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莲华派这位姓郭名盖的长老也算声名在外,很多人都知道他丹成六品,基本没有渡过升仙劫的把握,因此一直停留在粹养后期没有寸进,算算岁数,此人已然寿元将尽,大概是贺杀等人预备好的后手,反正一样成不了仙了,此人可以拼着违背誓言,对慕十三赶尽杀绝。

当然,以他粹养后期的修为,要是对付神完气足时的慕十三,那是半分机会也没有的,但是慕十三那时已然重伤,他对付起来就不成问题了。至于挟持楚夫子,那是为了将慕十三引走,也有让九玄众人投鼠忌器,不得出手阻拦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往年对魔主墨离忌惮太深,贺杀等人为了对付慕十三,已经到了龌龊无耻下三烂,完全不折手段的地步。

韩吟当时听到这里,气得差点连牙都咬碎了,恨恨的问洛云卿后来如何。

后来…

那时天色仍茫茫无际的黑暗,视线能及的范围十分有限,九玄众人只追晚了一步,很快就追丢了那位郭盖长老和慕十三,等天色大亮之后,他们四处搜寻,只找到了昏迷在地的楚夫子,他身旁倒是有处打斗过的痕迹,但是再怎么寻找,他们还是没有找到那郭盖长老和慕十三,只得将楚夫子先带了回来。

由于知道韩吟一定心急,怕她到时再闹出事来,洛云卿就请求了罗瑾,先将楚夫子带到天殊城来寻找韩吟了,至少他当时认为韩吟一定不会离慕十三太远,应该就在天殊城,却没有料到慕十三事先让她离开了,这才耽搁到现下才找见。

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倒不重要,重要的是韩吟听完洛云卿的叙述后,恨不得插翅飞到楚夫子面前,问问他被劫走后发生的事情,因为江静夜找去时,楚夫子才刚醒,洛云卿还没来得及详细追问当时的情况。

然而单是已经知道的这些事情,就足够让韩吟心里生出极不好的推测来了,因为她在生死城里感应到慕十三出事时,是天色刚明的清晨,而楚夫子被九玄众人找见时,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刻,两下里交错一想,她简直有点绝望慕十三,慕十三,慕十三…

韩吟反复默念着这个已经深深铭刻在她心里的名字…

请你一定不要有事

一定不能有事

第二百零一章 噩耗

韩吟等三人回到天殊城的宅院里时,胡侃刚巧慌慌张张的出来。

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出了一脸的汗水,看见他们才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挤出了一丝笑来:“谢天谢地,你们总算回来了快去看看夫子吧,他的情况有些不太对。”

韩吟一惊:“怎么回事,夫子又昏迷过去了?”

胡侃连忙摆摆手道:“不是不是,他像是痰迷了心窍,看人的眼神都是直的,甚至都认不出我来,这不,我赶着去替他请位大夫来瞧瞧。”

“不用了。”洛云卿拦住他道:“我懂些医理,我去瞧瞧。”

其实就算不懂医理,修仙者用灵药炼出来的丹丸,效用也比一般的药好,胡侃也是瞧他们不在才打算求医,此刻听了他的话,忙引着他们去见楚夫子。

穿过前院,到了东厢房,韩吟掀起帘子就看见了坐在桌旁的楚夫子,果然如同胡侃说的那样,楚夫子的眼神直愣愣的,仿佛紧紧的焦距在一个点上,又有一种对任何事物都视而不见的茫然神气,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呆滞。

会出现这种情况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楚夫子年事已高,不论是意外惊喜还是震动悲痛,都会引起情绪的大起大落,超越他身心的承受极限,而这次的事,显然又让他遭了不少罪。

韩吟按捺下心里的焦虑担忧,缓缓的走到他面前,轻声唤道:“夫子。”

楚夫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没有半点反应。

韩吟又提了点声唤他一次,他才茫茫然的转过脸来对住她,嘴唇微动,喃喃絮絮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韩吟知道他还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因为他的眼神望着她,但是又好像将她当成了虚无,目光穿透而过。

江静夜问道:“夫子在说什么?”

韩吟仔细听了听,还是听不出那含糊的音节表达了什么含义,黯然的摇了摇头。

“我看看吧。”洛云卿走至楚夫子面前,伸出三根手指,搭了他的腕脉,垂下眼细细诊辨起来。

过了一会,他缩回手来,微蹙起眉头。

韩吟担忧道:“洛师兄,夫子要不要紧?”

