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皂角这东西我来这里之前没见过,更别说用,这东西的存在还是在李姨那里听来的,我出生在城市长在城市,前十七年像个废人,连做饭都不会,除了内衣没动手洗过衣服。

逃亡的时候,李姨跟我讲了很多东西,其中就有皂角树,她说自己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种着皂角树,河沟前面也种了好几棵,每天清晨小媳妇们去河沟里洗衣服,折了皂角搓烂裹在衣服里,用棒槌敲打,能把衣服洗的很干净。

她死前那会儿,格外爱跟人说话,而只有我听她说话。她跟我讲她小时候去山上砍柴,在田里放牛,牛跑了,她吓得直哭,追了两个村子才给追回来。

还讲小时候家里磨豆腐,锅里煮的一碗热豆浆特别好喝,过年前发一盆麦芽,熬出麦芽糖,甜的能把人牙齿全都黏在一起。

我一边听,一边抱着空瘪凹陷的肚子流口水。我很感谢她和我说的那些,两年前我决定住在这个地方,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她的影响。

皂角和大扁豆长得差不多,本身带着一种皂香。

刚开始看到那棵皂角树的时候我没注意,因为它没结果,我认不出来,后来去那边小沟里捞虾的时候,看到那棵树结了果子,闻上去有一点像是某种洗衣粉的香,就试着摘了些回去洗衣服,发现这东西不仅能清洗衣服上的一些污渍还能去油,我才真的确定那就是皂角。

来这里的时候我孤身一人,带着几件破烂家伙,像只孤魂野鬼。两年后的现在,我已经不知不觉的有了这样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里面放着许多我自己亲手找到和做出来的东西,处处都是我生活的痕迹。

这种感觉很好,好像我再次有了家一样。

下午我没去田里,也没进山看,只是坐在墙根底下晒太阳。食物足够,我没有急着去寻找更多的食物,而且我刚生下小怪物才过了一天多,没有充足的休息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决定这几天都好好休息。

重新被洗干净的小怪物在我怀里团着睡觉,一边睡一边打呼噜,那种小声的咕噜噜,我嫌吵,拽了拽它的尾巴,它一下子惊醒过来,眼睛唰的睁开,昂起脑袋看看周围,没有看到其他什么东西才垂头继续睡。

隔一会儿它又打起了小呼噜,我再拉它尾巴,这样来回几次,它不睡了,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我,脑袋顶在我胸口咩咩叫。像是无可奈何的朝我撒娇,让我别故意拽它尾巴。

我好奇它会不会讲话,难不成以后都只会这样咩咩的叫?

“你会不会说话?”

“咩——”

“只会咩咩叫?”

“咩——”

我放弃教它说话,我觉得这个小怪物像个小傻子。

我把那些被塞在柜子里的小孩子衣服都找了出来,衣服大多带了霉味,还有一些已经上了霉斑,把那些衣服放在阳光下晒,竹竿上晾满了,就晒在井盖上,晒在院子里几棵低矮的茶树上,铺了一院子。

这些衣服对小怪物来说大了,我就给他套了件长袖,下身的衣摆遮到小腿肚,没穿裤子,省得它待会儿尿在衣服上,而且这些裤子上也没洞,真穿上了小怪物的尾巴也没处放。

小怪物像穿了件裙子一样,还挺高兴,我给它选的这件衣服上面有黄色的小花图案,它刚穿上就试图用嘴去咬那些小黄花,被我捏着嘴巴制止了。

“要是咬坏了这些衣服,你就光屁股过,我不会去给你找新的。”我对小怪物这么说。

我觉得它听不懂我的话,但我阻止的意思它大概能理解,所以很快就放弃了去咬衣服上的小花花。

我挺满意它的乖巧,要是换个不听话的小怪物,说不定过两天我就放生了,但这个…如果它能一直乖乖的,我可以养它久一点。

春天的天气就是这么无常,白天出的太阳,到了晚上忽然一声春雷,轰隆隆响着,细细密密的雨丝就噼里啪啦敲打在屋顶上、草叶上。我在窄小昏暗的房间里,静静听着雨声,想起来一件不太相干的事。

我十六七岁的时候喜欢打游戏,经常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我妈晚上推开我的房门对我说‘我还以为外面下雨噼里啪啦响呢,原来是你敲键盘的声音,这么晚了还不睡,赶紧睡。’

