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初用力抿了抿唇,似下了决心,迈出了步子。

四人虽然在外边声音很大,可是进了太子的书房,却不由自主的放缓了脚步。

竹林中的书房十分沁凉,与外边的炎热酷暑相比,简直是另一个世界,林锦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跟在哥哥身后。

林锦晨发现了妹妹微末的举动,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头,太子的书房中并没有什么奢华的摆设,反而简朴得很,看上去,有些无欲无求。

程从容对太子一向尊重,如今没头没脑的被朱世子拉进了太子的书房,又见朱世子与他们一般,进了书房便放轻了脚步,嘴角微微一弯,对朱世子嘲讽的笑了笑。

朱世子从小到大最爱的便是面子,怎么容忍被程从容嘲笑,他有些焦躁的甩了袖子,扬声道:“太子殿下,你看我将谁带来了?”说完,居然扯着林锦晨的袖子便往书房内室走去。

林锦晨见朱世子如此对自己的哥哥,心中着急,连忙扯着朱世子的长袖,不肯放。

朱世子看见那林锦初一双湿漉漉大眼睛里面全是焦急央求,一颗心莫名其妙的软了下来,他放缓了步子,“你扯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哥哥。”

林锦初实在是不想和朱世子说话,但毕竟扯了对方的袖子,“你是武人,我哥哥是文人,你莫伤了我哥哥。”

林锦初在一旁听了林锦初维护的话,心中十分感动,用安抚的眼神看了看妹妹。

程从容在一旁,实在忍不下去,将林锦初抓到自己的身后,低沉着声音问朱世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朱世子虽然在宫中被圣上纵容,可是他还是圣上最喜欢的小儿子,两人若是有什么矛盾,圣上顶多就是各大五十大板而已。

“能有什么意思啊?”朱世子哼了一声,笑容极其欠扁。

正当两人对峙的当儿,吴内侍走了出来,笑道:“诶哟,这是哪儿吹来的风,居然将五皇子给吹来了?”

程从容狠狠的瞪了朱世子一眼,笑着对吴内侍说道,“今儿我表哥表妹来宫中了,我带他们与太子哥哥请个安。”

吴内侍是人精,自然知道五皇子不是那种贸贸然带了自己的表哥表妹往太子面前凑的主儿,只怕此事还与在一旁似笑非笑的朱世子有关。诶,说起来真是造孽,太子为什么要把这个混世魔王捆在身边啊,不知道给添了多少麻烦。以林贵妃的性子,怎么可能坐视别人欺负她的娘家人?

心中千回百转了一番,吴内侍面上仍然带的是那谦卑的笑容,“太子爷正在里边看书呢,五皇子快快请进。”

朱世子在一旁得意的笑了笑,也准备跟着程从容三人进入内室的时候,却被吴内侍拦了下来,“朱世子,太子说了,您还没在外面站足一个时辰,不准入内呢。”

凭什么我不能入内?朱世子心中一炸,一跳三尺高,正欲发火,却想到太子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可是有一百种法子整治自己,“切,小气鬼,不就是打翻他几个墨饼么。”他念念叨叨的走出了书房外。

林锦初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舒了一口气。吴内侍看到旁边如同瓷娃娃一般可爱的小姑娘,便明白了这位只怕是林贵妃的侄女儿,新晋的荣华县主。他对身边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小宫女点了点头,往书房外走去。

“五皇子,林少爷,荣华县主,请吧。”吴内侍弯着腰,恭敬的说道。

“嗯。”没有了朱世子,程从容终于恢复了皇子尊贵的模样。

三人走进内室,见太子居然坐在榻上,颇为闲适的在喝茶。

三人正要行礼,太子却只摸了摸手中的茶杯道:“别拘礼了,都是自己人。”

太子的声音如玉器敲击一般清澈,林锦初不敢抬头看这个传说中有些冷漠无常的男人,只敢偷偷的看他那一双拿着茶杯的手,那手修长有力,骨结分明,看上去便是养尊处优的。

五皇子还算了解太子,太子如此说,绝对不是客套,他对太子咧嘴一笑,“那弟弟便不再多礼了。”

林锦晨就算再是人中之凤,见到这个帝国未来的统治者,心中已是汹涌澎湃,有哪个男子,没有做过辅佐帝王完成大业的梦呢?