洛云卿沉吟道:“夫子这几年有些糟蹋自个身体吧,早虚空亏损了,郁气病症不少,这次还好没出**烦,但下次就不好说了,日后需要静心休养,清淡饮食,最要紧的是不能再大喜大悲,忧心忡忡了,不然…”

他没有再说下去了,但也已经足够让人懂得,对韩吟来说这消息无异于雪上加霜,让她情绪愈发的低落委顿,不过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忙着取水化药,救治楚夫子,在他的病况大体稳定下来之前,她根本不敢问,也没法问慕十三的事。

给楚夫子服下丹药后,洛云卿又开了张普通药方,让张问寒去抓药煎熬了,他自己回了一趟九玄,去探听有没有最新消息,江静夜也跟着出去了,说是要找找有没有同门在附近,想让他们帮着寻找慕十三的下落。

韩吟没有离开,她静静的坐在屋内窗下,一边守着楚夫子,一边回想整件事情,暗暗的希冀着慕十三下一刻就出现在她的眼前。

然而下一刻,再下一刻,窗外都只有寂静的夜色和斜挂树梢的一钩新月。

她试图安下情绪,闭上眼睛,用心去感应慕十三的存在,这时躺在床上已经睡着的楚夫子好似喉间痰涌,吭吭咳咳了一阵,醒了过来。

韩吟微蹙了眉,连忙赶到床边,将他扶坐起来轻拍了一会背,再替他掖掖被子,问他道:“夫子,好些没有,要喝水么?”

楚夫子看着她时,最初眼里没有焦距,过了片刻目光才渐渐凝实起来,仿佛有些认出她的样子,忽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有些干裂的嘴唇微动起来。

“夫子?”韩吟诧异他手上的力道,竟然握得她骨头生疼。

楚夫子的嘴唇还是在颤抖,抖着抖着,话没说出来,浑浊的眼里先淌出了泪,泪水滑过他脸上皱纹叠成的沟堑,滚落下巴,在他的衣襟上染出了深深浅浅的水渍。

这眼泪…

看上去太不祥了

韩吟真的被他吓到了,连忙轻轻推摇了他两下:“夫子,你…”

“死了”楚夫子忽然悲怆出声:“都死了”

韩吟怔怔的望着他,仿佛没有听懂的样子,但是心却一个劲的往下沉,一直沉。

楚夫子的眼泪涌得更急了,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呜咽起来,嘴里一直重复念叨着那句话:“死了,全都死了…”

韩吟张了张嘴,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忽然失音的嗓子里挤出一句问话:“夫子…你看见十三他受伤了对不对?他当时…往哪个方向去了…”

声音好像不是她的一样,干涩哑黯到几乎听不见。

楚夫子脸上的悲痛之色愈浓,他闭上了眼睛,呜呜哭泣道:“他死了”

“哐…”清脆之极的声响从门边传来。

韩吟木然的转过眼去,看见脸色大变的江静夜站在那里,她手上端的药碗已经在地上砸了个粉碎,褐沉沉的药汁洒得到处都是,一股带着苦涩的药香很快就在房里弥漫了开来。

好荒谬

满屋子的药香混着点窗外飘进来的花香,还有江静夜那苍白的脸,搭着楚夫子撕心裂肺般的哭嚎,这一切一切,都让她感觉恍惚有如梦中,而且这个梦真的太荒谬了,让她在烦躁之余还生出点想笑的念头来,不过还没等她真笑出来,再下一刻,她就失忆了,很突然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很奇怪的望着泪流满面的江静夜,问她道:“你哭什么?”

“公子死了公子死了”江静夜立刻哭出声来,冲着她嚷:“你没有听见么?”

公子是谁呢,她应该认识么?

这是韩吟最初的反应,然而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偏偏脑子好像被浓浓的迷雾遮蔽了一样,彻底懵住了,她就很茫然的微侧了脸去使劲的想,使劲的想…

“慕十三死了”江静夜看见她那样子,不由自主的又说了一句,然后就整个人扑到桌前,伏在那里痛哭起来。

“慕十三”这三个字,有如划过深沉黑夜的闪电,瞬间刺入了韩吟的脑中,让她的意识立刻就清明起来,紧接着她的心便像被人攥紧捏碎了一下,生出一种窒息般的疼痛来。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心里的疼痛倒还在其次,最难过的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空虚感,让她生出一种了无生趣,最好立刻就死去的冲动。

这一刻她非常的漠然,无论是楚夫子的眼泪,还是江静夜的眼泪,连同这个世界,对她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她自己也哭不出来,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哭的意思,只觉得厌倦,无比的厌倦。

她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往外就走,要去哪里她不知道,只觉得这里很吵很烦。她谁也不想看见,谁也不关心,那么就远远的躲开他们好了,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最好是黑暗死寂,一如她尚未出生时那种没有任何知觉的混沌地方。

韩吟才刚出门,就被一袭白色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她抬眼看了看,认得,是带着一身夜露气息,刚刚回来的洛云卿,可是她已经不关心他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只想绕过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你怎么了?”洛云卿看见她那淡漠到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神,就觉察出不对劲了,跟着听见房里的哭声,立刻就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微蹙了眉道:“出什么事了?”

