。”

章博怔怔的,人未说话已经动了情,喉头上上下下的,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她是我老婆!”

这句话有些硬气,仿佛在说:还轮不到景宁你这个外人来托付格日勒的事情,他章博和格日勒才是一家人。

这语气如若换平时说的话,听到的人多半不会舒服,也许还会生气,但此时听到则满室担当。景宁点点头,笑着自责,“我说多余的废话了。”

阳台上很安静,傍晚温暖的阳光照着几盆旺盛的花,花叶上刚浇过的水汇集在鲜亮的绿色叶尖,盈盈欲坠。客厅里传来格日勒和章宝贝细细碎碎的笑声、儿语、章博听着听着,就笑了。

景宁也微微地笑了。她相信,眼前的茉莉、马蹄莲、扶桑花,经过这个冬天后,明年还会蓬勃盛开的,花香满室。

11 借房子吧

从格日勒家回来,景宁面对望不到头的工作,生了无数厌倦的心,本来就面目模糊的生活更加陌生了,那些努力付出之后收获的东西全然失去了追逐的意义。夜晚,她伏在窗前仰望星空发着呆,任凭桌上的电话和手机此起彼伏地响,她就是不接,只觉得和天地生死相比,一切都是渺小虚无:加班、工作、奖金、前途、感情…过眼云烟而已。

这样的心境里,她只想见楚端。章博说格日勒的那句“她是我老婆”这些天萦绕她耳畔,震撼着她,怎么都放不下,婚姻的意义也从法律关系升华到了浓墨重彩的境地。她从来没有过地希翼着,在某一天会有人这样称呼她。这个人,她希望是楚端。

景宁给楚端打电话。楚端正在陪客户寻欢作乐,找了僻静的地方接她的电话,“去看格日勒了?”

“去了。”

“怎么样?”

“病情挺乐观的,格格也很坚强。她的坚强是装出来的,章博说只要肯装就比不想坚强。”

“那就好。”楚端也放了心,“同学们都知道了吗?”

“加贝,大国,很多人都去看她了。我把你给她的钱放下了,说你过几天会去看她。”

“有时间我陪你一起去吧。别伤心,她会好的。”楚端说。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放下电话各忙各的。

景宁茫然的心思并没有因为这通电话豁然开朗,郁闷依旧。她无辜找事,翻着桌上电话的未接来电,有武匀好几个电话,便回拨了过去。

武匀再次被景宁忽悠了。那晚深夜加班时景宁说第二天要请他吃饭,他第二天从早餐等到午餐、晚餐、夜宵,结果景宁爽了约。过了两天,他实在等不及地来公司找他,才知道她请假去了外地,武匀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顿饭也就算泡汤了。昨天他知道景宁回来了,忍了一天,给她整理工作的时间,今晚便追着打来了电话,理由是和景宁商量过年组车队回家的事情,约他第二天午餐时详谈。

但是第二天武匀发现,景宁对这件事情的热情已经明显低落下来,一直都是他在说,她没有好奇、没有疑问,总之没什么兴致。武匀还特意把电脑带到餐厅来,给她详细介绍途径的道路、城市、风景。特产和历史,像旅游公司热情推销的导游。景宁则像冷静的消费者,听完后礼貌地笑笑,一句“你费心了”,便没了下文。

武匀察觉都爱了她的客套和疏远,看来景宁已经后悔同一帮子未曾谋面的人长途奔波了,便给她找台阶下,说:“其实回家过年就是放松休息,开车虽然有趣也确实辛苦。你看吧,要是决定走,出发前再联系我。”

这话说得倒像武匀是发起人,景宁则是被号召者了。景宁明白是自己的冷淡让他这么委婉,于是解释,“其实我是等不到过年就想见见家人了。”

武匀不禁侧目看她,这句话不像是景宁说的,她不是轻易流露情感的人,还是对他这个半生不熟的男人,看她确实消沉,武匀问的随意:“被什么事打击成这样了?”

“生老病死吧。”景宁懒懒地扒拉着盘中餐说。

武匀看着她沉吟良久,说:“你这是综合征,是病,得治。”

“病?”

