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负恩彩,不得好死。”

以陌看了眼刚才拿高根鞋丢她的学生,那凶悍的样子,仿佛她是她的杀父仇人。公司门口已经被疯狂的粉丝包围,张江这个偏僻的高新园区头一次这么热闹。以陌在心里调侃自己,但显然,这样的架势让她放松不下来。这些孩子都在气头上,万一真动起手来,可是没法讲道理的。

嘀嘀嘀!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持续的喇叭声,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跑车冲向人群。粉丝们立刻尖叫着躲散开。以陌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车上的陆韶迟已经将她拽进了车里。等粉丝反应过来陆韶迟要干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迅速调转方向,将他们狠狠地甩到了车屁股后面。

“你…怎么会来接我?”想起刚才的情景,她还心有余悸。

“我不来,你可能真会出事。这些天你说我哪离单位远,坚持住宿舍,我不拦你。但…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对不起。”自从从黄山回来,以陌就觉得没办法面对陆韶迟。每一次和陆韶迟在一起,她都会有负罪感,觉得对不起云暮寒。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内心的负疚,让她一直躲避他。

“行了,你工作忙我知道,不用跟我道歉。今天是平安夜,也是你生日,我有礼物送你。”

“啊?礼物?”这生日过得可真够特别的,瞧她忙都忙忘了。

“先去医院止血,你不用担心那些捣乱的人,这事情交给我处理。”陆韶迟总能冷静处理每一件事,他的话,一直都让她安心。只要把一切交给他,她就可以后顾无忧。

下一章,陆黑好浪漫啊…

第三十三章 相濡以沫 (二)

也不知道陆韶迟用了什么方法,那些疯狂的粉丝,果然没有再骚扰他们。

韶迟不说话,不询问,只是轻轻地牵着她,慢步在国权路上。走过昔日熟悉的道路,以陌突然有些想逃。陆韶迟拉住了她,她只好低头跟他走,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但每一次走这条路,她总会觉得思念与落寞并存。

“韶迟,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说过,我有礼物给你。跟我来。”

他拉着她,走过槐树下。她一时间记忆恍惚,就如同走入了时光里。不再排斥与惶恐,她在街头巷尾疾步行走,手摸过班驳挂满了草苔的墙壁,如同触摸自己半生的年华。顺着破旧的楼梯,拾阶而上。窗外的阳光,顺着镂空的墙壁洒进来,可以闻到楼梯边脱了漆的扶手,那带着铁锈的香味。以陌顺着楼梯,左转,右转。这条路,熟悉得如同掌心的纹路,即便是午夜梦回,她也能熟悉地背出这里的一草一木。

“每次数完64阶,就可以看到家门口。”以陌喃喃地数到六十四,她望着面前咖啡色的防盗门,颤抖着推开了门。进门的悬关上还依然贴着小时候她的大头照,客厅的墙上,还有圆珠笔写的“圣斗士安以陌”字样,以陌脸一红,继续往里走。弯过回廊,推开阳台的窗户,成群的鸽子扑扇着翅膀,飞起时,有质感的扑哧声。

“喜欢吗?”陆韶迟在她身边开口询问,温柔低沉的话语,将她拉回到现实。

她突然泪流满面,双手覆脸,深深哭泣。

那是她的家,16岁那年消失掉的家。当搬离这里的时候,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回到这里。更没有想过,这里房间的摆设,楼下的草木,都不曾变化过。就好象昨天还住在这里,今天只是回家。

“买你房子的那家人移民,一直搬进来住过。我打听到了他们在哪里,就联系他们买了下来。这里所有的布置格局,都没有改变过,算是我擅做主张一次,以陌,告诉我,你喜欢吗?”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不停地点头。

怎么会不喜欢,那是她的家,梦里一直渴望回来的家。他费劲心思,只为了换来她一句喜欢。有人送她如此特别的生日礼物,她怎能不珍惜?远处,鸽群穿过云暮,落在了屋檐上。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那迟归的倦鸟,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家。

