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吟一扬眉:“它不是答应让你驱役千年么,你可以问它。”

獬豸冷哼一声:“我立誓时早说过,与严子玉留下意愿相背的命令,我是不会听的。”

“听见没有。”慕十三无奈道:“你看,它其实坏得很,先前答应给七情六欲阵图,也是看在你最后要接掌五行宗的份上,那阵图原本就是要给你的,否则它哪有可能轻易就答应了?”

韩吟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我不出去了,我就在这里修到成仙或者等你修到成仙,到时就有能力出去了吧?”

慕十三还是摇头:“不可能”

“为什么?”

“这里没有你聚灵用的五行灵脉,而且洞天这种地方是可以用来躲避天劫的,要不渡天劫,你我如何成仙?”

韩吟顿时哑然无语,她要收回之前觉得严子玉惊才绝艳的想法,她认定了,其实严子玉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獬豸哼哼冷笑:“你还是别挣扎了,认命吧”

这头死灵兽也不是好货…

韩吟在心里幻想着用小刀子戳了它一千遍。

“是啊,你还是别挣扎了。”慕十三也意味深长的笑起来:“你接掌五行宗之后,不但这座洞天仙府是你的,就连它也要听你号令一千年,你说,到时怎么整它好呢?”

这话深合韩吟心意,令她心里的郁气消结了小半,但獬豸却哆嗦了一下,又趴回地上哭去了:“呜呜呜,你太卑鄙了,我不活了”

“那你快点去死好了。”韩吟恨恨的踢了它一脚,无可奈何的转身对着壁画上的严子玉立起誓来:“五行宗祖师在上,我韩吟在此立下重誓,今生今世一定要收下三名身修五行灵气的亲传弟子,还得负责传会他们混元心法,候他们修到丹成,够资格接掌五行宗,否则就罚我这辈子都成仙无望”

她越说越咬牙切齿:“若是收下的弟子不成器,修不到丹成境界,或是有违祖师意愿,没收足三名亲传弟子,那我在寿终之前,无论是偷蒙拐骗还是暴力逼迫,都必须找来一头愿意看守洞天仙府千年的强大灵兽,再将混元心法和七情六欲阵图交由灵兽看管,以待后来之人,否则罚我死后灵魂只能投入畜生道,世世当牛做马,不得解脱”

发完这恶毒之极的重誓,韩吟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再也憋不住,失控的扑入慕十三怀里放声大哭起来:“慕师叔,这什么破誓啊…逼人一生一世都要替严子玉那个混蛋当牛做马,而且连一点空子都不给人钻,简直恶尽恶绝我…我也不要活了…”

慕十三微怔之后,伸手搭在她的发上,勾唇轻笑道:“死之前别忘了把七情六欲阵图交还给獬豸,不然你死后永入畜生道…”

“你还说你还说”韩吟哭得越发伤心了,鼻涕眼泪全抹在他衣裳上,最后还抬起泪眼望住他:“我身为九玄弟子,中途改投五行宗,会不会被逐出师门?”

慕十三失笑:“你现下才问这个问题,不嫌太晚了点么?”

“那也没办法。”韩吟一抹泪道:“你看,我为了让你们能出去,做了这么大的牺牲,因此回头掌门万一要将我逐出师门,师叔你得替我说情…”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七情六欲阵图就是一亮,洛云卿面色苍白从虚空中显出了身形。

第一百零四章 梦里的习惯

韩吟活了十来年,她不算计别人就不错了,何时被人算计得这么狠过?尤为打击的是算计她的还是千年前的人,她不但没有反抗的余地,还没有报仇的机会悲愤,沮丧,痛不欲生…

她沦陷于自己那受了重挫之后产生的负面情绪中,因此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周发生的事情,只是越想越伤心,又伏到慕十三身上去痛哭了:“这种事情好像是门派大忌…要是掌门和师父都不肯原谅我,那我该怎么办…”

这个嘛…

慕十三不知道罗瑾和厉青寒会如何看待这件事,但是他知道洛云卿一定会误会因为他从七情六欲阵里出来时就已经脸色发白了,此刻听见韩吟那半截极容易令人产生歧义和联想的话后,脸色又刷的青了。

这种感觉,怎么就这么有趣呢

慕十三承认自己有恶趣味,憋不住的就唇角上扬,好想笑。

而且不单是洛云卿,那个诛妖门的江静夜也恰好在此刻破阵出来,看见他后直接愣住了,满面都是震惊和喜悦之色,可是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认得她呢?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慕十三垂下了他的眼,望着茫然无觉,还在扯他衣裳抹鼻涕的韩吟,目光温柔如水。

