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紫好不容易从烈酒的腥辣中缓过神来,看着这个漂亮女人点点头:“是啊!”

“小紫…。”卓宛如的表情一时之间变得很复杂,又像欢喜,又像悲伤,“我终于见到你了。”

玄湛的孩子,让他一直悔恨的孩子…

小紫抱着连陌的腿摇晃:“叔叔!她是谁?她又哭了!”

连陌拍拍她的脸,笑道:“她是你爹爹的妻子,是后母哦。”

“嗯?”小紫仰起脸,“后母是什么?”

连陌哈哈大笑起来:“等小紫长大了就会明白!”

卓宛如怔怔地看着相处融洽的两个人,擦干了泪水,站起来。

连陌又喝了一杯酒,把小紫抱起来,让她站在宴会的桌子上,热闹的宴会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期待着皇帝接下来要发表的言论。

连陌爱怜地摸着小紫的后脑勺,慢慢说:“朕无子嗣,等朕百年之后,紫丫头便是继承人!小紫登基的时候,务必请东豫王妃回来辅政!”

朕偏不要传宗接代

卓宛如一愣,任她聪明伶俐,一时之间也难以消化连陌的这几句话,其余大臣更是傻愣愣全都像变了雕塑一样石化了…

连陌偏过头,看着卓宛如,细长的眼眸里闪过笑意:“东豫王妃,你可答应?”

小紫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站在桌上看人好好玩儿,她手里抬着鸡腿,看见一个浑身发抖,山羊胡子抖啊抖的老头子,便一把将鸡腿扔过去,大叫:“啊!他偷吃!”

大臣们被她的声音一吓,全都跪下来,大呼:“皇上三思啊!”

一个女人做皇帝,天朔岂不要大乱了?何况这个小女娃来路不明,没有天朔皇室的血统,如何能让天神庇护?如何能让大臣信服?如何能让百姓安定啊!?

“天朔皇族已经消失,没有皇室血统的人,朕若不指定继承人,日后朕死了,谁来治理国家?”连陌斜眼看着那些跪了一地的大臣,依旧爱怜地摸着小紫的头发。

卓宛如倒吸一口气,立刻说:“皇上还年轻!只要皇上迎娶皇后,充实后宫,怎会没有继承人?何须要一个女娃来继位!?”

连陌不经意间又瞟了一眼左边亮着灯光的阁楼,冷笑说:“朕不打算立皇后,更不打算纳妃,朕要小紫做继承人,她就一定要是继承人!”

卓宛如握紧了拳头,冷声说:“身为帝王!怎可说出如此的话来!不为皇族传宗接代,皇上未免太可笑了!”

连陌斜睨着她:“朕的私事,何须你来指点?朕偏不要传宗接代,如何?”

“你!”卓宛如气的脸色发白,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皇帝,完完全全就是一个任性胡来的小孩!一个不知后果的暴君!

大臣们听了这两个人的对话,个个都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不敢发表什么言论。

看一眼小紫,那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又拿起一只鸡腿开始啃,根本不知道自己就站在风暴的中心。

连玥出现

“此事就这样定了,各位爱卿,请继续喝酒作乐,咱们今日不醉不归!”连陌把小紫从桌子上抱下来,放在大腿上,看着她啃鸡腿啃得不亦乐乎,自己也觉得心情舒畅,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大臣们又重新饮酒作乐,个个强颜欢笑,只有卓宛如冷冷地说:“今日臣不舒服,先行告退了!”

“下去吧。”连陌朝她摆摆手,“可别忘了你将来要做小紫的辅政大臣!”

“是!臣不会忘!”卓宛如再看一眼小紫,才离开。

继承人…

在远远的阁楼上听见连陌宣布小紫为继承人的时候,阿薰差点儿惊得跳起来,天朔虽然不是她熟知的中国历史,可她也知道,天朔历代帝王中,从未出现过一位女皇帝!

难道,小紫要成为这个历史中的‘武则天’吗?

天!

她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女儿日后成为一代女皇!帝王之路高寒寂寞,小紫怎么可能走得下去?

阿薰匆匆站起来,她可不希望小紫做‘武则天’!