“以陌。”陆韶迟突然牵过她,目光深沉热切。他握着她的手,望着她,轻轻地单膝跪下,“以陌,答应我,嫁给我,这里就是我们的新房。”

他摊开手,掌心是一枚可乐戒指。她眼泪像珍珠一样往下坠,她拼命地擦,却怎么也擦不干。突然而来的幸福,让她一时间丧失了言语,她只有望着他,一会儿傻笑,一会儿哭。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楼下突然传来了起哄的声音,以陌有些惊喜,那是她的老邻居们。他们在阳台探出头,一声声地喊着“答应他”,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以陌,我们从小看着你长大的,难得这小伙子不嫌弃咱们这里寒酸,愿意跟你住这里。这可比豪宅住更塌心啊。”楼下有人喊道,陆韶迟朝她使眼色,以陌狠狠地捶了他一下。

“你考虑清楚了,稻根藤鹿,这里一住可就是住一辈子的啊。”以陌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

陆韶迟呆了一下,等意识到她话里的含义的时候,他立刻站了起来,紧紧地将她拥在怀里。原来真有这么一个人,你抱紧她的时候,连灵魂都会疼。他从未这样地感激,感激以陌的承诺。平安夜的烟火破空而起,他抱着她抬头观看,那礼花就仿佛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绚烂瑰丽。

她点起脚尖,主动吻他。不要再考虑了,就是这个人,安以陌,认准了就不要后悔。

她在心里微笑,用全部的力气去拥抱他。他也热烈回应,漫长的吻,淹没在烟火爆裂声中。掺了爱情的□,浓烈得那样不可思议,就好象加了伴侣的咖啡,甜香葱郁。她是这样陶醉,热切,疯狂,只渴望将他放入自己的生命里,从此不离不分。他给了她最好的礼物,给了她内心无法盛满的幸福。她只想燃尽自己去回报这份厚重的爱。

她任由他将她放倒在餐桌上,沙发上,席梦思上…他们那样地渴望彼此。这段时间的短暂和疏离,让思念更远更长,若不是犹豫挣扎,怎么知道对方的重要?拥抱越是深入,就越接近灵魂。韶迟吻着她,他爱她,恨不得将她一片片地撕碎珍藏,渴望,让他几乎窒息。

在午夜的钟声中,她突然推开他,透过月光,她的一双眸子闪烁如星。

“新年到了。”她轻轻喘息,在他的注视下,她有些难为情。

“许个愿吧,以陌。”他又吻她,只恨不能把她给吃了。

“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

三毛在除夕的钟声中许下十二个愿望,句句都是但愿人长久。可荷西最终离开了她。以陌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会不会离开陆韶迟,她希望这一刻就这样定格,她可以陪着他,一直走到宇宙尽头。

“我们一定可以天长地久。”他看出了她的顾虑,轻声安慰她。在最后一声钟声敲响的时刻,他进入到她深处,那不自禁地战栗,诉说着他的拥有。那是他的安以陌,是交付,也是承担。

第三十四章 相忘江湖 (一)

金恩彩出事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以陌正在收拾行李。她要随韶迟飞去纽约做心脏手术,有三成的机会,她可以活下来。

没想过金恩彩会落得这样的结局,她以前做舞女的经历,被人登在了头版头条。那样不堪的过去,是一个明星无法摆脱的噩梦。这些娱乐杂志,就好象变色龙一样,之前还把她描绘成才女玉女,此刻却恨不得将她说成是淫娃荡妇。在董事会的压力下,COOLGAME终止了和她的合约,云暮寒也不得不推迟婚期。

神通广大的娱记,居然会查到金恩彩在黄山差点害死以陌的事情。天涯的人肉事件,也被指出是金恩彩一手策划,甚至当年爆出怀孕秘闻,也不过是她为了出名,自导自演。大家对以陌最初的诋毁,变成了深切的同情,甚至有电视台给她打电话,希望她现身说法,来指控金恩彩的罪行。以陌觉得无聊,这些人当初能够怎样地抹黑她,就能够怎样抹黑金恩彩。换了几个月前的她,或许还会义愤填膺地乘机踩她几脚,但现在,她早学了乖,何苦落井下石,为电视台增加了谈资。