这些事好像都隔了很远很远,只要不去回想,就是模糊不清的,可是一旦触到某个点,就莫名其妙的在我脑海里冒出来,毫无道理的,不依不饶的要勾出我几分痛楚。

我已经忘记当一个女儿是什么样的感觉,有人宠爱,有人管着。同样我也不清楚怎么去当一个母亲,所以我并不能把这样的自己当成一个母亲,感觉…会玷污这个词。我这一路遇见的母亲,大多有着令人生畏的,作为母亲的勇气,而我觉得自己没有,也不会有。

躺在我身边的小怪物原本睡着了,脑袋挨着我。但是窗外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隆隆一响,小怪物就吓醒了,抖成个鹌鹑,雷声响一下,它就抖一下,发出细碎的呜咽。

一个吃素的胆小鬼小怪物。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瑟瑟发抖的小怪物,它就跟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攥住了我的手指。

“胆小鬼,喝凉水,妈妈打你的歪歪嘴…”我忽然想起这么一句不知道在哪里听过的歌谣,应该是小时候和小伙伴一起唱的某句话,但记不清后面的词,只冒出来这么一句后就卡住了。

忽然听到我出声,小怪物咕噜着眼睛瞧着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我看它的眼神,好像在说‘继续说继续说’。摸了一把小怪物的大脑袋,我还真又想起来一个。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你有大头——”

奇怪了,这些都是哪里的?平时我想不起来的时候,这些东西藏在我脑子里的哪个部分呢?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额,嘎嘎嘎嘎嘎?”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这样,但是小怪物听我嘎嘎嘎,忽然摇着尾巴咔咔咔的笑了起来,拽着我的一根手指摇晃,嘴里哇哇哇的跟着喊。

这个时候的小怪物像个正常孩子,我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揉着它的肚子,继续冲它嘎嘎嘎。这小东西果然又咔咔咔的笑起来,这么容易被逗笑吗?

外面的雷还在打,咔嚓咔嚓,床上的小怪物还在咔咔咔,简直笑的停不下来。为什么叫几声嘎嘎嘎,它就笑成个大傻子,我不能理解。

我记得好像有谁说过,小孩子的想法都是不能理解的,大人不会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半夜里,小怪物终于累的睡着了,外面的雷也消停了,只有窸窸窣窣的雨还在下。

我还没睡着。

我睡不着,身边有个活物,我很难睡着。多年养成的习惯了,没那么容易改掉。其实晚上那会儿我本来不想让小怪物跟我睡一个房间,但是我把它放在另一个房间没一会儿,就听到了咩咩咩的叫,还有挠门声。

持续了起码两个小时,最后我认输了,起身过去看,见到这小怪物把木门挠出了花,地上全都是碎屑。这家伙能爬之后,从床上一咕噜滚下来,摔了一下,皮糙肉厚完全没事,连滚带爬像个皮球的满地滚,能折腾,一看不见我就折腾,我把它放在身边,它才能乖乖的。

我很烦它老在地上滚来滚去蹭一身灰,我得每天给它洗两次,我自己都没这么干净。

所以,我给它用雨衣做了个丑不拉几的外套,裹在身上,这下不管它往哪里滚沾了多少灰,只要一拍一擦就干净了,就是穿着那丑丑的外套,它看上去更像个怪物了。

它自己倒是开心,整天在院子里那片草地上滚来滚去,不只是在家里滚来滚去,过几天我带着它去田里拔菜,特地走到那片油菜花田里,去给它砍油菜花吃,一把它放到地上,它就跟个球似得,叽里咕噜一路摇落了无数黄花,滚进了油菜花田深处。

我在外围用刀割油菜花,放进带来的大篮子里,只要抬眼看到哪里的油菜花被压扁,我就知道小怪物到了哪里。

我割了一小片油菜花的时候,忽然听到小怪物咩咩咩的叫了起来,叫声比平时尖细,我感觉在里面听到了兴奋。

我提着刀往半人高的油菜花田里面走,迎面滚过来一个丑怪物,它的爪子上抓着一个扭动的四脚蛇。

“咩——”

我抬手捏过在它手里挣扎的四脚蛇,随手扔到了远处。

小怪物懵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还没反应过来。我折了一根油菜花,往它嘴边一凑,它立刻忘了这回事,张开大嘴吃掉那根油菜花,然后又开开心心的滚远了。

我继续割油菜花,没过一会儿,小怪物叽里咕噜又滚了过来,给我看它手上抓着的一只青蛙。这个季节青蛙还在土里冬眠没出来,这家伙应该是从土里把人家给刨出来的。

那倒霉的青蛙在小怪物手里挣扎蹬腿,我拎过大青蛙那只乱蹬的腿,把它提起来看了看。挺肥的,回去炒一炒,一小碗肉应该有。

把青蛙摔晕塞进袋子里,我又给小怪物喂了根油菜花。

小剧场:

小怪物:妈!老鼠!