身后站着的侍女看见她站起来,立刻走上来,没走两步,就软软倒了下去。

阿薰一惊,本能地向后看去,一只手伸过来捂住她的嘴巴。

“别说话!”

阿薰瞪大了眼睛,一抹恐惧感在心底里升上来,她使劲儿扳开那个人的手,低呼道:“连玥!你不要命了!”天哪,这个时候连玥怎么可以跑进来找她呢?

白天连陌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不知道为什么,连陌对连玥充满了恨意,若被连陌看见,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我来找你。”连玥一身黑色的夜行装,拉下蒙面的布料,多日不见而消瘦一圈的脸出现在阿薰面前,“你,还好吗?”

阿薰鼻子一酸,自从离开连玥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安慰她,经历了无数痛苦,都只能一个人默默往肚子里咽,现在听到连玥一句话,却像是勾动了某根脆弱得神经。

我不会走!

连玥看着她,只是分别数月,可却像是几千万年一样,消瘦憔悴的阿薰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发髻上别着一朵白色菊花,眼圈红红的,比起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

“你快离开这里,别让人发现了!”阿薰不想多说什么,推着连玥往外走,现在的一切没有比连玥安全更重要的了,昔日认识的人,如今子渊已死,连陌残暴无情,还有一个连玥没有变,她不想连玥有任何事!

“阿薰!”连玥抓住她的手,幽深的黑眸深深地凝视着她,“你跟我走吧,我知道你难过,我带你离开天朔,离开这里你才会忘了一切!”

“不,我不会走。”阿薰摇着头,连玥不会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已经是一团死灰,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复燃了。

没有了子渊,一切都没有意义。

这座皇宫里还有小紫,还有…等待着她去拯救的连陌…

“为什么?阿薰,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玥,真的很谢谢你,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我的守护神,”阿薰哽咽了一下,“可是我不能跟你走,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还有小紫等着我。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折磨我自己,我会很好很好的活着…。”

她的泪水快要流出来了,连玥心中一痛,用力把她抱进怀里:“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守护下去,我可以什么都不要…。”

“是吗?”

阿薰惊恐地转过头去,完全不能置信,她刚才还看到连陌在另一座宫殿的宴会中,为何短短的时间,他就能出现在这里?

连陌靠着门板轻轻笑了两声,眼角上挑,眼中一片风情:“炎聆都能一日千里,我身为他的首领,怎么可以比他弱?”

阿薰挡在连玥前面,戒备地看着连陌,她知道现在的连陌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想杀一个人,不会在乎那个人是谁!

——

昨晚梦见冤魂索命~~~o(>_<)o ~~

你想怎么死?

“陌!你,你放了他!”

连陌看着她轻轻笑了:“阿薰,我答应你,只要他不出现,我便放过他,可是他自己送上门来了,我怎么可以让他跑掉呢?”

连玥把阿薰拉开,大大方方站在连陌面前:“我来,是为了带阿薰走,既然被你发现了,要杀要刮,我都无话可说。”

“呵,太子殿下…。”连陌笑得风情无限,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期,念着那个许久多没有人念过的称号,“别来无恙啊?”

连玥的身体明显震颤了一下:“有劳皇上关心,我很好。”

“皇上,哈哈哈哈——”连陌一听到‘皇上’这个称号,便仰头大笑起来,“太子殿下抬举我了,我是皇上,那你是什么?”

连玥笑了笑,道:“草民只是寻常百姓而已。”

“拥有天朔皇室血统的寻常百姓?”连陌看着他,“你应该说,你是朕的漏网之鱼。”

阿薰意识到危机渐渐接近,连陌和连玥之间的关系,一向都不好,以前每次见面,都是诡异僵硬的气氛,现在就更恐怖了

在这样的时候,阿薰完全想不到办法来制止,看着连陌那张隐藏在笑容之下的冰冷面孔,自己像落入一个无法自救的深渊里。

她把连玥往后扯:“快走!快走啊!”

连玥冷笑一声:“迟早都有这一天的,陌,动手吧。”

阿薰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这个家伙!在说什么呢?他不想活了?