以陌把这些印有花边新闻的报纸通通丢进了垃圾桶,这些日子,陆韶迟总和各大媒体的主编打交道,她不问,他也不解释。但她知道,这件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金恩彩的事情光那些娱乐记者,根本查不到这么详细。陆韶迟做过些什么,她都知道。陆韶迟平时虽然温厚,但狠起来却半点不留情。金恩彩不该踩他的底线,而他的底线就是她安以陌。若不是她闹出人肉事件,连累自己受伤,恐怕,他也不会这样地不留余地。

看到金恩彩落得如此凄凉,她本该解恨,但现在她却觉得索然无味。她心疼韶迟,为了她,他不惜变得凶狠。她已经开始懂他,懂他的优雅掩饰,也懂他的含蓄深敛。她爱他的深藏不露,爱他的温柔,更爱他的凶狠。一旦爱上,就无从逃脱。对于金恩彩,她根本没兴趣知道她会有多悲惨,更不会同情。但对于云暮寒,那始终是她心里最深的亏欠。若这些伤害是韶迟种下的果,那也是她起的因,他们注定要不分彼此,一起承担。

她微笑着将鲜红色的结婚证放进行李箱,看到安以陌和陆韶迟两个名字摆在一起,她就觉得幸福。

“一个人傻笑什么?”陆韶迟在身后环住她的腰,低头吻她的头发。

“我觉得民政局好亏哦,连复印办手续在一起才花了那么十几块钱,就给了我们两本证,做工还这么好。”以陌嘿嘿笑着。

“傻丫头,结婚又不是买菜,哪里有亏和赚?”她一直那么傻气,偏偏他就喜欢她的孩子气,不可自拔。

“当然有啊,我觉得我就是赚了。”

“恩,我也赚了。”他附和她,“快点收拾,下午就要飞了。天气寒,记得多穿点衣服。”

“你好烦啊,稻根藤陆!”

“恩,你叫我什么?”他装做不高兴地皱眉头。

“知道了,你好罗嗦啊,老公!”以陌吐了吐舌头,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是一条没有署名的短信:安以陌,我在外滩等你!

以陌赶到外滩的时候,云暮寒已经等在那里。他靠在广场的栏杆上抽烟,远处江面的汽船,呜呜地发出汽鸣。他看起来很不好,英俊的脸上布满胡渣,很是憔悴。

“听程浩说你辞职了。”他冷漠地开口。

“恩,可能我就这个性吧,干什么事情都干不长。”

“不够长但够狠!我说得不对吗?”

云暮寒的直接的话语让以陌脸色有些苍白,她知道他在怪罪些什么。是她理亏,无法辩驳。

“暮寒,我们能不能不要提不开心的事情。下午我就和韶迟去美国了,也许…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以陌低头,不敢直视云暮寒的眼神,她怕他看出她的脆弱。怎么能不怕呢,有70%的概率,她会长眠在那个陌生的国度。每一次睡着了,她都担心,自己永远不会再醒来。

“你当然开心!去美国,安以陌,你以前不是说国外没什么好的,连吃都吃不惯么?现在有机会去别的地方做二等公民,你倒是挺热情的啊!你可以远走高飞,把一切都丢下!你有没有想过恩彩,你把她逼上绝路,为什么!”

“我没有!”

“每一次你都是这种无辜的表情,六年前你也是这样,好象做错事情的人是我一样。恩彩的过去,你早就知道,可我没想到你会把这些告诉记者!你敢说,从头到尾,这件事和你一点关系没有吗?”

“我…”她怎么能说和她没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她,韶迟也不会这么做。说到底,就是她的缘故。

“是我又怎么样?暮寒,你也看到那些新闻了,金恩彩那么对我,即便她落到今天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安、以、陌!我真是错看了你!就算恩彩她再错,孩子是无辜的!你收手吧!当我求你和陆韶迟,放过她。你何苦要设计那场意外,让金恩彩连最后的亲人都失去!”

