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刚刚晕倒才苏醒过来,不要激动!您血压可不低啊!”容尧扶住容岩的肩膀,想要让他坐下,谁知容岩毫不领情,胳膊一甩,把他推的老远。

“你们别管我!要命的人在实验室里!我要求你们立刻给我一个说法!立刻告诉我真相!!”

被容岩骂的狗血喷头的是一个秃顶微胖的小老头,他一张肉呼呼的脸皱成一团,拿着一个同样皱成一团的布手绢不停抹着脑门儿上的汗水。

“老容,你听我解释啊!那孩子现在是昏迷了不假,可是我又没说他不能醒过来!”

“好,你说!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疫苗什么时候能制好!?”容岩勉强被容尧和副官联手按在了座椅上,还激动的伸手冲小老头指指点点。

“我、我哪能说得出来啊!你说你这个人,不讲科学!他如今昏迷,我比你更着急呢,伽马试剂就剩下两支了,给他注射了一支,如今昏迷不醒,还剩下最后一支,我也不敢冒险啊!要是弄没了,我到哪儿去找伽马试剂去!”小老头汗流的愈发厉害了,手也哆哆嗦嗦的,擦了半天汗,也没把脑门儿擦干净。

“你你、你个王八羔子!!试剂试剂!你他娘的就担心你的试剂!里头那人是我儿子!我亲儿子!!你要是给他弄出个好歹,我跟你新仇旧恨一起算!!不把你活剥了!我他娘的跟你的姓!!”要不是副官按着,容岩几乎要冲上去狠抽小老头一番了。

“我…我稀罕你跟我的姓啊!?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小老头也很委屈,明明体检数据完全合乎要求,实验过程也很规矩,怎么都不应该出现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他可是在主席面前立了军令状的,要是真失败了,别说容岩要活剥了他,就是主席那关,他也不好过。

办公室门“刷拉”又被打开了,这回进来的是一个高瘦戴眼镜的清俊男人,他一脸不耐烦的看着屋子里,“骂一会儿差不多就得了,别当成个事业来骂,我们还有事儿呢!呆头,过来,我有事儿要和你说!”

容岩杀死人的目光顿时扫了过来,不过那瘦高个儿一点儿也不在意,淡淡看了容岩一眼,撇撇嘴:“挺大年纪了,还这么大火气,要不要我给你开点儿降火药吃吃?你儿子死不了,把心放肚子里,精力旺盛就去跑跑步泡泡妞,别在这儿大呼小叫,隔着道墙都快把我吵聋了!”呆头,我叫你呢!听见没,跟我过来!”说完扭身就走了,那气势,轻轻巧巧就把容岩给压下来了。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要不是看在你师傅的面儿上,老头子我连这个门儿都不让你进!哼!”小老头恨恨的骂道,碎碎念的小碎步跟上去了。

076、

屋里的鸡飞狗跳散去后,容尧终于得空好好劝劝父亲。

“爸,这到底是怎么了?您血压高、心脏又不好,医生让您不要发脾气。”容尧给他倒来热水,又从副官那儿取来降压药递给他。

容岩余怒未消,两手窝成拳头,在桌上狠敲了几下。还好桌子厚实、又是固定在地上的,所以水杯才没有被震洒。

“那帮混账!当初在我这儿说的比唱的动听,说容非去,一定不会有危险,如今呢,把人弄的昏迷不醒,还不许我去看!”

“爸,你是说大哥他现在情况不太好?”容尧方才听他们吵架,已经听了个大概,但心里总还抱有幻想,如今听自己父亲这样一说,心顿时沉到海底。

“现在还不好说,身体状况暂时还没有继续恶劣下去,但是谁也不知道这种现状能保持多久。唉…是我对不起他,要是我、当初安排他去读书,不让他入伍就好了!”容岩抬手捂住额头,整个人都像是衰老了几分。

“爸,您不能这样想,大哥当初主动和我们联系,就是想为国为民做点儿事情,如今这样的情况,大家都不想看到,但最起码,大哥还活着,咱们还有希望,您不要胡思乱想了,保重身体,咱们还要等着大哥平安回来呢!”容尧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父亲,前言不搭后语的劝了几句,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触动了容岩了,他脸色好看了一点儿,端起茶杯把药喝了。

“容非这孩子,他在外都是用母姓的,叫晏非,其实这样也可以,只要他喜欢,就随他吧,我欠他们母子太多,这一辈子也偿还不清。”容岩苦笑着摇摇头,靠在座椅上,长长叹了口气。