武匀站起身,“走,我带你去看病。”

景宁真的跟着他走了,可是武匀没带她去什么医院、心理诊所、康复中心、理疗店,而是带着她去爬山。隆冬时节的山野一片荒凉,衰草枯木、灰石黄沙、落叶凋零。

景宁后悔得不行,“不爬不爬,回去上班了。”

武匀已经顺着山道向上走,“山顶有位世外高人,普度众生的,不想见见?”他径自顺着山路转个弯,干枯的枝丫遮遮掩掩,缝隙间能看到他灰色的棉外套在向上走,速度还很快,那样子,就算景宁此时下山他也不准备送他回去了。

送他的“世外高人”说动了心,何况司机不走乘客无法返程,景宁只得追上武匀走进冬日萧条的山林。

“现如今的爬山只能说是爬坡,”武匀只觉得不够尽心,“这山也没什么挑战,应该徒步去神农架当回背包客,遇到大脚怪什么的还刺激点。”

饶是上坡路,景宁也走得费劲,冬天被室内暖气养得发酥的脂肪很久没被充分调动起来了,都长成了懒筋,走长了路都觉得脚筋被身着,尤其是她还穿着高跟鞋。

两人的鼻息都被呼出的白蒙蒙的雾气笼罩着,景宁微喘着说:“我觉得…你的车…完全可以开到山顶。”

武匀不认可地直摇头,大力地坐着扩胸运动活动筋骨,“你还是活动活动吧。”

“走”到山顶,景宁出了一身薄汗。她摘掉围巾和帽子,迫不及待地找了块巨岩靠上去歇着。光秃秃的山顶上连个亭子都没有,四下眺望,更不见武匀说的什么庙,“又上了你的当了,你那‘世外高人’在哪儿?”

武匀蹲在山顶,望着山脚下灰蒙蒙的城市轮廓,有种鄙睨一切的悠闲和傲气,“你现在就是世外高人了——城市之外,站在高端。”

景宁被他气到,“诡辩。”

武匀在捡碎石,瞄准一棵树上最后一片枯叶练习投掷,叶子高而飘摇着,他总是打不中。景宁远远地看着,就想到了那个《最后一片落叶》的小故事,牵枝连叶地,就不吉利地联想到了疾病和死亡,又想到了格日勒,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而正试图把那片叶子击落的武匀,在她眼里也变得残忍冷酷,她语气不太好地说:“非要让它落下来你才开心吗?”

武匀正要扔出石子的手顿住了。看着景宁,他丢了石子拍掉手上的沙土,走过来挨着坐在景宁倚着的大岩石上,“看来确实不太高兴。来吧,说说,是升职的机会被人抢走了,还是丢了钱包?”

“这些事情我已经不关心了。”景宁说,她低眉微叹,寒凉的微风拂动顺直的黑发,一副难得的温顺摸样。黑色宽大的外套裹紧在身上,意料的褶皱越发显得肩腰消瘦,阴沉的冬天也更让她多了忧郁。

武匀真想陪她就这么坐下去,安安静静,不问不说话,天大地大只涂抹两个,也只是坐着。但是正午过后,寒气一分甚过一分,武匀不忍她着凉受寒,问:“遇到了什么事?”

“没什么,拿别人的事情感伤一下。”景宁叹气,“只是越来越觉得没什么事情是放不下的,也没什么是值得拿命去坚持的。这辈子像是能一眼看到头,每一年的自己在干什么都能猜到,好没意思。”

武匀笑了,“怎么老气横秋的,别以为自己看到了一辈子的路,谁知道明天你会遇到谁,人生处处是意外。

武匀的语调一直是不疾不徐的节奏,他的话、他的声音都有让焦躁的情绪渐渐踏实安定下来的沉静和宽厚,”平平淡淡的每一天其实都过得不容易,何况一辈子那么久。世界在变,自己也时刻在变,总觉得自己和周边不那么容易沟通,心情和愿望被现实打压得很厉害。你这是偶尔困惑一下,阶段性发作,我也经常这样。“