韩吟不想说话,可是知道如果不答,洛云卿根本不会放她离去,而她只想快快的逃离这一切,越快越好,于是回答道:“夫子说慕十三死了。”

说话时,她很平静,好像这对她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

洛云卿的身子却轻震了一下,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不信”他盯着她。

韩吟无情无绪,回望着他。

洛云卿的眉头紧拧了起来:“夫子说清楚了没有,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吟心里生出一丝微澜来,但还是摇了摇头。

对的,她应该不相信慕十三已经死了,找楚夫子问清楚的,但是此刻厌倦的情绪占了上风,她心里只剩下疲惫,只有疲惫,根本就不想再问了。

其实,她不知道,这是她潜意识里还在害怕,因为楚夫子没有欺骗她的必要,她很怕问清楚了,再一次真真切切的证明了这个事实,她会立刻崩溃,所以直觉的选择了暂时的逃避。

看着毫无生气的她,想到她说的话,洛云卿心里一沉,拖了她道:“走,跟我进去问清楚。”

“洛师兄。”韩吟没动,语气里满是疲惫,还隐带了哀求:“我很累,我就想睡一会,有什么事情,等我睡起来再说好不好?”

真的

她此刻什么都不想追问,只想沉入那种没有知觉的混沌,也许睡一觉真是一个好法子,睡一觉起来,她可能就没有那么疲惫了,可能就有了面对这一切的勇气…

第二百零二章 哀痛

洛云卿亲眼看见过韩吟遭遇危险时,慕十三奋不顾身的相护相守,也亲眼看见过慕十三被千夫所指时,韩吟毫不犹豫的挺身而出,同其携手面对,因此他很清楚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浓厚到了何种地步,清楚到他如今早已死了出手干涉和拆散他俩的心思,只衷心希望他俩能够修仙有成,永世都相依相栖,不离不弃。

然而正因如此,他也加倍清楚,如果慕十三真的出了事,对韩吟来说打击会有多沉重,她很有可能崩溃到失去理智,干出什么傻事来。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要防止发生的事情

洛云卿按捺下满腹的沉重心思,温和了语气道:“那我送你回房。”

不要

韩吟想说不要,可是洛云卿的语气温和,态度却不容置疑,反手挽住她的手,牵了就走。

薄被掖好,帐帘安下,安神香燃在香炉里,轻烟袅袅。

韩吟躺在床上闭了眼道:“师兄,你可以走了。”

“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洛云卿不由分说,在旁边盘膝打坐起来。

韩吟微微皱眉,然而她此刻就好像一根绷紧到了极点的弦,随时有可能“咯嘣”断裂,实在无力再争执什么,沉寂了一会,终于睡去。

她希望,一觉醒来,发现先前的一切都仅是一场噩梦,可是她却忘记了,梦由心生,在虚幻的梦境里,她压根就没有自主控制的能力。

最后她还是被可怖的噩梦给惊醒,坐起来抱着被子大口大口的喘息,不敢再去回想梦里慕十三那双带着懒散笑意,脉脉注视着她的眼睛,不敢回想他对她说出的“珍重”两字,不敢回想在梦里同她告别的他…

韩吟把脸深深的埋在手心里,真的有种将要崩溃的感觉,这时才发现哀绝的伤痛竟有如附骨之疽,而她也好像坠入了一口无底的深井,四周都是让她窒息的黑暗和冰冷的水,她一直往下沉,不停的沉,逃避不了,也无处可逃“醒醒,你只是做了噩梦,不要紧的。”

洛云卿被惊动,赶过来想将她从梦境里彻底拉回现实,然而回到现实又如何呢?其实一样的黑暗冰冷他自己也知道的,因为在韩吟沉睡之后,他离开过一小会,去探了探楚夫子的病况,顺便追问了一下楚夫子知道的细节。

楚夫子说,他亲眼看见慕十三拖着那莲华派的长老同归于尽,看见慕十三犹如化身成了涅槃的火凤,将半个天空都燃烧成了凄美绝艳的金红色,他一直喃喃念叨着:“死了,都死了,日头坠下来了,全都化成了灰”