女主:哦,吃。

小怪物:妈,蛇!

女主:哦,吃。

小怪物:妈,野鸡!

女主:哦,吃。

小怪物:妈,兔子!

女主:哦,吃。

吃饭的时候,女主吃肉,小怪物啃草。

第007章

青蛙肉很嫩,煮粥滋味最好,放进粥里之前,先下锅和蒜炒香,煎成金黄色,然后再放进粥里,煮出来鲜香嫩滑,可惜两只青蛙太少,尝尝味儿就没了。

喝粥的时候,我想着等夏天了,田边水池里到处都是青蛙,做个钓杆绑上小虾米,半天能钓一篓子。

我喝肉粥,小怪物就坐在我身边啃油菜花,我想试试它是不是只吃素,给它喂了两块青蛙肉,它也没拒绝,高兴的吃了。但是过了半小时,它哇哇哇的把之前吃的青蛙肉,连带着油菜花都给吐了出来。

竟然真的是个纯素食的小怪物。确认这一点,让我感到放松了很多,晚上和小怪物一起睡也不那么抗拒了,虽然睡一会儿就会惊醒,但好歹也能稍微休息,老那么睁着眼睛胡思乱想发呆一整夜,就算是我从前习惯了也有点吃不消,白天干活很受影响。

这么一点青蛙肉不顶什么用,跟着小怪物一起吃了半个月素,我感觉自己要变成羊了,于是决定进趟山。每天吃素菜也不足以给我补充充足的体力,我觉得自己身体恢复的差不多,带上小怪物进趟山应该没什么。

进山不是像之前那样只在山脚下走走,我准备往山里面走走看,大约要花上一两天的样子,中间要在山里过一夜。

之前我已经进过好几趟山了,都是选在秋季。秋季山里的山货多,有很多的野果成熟,很多动物正在为过冬贴肥瞟,都很肥美,要是打上一只大家伙,用盐腌着,省着点吃,一个冬天的肉都有了。

去年冬天我幸运的打到一只小野猪,肉不多,半个冬天过去就吃完了。这回上山我没想打个什么大的东西,打两只野鸡兔子斑鸠之类就差不多了,这个时间山里的大家伙们还没出来,都是些小东西,没那么危险,不然我也不敢带着这个小怪物一起去。

要进山得做不少准备,我当初第一次跑山上去的时候没什么经验,遇上狼差点被啃成骨架,还好那只是一只孤狼,也没有出现狼群,被我成功从那只狼的眼皮子底下跑了回来。后来还忘记了路,在山里转了好多天才找到路下来。

饼在大铁锅里烙的两面焦黄,咬上去脆硬,用水泡一泡很容易饱腹,这是我准备的干粮。水倒是没多带,山里的山泉甘甜,一直从山顶上往下流,走一段路就能看见。

各种工具也准备好,柴刀别在腰上,铁棍小刀还有网和绳子,除了这些我还有一把弹弓,是在这个村子某栋房子里找到的,那家人从前应该也喜欢上山打猎,有不少工具,还有把生锈的土猎木仓,但我不会用,看上去也早就没用了。

我找到的这把弹弓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应该从前就是用来打鸟打野鸡的,以我的力气想拉开这弹弓七秒钟,手也得开始抖。去年在荷花淀那边,我还用这弹弓打了只野鸭。

除了这些工具,有些小玩意也得准备好,打火机之类的全都装在一个小袋子里贴身放着。

我上山穿的衣服是那种很粗糙的麻灰布,就是平时割柴穿的,不容易被山里那些荆棘刺草勾破。腰上系了两条皮带,一条紧腰身,一条用来挂袋子栓刀子,不这样的话,这些挂在腰上的东西很容易就会把我裤子给坠掉。裤脚用布条扎起来绑紧,免得从裤管口进什么小虫子。