程从容率先走到太子身边,端正的跪坐在小茶几边,“今儿我真是来得巧,谁不知道,太子哥哥的茶是宫中最好的?”

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心中有些澎湃,林锦晨跟着程从容一起,先是恭敬的对太子行了一礼,在姿态标准的坐下了,他在江南最好的学院上课,礼仪之类的自然没有拉下。

只有林锦初,有些为难的站在原位,看看程从容,有看看林锦晨,欲哭无泪,她上世娇气,从来没有学过古礼中的跪坐,而今世,还没来得及学呢。

太子将茶壶中的茶水倒了,又泡上一壶新的,视线余光见到了一脸为难得差点要哭出来的林锦初,奇怪的问道:“你怎么不过来坐?”皇弟的这个未来小妻子,难道这么怕生?

太子居然与她说话?林锦初立马将为难之色收起了,如学生一般站直了,“禀、禀告太子,我,我不会古坐礼。”

程从容正奇怪林锦初为何站在原地,听她说了,才有些暗怪自己是不是太过于粗心,表妹从江南来没多久,还没有经过系统的礼仪学习,自然不会这个。他正准备站起来与太子告罪,却不料太子只是微微一笑道:“不会便不会,随意坐便是。”

林锦初听了太子的话,有些错愕的抬头看太子,太子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如雪山之巅的雪莲,看上去冰冰冷冷的不可一世,却对她露出了一个昙花一现的笑容。

“遵,遵命!”林锦初突然明白了表哥为什么与她抱怨那些女人见到太子便不会走动了,如今她的脑子也是一片混沌。

程从容连忙指了指身边的座位,“表妹,这儿。”

第15章

小茶几落在米榻上,四四方方,能坐四人,程从容与林锦晨分别坐在太子的两边,剩下的便是与太子面对面的那个位子,林锦初沉吟了片刻,学着程从容与林锦陈的姿势坐到了太子对面。

太子就算不说话,坐在哪儿也是一个发光的宝石,林锦初与他对着坐,相隔得并不远,她似乎能感觉到太子身上的冰冷气儿,还能见到他长长的睫毛与琉璃色的眸子。

太子见最后一个小客人已经坐好,便用茶则从茶罐中取出一些茶叶放到潮汕壶中,这潮汕壶在太子的手边,颇为雅致,其壶柄如树枝,而壶口出长出点点梅花,有踏雪寻梅之意。

林锦初见到此,想起上世听表哥说道,太子的爱好之一便是自己做壶,不知道这一个是不是太子的作品,可是太子那么好看又那么干净的手,放在做壶的泥中,实在是有些不大协调。

太子见到林锦初痴痴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中的这柄壶,还以为她小女儿情态,喜欢自己手中的这柄红梅壶,便笑着说:“荣华县主喜欢这个?我这儿还有一套,等会儿你一起带回去吧。”

林锦初听到太子的话闹了一个大红脸,连忙挥手支吾着说不要,自己好不容易在太子面前出场了,却给了他一个贪恋别人东西的印象。只是,太子仿佛不如她前世印象中那样孤傲,其实他也是可以很和蔼的,只是这种和蔼,也透着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容忍,让人不由得诚惶诚恐。

程从容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子,说要给出去的东西必定不会收回,他安抚的看了林锦初一眼,咧嘴笑道:“今儿我第一次带初姐儿来见哥哥,却不料还能偏得太子的好东西呢。”