武匀的话总是清晰明了,景宁没什么可再说的,心里越发空落落的,她的小情绪照他的话说来更是没什么意义,”你说的很对,无非就是那么些事。“

“想和我说说你的心事不?不方便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景宁从头讲起了格格的故事。故事很简单,远没有亲历时惊心动魄,“…我走那天格格对我说,她得了病才发觉章博也是爱她的,但她特别讨厌这种考验的方式。”

武匀听完也是一阵唏嘘,“有些惨烈了。你一直看在眼里,又是你的姐妹,赶出肯定不同。有机会很想认识下你说的格格,真是令人敬佩的女孩,很多男人都未必有她勇敢。”

“等她病好,我带你认识他。”景宁说。

武匀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稍加力气沉了她的肩,这是一种鼓励。景宁心领神会,回头看他,笑笑,有感谢的暖意。

对视之间,武匀恍惚失了神,搭在她肩上是手就变得有些异样了,落上去时还是自然而然,此时却像是被烫到,撤不得,留不得,进退两难。

景宁不知道他这份激动,诚恳地说道:“谢谢你陪我,在这里居高临下,心境也能宽阔。”

武匀缓缓收回那只依然麻木僵硬的手,掩饰地笑笑,“我觉得是你我能谈得来。若你带了一只鹦鹉来看景,未必有什么收获,只怕被它叫的更饭。”

景宁笑了,点头称是。时间不早,两人下山。武匀没有像上山时那样把景宁甩在不远不及的身后,放慢了速度和她并肩往下走。景宁冷不丁打了两个喷嚏,武匀警惕地看着她,很是自责,“糟糕,吹风着凉了。今天爬山是个错误,怪我怪我。”

“我厉害着呢,哪儿那么容易就感冒了?”景宁嘴上这样说,还是把脸藏到围巾里取暖,只余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呼出的气被围巾挡住,落在睫毛上结了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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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匀看着她好笑,“别硬装,你在我眼里啊,从来就不是什么‘白骨精’。”

“哦?那是什么?”

“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七情六欲齐全。”武匀说,说完徒然觉得这句话对于他们目前的关系有些深了,忙得转移话题,“过年你还开车回家吗?”

景宁摇头,“我想早点把爸妈接过来,一家人能多相处几天。”

“那咱们不能同行了,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开车回去。对了,你的公寓小,伯父伯母过来住不方便,如果需要,我可以把房子借你几天。”

景宁连忙推拒,一再客气。这个提议让她很意外——超越了她和武匀的友谊,有些不可仔细琢磨的微妙。

武匀则是一副热心肠的摸样,“难道要住宾馆?大过节的,没有家庭气氛。我家离你家不远,顺便你帮我照看一下房子呗。”

景宁的客套被他这句话松动,说:“我考虑考虑。”

“不要客气。”

“不客气,大半可能是要借的,多谢。”

“不用谢。”武匀在心里补充一句:乐意之至。

回到办公室,大家都下班了,只有晶晶还在,慢吞吞地收拾这东西,一看就是不想走在耗时间,像极了没结婚时她和景宁一起磨蹭的样子:上上网、象征性地干点工作、擦擦桌子什么的。最近晶晶总是这样,景宁也习惯了,“阿浩又去应酬了?你怎么不跟着去?”

晶晶趴在桌上,下巴垫在交叠的双手上。“他是去喝酒,我准备怀孕生孩子不能喝酒,去了没意思,还要抽烟鬼的二手烟。”

景宁哼一声,“你不喝酒,他烟酒照旧,阿浩对孩子太不负责任了吧,你怎么能任由着他?”

“我管不了他。”晶晶撅着嘴说,忽然坐直身子,嗅觉灵敏地问,“你怎么一下午没上班?今天没安排你去见客户啊?”