看来他的眼光还真不错,一早就瞧出这小妞儿有天生的祸乱天下的本领,即便是在不经意间,也能闹出一场鸡飞狗跳来。

或者这样说吧,同她在一起时永远不会无聊,可以看她欺负别人,要不就同她联手欺负别人,实在没人可欺负时,也可以欺负欺负她,因为她被欺负后那种直觉的想要暴跳,但又被理智压抑着隐忍的情绪冲突着实好玩。

最重要的是她抗打击能力太强了,脸皮还够厚,就算反反复复的欺负蹂躏于她,她仍然活蹦乱跳精力无限,偶尔还会反击一下再死皮赖脸的顺着杆儿往上爬,不会像其他人一样,一句话说重了,不是认真生闷气就是撂出一张晚娘脸,再不然就是哭哭啼啼惶恐无限,教人看着都烦。

慕十三只瞟了一眼,就把已经闯出七情六欲阵,正紧盯着他们的两人给完全无视了,他只问韩吟:“哭完了没有?”

“没有”韩吟生性坚强,从小到大再苦都是咬着牙活过来的,极少有脆弱痛苦的时候,因此这会哭着哭着,倒像是把积了一生的郁气都哭出来了一般,心里很痛快,于是又难得的放纵了自己一回,使着性子道:“你别吵,让我再认真的哭一会。”

认真的哭一会…

这种唇角微抽想要爆笑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慕十三强憋住笑道:“你最好还是等会再哭。”

韩吟抽噎着:“为什么?”

慕十三就有些兴灾乐祸起来:“因为好像有人想找你算帐。”

什么意思?

韩吟哭得有点茫然,下意识的回过她那张泪水狼籍的脸,然后红肿的眼睛就看见了两个脸色发白的人,一个是面如寒霜,仿佛在竭力压抑怒气的洛云卿,别一个是贝齿紧咬,正愤恨的盯着她的江静夜。

“你们…”

看见他们出来,韩吟先是惊喜,等发现这两位盯着自己的目光都颇为不善,她才回过神来,然而意识到自己的手还勾在慕十三的腰上,而慕十三呢,摆出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似乎正准备等她唱一出好戏来下酒。

饶是她机灵异常,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头脑也有一瞬间的混乱,好在很快就缓过神来了,她不但没有跳起来,反而又扑回慕十三怀里哭去了,边哭边道:“陌生哥哥,原来你没有死啊这真是…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这种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三人面上神情各异,但心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声暗叹…

装得还真像

然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三人谁也不是傻蛋,都没出声说话,就想看她这场戏打算怎么唱下去,尤其是慕十三,假装不知道韩吟悄悄拧他是在请求他帮忙解围,这群混蛋

韩吟哪有回不过味来的,边装着哭边在心里暗骂,最后实在没道理干撂着另两人,抱着慕十三继续哭下去了,她只好一转身站起来,一边拿自个衣袖抹眼泪,一边伸手去拖江静夜,嘴里唤得好甜:“江姐姐,这就是你找我打听过的那位陌生哥哥,我都没想到还会在这里遇见他,那个…你好像认识他,那你们慢慢叙旧啊,我…”

她再心虚忐忑的瞄了洛云卿一眼:“洛师兄,惜惜还没有破阵出来,我有点担心她,你等我看看她的情况先…”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韩吟说着就抢了桌上那张七情六欲阵图,然后不怕死的往趴在旁边的獬豸身上一扑,敲着它头上的角催道:“快走快走”

她已是五行宗宗主,獬豸自然无法违抗她的命令,只好四蹄踏云,往殿处疾冲而去,一转眼就不见了影。

殿上另三人,怎么都没想到韩吟无耻到这种地步,竟然丢下一堆烂摊子不解释,直接就跑了其中慕十三最是好气又好笑,因为她这一走,收拾烂摊子的人就变成了他。

哼哼,这笔祸水东移的帐,回头一定得找她好好算一算腹诽归腹诽,慕十三一旦决定要做什么事,绝对干脆利索而不拖泥带水,因此先望向洛云卿,扔给他一句话:“去看看殿上的壁画,一会有事要找你商量。”

洛云卿微微颔首,紧抿了唇依令而行。

紧接着慕十三又上下打量了江静夜两眼:“说吧,你是谁,为什么要找韩吟打听我?”