太子风淡云轻的笑了笑,他为了做一套满意的梅花壶,不知道之前做了多少不满意的,拿出一套来,十分简单。

一旁的小宫女识眼色的连忙拿出一个玉器罐,将里面的水引入潮汕壶中,太子将潮汕壶放在小火上煮茶。

程从容呼了一口气,“还是太子哥哥这里舒服。”若不是正襟危坐,他恨不得躺在这草席上。

太子拨了拨那摇曳的火苗,“可惜你时常怕我抽查你功课,都不愿意往我这儿来。”

程从容听到此话,短促的笑了笑,太子强盛,母妃受宠,他一个幼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

太子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愿意与他多说,将目光放到了林锦晨身上,身在江南的少年,素有神童之称。有不少出身一般的学子在他面前都十分的不自在,而他却是坦然若之,让太子不由得高看他一眼。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太子突然言道。

又是考校?程从容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动起脑子来,他最讨厌的便是对对子,不过若是在表妹面前丢了脸,他可是不甘心的。

程从容想了几秒,才耷拉着脸想与太子对,却不料太子的眼神看向的不是他,而是林锦晨,林锦晨似感觉到了太子的眼神,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却要装作镇定道:“晨对午,夏对冬。下晌对高舂。”

太子面上闪过一丝笑意,继续道:“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

天,还是这个?程从容又只有开动起脑筋来,却不料林锦晨很快的回答道:“山对海,华对嵩。四岳对三公。”

“隔岸观火。”太子潮汕壶拿了下来,将茶水倒在四人的茶碗中。

“临渊羡鱼。”林锦晨似没有思考,马上对道。

“偷天换日。”太子将四人的茶碗分到四人面前。

“烘云托月。”林锦晨微微弯腰,对太子表示恭敬。

太子出题,林锦晨答题,两人一来一去,根本没有任何停顿的时候。

程从容在一旁目瞪口呆,太子哥哥每次出题,他都要纠结很久的好不好,而林锦初更是用崇拜的眼神看向了自己的哥哥,能迅速回答出太子的问题,哥哥好厉害。

林锦晨答得越快,太子的题目越难,程从容在一旁绞尽脑汁跟了几题,到最后决定放弃,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看两人说话。

林锦初微微坐着,等茶碗里的茶微微凉了些,才将它喝了下去,只不过…林锦初小脸上精致的五官全都皱在了一起,怎么会这么苦。

太子只是出题,其实还有余力,他选的这茶极苦,是为了看林锦晨的心性,林锦晨喝下了茶并不改色,仍很快的回答他的问题,而程从容是被他训练出来了,而只有林锦初是个小姑娘,还没有练出面不改色的功夫,喝了这苦茶一脸的委屈。

林贵妃不是派了宫中颇为出色的夫子去教这小姑娘,怎么还是这么傻的样子?太子往旁边看了一眼,机灵的小宫女早就备好了茶点在旁边站着,他点了点头,小宫女将茶点放了上来。

茶点被放到了林锦初面前,太子指了指,笑道:“今儿的茶有些苦,你吃些点心。”说完,又将潮汕壶里煮好的茶分给了程从容与林锦晨,又开始考校起两人来。

林锦初捏了一块茶点吃了,发现这茶点味道清新,也不是甜得腻人,十分符合她的胃口,她吃完,偷偷看了一眼太子三人,又捏了一块吃了,之乎者也的,她听了就头疼。

太子一边考校,一边余光看见了这个精致的小姑娘,她将点心放入口中,倒像是个偷食的小仓鼠,吃完一块,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然后偷偷的看了一眼他们,又继续吃。末了,还要偷偷的锤一锤自己麻了的脚。

太子觉得,相比起那些紧紧守着规矩面无表情的贵女来说,这个未来的弟媳妇真是个宝贝,若是当年自己的亲妹妹生下来没有病逝的话,大概也会是这样这个样子?这样想了,太子心中对林锦初多了几分亲近。

