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宸伸手揽着她,挑眉说:“谁说是我家里给的呀,这是我自己的钱!”

明媚讶异地看着他。

他笑说:“别这样看我,这钱是光明正大赚来的!我姐做投资不是很在行嘛,我在她那有投资,好多年了。赚的不多,但买下这幢屋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明媚张了张嘴,惊讶完毕嚷嚷道:“哇,傅子宸,你还有私房钱!”

他哈哈大笑,揽着她走进屋子:“好啦,我未来的老婆大人,私房钱什么的我们回头再清算,先去把合约签了吧,免得人家久等!”

房子就这么定下来了,屋主原本的装修风格明媚挺喜欢的,为了健康也为了省事儿,她不打算重新动工大装修,就换了家俬与一些软装,把前后花园重新整理了一遍。

十一月中旬,他们搬入了新家。

明媚在家里请傅母还有傅子馨他们吃饭,她还是第一次为他家人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食物,从来远离厨房的傅子馨瞪大了眼睛,冲弟弟嚷嚷:“傅子宸,你捡到宝啦!”一边吃一边赞叹地对明媚说:“哎呀呀,以后就算妈妈不给我做饭,我还可以来你们家蹭哈哈!”

赵默默比她妈妈更无赖,直接说:“小舅妈,你需要女儿吗?我来做你女儿吧!”

傅母被逗乐了,嗔道:“你这丫头!”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赵君都忍不住笑起来。

明媚看着这样嘻嘻哈哈的气氛,觉得真好啊,真好。

接下来就是准备婚礼了,传统的中式婚礼仪式非常繁杂,很多讲究。婚礼策划是傅母托人从国内找的,毕竟在西雅图举办中式婚礼的人极少。明媚在电话里听他们把一套婚礼流程讲下来,被那繁复的流程给绕晕了,她同傅子宸商量了下,决定一切从简。而且她订制的嫁衣并非古老的那种凤冠霞帔,而是大红的旗袍,傅子宸的礼服就是一套黑色的西装。

虽然决定简洁化,但事情还是很多,找合适的场地,酒席上的菜式,糖果礼包,还要安排明媚国内亲友过来事宜,各种琐碎。不巧的是那段时间傅母身体抱恙,没办法帮忙。傅子馨夫妇到年底了忙得不可开交,而且傅子馨最近的工作重心转移到了旧金山,在西雅图的时间很少。所以一切事情都得由明媚他们两个人自己来。

一个月下来,明媚脸都瘦了一圈。傅子宸心疼地说,你多吃点,再瘦下去啊,那套量身制作的嫁衣怕要改小了。

虽然累,但明媚觉得挺幸福。一辈子的大事儿呀,一生一次,累并快乐着。

夏妈妈与冬眠是在圣诞节前两天抵达西雅图,同行的还有章鱼。夏爸本来也想过来,但他晕飞机,飞行时间实在太长,明媚心疼他,便让他别来了。

平安夜那天,明媚接了两趟机,早上是程家阳跟南歌,下午是艾米莉与Gary。明媚在机场同艾米莉拥抱时,在她耳边轻声说,程家阳来了。艾米莉表情无异地说,意料之中。过了会,趁Gary去洗手间时,她淡淡地对明媚说,都过去了。

明媚没做声,只握了握她的手。

晚上大家一起在外面吃饭,程家阳见了艾米莉,主动打招呼,艾米莉笑着点了个头。他们之间,已经有好多年没见了。再相逢,却也只剩下淡淡地点头微笑致意。

明媚不禁觉得唏嘘。

晚上,明媚与艾米莉、南歌一起睡,新婚前夜,这是姐妹们的小聚会。她们窝客房的沙发上,聊天到很晚,说了很多以前的旧事。明媚很开心,一点睡意也没有,艾米莉与南歌却逼着她快点入睡,说,新娘子不能熬太晚,否则第二天气色会不好。

熄了灯入睡,艾米莉忽然伸出手摸了摸明媚的脸,感慨地说:“宝贝儿,你也终于要嫁人了。我闭眼上,仿佛还是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呢,一起幻想着长大后自己的婚礼…”

南歌也感慨:“是啊,我以前一直以为子宸会游戏人间到老呢,没想到,他是我们这些朋友间,最早结婚的。”

明媚睡在她们中间,伸手一边揽了一个,低低地说:“我也没想到,一毕业就会结婚。但这个人,让我安心,一想到是跟他共度一生,我就觉得欢喜。”

艾米莉“嗯”了声,捏捏她的脸颊:“一定要幸福啦!”