容尧站在父亲身后,轻轻为他捏着肩膀,老爷子年纪大了,这些年又操劳不歇,临退休还赶上这么一场浩劫,眼见着人苍老多了,笑容也愈发的少。还是这次大哥回来,才在老爷子脸上见到了几次笑意。要是大哥真的…老爷子他…容尧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当年,你爷爷文/革被打成了走资派,下放牛棚,我这个走资派的儿子,也得下乡接受工农再教育,那时候批斗、整人,太狠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去过那种煎熬日子。后来你爷爷的老部下给我出了个主意,找个成分好的丫头结婚,结了婚了,境况就会好一些。我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和容非妈妈结婚的!那时我才十八岁,她是个好女人,勤勤恳恳、细致入微。为了给我送点儿吃的,舍不得公交车,就通宵赶路,鞋底都走穿了。

结婚快十年,我一直不肯要孩子,就是不甘心在农村耗一辈子,也不甘心让自己孩子在农村耗着。我做梦都想回部队,回京城。外人都指指点点,嘲讽她是不下蛋的母鸡,她也不反驳,也不怪罪我,一直默默的体谅着我。

后来到八一年了,我眼见平反无望,这才有了容非,谁知过了一年,三中全会的消息传到那个山沟,我父亲平反了,他辗转找到我,要带我回京城。容非妈妈什么都没问,直接告诉我,离婚吧。她说她不会跟着我去城里的,高攀不起,与其让我一走了之,还不如干干脆脆的了解。我…我是个懦夫,就跟着父亲离开了,留下她还有不足一岁的容非。

我心怀愧疚,回京城后,努力想要弥补他们母子,送钱送物,可是她都没有收,再后来,她就离开了那里,我再也没找到她。等到十几年后,容非来找我的时候,我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高大帅气的孩子,是我儿子!他妈妈已经过世了,临终前交代他来投奔我。我这才安排他入了伍,他和他妈妈一样倔强自强,一样优秀。我对不起他们容非,我也对不起秀和,我没能把儿子照看好,还让他遭了这么大的罪!该进实验室的人是我,是我啊!!”

容岩情绪激动的不能自已,抱着脑袋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容尧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这段过去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以往只以为是父亲年轻时在外有了风流债,对于容非这个大哥,他很敬佩,但也有些瞧不上他的出身。可如今听闻这么一段过去,他只觉得过往全部颠覆了,原来,他才是那个该被鄙视的人,是他占有了父亲十多年的独宠,占据了本该属于大哥的快乐日子。

“爸,咱们错了,就努力去弥补,您不要激动,激动伤身,咱们要好好的,等着大哥回来啊!”容尧哑着嗓子,低声劝道。

“来不及了啊…秀和过世了,儿子还昏迷不醒,我就是个畜生!!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让他入伍了呢?”容岩老泪纵横,哭的浑身都在发抖。

“不会的,不会的,大哥会好起来的,刚才那个戴眼镜的人不是说,大哥不会死吗?我再去问问他,他既然如此笃定,那大哥就不会出事的!爸,我们都要坚信,大哥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077、

元夜隔着玻璃墙,打量着躺在无菌隔离室里的男人,双手捏在一起,快速的捏着手诀。突然间,他身躯一拧,朝右挪开了几分,正巧避开了冒冒失失冲上来的家伙。

五哉是蹑手蹑脚摸到师兄身后的,本想给他来个惊喜,谁知他像是背后长眼一样,居然躲开了,害得他刹车不急,硬生生撞在玻璃墙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白痴!”元夜冷冰冰的嘲讽道,抬手一挥,几道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符咒飞向墙角的几处摄像头。这里是军部的机密之地,几乎处处都有监控。

“师兄!你明知道是我还要躲开,我脑门儿都撞大了啦!!”五哉捂着脑门儿,可怜兮兮的,眼泪花在眼眶子里打转。

“说你白痴你还不信,就这点儿应变都反应不来,还想出师?梦没醒吧!”元夜一贯的毒蛇,看也没看他红通通的脑门儿,自顾自的到座位边儿上坐下了。

“讨厌!光戳我的痛处!”见装可怜没法博得师兄的同情,五哉只好作罢,从背包里掏出给元夜带的东西,委委屈屈的递给他。“喏,这是给你带的一些符纸,还有几瓶丹药,师父最偏心了,我求了好久,师父都不肯把九幽丹给我,居然给了你这么多瓶!”