除了林锦初之外,太子对林锦晨也格外满意,如今大梁朝的人才都出于世家,难免于在朝中站在世家的立场,太子已决定等他入朝时,将不拘一格提拔人才,他已经将林锦晨记在了心中。

太子看了看在一旁已经傻眼的程从容,觉得他与这个弟媳妇还真的配,两个人都一样傻,“你看看你表哥,再看看你。”说完,便摇了摇头。

这句话,程从容在林贵妃的口中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次,如此再从太子口中听到,实在是有些麻木,居然只是逆来顺受的点了点头,“是、是、是。”

太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这么多弟弟中,只有这一个是真心跟着他走的,傻就傻些,总比那些自认为聪明的要好,以后他便多花几分心思庇护他们这对小夫妻吧。

林锦晨在一旁,机敏的发现了太子对程从容的别样忍耐,当初他在学院之时,也有不少二皇子的人来招安学子,他心中还怕这个远方的表弟也是个有野心的,如今看来,他这个表弟是个知足的,知足没有什么不好,特别在这么强大的哥哥面前,除了示弱还能做什么呢?

太子事物繁忙,能留他们喝一盏茶,考校一番已经不错了,程从容识眼色的带着林氏兄妹要走,太子也并不挽留,只要小宫女端着一套梅花壶,还带了不少宫中的茶点与林锦初送过去。

林锦初见到小宫女手中这么多的东西,又闹了一个大红脸,难道在太子心中,她就是这么贪吃的么?

太子见林锦初的模样,心想要嘱咐邓嬷嬷一番,这个未来的五皇子妃还得练练,若是以后吃成了一个小肥猪怎么办?

林锦初不知道太子心中想什么,若是知道了,只怕要羞愤欲死了。

程从容只是带着林氏兄妹出宫转转,便碰到朱世子这个煞星,幸亏他表哥不是个假把式,要不然林家的将来就被这朱世子毁了。程从容心里不得劲,便带着林氏兄妹回了锦绣宫。

林贵妃早已与林大人谈好,也知道了程从容与林氏兄妹去太子书房一事,她笑着对程从容说:“怎么样?太子是不是十分满意晨哥儿?”

程从容有些郁闷,母亲你怎么就对你娘家哥哥的一切都这么自信呢?但是事实如此,他点了点头,“只不过,那个朱世子实在是太嚣张了。”

“不管那个朱世子如何,只要晨哥儿得到了太子的赏识比什么都好。”林贵妃笑着打量了林锦晨一眼,太子新入朝,一定会培养年轻的心腹,若是林锦晨入了太子的眼,必定前途无量。

“诶哟?这是从哪儿拿来的?”林贵妃看着林锦初身后小丫鬟手中的东西,有些惊讶的问道。

“太子赏的。”林锦初有气无力的说道,在太子心中,她一定是个又贪婪又贪吃的猪了。至于为什么她会这么沮丧,她自己也不大知道为什么。

林贵妃听了这话,又看了看小丫鬟手中的东西,笑成了一朵花,“太子慷慨。”看来太子对林家的人印象都不错。

第16章

这厢林锦初心中羞恼,而林贵妃却顾不得管小辈的这些杂事,她看到的是宫中的大局。

圣上虽然口中厌恶太子与圣德皇后,但是心中却是最重视的,若是他如大家所见的不待见太子,便可以将太子束之高阁,可是有许多重要的事都是他亲自放手给太子,心中只怕带了许多磨砺之意,连太子不受宠爱,都只是磨刀石而已。

就算林贵妃看得透透的,但宫中却不一定,她也怕自己小儿受了无耻小人的欺瞒,与太子离了心,如今哥哥进京,她与哥哥密谈,发现两人心中所想的事都是一样,这么多年没见,两人还是心有灵犀的。

林大人看了看沙漏,知道时候不早,便对林贵妃鞠躬道:“今日我便与小儿便骚扰娘娘到此了。”