这个时间进山,其他问题不大,比较麻烦的就是各种小虫子开始陆续醒了,爱往人身上爬。要是没毒的虫子还好,就是烦人了点,最怕是遇上有毒的虫子,往身上一爬随便就是红肿消不下去,但真正致死的毒虫也难遇到。

鞋子是从前主人家的旧式军布鞋,底下是厚厚的胶,鞋面是绿色的厚帆布,还有手套也得套上。

我是全副武装轻车熟路了,但小怪物…看上去白白嫩嫩不太好办。

我从抽屉里翻出来一瓶墨绿色的草汁,这是我磨出来的草汁,不知道这种草叫什么,但是从前李姨找过这种草涂在身上,说能防虫叮,我夏天防蚊子就靠它。先倒出来草汁往自己露出来的脖子上擦,然后倒一手往小怪物身上擦。

它被这草汁的刺鼻味道给熏得眯起了大眼睛,连脸颊都皱了起来,像橘子皮,怪丑的。张嘴就是咩咩咩的喊,挥舞着爪子挣扎。我才不管它,一手把小怪物按倒在桌上,另一只手给它全身上下迅速涂两遍草汁,手法大概就和冬天那时候用盐腌野猪差不多。

涂完草汁我一松手,小怪物举起爪子闻了闻自己,咕咚一声往后栽倒在地,嘴里发出长长一声“miang——”的声音,都变调了。

重新给它穿上衣服,套上那件用雨衣改的丑外套,最后用改良背带把它背在背上。

一大早,我和小怪物出了门,从村里另一边的那条路经过。

路上有一座石桥,说是石桥,其实是两块叠起来的坑洼青石板,简陋的架在一道清澈溪流上面,只能供一个人走过去的宽度。石桥底下的溪流边上长着细长的草叶,就是我用来磨防虫咬汁液的草,这边一大片都长着。

这种小桥充满了岁月和历史的痕迹,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又被人们的鞋底踩得无比光滑,到现在除了我没人往这上面踩了,石板周围就长出来一蓬蓬的野草。

桥边有一棵老桃树,枝干上都是碗口大的疤,像是老人的皮肤,凝出一些半透明的黄色桃胶。这棵桃树开花了,前几天还没注意,今天走过这里,发现满树的桃花都悄悄开了。

我从树底下走过,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这棵桃树今年能结很多桃子。这棵桃树是老桃树了,结出来的桃子很甜。

现在这个时候想吃水果,当然没有从前直接去超市里买那么方便。但这个村子里的果树不少,乡下人家家家户户都爱在院子里种树,果树最多,桃树梨树李树枇杷树枣树等等,都是有的,等再过段时间,这些开着的花就会结出一个个沁甜的果子。

我正想着,感觉头顶簌簌一阵花瓣雨,我背后的小怪物伸出爪子兴奋的去抓头顶开得很低的桃花枝。咔嚓一声响,它的爪子上就抓住了一枝桃花,在我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开开心心的往嘴里塞。

我不知道多少次这样感叹,这东西是什么都吃吗?

加快步子走过那个桃花树下,我往笼罩着朦胧青纱的山峦下走去。此时晨光微熹,身边的溪流叮咚作响,路边的虫鸣嘶嘶吱吱,背上的小怪物叽叽呱呱。

路过田里的时候我砍了两颗大白菜放进布口袋里,当做小怪物的口粮。

来到进山的口子,我用柴刀砍掉了挡路的芒草,一个冬天没来,路有点长闭合了,山路就是这样,一段时间没人走,就会被各种植物覆盖,过段时间人往这里走过的痕迹都会完全消失。

好在除了最开始底下那片芒草,往里走就没什么阻碍了,偶尔有两根刺树将枝条长到了路上,伸手砍掉拨到路的一边就行。刚进山这一片坡度非常缓和,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没走一会儿,路边上出现了一片竹林,竹林附近还有两个坟包。

村子附近的山上有许多这样的坟包,都是许久没人打扫清理了,荒废的长满了杂草,能给这些坟打扫的人们早就不在了,如今尸体上长的草,大概也能有坟上这么高。

我从前胆子小,特别怕死人,可是后来看得多了,整个人看得麻木,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眼神从那两个坟包上掠过,我抬脚走进了旁边的竹林。

竹子不管什么时间都是一样的苍翠,那些落叶的树木这会儿才刚长出来嫩芽,这些竹子还是这个样子。用手上的柴刀拨开地上的落叶,我在竹林里转了一圈,只看到了一个笋尖尖刚冒出土,其他的笋还没冒出来,我想再过上半个月,应该就能来挖笋了。