江静夜仿佛心情极为复杂的样子,咬了一会唇,就往下一跪道:“十三公子,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么?”

一声“十三公子”瞬间就开启了慕十三陈封已久的记忆,然而他眸色转深,再认真看了看跪在面前的江静夜,仍然对她没有半点印象。

此时此刻,云中殿外。

韩吟躺在一大片草丛里喘气连连:“好险”

要不是她反应快,差点就被逮住

当然,被逮住的话,生命危险是半点没有的,但她的心灵却会饱受折磨。

唔,她指的不是面对江静夜,她又不欠江静夜什么,骗她就骗她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不敢面对的是洛云卿,简直可以想象到他那双清寒的双眼,望住她时会流露出怎样的失望神情…

“啊,好烦好烦,不要想啦”韩吟捂住脸在草地上翻滚起来,但过了一会就脸红红的坐起身来。

没办法,她还是忍不住会回想方才发生的事情,试图记起是什么样的原因,导致她先前居然忘情的扑到慕十三怀里去放声痛哭。

想了半天,她有点小心虚的发现,那竟是习惯成自然当然不是现实里的习惯成自然,而是梦死客栈的那场梦境里…

在那梦里,她同慕十三一起度过了数年的岁月,虽然还没有到亲亲我我的地步,但是两人相处起来已经极为自然熟捻,她遇到开心的事时,可以毫无顾忌的同他一块大笑,遇到生气的事时,也可以随心所欲的对他发脾气使性子,在他面前,她活得真情真性,完全没有半点虚伪掩饰。

真痛苦啊…

梦醒之后,她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那是假的假的假的忘掉忘掉忘掉然而再次面对真正的他时,即便她头脑清醒,梦里养成的习惯还是先头脑一步,下意识的支配了她的举动,做出了“惯常”的反应。

最要命的是不仅仅是这样

她没办法把一切都推脱到无心之举上,因为她哭过一阵以后,有一瞬间的短暂清醒,窘然的发现自己好像同他太亲密了。她那时也想要立刻更正自己的错误,赶紧离他远远的,可是他没有阻止,她又心怀不舍,于是就这么假装不知道,假装犯了迷糊,假装不去想任何事情,只认真专心的在他怀里哭,哭着哭着,她真的把什么都忘了,直到洛云卿他们出现。

“见鬼了”韩吟呻吟一声,又躺回草地上滚来滚去。

怎么办

她很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的发现,她喜欢他…

不单是在梦里,连现实里也一样

她在现实里喜欢他,所以才会梦到他,进而在梦里喜欢他。

她在梦里喜欢他,所以在现实里也忘不掉他,依然还是喜欢他。

这其中的因果有些混乱,一如她此刻的思绪,然而即便是一团混乱中,仍然有个念头很明晰…

无论真幻,他给她的感觉都是完全相同的,心动也想同,但是他的身份…

獬豸不耐烦的踏了两步,冷眼看着韩吟不停的在草丛里滚来滚去,终于没忍住,问她道:“你身上长虱子了么?”

“什么狮子?”韩吟一脸茫然的坐起来,直到看见它一身青色的长毛才醒悟过来,啐它一声:“你长虱子才需要在地上乱滚呢我是在想烦心事”

“哼”獬豸扭过头去:“人类就是喜欢自寻烦恼”

自寻烦恼…

这四个字引得韩吟发起怔来,因为她又想起了慕十三说过的那句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只要无愧于本心,你想做什么就去做,用不着想太多。

那么,喜欢他就是出于本心,又不是要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干嘛要苦恼这么半天啊?

第一百零五章 世家公子

韩吟遇事的时候心眼多,那一来是她天性机灵,二来是被逆境生活磨砺出了本能反应,她真正的心思其实仍然十分的简明直接,向来就不会多想那些没用的事来自寻烦恼,因此一直在痛苦纠结的事情想通以后,她的心情就欢快明媚起来。

至于慕十三能不能接受她这份感情,是不是同样也喜欢她这种问题,在她看来明显是多余的,因为她一直认为喜欢是一个人的事情,彼此相爱才是两个人的事情,慕十三的态度如何,压根就不影响她喜欢他。

当然,她没有自苦自虐自我压抑的倾向,喜欢一个人时也会盼着得到回应,盼着能把这一个人的事情,变成两个人的事情,这种时候,慕十三说过的另一句话就可以派上用场了:我若是喜欢一个人,不管是偷蒙还是拐骗,必定要让他也喜欢上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曾经当着她的面,说过这句话…

韩吟想着就觉好笑,躺倒在柔软清香的草丛里,惬意的伸了伸懒腰,再顺手抓过那张七情六欲阵图,感应了一下柳妖惜惜所在的幻境。

好奇怪…

惜惜安然无恙,她身周原本潜在的那种危机感,此刻也荡然无存,这说明她应该已经破掉了阵法,那为什么迟迟都不出来?