林贵妃听了这话,双眼有些红,她与哥哥分隔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见了面,却不能好好的叙一叙旧。

林锦初见林贵妃双眼发红,连忙走了上去,揽住林贵妃的手臂道:“太子都给了我这么一套好茶壶了,可我宅子里却没有好茶,明儿我再进宫来,找姑姑讨些好茶,姑姑不要嫌弃我呀。”

林贵妃回过神来,见到笑颜如花的侄女儿,心中有些安慰,父兄不能时常进宫来陪自己,可是还有这个小的呢。她拍了拍林锦初的手道:“你明儿过来,我让你表哥给你整理出一些好茶来,顺便让他教你怎么品茶。”说完,她看向了哥哥,不知道哥哥觉得这对小冤家怎么样?

林大人见自己妹妹殷切期盼的目光像自己投来,也微微的对妹妹点了点头,今日他见五皇子,觉得他耳清目明,虽然不是有大志向的,却能看得清自己的位置和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这样的男子对于女子来说,会是个好丈夫。

林贵妃得到了自己哥哥的暗示,心下欢喜,对林锦初更是亲热,“容哥儿,找茶的事可交给你了。”

林贵妃的库房什么都有,找茶这么小的事难道还需要五皇子大驾?宫女们都偷偷的笑,贵妃之心昭然若揭啊,程从容从小就是心大,也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母亲,我办事,你放心。”

林锦初与林大人、林锦晨出宫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林大人坐在马车上,听着小女儿与大儿说话,一路欢歌笑语,心中畅快,他们一家人,终于能在一起了。

到了宅邸,林锦初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林大人与林锦晨跟着下了,也不由得有些愣,这宅邸离宫中并不远,地理优越,而宅邸的模样更是超乎了他们的意料。

宅邸门口放着两座狮子威风凛凛,宅邸的木头是用百年红木做成,被涂成了朱红色,而宅邸的牌匾居然是林贵妃私下磨着圣上写的,这宅邸虽然看着普通,但是细致的官场人走过了,一定能品出些许不同来。

林大人虽然习惯了两袖清风,但并不是不理庶物的,看到牌匾上的林府二次不由得感叹道:“我欠你们姑姑良多。”

姑姑对我们是真心实意的,林锦初也点了点头,宅邸中的小厮似听见了门外的声音,已经打开了门,他见一个穿着青袍,留着美须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面上带着些许感叹,又见林锦初站在他身边一脸濡慕,心下一转,便知道这位是这宅子的主人林大人了,而身边那位出尘的少年,一定是林少爷。

他连忙笑着对林大人与林锦晨鞠了一躬,“大人与少爷来了?我们都惦记着您呢。”

林大人并不是喜欢摆架子的人物,连忙让那小厮免礼,小厮见林大人父子二人十分和蔼,并不是那等暴虐的主人,心下更是大定,引着林大人进了府中。

林府的宅门在这条街上虽然不是最大最宏伟的,但是门内却是别有洞天,上世林锦初刚进京时,便被京内的繁华迷了眼,根本顾不上林宅的事,都是家中的管家操持的,那管家是京城长大的,并没有见过江南之美,便将宅邸弄得与其他宅邸一般,没有什么特色,而今世,林锦初却亲自管了此事,根据父兄的喜好,将江南小景搬到了林府中,以后父兄就算在京城中,也不必思念江南的婉约了。

林大人见府中景致,目中闪过一丝讶然,他妹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虽然大气,但却少了几分细致,让她关注林宅的风格,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邓嬷嬷已经带了一干人等与新主人们行了礼,她见林大人见这宅中的一景一物,心中十分欢喜,便笑着说道:“大人如此喜欢这宅邸,也不枉小姐挖空心思了。”