“你想怎么死?”连陌逼视着他的眼睛,帝王的双眼中,没有寻常人的感情,像是一口枯竭的井。

“悉听尊便。”连玥冷冷一笑,低下头看着阿薰,“阿薰,记住你答应过我的,好好活着。”

“不,我不要你死,你快走…。”阿薰还是不死心,要把连玥往外推。

连陌看着他们,突然被什么触动,双眼通红,如同发怒的野兽,冲过来,一把将阿薰从连玥身边扯开,不知道他从哪里抽出一柄寒光闪烁的剑,剑锋一转,刺在连玥身上。

你胆敢为他求情!

鲜血四溅!

阿薰惊恐地大喊:“不要!陌!不要——”

受伤的连玥靠在窗口上,胸口部位汩汩流着血,却依旧抬起头对阿薰微笑:“别哭…。”

阿薰被连陌紧紧抓住一只手,他的力气如此之大,是她完全无法想象的,她怎么挣扎,都没有用,连玥的血浸透了黑色的夜行衣,阿薰反手抱住连陌的腰,死命地抱着:“你放过他!求求你…。”

“放手!”连陌阴冷地说,口气是不容置疑的冷酷。

阿薰死死抱着不肯松手:“你要杀他,就连我一块儿杀了!”

“阿薰!”连玥大喊,“你不要管我!”然后目光转向连陌,“你要杀的是我,是我母后对不起你,她的债我会背!”

连陌举着剑,另一只手狠狠抓着阿薰的手臂,几乎抓断了她的手:“你胆敢为他求情?谁也不准对他求情!”

连玥突然轻轻笑起来,流血的伤口,衬托着他的笑容,分外诡异:“陌,就算你杀了所有人,你也抹杀不了过去,那些事情,你忘得了吗?”

阿薰抱着连陌,感觉到他的身体在狠狠地颤抖,无法抑制的,真正从心底溢出来的恐惧和愤怒,她吓了一跳,双手更加用力抱紧他。

连玥仰头一声大笑:“哈哈哈,连陌!自欺欺人这种事,你从小就习惯了!”

连陌脸色苍白,一瞬间,所有的血色都褪尽,大睁的双眸中,闪现着某种恐怖的光芒。

哧——

一股白烟没有预兆地升起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充斥了整个房间,阿薰忽然觉得身上一股巨大的压力,然后,连陌的身体便像软泥一样,倒了下来。

“陌!”阿薰跟着他一同跌倒在地上,房间里都是漂浮的白烟,她呛得用力咳了几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玥!连玥!”

门外有侍卫冲进来,从白烟里把他们带出去。

一生一世的梦魇

出去之后阿薰才发现,连陌竟然晕了过去,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柄剑,充满了杀气,可是他的脸色真的好苍白,阿薰心里一阵剧痛,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心酸难过。

刚才连玥说的话,她虽然不明白,可她知道,那是连陌的梦魇,一生一世的梦魇,或许,当日那个天真明媚的云墨真的存在,只是,已经被梦魇折磨得失去了原形。

“快送皇上回宫。”阿薰出声命令,侍卫们一刻都不敢耽搁,抬起皇帝就往寝宫跑。

前面的宫殿里还在歌舞升平,美酒笙歌,举行着宴会,欢笑声阵阵传来,飞觞走斝,觥筹交错,美酒佳肴,香味扑鼻。

没有人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到宫里之后,御医急急忙忙赶来替皇上诊脉,忙活了一阵子,只说是受惊过度,晕迷了过去,吃些压惊的药就好。

御医在一旁慌手慌脚开着方子,寝殿里没有人敢说话,静悄悄的,皇帝睡在床上,双眸紧闭,脸色依旧没有恢复,手上的剑是怎么都取不下来,握地得紧紧的,紧得身体都跟着颤抖,仿佛在梦里也要杀人!