“你说什么,什么意外?不可能!”韶迟绝对不可能这么做!

“恩彩阼天早上出了车祸,流产了,差一点命都没了。安以陌,我希望,自己这辈子,不要再见到你!滚!”云暮寒不再看她,转身决绝地离开,只留下以陌愣在原地。

“也许,让你恨我,是最好的结局。”她做了个深呼吸,也许云暮寒说得对,他们真没有机会再见了。安以陌,除了陆韶迟,你已经一无所有。

别了,暮寒。

别了,云择。

再见,或永不见…

好吧,我承认云少这章比较可恶…

8过大家不要怪他啊…

第三十四章 相忘江湖 (二)

回到公司,云暮寒狠狠地踹了一下墙。

“云总,怎么跟吃了火药一样?”

“别说了,金恩彩出了那样的事情,他能不伤心么?”

云暮寒自嘲地笑了一声,背后的议论声音很小,可他还是听到了。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为金恩彩伤心,只有他知道不是。他恨的是安以陌的绝情心恨,他更恨自己到现在,还会放不开,为那个女人伤心难过。

“暮寒,你回来了。你劝回了以陌没有?陌上云的手机版就要上线了,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辞职。这个游戏是她和大家的心血,我可以为她保留下职位,等她从美国回来了可以继续在这里工作的嘛。”看见云暮寒回来,程浩一把拉住他询问。

“回来?我看她是不可能回云泽了。”云暮寒冷冷地说道。

“你说什么!云暮寒,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程浩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他凭什么那样说以陌,以陌一定能平安回来。

“帮她把辞职手续办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安以陌这三个字。”

“云!暮!寒!你发什么疯,我是让你去劝以陌不要辞职的,你怎么一回来就跟个疯子一样!你今天到底跟以陌说了些什么,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说了些什么,我跟她说,我云暮寒这辈子不要再见到安以陌,我让她滚,让她消失得越远越好!”

砰,一声钝响,程浩已经挥出了他的拳头。云暮寒突然被袭,他愤怒地看了眼这个好兄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突然动粗。

“云暮寒,我知道六年前是我不对,可对不起你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她,是我把她写给你的信藏起来,还骗你说她和我在一起。以陌会对你撒谎,是因为不想让你受伤。”

“程浩,我知道你跟她关系好,但是现在,我希望你闭嘴,不要再提她,更不要提什么从前!”云暮寒一把推开他,直接朝办公室走去,程浩转身拉住了他,云暮寒的冷漠态度,让他替以陌不值。

“不提当年?云暮寒,如果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把她经历的事情说出来,她有多苦,她为了你付出了多少,我觉得复述一遍都很残忍。你爸爸□她的时候,她才16岁!她不能对你说,她被你妈妈拍裸照威胁。你们一家人,设计陷害她,逼死了她爸爸。你有什么资格理直气壮地在这里这样指责她!她这次去美国动手术,只有三成的机会可以活下来!她那么努力地说服自己去做这个手术,你却希望她消失!你有没有想过,她听了会有多痛。那个人是你啊,是她爱过的云暮寒,她直到现在还怕会伤害到你,你却诅咒她死!”

“你给我说清楚点,什么动手术,我和以陌当年的事情,和江贵仁有什么关系!”云暮寒一把扯起程浩的衣领,一个可怕的念头盘旋不去,他不敢去想,更加恐惧知道真相。

“以陌知道你是江贵仁的亲生儿子,她宁可被你继续误会下去,也不肯透露一个字。她连江贵仁都可以放过,你认为,她会纠缠金恩彩吗?她和她妈妈一样,有先天性心脏病,一旦发病,就随时可能再次复发。她第一次发病的那天,是你上飞机的那次,她妈妈心脏病发去世,她爸爸跳楼自杀,而你,去了韩国。你和金恩彩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以陌过什么样的日子,你根本想都想不到?同学都排挤她,学校甚至不批她的助学贷款,她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她有抑郁症,吞过安眠药的!毕业以后,她找不到工作,银行催她还钱,她就蹲在医院门口要饭!”