什么,这是初姐儿布置的?林大人心中触动,看向了林锦初。

林锦初听了邓嬷嬷的话,连忙挥了挥手道:“邓嬷嬷说的,我也只是提了几个点让张管家去操持,别说的全是我的功劳了。”

可是就算这样,也是初姐儿的一片心意,“若是你母亲在天之灵能见你长大以后如此乖巧,也算是安心了。”

可若是初姐儿母亲在的话,他的初姐儿哪儿需要操持这些?林大人想到早逝温柔的妻子,心下有些黯然,是他对不起她。

林锦初见父亲的又欣慰又萧瑟,知道他是又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亲,上世,父亲对母亲十分专情,到最后都没有再娶过。便连忙将话题转移开了,“父亲要不要看看我为你准备的书房”

林大人那感伤的心情被林锦初明媚的笑容给拉了回来,他笑道:“哦?我的书房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不成?”

林锦初眨了眨眼,拉着父亲的手便走,“父亲,走,我们去看看。”

林锦初拉着林大人走到了书房前,此书房在小湖边,窗口便对着那小湖,夏天时清风徐徐,冬日还能赏湖边的梅花,无论什么季节,都自成一景,不过最让林大人惊讶的是,这书房前居然还有一个葡萄架。

林锦初对着父亲惊讶的眼神,她笑着说:“我记得父亲在老家时的书房前也有一个葡萄架,便自作主张在父亲的书房前做了一个葡萄架。”上世,她跟父亲回老宅时,见父亲眼神复杂的站在以前书房的葡萄架前,久久不能回神,便在父亲书房前也设了一个。

看到这个葡萄架,林大人想到的是自己去世的妻子温柔可爱的笑容,她当年有孕,嫡母严酷,家中奴仆都颇为怠慢,他便摘了自己书房前葡萄架上的葡萄一个一个洗干净了与妻子吃,发誓要让妻子过上好日子,可是他最终还是食言了。

“你母亲当年最喜欢吃的便是葡萄。”林大人有些感慨的说道。

林锦初微微一愣,上世她太过于自我,只知道父亲是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只被父亲牢牢的庇护住,却从来没有发现过父亲对母亲的内疚与身后的寂寥,“父亲,等秋天来了,我们一起摘葡萄吃。”

林大人听了,点了点女儿精致的鼻子,“你母亲怀你的时候,吃得最多的便是葡萄。”

“哦?难怪我最爱吃的水果便是葡萄呢。”林锦初笑着说道,“我给父亲准备的书房可喜欢?”

林大人点了点头,“我的宝贝女儿准备的书房我自然是喜欢。”

“哥哥,哥哥来看看我为你准备的。”林锦初又拉住了林锦晨的手,娇俏的说道。

邓嬷嬷笑着看着林锦初今日快活得如一只百灵鸟一般,带着父兄参观着这宅子里的一草一木,有了这样一个明媚的女儿,谁家不全都是欢声笑语呢?

“嬷嬷,这是小姐从宫中带回来的。”一个小丫鬟走过来恭敬的对邓嬷嬷说道,“这些全放去库房么?”

宫中林贵妃赏的,无非就是些绸缎首饰,邓嬷嬷点了点头,却无意中看到了小丫鬟手中的一套茶壶,林贵妃是大俗之人,可不会赏赐这样的东西,“这是…?”

“这是太子赏赐下来的呢。”小丫鬟有感荣焉的说道,“还赏赐了县主一些茶点,我们都拿去房中了。”

太子赏赐了县主一套壶?邓嬷嬷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也曾伺候过太子,她知道太子有喜欢作壶的爱好,可是从没见他送过东西给别人啊?邓嬷嬷拿过壶,往壶底看了看,壶底画着一片竹叶,果然是太子的手笔。

邓嬷嬷素了神色,“将这壶放到县主的房中,可别不小心损坏了。”