路过竹林继续往上走。这边还有一块野田,是从前有人在这里种花生的,我发现这片田的时候,里面还长着花生。去年冬天我在这里挂了个网,想网一些鸟,后来下了大雪封山了,我就没上来看过。

田里长满了野草,我之前挂在这里的网破了个窟窿,只剩下一个角系在田边的树枝上。我掂了掂背后的小怪物,走过去从野草堆里捡起那个网。

网上缠着一只巴掌大的灰鸟,看上去死了很久了,鸟尸被虫子和一些蚂蚁掏空,就剩下个干瘪的骨架子,连着几根灰黑色的羽毛。我把鸟尸解下来扔到一边,重新把网挂好,窟窿没补就那么放在那。

这边鸟还挺多,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网到一两只。我也没期望这破网能网到什么,只不过是随手挂好,就继续背着小怪物往山上走。

再往上走上一段路,有人类活动过的痕迹就越来越少了,只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鸟鸣响彻整个林子。偶尔路边上会有些动静,那是鸟或者松鼠在荆棘丛里钻动。

小怪物从进了山就很安静,趴在我身上乖乖的嚼叶子。叶子是我在路上看到随手摘了递给它的,它也吃的很起劲。

可是没过一会儿,背上原本乖乖的小怪物忽然小声喊起来,我疑惑的看它一眼,觉得它大概是要拉粑粑,于是把它放了下来。

可是它刚被放下来就往一个方向指,嘴里一会儿咩咩咩一会儿嗷嗷嗷的乱叫。我一手捞起它顺着它指的方向走,很快找到一大丛兰花。

这兰花正在开花,味道很香。小怪物围着那丛兰花对我摇尾巴,我沉默一会儿,抄起小怪物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小怪物好像特别喜欢吃各种花,这是什么食谱?

被我带着远离了那丛兰花,小怪物恹嗒嗒的,尾巴也不摇了。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十五六岁那会儿,好像特别喜欢花,养了一大阳台二十多盆,但我又不会照顾,都是我妈在照顾,她每天给那些花浇水,就要念叨我。

她是怎么说我的来着?好像记不太清了,我那时候嫌她啰嗦,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记住,一句话都…不记得了。

第008章

我现在进的这座山并不是单独一座的,而是一山连着一山,重重叠叠,后面一片都是起伏的山峦。进山打野东西,不需要一直往上爬,太高的地方打不到那些小东西,我想打的兔子斑鸠之类的东西,大多都活动在半山腰往下这个位置,往深里走就是进两座山之后。

我一边走一边注意周围的树木草叶,要是发现落叶上有什么大东西的脚印,树丛的树枝被大面积折断,我就需要换一个方向走,不然很有可能会遇上我对付不了的东西。

末世前进山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末世后,很多动物植物变异了,进山的危险程度也提高了,不过和城市里还遗留的那些丧尸比起来,还是山里稍好一点,毕竟变异的动植物只是少数,而且很多只要小心别惹到对方的话,它们都不怎么会主动攻击人。

天气不怎么热,但我穿的厚实,还背着一个长得很快的小怪物和一堆东西,很快就出了一身汗,额头上的汗把刘海都打湿了。

我没理会,专注的往周围看。小型动物从附近经过的痕迹不明显,需要仔细观察才能看见,我要先在它们喜欢觅食的地方找找最新的痕迹。

忽然,我觉得额头上一凉,小怪物把它的爪子放到我额头上来了,它用握成拳的爪子给我擦额头上的汗,因为身子太短,我还听到它唔的努力伸长手的声音。擦了两下它缩回爪子,开始对着我的脸和后脖子吹气。

我扭头面无表情的按着它的脑袋,把它伸的老长的脖子按回去,顺手戳了一下它鼓起来的脸颊。

“别吹气,口水都吹到我身上来了。”

小怪物的成长速度很快,智力也比一般的孩子要高,虽然不能完全搞清楚我的话,但大多数时候我的意思它能明白,它从出生到现在,差不多快一个月,已经能在平地上走出十几步的距离了。

果然是个小怪物。

我抬手擦了一下额头脸颊上的汗,侧耳听了一下,叮咚的泉水流淌声隐约从右前方响起,我往那边走过去,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条山溪。跳上小溪旁边的一块石头,把背上背着的小怪物放下来,我决定在这里歇一歇。