景宁没法回答,装没听见地进自己的办公室,晶晶无聊地一个热嘀咕,“不跟我说?绝对不是公事,那就是男朋友又来了,也该来了,这次隔了有一个多月了…”

晶晶对景宁的行踪了如指掌,对楚端行踪的了解程度基本上和景宁是同等水平。这不怪她八卦,楚端每次来景宁都要去机场接,S城飞来的航班落地是在上班时间,身为一个称职且亲密的助理以及景宁的仰慕者,静静想不知道都不行。

楚端和景宁确实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两人间的电话短信也越来越少,他不是出国就是开会,总之不方便打电话。置换这些联系方式的是QQ,楚端完全依赖上了这种网络上的交流,二十四小时挂在线上,只等景宁对他发一个笑脸,他就缠着她没完没了地说话。景宁不喜欢这种方式,好像在培养她的手指头和键盘之间的感情一样,偏偏这电脑也是她自己的,是每天用到烦的工作道具。景宁喜欢面对面地倾诉,摸他平平的一字浓眉,哪怕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实在的,比QQ这种隔空打物的感觉好了数万倍。

这种渴望和想念在北方冬天枯燥阴冷的日子里越来越让景宁感觉到孤单,也变得多疑。她想知道他办公室的门朝哪个方向开,睡觉的房间里用着什么样的床头灯,夜深寂寞时谁和他打睡前晚安电话…这些,她一无所知。那种抓不住的无力感也越来越强烈。楚端,你是属于我的吧,我一个人的…

由此她给楚端打电话,“我想你了,你再不来我就去找你。”

“热烈欢迎,但是得提前通知,你什么时候来我什么时候回S城。”

“你不在?”

“不在,一个多月了,都在外面跑。”

景宁的失望和猜疑大半被体谅和心疼替代,“很累吧?”

“没办法。”

“什么时候能告一段落不这么忙?”

“看春节吧,应该能歇一歇。”

景宁遗憾了,“我愿打算春节去偷袭你。”

楚端一怔,“偷袭?”

“嗯,想去看你。算了,你这么忙,我还是接我爸妈来过年吧,和他们多团聚些日子。”

楚端笑,“乖。”

格格的事情让景宁自省了很久,特别震动她的是格格对章宝贝的爱,“我不能让我儿子失去母亲,为了他我也要活下去。”这时候孩子才是格日勒的精神支柱和希望,连她曾经为之轻生的章博都要放在其次。

反推过来,儿女对于父母,无论如何都是亏欠。景宁毕业后平均下来每年只见父母一面,越想越觉得惭愧不孝。思来想去,她还是向武匀要了房子钥匙。同不算熟悉的男人借房子,首要的是武匀是好相处的热心人,也很细致,知道被人会需要什么样的帮助,也知道自己可以帮什么,话还说的恰到好处,不让人觉得要领他多么大的人情,比如他劝景宁的那句:大过年的住宾馆没有家庭气氛。

父母来的实惠正是武匀准备离开的那天,已经是临近除夕了,景宁第一次上到十六楼找武匀拿钥匙。敲门后,听到武匀说“请进”她推开门,不想武匀的办公室里有一位趾高气扬的女士,正与他冷脸相对。武匀的表情是景宁没见过的严正,虽然他特有的温文还在。显然景宁的出现打断了一场对持和争执,她来的不是时候。景宁说声“抱歉”,想到门外等。武匀却对她说,“请进,稍等会儿,我马上走。部长,我得走了,我朋友在等我。”后面一句武匀是说给与他充满火药味的女士的,然后他去拿墙上的外套,也不管“部长”是不是有离开的意思。

景宁第一次见识到了武匀的不逊。她随即想起,这位“部长”她也见过。

女部长一直是一副高傲摸样,恨恨地眯眼看着武匀,神色阴森地充满威胁,然后下巴一昂,挺着后背走了。经过景宁时她捎带地看了一眼,未消的余怒牵连过来,仿佛景宁也让他不快似的,走出去时连门都没关。

景宁看向武匀,他也正看着她。景宁尴尬地说:“不好意思,我来的不是时候。”

武匀又变回了一贯的自己,摇头,“不,我得感谢你,来的正是时候,不然我怕今天走不了了。”

两人到了武匀的住处,果然和景宁的小区相距不远。武匀的房子很大,布置得简单舒适。他说:“你们家住在这里也行。”

“我可不能过分。”景宁说,“让我爸爸晚上过来住吧,他会小心的。”

“请老人家随意,不瞒你说,平时这里乱糟糟的,这是大扫除后准备过年的样子。如果我回来时它又变得乱糟糟的,我才会觉得当了一个好主人。”

景宁看看表,“你什么时候走,着急吗?我送你。”