小丫鬟小心的答应了,端着这壶如端着珍宝一般离开了。

莫非太子他喜欢上了县主?邓嬷嬷的脑中浮现出这样一个不合实际的猜想,她连忙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莫说县主年纪还小,还是内定的五皇子,连太子,也有内定的太子妃了呀。只怕这是太子笼络五皇子的一种方法吧。邓嬷嬷觉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决定更加用心侍奉林锦初,这新旧主子的恩,算是全报了。

第17章

第二日,林锦初再入宫中,带了不少江南的丝绸儿与绢花给林贵妃,昨日林大人进宫得急,没有来得及将给林贵妃的东西整出来,如今也只能让小女儿代为转交了。

林贵妃看到这些明艳的绢花,目中有些怀念,“当年我少女的时候,家中生计艰难,我经常做了这些绢花去换钱呢。”嫡姐们都是在外面买绢花带的,而独独只有她,没日没夜的做了这些绢花,只想为哥哥买一套好些的纸笔。

“咦?姑姑还会做绢花?一定要教给我呀。”林锦初有些惊喜的说道。

“我当时做这个的时候只是家中小小的庶女,如今你已经是荣华县主了,还学这些做什么?”林贵妃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她再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女,带这些绢花始终显得有些轻薄,她选了一朵最好看的给林锦初带上,又叫小宫女将这些绢花送去了其他公主那儿。

“你一个小姑娘,打扮得这么素淡,将俏生生的一张脸都隐没了。”林锦初进京这么久,林贵妃冷眼瞧着,也了解了不少自己这个侄女儿的性子,明明脸是好看的,但是却有些低调,穿的衣服也是最寡淡的,没有什么少女的生气,莫非是被那个老妒婆害的?无论多少年过去,林贵妃想到自己的嫡母,浑身都有些颤抖,如今孝道当头,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远远的敬着她,也真是讽刺。

林锦初感受到了自己姑姑的颤抖,连忙笑道:“我这个人,就喜欢舒适,那些好看的料子倒不如这些绵软的舒服。”

林贵妃这才将自己从往事中抽离出来,她是她,初姐儿是初姐儿,那老妒婆再如何,看在初姐儿的父亲是探花,姑姑是贵妃的份上,绝不会明面上亏了初姐儿,只不过让她再好,也不可能了。

“好,下次我让人给你送一些又鲜艳又舒适的料子过去,你可别找借口不穿。”林贵妃狡猾的笑了笑,她小时候,因为一张脸蛋儿好看,被嫡姐们嫉妒抨击,穿的衣服总是松松垮垮的,如今她对林锦初好,也是想要弥补自己的少女时期。

林锦初从上世已经习惯了姑姑对自己的宠爱,只乖乖的应了,不过是穿的好看一些,下次来宫中便好好打扮就是。

林贵妃姑侄二人正聊得开心,却见外面一个小宫女犹豫的走了进来,在林贵妃耳边道:“贵妃娘娘,王美人来了。”

“哦?”林贵妃一改在林锦初面前那温和的模样,又变得不可一世起来,“什么风,将她吹到我这儿来了?”

王美人?林锦初觉得有些耳熟,又想起了,前世似乎听说过自己掉进荷塘里,与这个王美人不无关系,她咳了咳,对林贵妃说道:“姑姑,要不我去内室找方嬷嬷?邓嬷嬷搭我给她送一样东西呢。”

林贵妃看了林锦初一眼,这个侄女性子太过于绵软,就怕嫁过来镇不住未来的五皇子府,她总得手把手的教她一些,“没关系,你呆在这儿。”

我呆在这儿?林锦初微微一愣,前世的时候,姑姑处理什么事的时候可是从来避着她的,只不过正好她也想听听,这陈美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来。

“你让她在外面先等上一刻钟。”林贵妃漫不经心的对小宫女说道,小宫女听了,丝毫没有意外的点了点头,急匆匆的去外面通告了。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要她等上一刻钟?”林贵妃问林锦初道。

“是为了立威?”林锦初轻轻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