溪边的石头上长满了青苔,有点滑,我在上面用鞋底搓了搓,又用手里的柴刀在清澈的溪水里搅了搅,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蹲下去掬起水洗了把脸。溪水沁凉,泼在脸上,立刻就把因为赶路生出的热度全都压了下去。

小怪物坐在旁边,看我去掬水,也学着我的动作往小溪里凑,一个不小心就往水里栽倒下去。我眼疾手快一下子拽住它的衣服把它捞回来,总算没让它真掉进水里。

用湿淋淋的手在小怪物脸上抹了抹,把它柔顺的黑色头发抹成三毛,然后我跟它说:“别乱动。”真摔下去了可没衣服换,而且这时候的溪水很凉,是从山顶上流下来的。

小怪物盯着我的脸看,又看看闪着光的清澈溪水,抓着自己的爪子,露出很想玩水的表情。

我抹了一把脸站起来,提着它的两只手,把它整个拎到了小溪上方。它的尾巴垂着,尾巴尖尖的部分被我放进了溪水里。那条覆盖着白色鳞片的尾巴一到水里,小怪物马上就咔咔咔的笑起来,把垂直的尾巴卷着缩起来。

我觉得它的意思是这溪水太冷了。

我提着它继续往下放,脚爪子也渐渐能碰到冰凉的溪水,它又把脚爪缩起来,随着我不断往下放的动作,它缩成了一个球,努力抓着我的手,像一只抓着树枝的树袋熊。

手酸,我把它放回石头上,说:“还想玩水吗?”

它抓着自己的脚爪,打了个寒颤,忽然又打了个喷嚏。那真是个威力巨大的喷嚏,把它自己震的往后栽倒在石头上。

小怪物倒在石头上一脸懵逼,雪白的小脸蛋再加上那双黄绿色的竖瞳大眼睛,做出这个表情,看上去既怪异又搞笑。有种凶萌凶萌的感觉。

这一片树林不怎么密,都是低矮的树丛,高大的树冠都生长在更高的地方,所以阳光能透过那些大大小小的缝隙落下来。小怪物的面前刚好有一个光斑,它被吸引了注意力,专心致志的用爪子摸着石头上的光斑。

我撩起水洗完脸,坐在石头上看小怪物傻乎乎的摸光斑摸了大概三分钟。我背上它重新出发的时候,它还恋恋不舍的看着那个映在石头上亮亮的光斑。

我走得很快,大约下午的时候我已经进到了重山里面,在几个山里的水塘边发现了不少痕迹,还发现了两个兔子窝,可惜里面都是空的。

晚上的时候,我找了个比较开阔的地方休息。周围都是落叶树枝,随便拢一拢就能生起一个火堆。搬一块石头放在火堆旁边,把装水的铁罐子放在火上烧热水,早上烤的饼子已经冷了,用铁丝穿起来架在火堆上烤热。

铁罐不大,里面的水不多,不一会儿就烧的咕嘟咕嘟冒泡,薅一把厚厚的绿叶当抹布,把滚烫的铁罐拎到一边放凉,继续烤饼。

焦香的味道让我的肚子咕噜噜响起来,靠在我怀里啃白菜的小怪物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它趴在我肚子上认真的听了一会儿。

我都能猜到它要干嘛,果然,它趴在我肚子上听完,把手里的白菜叶子递给了我。我低下头咬了一口白菜叶子,然后把它的爪子按回去,它就开开心心的继续啃白菜了。

烤过的饼子比之前还要硬,但喝着水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任何一个经历过末世的人都不会嫌弃食物难吃。

饼外面那一层焦皮脆脆的,我咬起来咔滋咔滋的响,无意中低头一看,小怪物又开始盯着我了。它那双眼睛太大,在黑夜里还会泛着幽幽的光,我之前好几次晚上无意中就被它这眼睛给惊到,不过现在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不仅习惯了,我还偶尔能从里面读出来它的一些想法,比如现在,我猜它又对我手里的饼好奇起来。这小家伙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对什么它没见过的东西都会很好奇,能发出声音的,散发出各种气味的,尤其让它感兴趣。

我剥下烤饼表面的焦壳递给它,手还没伸过去呢,它就自觉的张大了嘴。它那张嘴张大的时候真的很大,我每次给它喂东西,都感觉它一不小心就会咬到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