“有用的人自然要受到更好的对待,至于你,还是算了吧!”元夜虽然对着自己的小师弟不停“喷洒毒液”,可是眼镜片后面的双眼,还是悄悄的温柔下来。

五哉也许是被骂了太多次,对这种级别的讽刺已经免疫了,他自觉的站在元夜身后,替他捏肩膀,口中念念有词:“师父说你在这儿辛苦了,要我来了好好照顾你,不要给你添乱!”

“哼,还不添乱呢!”元夜精致的眉眼微微一挑,“就你来这一趟,我还要给你收拾不少烂摊子呢,用的遁形符进来的?光顾着你溜了,开关大门时可躲着监控了?我要不提你收拾尾巴,要不了几天,就会有闹鬼传闻出来了。”

“嘿嘿,就是知道师兄你在这儿,我才这样大意嘛!力度怎么样,要不要再用力一些!”五哉狗腿的笑说。“师兄,你还要在这个破地方待多久啊,师父不是说你很快就能回岛上去吗?”

“出了点儿意外情况,实验体有些不对劲,可能要再等等。行了,别捏了!”元夜站起身,揉了把小师弟的脑袋。“没事儿你就先回去吧!”

五哉的注意力显然被别的东西吸引住了,没吭声,他像壁虎一样趴在玻璃墙上往里看。

“哎,师兄,那个人就是你当初挑选的‘火种’吗?你还真会选哎,居然一挑就挑了这么厉害的一个!”

当初师父占卜出来这场浩劫,但又无法逆天而行,所以就让他们师兄弟几个到陆地上去挑选有缘人,把宝物传给他们。以期望能让命途的轨迹发生小小的偏差,来使更多的人活下来。五哉挑了许久才挑选到盛南,而师兄居然选的这个实验体!太有先见之明了。

“你以为我是你么,不过这个家伙居然把我的佩刀给弄丢了,真是无能!”想到自己那把研究了许久才造出来的高频震动粒子刀,元夜忍不住有些心疼。

“话说师兄,你的本事那么大,这人究竟是哪儿不对劲了,居然把你也难倒了?”

元夜秀气的眉头轻轻拧在一起,食指推了推眼镜,低声道:“很奇怪,药剂注射在他身上,完全不会发生作用,他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维持着他的五行平衡,只有破坏了这平衡,抗菌疫苗才有可能出现,现在,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他又一直昏迷,我不敢贸然下手,万一他死了,事情可就麻烦多了!”

“唉,这下那个丫头可要伤心死了!”五哉感慨的摇头晃脑。

“丫头?”元夜心里顿时拉起了一级警报,什么丫头,五哉这臭小子什么时候认识丫头了?

五哉戳戳玻璃墙,指着里面的晏非说:“就是这个人的相好呗,她就是我当初选中的‘火种’,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呢,没想到她居然和你挑中的人结成了对子,真是缘分啊!”

元夜心里微微一松,顿时又想起来些什么,他立刻问道:“你当初给了那丫头什么宝贝?”

“唔,一把极光剑、一个储物戒指…嗯,好像还有一个辟水珠!”五哉掰着指头一边想一边说。

“辟水珠?!”元夜福至心灵,冷若冰霜的脸上顿时露出一抹难得的微笑,“原来如此!竟是我想复杂了!”

“什么什么?什么复杂了!”五哉见师兄破天荒笑了,连忙摇着尾巴围着他打转。

“臭小子,居然连辟水珠也敢给人!真是欠收拾!”元夜沉下脸,抬手就是一记爆栗。

“怎么又打我!”五哉捂着二次手上的脑门儿,眼泪汪汪。

元夜沉着脸,训斥道:“那东西是能随便给人的吗?快去给我收回来,要是那丫头每日喝辟水珠里的水,怕过上十几年,都可以易筋洗髓了!”

“啧,这么厉害?我还当是没什么用的珠子,当添头送给她的呢!”五哉顾不上委屈了,咂舌不已。

“不好好念书,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这人肯定也喝了不少辟水珠的水,所以才五行平衡,有水灵气帮着他呢,我要开始做事了,你快去把珠子拿回来。”

“噢,”五哉乖乖的往门外走。

“等等。”元夜又叫住他,从抽屉里掏出一盒点心递给他,“少吃点儿,又胖了!又矮又肥!”