韩吟被勾起了好奇,伸手在七情六欲阵图上轻轻一抹,阵图上原本遮绕的云雾就被拨去,露出了底下梦影流光般的无数星点。

这些,都是幻灵。

早知道法宝类的存在都较为逆天,但真正看到这么多幻灵时,她仍然吃了一惊,这当初得有多少人被困死在阵里啊幸好幸好,严子玉要挑选五行宗的接任者,因此她入阵图的时候,獬豸并没有真正的催动阵法,而是任她自生自灭,不然幻境叠幻境无止无休,自以为闯出来了,却其实仍在幻境之中,若没有绝大的法力和极强的意志,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彻底迷失了。

韩吟念及至此,心有余悸的取出造化金钱来唤了声:“钱爷。”

造化金钱冷哼一声:“警告你,少打五行果的主意,不然本大爷咬死你”

不错不错,韩吟稍稍安心了,看来她真的已经脱离了幻境,否则幻灵即便能够模仿其他人,想要模仿这么傲娇臭屁又小气讨厌的法宝,却不容易至于五行果什么的,她方才倒真没有想到,被这么一提醒,不禁露出了一脸邪恶的笑容,心里暗忖:钱爷,咱们走着瞧回过神来她再去看那七情六欲阵图,无数的幻灵消失隐匿中,一幅画面渐渐的在阵图上显现了出来,那是…

九玄山,藏籍殿。

春日午后,满庭寂寂,微风里飞的都是那蒙蒙扑人脸面的柳絮。

惜惜独自一人抱膝坐在殿外的台阶上,看远处那株千年柳树下慵慵倚坐的人影。

那人手执一卷旧书,看不上两行字,就要用尾指一拂书页,将落在上面的飞絮轻轻扫去,然而他倚靠的那株柳树却仿佛生性调皮一般,每每有微风吹过来,都要借力荡起那丝丝如垂络的万千枝条,于是飞絮卷了漫天,缓缓的舞落那人一头一身,让他未老发先白。

眼前的情形不变,时光就仿佛凝止了一般。

韩吟明白这一切都是幻灵依着惜惜的心中念想所幻,怔怔的看了一会,不愿打扰她,就想掩上阵图。

这时忽有一声低低的叹息响起,轻如飞絮。

叹息过后,惜惜呢喃自语:“搞得这样乱七八糟,其实很讨厌的吧,亏他也能忍受。”

柳絮飞太多的确不太讨喜,会把人的脸颈拂得很痒,而且呼吸也不能顺畅。

韩吟自忖她要身处其中,一定会忍受不住的,要是烦极了,没准还会找把斧子,把柳枝全砍了烧火然而吴旧柳却真是好淡然心性,浑身上下只见闲适从容,竟无半分浮躁之态,与那柳絮一静一动,倒衬得眼前这情景,恍然如画。

横竖没有什么事,就随便惜惜在里头玩耍好了。

韩吟轻轻的掩上阵图,坐在草丛里出神。

与此同时,云中殿内慕十三忽然一探手,从软榻后面揪出一只浑身溜圆,正鼓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猪眼,四蹄还在乱舞乱蹬的小肥猪来。

他随手就将那猪往地上一掷,斜睨着它道:“躲在这里偷听够了?快去把你那无耻主人唤回来,我们要出去了。”

土灵猪被摔了两个滚,起身不满的哼哼了两声,这才扭着猪屁股慢吞吞的往殿外走去。

慕十三望着它的身影渐渐消失,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中殿外遥远处,躺在草丛里刚要迷迷糊糊睡着的韩吟,被土灵猪哼哼唧唧的拱醒。

“什么他说我无耻?”灵识一探过去,她立刻就坐了起来,正要生气呢,又被土灵猪传递过来的其它消息给惊讶了。

“咦,慕师叔出身世家,那个江静夜从前是他家的丫鬟?”