明媚蹭了蹭她的肩,过了会,忽然轻轻说:“如果春秋在就好了。”

艾米莉怔了怔,握住明媚的手。

春秋你看,我们这些见证过彼此青春的人,离别后,散落在各地,却因为这个机遇,又聚在了一起。唯独少了你。

如果你也在,该有多好。

一大清早,明媚就被拖起来奔到酒店,化妆师早就等在那里了。按照习俗,新郎要到酒店来接亲。夏妈妈与艾米莉、南歌陪她一起化妆,当她换好嫁衣从浴室走出来时,艾米莉“哇”了一声。

明媚身材高挑,量身打造的旗袍将她的好身段展露无遗。头发简单地盘在脑后,耳朵上夹着两枚小巧复古的珍珠耳环。化的是淡妆,淡淡的胭脂红,一点朱唇,明眸皓齿。

新娘子这一天,最美。

夏妈妈泪盈于睫,满心地欢喜,拉着她的手坐下来,从包里掏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对雕花的古银镯子。一看就知道是年代感久远的好宝贝。

夏妈妈将银镯套上她的手腕,一边一个,衬着她的旗袍,相形益彰。她牵着她的手,轻轻地说:“这本来是留给春秋的嫁妆,明媚,你替她戴着,她一定高兴。”

夏妈妈说着就落泪了,她拭着眼泪说:“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

明媚心有戚戚,拥抱着她,点点头:“谢谢夏妈。”

这时有人敲门,倒是打破了这一刻感伤的气氛。是章鱼,他走进来,看见这气氛,“呃”了声,然后说:“女士们,可以把明媚先借给我两分钟吗?”

艾米莉揽着夏妈妈同南歌走了出去。

“明媚,你今天真美。”章鱼赞道。

“谢谢。”明媚笑笑,问他:“找我有事?”

章鱼伸出手,递给她一个盒子,狭长的沉香木盒子,十分古朴精致。

明媚讶异地望着他。

他说:“受人之托,给你带的礼物。”

明媚心一动,便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洛河。

这个名字,好久好久没有想起过了,此刻忽然想起来,不知怎地,她心里竟带了一丝怅然。

她伸手,接过盒子,轻声说:“替我谢谢他。”

章鱼点点头,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他本来想告诉她,洛河一直都在关注着她,她考研,她毕业,她离开岛城,她结婚。他与洛河只是校友的关系,后来在工作上有过一次交集,不知怎么的,他知道了他与明媚是朋友,便偶尔会约他一起喝酒。章鱼知道,那些杯盏中,他无非是想从他这里得知明媚一点点的消息。他每一次都应邀而去,不过是对他的一种感同身受的理解。不过这些,章鱼想,也许明媚并不想知道。

那不如不说。

明媚坐在镜前,迟疑了会,才打开那只狭长的木盒,看到里面的东西,她不禁一怔。那里面,是一支银簪,簪头上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花纹中间,镶嵌着一颗宝蓝色的绿松石。

她伸手,抚了抚那些精致的花纹。然后拿出那支簪子,对着镜子,轻轻地插入发髻中。

那是他的心意,她收下了。

谢谢你的祝福,洛河。

传统的中式婚礼新娘子是要上花轿的,但在西雅图,去哪儿找顶花轿来啊,而且他们的婚礼一切从简了,习俗也就没有按照那些来。后来傅子宸灵机一动,租了辆拍电影用的那种古老的马车来,装饰了一番,哇,别致又拉风!停在酒店楼下,引来好多人围观、赞叹。

明媚没有亲兄弟,便由夏冬眠作为弟弟抱着下楼上马车。出房间的时候,夏妈妈没忍住,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拉着明媚的手,碎碎念地嘱咐她很多事。就跟嫁自己女儿一般,那样伤感,那样多的不舍得。

明媚心里一热,也哭了。

艾米莉就在旁边拿着湿巾帮她擦眼泪,好担忧她把妆哭花了。

夏冬眠抱着她下去,傅子宸手捧着一束小小的捧花站在马车旁,接过他的新娘子,抱上了车。他低头亲了亲她还带着泪痕的眼角,轻笑着说:“傅太太,你今天真美!”