洛云卿听的时候,心也跟着一直往下沉。

怪不得找到楚夫子时,他附近有打斗过的痕迹,有被焚烧一尽的草木和已成焦黑的土地,却独独没有人,而且九玄弟子们找了那么久也一无发现。

原来,慕十三真的死了…

洛云卿此刻望住韩吟的眼里,掩不住的流露出了满满的哀伤,满满的疼惜,满满的无可奈何。他是感觉很抱歉,他把韩吟带上了山,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遇见了慕十三,直至最终走到眼下这一步,他却无力减轻她心里的伤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在极至的痛苦里崩溃沉沦。

他只能探手轻轻的抚住她的发,明知道不可能还安慰她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韩吟无助的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猝不及防之下,他写满在眼里的一切一切,都被她看了个清楚透彻。

韩吟一把握住他的手,声音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带着点小心翼翼,还有最后一点点微弱的希望,探问他道:“师兄你…已经找夫子问清楚了?”

她的手冰凉,没有一点温度,大概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

洛云卿无法否认,紧抿着唇,点了点头。

韩吟手一松,闭上了眼睛,迟来许久的泪水此时争先恐后的奔涌而出,纵流在她的脸上。她起初还是无声的哽咽,渐渐的止不住那悲呛的呜咽,整个人都伏在了被上,放声痛哭起来。

洛云卿的心再次揪紧,但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因为韩吟哭了出来。能哭,总比她之前那种毫无生气的漠然反应要好上许多,没让人心惊惶怕得好像下一刻,就会连她也一起失去。不过看着眼前哀痛欲绝的她,再回想从前,他心里忍不住的担忧…

不知道今后,还能不能再见她往昔那明媚灿烂,有如春花绽放般的笑容。

韩吟这一哭,就是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哭到眼泪干了,她就坐在那里发愣,直到不知道想起什么来,眼里一酸,又是泪流满面。

这三天,洛云卿一直陪着她,偶尔去看楚夫子,或是回九玄一趟,也会唤过江静夜来陪她,江静夜本来已经能强忍住哭了,可是看见韩吟后,也会憋不住泪,于是她们两人常常是两两对坐,泪眼望泪眼。

到了第四日清晨,洛云卿觉得不能再任由韩吟这样肆意的沉沦在痛苦中了,便让人熬了清粥,端到她房里,决定劝她吃一些。

本来以为劝她会是很费劲的事,可是他没料到才进她的房,就看见她坐在窗下,拿着把木梳,有一搭没一搭的梳着头发。她这次没有哭,但是双眼肿得完全不能见人,因此听见他进来,她很快的扭过了脸,唤了一声:“洛师兄。”

她的声音因为痛哭已经彻底哑了,如果不仔细听,绝对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不过这是三天来她头一次开口说话,洛云卿已经觉得很欣慰了,嘴角难得的扬出一点点似有若无的笑来,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对她道:“过来吃粥吧,胡侃昨日送了点精致的酱菜来,说都是你往常喜欢吃的,来尝尝。”

韩吟如今的状态,是不论听见什么,看见什么,都会想到慕十三身上去,此时洛云卿提起吃东西,她当然又想起慕十三是最爱吃的人,于是眼泪差点又要夺眶而出,她憋了好久,才勉强憋了回去,仍然扭着脸道:“我一会吃。”

“韩吟…”洛云卿正了颜色,想要认真劝解她了。

韩吟却打断了他道:“洛师兄你不用说了,你想说的话我全都知道,而且还要告诉你,我已经没事了,会好好的继续活下去,所以你要有别的事只管忙去,不用因为担心我自寻短见而成天陪着我。”

洛云卿的心思完全被她猜中了,但是对于她说的这番话,他却实在没法相信,便道:“要真这样那最好,不过我近来也没什么事要忙,觉得这里环境不错,还是再多陪你两天吧。”

“师兄。”韩吟轻轻叹息:“我不怕老实告诉你,十三不在,活着对我来说真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但我还有发下的毒誓没有完成,不能立刻就去陪他,不管怎样,往后这十来年,我总会好好活下去的。”

她没有说谎,没有假意安慰洛云卿再伺机寻死,而是她此刻真的不能死被困在洞天仙府里时,她被迫发下过恶毒之极的重誓,今生今世如果不能培养出三名身修五行灵气的亲传弟子,等他们修到丹成境界来接掌五行宗的话,她死后灵魂就只能投入畜生道,世世当牛做马,不得解脱。

而同样的,慕十三在她身上立下了心契,他们两人只要魂魄不灭,心契就会永存,到时她若死了,转世再重生,他也会跟着,那么就算她自己生生世世当牛做马无所谓,却不能带累着慕十三同她一块当牛做马所以她即便想死,也得等先完成了那誓言,下辈子还要做人,还是想再次遇见慕十三这里头的因果轮回,却是没法细说了,她此刻也没有说的心情,因为一想到要让慕十三等上她十来年,她心里又是揪痛到窒息。

韩吟紧闭了一下眼,竭力把哀痛抛到一边,再对洛云卿道:“师兄,我想去你们找到楚夫子的那地方瞧瞧,你带我去好么?”