阿薰握着他拿剑的手,以防止他忽然魔性大发,跳起来杀人。

御医开好了药方子,阿薰让侍女跟着去拿药,然后煎好送过来,顺便把寝殿里的人都遣退。

等到整个寝殿里都安静得没有一丝声息时,阿薰才缓缓放开连陌的手,抱着腿坐在床边,怔怔地看着光滑的地板,神情迷茫,像个迷路的孩子。

“不要,不要,六皇兄,别走,救救我,救救我…。”

连陌忽然发起了梦魇,嘴里喃喃嘶叫着,大颗大颗的汗水从额头上渗出来,整张脸因为恐惧而扭曲。

“不要,不要….。”

阿薰转过身去,拉起她的手,低唤道:“陌,陌,醒一醒!”

奇异地力量

连陌忽然抬起手,锋利的宝剑随着他的动作也抬起来,寒光闪烁,他奋力朝前一刺,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杀谁,只知道一剑刺出去!

阿薰大叫一声,剑锋闪过,直直冲着她的面门。

“陌!”她想闪躲,可是无奈这个时候,身上的衣服却被连陌翻身压住,眼看避无可避,就要被一剑穿过头颅,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想法。

死了也好…

千钧一发的时候,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着往旁边滚过去,因为坐在床边,所以这一滚,阿薰整个人滚到地上。

而连陌的剑则直直地刺到柱子上,穿透了坚硬的大理石柱子,颤抖着插在里面,一丝尾音在空气中震荡。

幸好,她没有变成那棵柱子…

阿薰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喘着气,自己也颤抖得不可思议,刚才,命悬一线,差一点儿,就被连陌一剑杀了!

寝殿里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时的幻觉而已。

可是,深深插进大理石柱子的宝剑无声地证明着一切。

连陌依旧躺在床上没有醒过来。

阿薰环顾四周,寝殿里的一切都看的分明,她努力搜寻着,没有发现一丝异样,可是刚才…是谁在那么危急的一刻把她拉走?

莫名其妙的力量,寝殿里明明没有人…

阿薰努力咽了一口口水,感觉汗水顺着额头慢慢滑落下来,身体里慢慢流过奇异地感觉,像是没某种熟悉的气息包围着….

她再次抬起头,灯笼的光亮照进眼睛里,她忽然哭出来,声音低哑地喊道:“子渊…。”

窗外忽然起了风,关起的窗户被吹开,重重地砸在墙壁上,窗帘上下飞舞着,像是断了翅挣扎不已的蝴蝶,用力扑打着翅膀…

阿薰站起来,扑到窗户边,外面的已经被夜色浸透,宫里灯火辉煌,天上月朗星稀,巡逻的侍卫来来去去,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不同。

我愿意倾听

可是刚才…明明有那种感觉。

子渊,是不是你来了?是你吗?

“子渊,子渊…。”她睁大双眼,一刻都不敢眨眼,不放过任何细节,在黑夜里寻找着。

“阿薰…。”

连陌坐在床边,双手捧着脑袋,很艰难地才叫出她的名字。

阿薰满脸泪水地转过身去,整个人仿佛要融入外面凄冷的夜色中,“我希望这是一场梦,一场明天就可以醒来的梦…。”

连陌怔了怔,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走到大理石柱子旁边,用力拔下已经深深插进去的宝剑,扔在阿薰脚边:“你恨我,就杀了我吧。”

阿薰向旁边闪了一步,看看那柄剑,再抬头看看连陌,他不是在说笑,一脸绝望之色。如果他再早一些说这些话,她真的会捡起宝剑对准他的胸口,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她俯下身,把宝剑拾起来,放在桌子上,“一切都结束吧,停止杀戮,停止仇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阿薰咬着下唇,狠狠地咬着,唇上咬出了血,缓缓流溢下来,“从今天开始,你的痛可以说给我听,我愿意倾听,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拯救你。”

身后的窗帘又被风吹起来,这一次只是轻风,轻轻吹起纱帘,温柔地抚摸在阿薰脸上,像是一个人的手,在怜惜她的泪。

连陌一言不发,整个人像是一尊存在千年的石雕,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阿薰几步走到他面前,轻轻靠进他怀里,脸颊放在他胸前,听着他一声一声急促地心跳,感受他胸腔脆弱的颤动。

“子渊的死,我都能忘,为什么你忘不了?”

“我可以走出来,为什么你不能?”

“有多少人在乎你?你为什么都看不到?”

“只要你愿意,我们都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