“哪有!师兄瞎说!!”五哉见了点心,笑的见牙不见眼,开开心心的跑了。

望着他的背影,元夜目光幽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

078、大结局

当天气越来越炎热的时候,山南岛也迎来了夏季的大丰收。大片的稻田黄灿灿的,稻穗沉甸甸的半垂着。从水稻进入成熟期开始,安置区的人都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当中,大家不断的在田边转悠,放佛在担心这成熟的稻子会一夜间消失不见。

自盛南来到山南岛已经有两个多月了,盛南本以为自己会度日如年、每一天都活在焦躁的等待之中,可当她真正身处这岛上生机勃勃的、充满希望的大环境中时,她也不由自主的沉浸在这种充实当中。当然也可以说她是刻意让自己这样忙碌起来的,因为当时间被占满时,她就顾不上胡思乱想了。

天还没完全亮,安置区就已经是人声鼎沸了,大家都“全副武装”的挤在一起吃早饭,无论男女都包着头巾,穿着浅色的汗衫,来防备山南岛上强烈的阳光。今天是收割水稻的第二天,岛上的耕地扩大了很多,但是收割机却没有增加,所以如今只能先靠人力收割,工作效率不高,而且人也很辛苦。

盛南轻轻扭了扭酸痛的腰,只感觉腰椎的骨头都在随着她的扭动而发出“咔咔”的响声。

匆忙吃过早饭,大家便趁着太阳还没升起来的时间,赶紧下田收稻子。稻田一望无际,人们埋首其中,远远看去,仿佛一只只小蚂蚁一样。盛南抹了把汗,这稻子长的密密麻麻,如同天然的幔帐,把风挡的严严实实,弯腰割了一会儿,整个人就像是打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等太阳升上来后,这稻田中就更加湿/热了,灼/烫的阳光烤晒着她的脊背,恍惚间都快要闻到烧焦的味道了。盛南勉强又割了几把稻子,实在觉得有些恶心,连忙从戒指里掏出昨天发下来的仁丹吃了几颗,又灌了几口凉水,才稍稍好了些。抬头望了眼日头,她决定还是先把自己责任田里的稻穗扎好,拖到田埂边上。

“这下不用担心没饭吃了!”盛南长长出了口气,仰躺在稻草堆上,有气无力的感概道。她觉得自己快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思绪都断成一片一片的。阳光刺的她眼睛里都是眼泪,头一动,泪水就滚滚而下。

忽然之间,像是有片乌云笼罩住了这片天空,光线也没有那么刺眼了,盛南把眼睛张开一条缝,似梦非梦的看着眼前的人影。

“你来看我的?”

“嗯,我回来了。”来人低声道。

“回来、就好,我等你好久了…”盛南含糊不清的说了句,便沉沉睡了过去。这一睡,她感觉像是睡了一年那么久,耳边一直有各式各样的声音在嘈杂,还有个人在低声说话。那声音,她听来就觉得很安心,她很想睁眼看看那人是谁,可是眼皮却重的抬也抬不动。

“笨死了,中暑了都不知道吗?还在哪儿晒太阳,我今天要是不去找你,你是打算把自己晒干了好过冬是吗?”那个声音喋喋不休,可盛南却很喜欢他唠叨,这个声音…是他吗?是…晏非?!!!!

盛南猛地坐了起来,脑门一跳一跳的发疼,勉强坐了两秒,又无力的往下倒。

“慌什么呢,老实休息。”一双手扶住她的脊背,帮她靠在床上。

她瞪大眼睛,愣愣望着那人,嘴唇抖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怎么,瞧见我高兴的傻了?”晏非戏谑的道,瘦削苍白的脸上,满是温暖的笑意。

“我、我之前不是做梦?现在呢,是不是在做梦?”盛南挣扎着抓住晏非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中满是慌乱。

晏非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脸,“我说你怎么见到我一点儿都不惊喜,原来你以为是在做梦。”

盛南眨眨眼,眼泪顺着眼角落在晏非的手上,“是啊,因为我总梦见你回来,可是每次睁开眼睛,都是假象。我都、不敢相信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晏非的嗓子眼儿,滚烫的,“这回不是梦了,我真的回来了。这次是真的!我保证!”

“拿什么保证?”

“拿我的下半辈子时光保证,够不够?”晏非浅笑。

窗外阳光正好,热烈而执着,仿若人们的希望和等待,容尧轻轻合上门,轻轻扯了扯还在窗边儿偷窥的父亲,示意他离开。

两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静静退了下去,把时光留给那对历经磨难的小情人。不是所有的情人都可以成眷属,但是坚贞、执着而勇敢的爱人,理应得到祝福,理应获得幸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