正要去卧室拿背包的武匀站住了,站在回廊处回头看她。景宁逆着光坐在灰色调的沙发里,被笼罩在冬日阴霾的光线下,朦胧又真实。武匀觉得自己的心绪有些发飘,像是看到期待很久的一幕,“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很像一个女主人。”

景宁一怔,随即尴尬,“对不起对不起,我的意思是…”

“别解释,我开玩笑的,我明白。”武匀缓缓地说,声音低沉,他看着她,那目光也有点深沉。

景宁却没有留意到武匀那份渐深的颤动,说着:“我真的有些登堂入室的放肆了。”

武匀的孤独情绪没有得到回应,无奈地耸耸肩,利落地拎了包,“走了,你送我吧。”

这个春节长假,景宁和父母三个人一起看电视、聊天、包饺子、做饭、放炮、去冷清无人的公园里转,清闲的日子过得紧凑又温馨。景宁感到奇怪,原来认真地生活,时间也能被安排得满满的不得空闲,一点儿不必工作轻松,那她平时上班时都是怎么过的?

景宁把聚会时的录像调出来给妈妈看,“他就是楚端。”

电脑里正是楚端骑了马过来的画面。景妈妈着急地说:“你暂停,让我好好看看,他这么跑着我看不清。”

景宁扑哧笑了,选了张楚端特写的正面点了暂停,他帅气张扬的脸就被定格在屏幕上。

“帅吧?”景宁说,像在献宝。

景妈妈端详了好久,“好是好,看着很有个性,是不是脾气不太好?你们是大学同学,应该很了解。”

景宁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楚端,“他现在已经俗了,当年才叫有个性,很有才华。”

景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地凑了过来,瞅一眼,“我看不俗。”

景宁略有得意,看妈妈,“我爸说好,男人看男人才能看准。”

“我可没说好。”景爸爸性子耿直,哼一声,却了厨房做饭。

妈妈说:“你爸一直对你有意见,说你对瞿远林做的事太伤人了。是这个楚、楚、楚…”

“楚端。”景宁提示。

“对,楚端,是他在中间挑拨的吧?”

“和他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这半年,你们就这么两地吊着?”

“嗯。”

“那以后呢,楚、楚端怎么打算的?他拆散了你和瞿远林,他什么时候和你结婚?”

景宁头晕,“妈妈啊,这些事情都是一步步来的,你能不能不要问我?”

母亲瞪她一眼,起身也去了厨房,边走边说:“一说实际的事你就这种态度,好像我多招人烦似的,不说了!做饭去了!”

景宁追过去哄,“别生气嘛,你总催我,催的我心慌…”

“我还觉得我催得少了!早催你早和瞿远林结婚了,这会儿我就是丈母娘了,都有别人养大的儿子喊我妈了…”

时间一晃而过。这天是风雪天,一大早景宁陪妈妈来武匀的房子接爸爸,准备一起出去。景宁照例开始打扫一遍房子,不想门铃叮咚了一声。她疑惑地去门边,从猫眼里望出去,居然是武匀回来了。景宁愣了一下,忙开门。武匀一身风雪的进来,“好冷的天。我提前回来了。”

景宁的父母听见声音从房间里出来,站在玄关和武匀面面相觑。

景宁忙帮武匀拿下手里的拎包,很有一派迎接远归家人的关切摸样,“你开车回来的?这么大雪路不好走,路上顺利不?”

“不是,公司催,我只好提前赶飞机回来了。伯父伯母好,我是武匀,景宁的朋友。”武匀边说边礼貌地去和景宁的父母握手了。

景宁这才看到爹妈,忙给介绍,“爸妈,这就是武匀。”

她一伸手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拿着拖布,忙跑去卫生间放下,待洗了手出来,父母已经和武匀聊起了天,三个人围着茶几,凑在一起聊得颇为热闹,有说有笑的。景宁要拽爹妈走,让武匀休息,可是不管她怎么委婉地提示,那三个人都是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主人留客,客人不走。景宁越听越心惊——她宝贝爹妈在兜着圈地盘问武匀家里的上上下下。她不禁开始担心,武匀又不是傻子,这对老宝贝的意思不住他一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