这三天里,从江静夜断断续续的哭诉里,她已经听明白了慕十三的死因,想去他死的地方看一眼,看一眼她才能安心去做其它的事,日后再回到那地方去陪他。

想到这里,她又想哭了,于是深觉自己讨厌,这么脆弱,这么喜欢流泪,这么让关心她的所有人都跟着提心吊胆的她,已经不像她了吧,也不知道慕十三要是看到这样的她,会不会跟着讨厌。

韩吟转过脸来,努力的在嘴角扯出微笑来。

从这一刻起,她要时时提醒自己,把悲伤在自己心底,用笑容来面对身边的人,因为她不想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也不想再把自己的痛苦无遮无挡的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她受不了他们同情哀怜的目光,那会让她加倍的想起慕十三,想哭,然后一直恶性循环。

洛云卿认真的看了她好一会,最后终于点了头:“好吧,你先好好休养,三天后,我带你去。”

第二百零三章 道别

洛云卿承诺的三天时间里,韩吟一直表现很正常。

当然,这种正常是相对来说的,她不再哭了,神志清楚,言语清晰,初识她的人一定瞧不出她有什么异样,然而对于熟识她的人来说,她的变化就十分明显了。

首先是沉默,除非必要,她绝不开口说话,其次她浑身上下的气质也转成了忧郁,尽管她竭力掩饰了,脸上也时常带着笑容,但她的双眼没有在笑,眼里常带着的些微狡黠的灵动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静的深邃,饱含着坚韧的隐忍。

人还是同样的那个人,但发自内心的一些东西改变了。

如果说从前的韩吟是一条清清浅浅,欢快流淌的小溪,那如今的韩吟就是幽幽深深,千年沉寂的古井。

这两者,对比不出好坏来,然而洛云卿更希望看见从前的她,带着他熟悉的欢快气息,一如初生的朝阳,有一种清新微煦的活力,而不是如今的寂寂,好像夜幕中清冷的孤月,显出凄凄来。

也许,再过一阵,她会好些。

洛云卿也只能这样期望了,尽管他知道她深埋在心里的那种无尽痛楚,很难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流逝,但她习惯之后,多少总会好些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这三天里,洛云卿尽量不让她一个人呆着,头一天陪着她休息,第二天带着她去了趟九玄,见了罗瑾和厉青寒,第三天回来,方予和轩辕夜也跟来了,倒让他松了一口气,因为他自己一向都是话不多的人,就算陪着她气氛也是清冷,而多了方予和轩辕夜就不一样了,即便她还是不怎么言语,光是他俩在那里说说笑笑,吵两句嘴,也能添几分热闹。

三天匆匆而过,洛云卿如约带着韩吟去了当时找到楚夫子的那个地方,就在城外十里坡往西两百多里的地方,一片葱葱郁郁但如今已成焦土的荒野。

到了那里,韩吟也没有再悲痛哭泣,往四周走了一圈后,就静静的坐了一整天,从清晨坐到夜幕深沉,一动不动有如石雕。就在洛云卿深深的担忧着她可能还要一直坐下去,不愿离去时,她自己起了身,对着他淡淡一笑道:“我们回去吧。”

她是要回去了,不是回到天殊城里待着,而是要去生死城,带上她的三个徒弟,去落星湖底找到传送阵法,最后到达她当初同慕十三说好的,要一起去的洞天仙府。对她来说,那里应该算是世外桃园了吧,尽管还在这尘世之中,却又超脱于尘世之外,自成一片隔绝的天地。

在离开天殊城之前,韩吟又回了一趟九玄,拜过罗瑾和厉青寒,向他们辞别。

罗瑾看着她时,眼里也有同洛云卿一样的担忧,但知道此时此刻无论劝她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便只温言宽慰了她两句,另有些灵石法器丹药丹方之类的东西相赠,说是她一个人要撑起五行宗来,今后自然难处甚多,若是有什么需要九玄帮忙的地方,传书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