他抱着她,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两人离得极近,他说话时呼吸喷在她脸上,酥酥麻麻的。他的脸放大在她眼前,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这一刻,她依旧对这张英俊的脸孔看得入迷。她低喃娇嗔地说:“傅先生,你今天真帅!”

马车从酒店出发,要经过好几条街,最后抵达举办喜宴的中餐馆。正是圣诞节,街头巷尾一派热闹好氛围,马车从这样的喧闹中穿梭而过,明媚有一种热热闹闹游园会的错觉。这样的婚礼,实在太特别了。

喜宴放在西雅图最好的中式餐馆,装潢风格古色古香,用来办传统的中式婚礼再合适不过。虽然亲朋不多,但傅家包下了整个三楼大厅。现场由婚礼策划公司布置得宛如电影场景里的中式婚礼现场,隆重、端庄、典雅,古意盎然。走进去,仿佛时光穿越。

他们要求一切从简,那些繁复的仪式便省去了,但中式婚礼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却必不可少,那就是拜天地。明媚最亲近的长辈都不在了,拜高堂的时候便只有傅母一个人。她改口叫妈妈的时候,哽咽了下,然后眼泪就落了下来。这个称呼,已经太多太多年她没有喊过。傅母也是泪盈于睫。

从此后,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从此后,她不再是孤独一人,她有了新的家人。

敬酒的时候,傅子宸把明媚手中的白酒替换成了白开水,全程没让她占一口酒。结果他自己却喝高了,他那帮哥们个个不安好心,轮流着灌他,不放倒他誓不罢休。好不容易熬到喜宴结束,傅子宸实在撑不住了,让人送回了新房,倒头就睡。

一帮损友轮番来到新房里,一人给了醉过去的他一拳,嚷嚷着太遗憾了,竟然闹不成洞房!

明媚将他们轰出去,反锁了门,在他身边躺下来。一场婚礼下来,实在太累了,最近不知怎么了,她很容易便觉得疲惫。

傅子宸再醒过来时,已是深夜,卧室里开着落地台灯,暖黄的光线。他揉了揉有点昏沉的头,坐起身。

明媚刚睡下不久,他一动,她便醒过来了。

“醒啦?饿不饿?厨房里热着粥。”她也坐起来。

他摇摇头:“不饿。口渴。”

明媚伸手从床头柜拿过水杯:“蜂蜜水凉了,我去给你兑点热水吧。”

傅子宸拉住她:“不用了。”拉过她的手,就着杯子一口气喝光了一杯水。

他深呼一口气,总算好受了许多,转头,歉意地看着明媚,语气却是调侃的:“怎么办,好好的洞房花烛夜被酒给搞砸了。”

明媚瞪了眼他,将他拉下躺着:“继续睡吧,明早还要赶飞机呢!”

他们定了蜜月行程,漫游欧洲。第一站是瑞士,明媚想去看雪。

傅子宸躺下,将她拥进怀里,她刚洗过澡,淡淡的馨香,十分好闻,他蹭了蹭她的颈窝,深深呼吸。“睡不着,你困不困,不困陪我说会儿话吧。”

他身上有酒气,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明媚就觉得闻着难受,推了推他:“酒味儿太浓,你先去洗澡!”

他本来正打算起身去洗澡的,听她这么一说,使坏地亲上她的嘴,亲了好久才放开她,哼道:“敢嫌弃我!”

趁她发怒前,他嘻嘻笑着起身逃去了浴室。

被他这样一闹腾,明媚也没了睡意,索性拿了本书翻。

傅子宸洗完澡出来,将她的书抢过去扔到地上,凑到她怀里让她闻:“是不是很香啦?”神情真像个求表扬的小孩子,明媚忍俊不住笑起来,捧着他的脸嗅了嗅,然后亲亲他的嘴唇,“嗯,好香!”