“你撒谎!”

“我之前也不敢相信,以陌是那样活过来的。六年前,以陌给过我一封信,她让我交给你,但是我没有。你看过了,什么都会明白…”程浩放下信,埋藏在心里的秘密,终于可以完全公开。这也是他唯一能为以陌做的了。

云暮寒迟疑着,打开了信。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让他失神。信纸上有点点泪痕,他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他不知道她是怀着怎样复杂的心情来写这封信的,时隔六年,他也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挣扎、痛楚、惶恐、无助…她孤注一掷地写信给他,用尽了勇气,来告诉他真相。他是她唯一的希望,可他却转身离开,把她留在黑暗里。

信纸滑落,云暮寒发现自己的手,居然颤抖得握不住一张纸。

他抬头,前方办公室上的标牌在他眼睛中模糊,字影重叠,他无法看清楚眼前的一切,他知道自己在哭,也知道来往的同事在窃窃私语,但其他人怎么看他云暮寒,他已经不在乎了。以陌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与云泽诀别的呢,她伤的那么深,可他却只会在伤口上洒盐。

云暮寒揪着头发,慢慢蹲下。为什么偏偏要是江贵仁,就是因为他这个自己恨透了的父亲,他一步步地把以陌逼远。她是为了他才将真相隐瞒,她做的全部都是为了他,却自己走向万劫不复。他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将她放弃,他是她唯一的光明,可他却亲手将遍体鳞伤的她推向黑暗。以陌,告诉我,那时候,你有多痛?有没有我现在的心痛?

可怜的云少,打滚!

终于要完结了,HOHO,我承认这个背景音乐很狗血…

第三十四章 相忘江湖 (三)

云暮寒,你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你居然会自以为自己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你居然会以为…以陌和你母亲一样会为了钱而放弃自己。你是个懦夫,你不自信,你害怕被放弃,所以宁可先放弃!你那可笑的自尊,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云暮寒靠着墙壁,泪流满面。他不介意所有人都嘲笑他的软弱,如果哭泣可以让他忘记悔恨,他宁可泪流成海。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伤心吗?为什么他甚至感觉不到心的跳动?可笑的是,今天的他,还理直气壮地指着她叫她滚,还质问她为什么要伤害恩彩,他说今生不要再见她。若不是这样彻底地伤害过她,他又怎么会这样恐惧,恐惧自己会一语成谶,恐惧今日把她赶走,就会是永别…

程浩说她是去美国动手术,成功几率不足三成。程浩说她每一分钟都活得很辛苦,经常会捂住胸口疼得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却还偏偏要强颜欢笑地让身边的人开心。程浩说她会看着日历发呆,计算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程浩说她会在公园里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露出羡慕的眼神。程浩说她把自己剩余的生命都浪费在等待他身上,可偏偏等来的,却是他冷漠的眼神。

为什么全部都要是程浩说?为什么她那么难过,他却视而不见。为什么每一次,他所能想起来的记忆,都是他对她的伤害!他希望程浩说的是假的,第一次,他期待以陌是真的背叛了他,期待这一切都是以陌为自己找的借口,他宁可自己被辜负被抛弃,也不愿意去相信真相。可他知道,程浩说的都是事实。他的以陌,早已经伤得体无完肤。

“暮寒,你说过,只要在原地等,你就会找回我,可我等不了了…”

她无奈的眼神在脑海中回放,他知道,她转身凄然离开的身影会是他这生都挥之不散的梦魇。自责深入骨髓,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悔恨,永无超生之日。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他要去美国找以陌,无论她是否原谅,他都必须找到她。但他刚走出公司,几个便衣就在门口拦住了他。

“云先生,我们是警局的,有个案子,希望您能陪我们去协助调查。”

“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他有些气急败坏,此刻,他满脑子都是以陌苦笑的神情,根本没心情和警察纠缠。

“抱歉,这案子是刑事案件,性质恶劣。一个小时前,金恩彩小姐从医院离开。有人目睹她和二建的江贵仁总经理激烈争吵,两人争执之下,发生打斗。金恩彩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螺丝刀,朝江贵仁的太阳穴刺去…江贵仁当场死亡。”

“你说什么?”云暮寒难以置信地看着警察,他说恩彩,杀了江贵仁!