这消息里带着韩吟熟悉的市井流言气息,似乎能让她从中窥到一点慕十三的身世,引得她双眼一下子就亮了,连忙凝起灵识去同土灵猪做无声的交流。

原来慕十三出身歧原的叶姓世家…

好吧,其实韩吟根本不知道这叶家是何来头,土灵猪当然更不会知道,只能从慕十三和江静夜的对话里知道这叶家传承数代,人丁兴旺,慕十三在家中时排名十三,而江静夜这个丫鬟呢,其实真名应该倒着念,随主人家姓,名唤叶静江。

由于方才那场对话,江静夜说得多,慕十三听得多,因此土灵猪传递给韩吟的消息,多是江静夜说出来的。

江静夜说她记得八年前,叶家有贵客登门,她当时只有九岁,又是低微的丫鬟身份,自然不知道那贵客的身份,只知道家主用来迎客的排场极为奢侈盛大,令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那贵客只在叶家住了两日,临走时将慕十三一块带走了,这让江静夜心里十分失落,因为她刚刚才被选中,要送去当慕十三的贴身丫鬟,这算是个美差,然而他这一走,差事自然就没有了,于是她留着神四处打听,这才依稀知道那贵客是位仙师,看中了十三公子的绝世资质,带了他去修仙。

修仙这种事,在一名涉世不深的九岁小丫鬟看来,十分的虚无飘渺,根本比不上眼前的富贵荣华,然而叶家上下都在替慕十三欢喜,说这是他的极大机缘,她也就只好把伤心难过藏在了心底。

江静夜是生在叶家的丫鬟,爹娘也在叶家当差,看她郁郁不乐,她娘就去求了叶夫人点头,送她去乡下的远房亲戚家里住几日,想让她散散心,可是没想到这一去,就是天人永绝。

她仍然清楚的记得那一天,她才到远房亲戚家里住了一夜,早起情绪仍然十分不好,村里孩子招她去玩,她也不想去,只是搬了把板凳在门口闷坐,到了近晌午时分,就有村上挑了果菜进城去卖的人带了惊天的消息回来,说城里大家都在传,昨晚丑时叶家不知怎么白光大炽,府邸院落无声无息的被整个移为了平地,全家上下,别说人了,连鸡犬都无一逃生她这个幸存者,听闻此事后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后来赶回城去一看,果然如此,原先叶家所在处,只余厚厚一层被碾为细末的白色灰烬,风一吹就四下里飞散,像雪一样,满城里飘飘洒洒落了好几天。

大概是因为那一层白色灰烬一看就知是被灼焰烧焚过后的残余,连房带人都在里头了,因此事后城里满是恶毒传言,说叶家表面上是书香世家,私底下却恶尽恶绝,为天地不容,这才遭了这般灭顶天灾。

叶家没了,爹娘没了,江静夜无处容身,幸好那远房亲戚人好,将她收留了下来,然而她心里一直念念不忘这事,也还惦记着叶家那因去修仙而侥幸逃过这一劫的十三公子,等到年长些,她就千方百计的打听何处可以修仙,费尽千辛万苦,辗转拜入了诛妖门,随后就是一边修炼,一边四处打听慕十三的下落,想要找到他,一起追查当年那件惨祸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样啊。”韩吟大致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出了一会神,但是没过多久她又撇起嘴来:“仅是这样么?想查当年的惨祸,她自己也可以查啊,为什么要一直惦记着慕师叔?再说她当时还是个孩子,慕师叔被师祖带走修仙时年纪应该也不大,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叔的身量啊,容貌啊,肯定都同她那已经模糊掉的记忆对不上,她怎么还能认出来?”

土灵猪翻着猪眼晃了晃耳朵,那意思是我哪知道。

“你看,慕师叔就不记得她,要她提起才知道”韩吟不依不饶的揪着猪尾巴追问:“快点想想,你是不是记漏了什么没告诉我”

这时一个带着点懒散,却又低沉悦耳的好听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想知道的话,你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韩吟连忙回头,没有意外的看见慕十三站在那里斜睨着她,于是立刻扑上去抱住他的胳膊,欢喜道:“你肯告诉我?那快说快说”

果然有够无耻…

慕十三都黑线了:“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奚落啊?”

正常点的人,遇到这种背地里议论他人,却被当面逮住的情况,多少会尴尬和不好意思吧,哪会像她这样,不但不脸红,还死缠着人追问“我懂”韩吟竟然还在点头,然后急催他道:“都已经让你奚落完了,你可以说了吧?”

慕十三:…

第一百零六章 坑爹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