他顺势搂紧她,加深了那个浅浅的吻,缠绵了很久,他才微微退开,头抵着她的头,低低笑说:“长夜漫漫,傅太太,洞房花烛夜得补回来啊…”

第二天早上,他们飞往瑞士,开始了蜜月之旅。

第一站是苏黎世,这个季节瑞士已是童话般的雪国世界,大雪纷飞,整座城市一片洁白的美丽。

他们在苏黎世只待了三天,便前往Verbier滑雪场,这是瑞士国内规模最大的滑雪场,它是由几个滑雪场合并而成,滑道分了五个等级,比之一般分三、四个等级的滑雪场,这里更受高级玩家的青睐。其实明媚对滑雪一窍不通,也没什么兴趣,但傅子宸很喜欢,除了潜水,这是他第二大爱好了。她愿意陪他来,就当来看看辽阔的冰雪世界好了。

她曾在山顶看过绚丽的日落,也在海中央看过日落,但当她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看到云锦似的晚霞铺展在天边,一点点消失在雪白的世界里时,依旧深深震撼了。实在太美了,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那种动人心魄的美,只呆呆地凝视着那霞光,直至它们彻底被黑夜吞噬。然后紧紧握着身边人的手,心存感激,真好,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他们并肩而看。

离开Verbier后,他们租了一辆吉普车,决定沿着秀丽的阿尔卑斯山脉自驾,把瑞士玩一圈,然后进入法国。

意外发生时,是他们自驾的第三天,大雪覆盖,车行变得缓慢。风雪里气温很低,车窗关着,那天他们离开一个小镇,连续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关在密闭空间里久了,明媚觉得闷。离下一个城镇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午餐就在车里简单解决了,吃过东西,明媚更难受了,胃里翻江倒海,没开一会儿,她就捂着嘴让傅子宸停车,她说想吐。

傅子宸焦急地问她怎么了,一边想把车停到路边,踩刹车时却发现刹车忽然失灵,他一惊,大声对明媚说,抓稳了。话刚落,车子已打着滑失控地往侧前方行去,傅子宸震惊中还是留了几分冷静,可那样的冷静在面对雪地里打滑失控的车子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在明媚的惊叫声中,车子最终朝公路下方跌落而去…

电光火石间,傅子宸一咬牙,甩掉了双向盘,将身边的人快速捞过来,紧紧护在怀里…

明媚再醒过来时,是傍晚了,在医院里。

她头晕目眩,手脚冰凉。恍惚了许久,才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幕,后怕得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病房里有警官在,她拽着他急急地问他:“我先生在哪里?他怎么样了?”

警官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说:“女士,请放心,您先生头部受了伤,不过没有大碍,现在护士在帮他包扎处理伤口。”

她的药水正好打完了一瓶,护士小姐走过来给她换药,轻声安抚她说:“女士,您怀有身孕,请保持情绪稳定。”

“轰隆”一声,明媚只觉耳畔嗡嗡作响,良久,她才仰着头喃喃地问护士:“你刚刚说什么?”

护士笑着重复了一遍:“您不知道吗,您怀孕了。”

她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一下子又轰然跌落。她缓缓伸出手,抚上腹部,久久地。然后她闭上眼,颤抖着嘴角,自言自语无声地说着什么。

傅子宸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她无声哭泣的一幕,眼泪汹涌爬满了脸颊。他心一紧,快步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肩膀急切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疼?”

明媚睁开眼,仰头望着他,嘴角蠕动,良久,才说出话来:“子宸,我怀孕了…我们有宝宝了…可是,差一点,我又失去他了…”她说着话,眼泪源源不断地掉。

傅子宸先是一愣,而后眼睛“唰”地一下变得好明亮,他俯身抱住明媚,“真的吗,真的吗…”声音里微微发抖。他又高兴又后怕,之前那场小车祸,他连回想都不敢。

他松开她,伸手帮她擦掉眼泪,轻声哄她:“别哭,乖,别哭了,这是开心的事儿啊。为了宝宝着想,你也不能老哭哦。”

明媚抱着他的腰,乖巧地点头,她也不想老掉眼泪的,可真的忍不住啊,不知道是高兴多一点,还是害怕更多。

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激与庆幸。

警官一直耐心地站在旁边,等他们情绪平复了一些,才上前搭话。

从警官的口中,他们才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安然无恙,是被人救下的,很巧,对方也姓傅,中国人。

出院后,明媚拨通了从警官那里得到的电话号码,她表达了感激,想请他们吃饭以示谢意。对方拒绝,明媚却很坚持,对方迟疑了下,然后让她稍等,似乎在征询同伴的意见,片刻,他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