“由于犯罪嫌疑人和受害者都和您有密切关系,而且这件事事发后,您的母亲就不知所踪。所以,我希望您能配合警方,协助调查。云先生,希望您合作。”

在警察局见到金恩彩的时候,云暮寒差点认不出她来。她眼神涣散,披头散发,根本没有半点明星的样子。她的眼睛深凹进眼眶里,憔悴得如同一个吸毒贩。尽管他从不曾爱过这个女人,但是她在他最难的时候陪他走过,她就想他的责任,此刻看到她这样,他心痛得很无力。

“是我杀了他!是他先想杀我的,他叫人开车撞我,如果不是我跺得快,我早被他撞死了!他怕那些娱记查我的底会把他也给查出来,他居然狠心叫人下毒手!他害我没了孩子,孩子没了,暮寒不会要我的!”金恩彩突然哭泣起来,她那时笑时哭的样子,让人觉得骇然。

“暮寒已经知道以前是我陷害安以陌,他生气了,不要我了。他不知道,是江贵仁要我教训安以陌的,是他让我煽动歌迷去骚扰她的。他把我安排在暮寒身边,威胁我如果我不听话,就告诉暮寒真相。我一直被他威胁,我心里很难过,我只是想和暮寒在一起,一辈子,我有什么错!”

“你说江贵仁要你陷害安以陌,为什么?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警察看着她疯狂的样子,惋惜地叹了口气。

“江贵仁,哈哈哈哈,他算什么东西。他死有余辜!他是靠什么发家的?还不是靠那些黑心的钱么,六年前的招标案,他和国资的那些人,操纵地价,非法竞标。安以陌的爸爸都查到了证据,但是却被他和他老婆设计给害了。呵呵,你们不相信吗?你们找到他老婆就行了,她老婆当年怕他翻脸不认人,手里可握了些证据保命呢。”

“恩…彩…”云暮寒不敢相信,她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么轻佻,带着点歇斯底里。

金恩彩听到声音,哆嗦了一下。她抬起头看云暮寒,表情空洞。

“你是谁啊?干什么盯着我看?你信不信我也捅死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恩彩,你…”

“恩彩是你叫的么?我要回韩国,你们这些人凭什么软禁我,我是韩国人,我要回国!”她突然疯狂地挣扎起来,几个警察冲上来将她按倒在桌子上。她时而哭,时而大笑,有时候又诅咒江贵仁,不停地重复着之前说的那些话。云暮寒看得心惊胆战,胃里翻腾,有种呕吐的冲动。

“云先生,谢谢您和我们警方合作。你也看到了,我们很难给她录口供,我已经请了精神科的专家来了,她可能因为失去了孩子,精神受了严重刺激。”

“你说恩彩,是精神病?”

“现在还不能肯定,如果证实她杀人的时候神智不清醒的话,量刑可能会放宽。您可以放心,您继父的事情,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的。她这个样子的口供,我们是不会采用的。”

警察局长安慰死地拍了拍云暮寒的肩膀,云暮寒却半点都放不下心来。他知道,金恩彩说的…全是真的。

冥冥中,是否有天意安排?命运早已经设计好了规程,他只需要按部就班。这个世界,果然是有报应的。他看着窗外落干净了的树叶,感觉到深深的倦意。他累了,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在知道一切的时候,他听到心里有个声音,细微地碎裂了。与此同时,他的世界,也跟着轰然崩塌。

寒风凛冽,他身边的人一个个地离开。寂寞像噬骨销魂的毒,将他勒得窒息。

都结束了,全忘了吧。山盟海誓,不过是年少无知。所谓的风花雪月,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相濡以沫,果真不若…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