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庄主,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都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干粮冷水也能度日,不需要大费周章。”落尘笑着说。

“天下想一睹医仙风采之人不可胜数,想寻访医仙救病之人也不在少数,但他们都无缘一见,今日医仙肯不辞万里救治舍弟,已经是万幸,初寒还要医仙日夜兼程,实在是心内不安,如今也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木庄主还是唤我流云吧,他们都这般叫我,听起来舒坦些。”落尘笑着说,脸色如常,但耳根微红,其实从没人敢这般叫她。

“那初寒就恭敬不如从命,一路就辛苦流云了。”木初寒是爽快之人,落尘更是欢喜。虽然众人已经快马加鞭地赶路,但木初寒的脸色还是越来越凝重,眉宇间焦虑之色更是明显,不知她弟弟的病情是否加重了?希望还来得及。

“木庄主,还有多少天才到山庄?”落尘问。

“照现在的速度还要十天,我以为凭还魂丹的功效,逢春能挺一段时间,但庄里有消息传来,他昨日又吐了一口黑血,吐完又昏迷过去,气息愈发微弱,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我们回去?”木初寒眉头紧皱,俊朗的脸庞笼上忧虑之色。

“如果阎王要他三更死,他活不到四更,如果他命不该绝,定会留一口气等我们回去,我相信木庄主的弟弟是有福气之人,定会等我们赶过去。青叔,继续快马加鞭赶路,饿了车上吃点干粮,少喝水如厕,我们争取九天到。”落尘大声说道。

“好——”车夫豪迈应答了一声,马儿离弦之箭向前冲去。不用九天,第八天的深夜他们就赶到了锦绣山庄。

长途跋涉,人人困乏疲惫,但救人救救火,丝毫延迟不得,错过时辰,就无力回天了,这个道理没有人比落尘更清楚。

“庄主请前面带路。”落尘说。木初寒担心弟弟的身体,即使看到落尘如此疲惫,也打算硬着头皮请她先去看看,如今落尘主动提出,他心中感激。

“流云,这边请——”

“庄子,你回来了,有没请到医仙?”一个清丽灵动丫鬟走了上前,看到木初寒回来,如看到救星一样,落尘知道就是这里了,也不多数说,大步往前。

雕花木床上,躺着一个孩子,一动不动,瘦弱苍白的脸庞笼罩着团团黑气,虽然已经三岁,但看起来却瘦弱得像只有一岁多点的婴儿。摸到手都是骨头,可以用皮包骨来形容,不要说是至亲,就是她看着也心疼。这就是锦绣山庄的小少爷木逢春。

木初寒屏息凝气,他生怕自己发出声音打扰到落尘,他更害怕落尘朝他摇头,然后说无能无力。

“流云有话想问问庄主。”落尘拿了一粒药丸塞进木逢春的嘴巴,然后走了出来,她脸色如常,不显得凝重,但也没有丝毫放松,但木初寒整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多日相处,他知道水流云也是直爽之人,他没有摇头,也就是说这事还有转机。

“你们都出去,春韵,你在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靠近。”木初寒声音不疾不徐,但却带着某种摄人的力量,让人信服。

“是——”这个叫春韵的清丽丫鬟,听到木初寒的话,立刻带领两个小丫头走了出去,门外的侍卫也应声离开。

“流云请讲。”

“请问令尊、令堂在不在山庄?”

“我爹娘两年前已经先后去世,那时逢春才一岁。”木初寒眼神一黯,估计是触及伤心处。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去世吗?说得越详细越好。”落尘说,声音虽轻,但脸色凝重。

“我娘生逢春那年已经三十八岁,大夫说娘年纪那么大,还生孩子很危险,但娘却执意要生,结果生逢春的时候出血过多,人虽然抢救回来,但身体很虚弱,精神一天比一天差,一年后竟然抛下我们仙去。”

“我爹娘自小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我娘离开之后,我爹也郁郁寡欢,常常说我母亲来找他,大夫都说是思念我母亲所致,时间长些,哀痛淡了,就会痊愈。但爹却没有因时间的消逝,而减轻对我娘的思念,不但常常说看见我娘回来,有时还将府中的丫鬟当成我娘。不怕流云你笑话,府中人多口杂,渐渐就传出是我娘的鬼魂作祟,她舍不得我爹,上来勾魂作恶。于是府中人心惶惶,还扬言请道长到家开坛作法捉鬼。

“我爹强烈反对,说我娘善良之人,即使死后,也绝对不会作出勾人魂魄的恶事,即使真的是我娘徘徊人间,尚不舍得离去,他也舍不得让道士伤害我娘,木府其它房的人说了些很难听的话,我爹难过,不久就卧床不起,后来我大姐木迎夏出嫁前被夫家休弃,我爹听闻,一时急火攻心,当夜也就离世了。不知流云为何有此一问?莫非这与逢春的病情有关?”

落尘听完低头沉思,又回头细细看了一下木逢春的肚脐和掌心,脸色愈加凝重,本来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木初寒,看到落尘这神色,心又沉了下去,莫非这又有什么变数?

“逢春能不能救?”木初寒终还是按捺不住问落尘。

“我现在给了一颗百草丹他含着,这由一百种珍贵的草药研制而成,里面有八十九种解毒的,十一种提神补气,但这只能暂时克制他身体的毒,两个时辰之后,他精神会好些,应该能醒过来,但这药丸并不能根治他身上的毒。”

“果真是中毒!不知道流云能不能诊断出他种了何种毒?如果没有解药,还能撑多长时间?”木初寒声音颤抖,但浑身笼罩着一层寒霜,隐隐带着凛冽的杀气。

“如果没有解药,还能活命七天,有两种毒跟他十分相似,但解药却完全不一样,只要用错一昧药,就一命呜呼,即使用对药,逢春身体虚弱,起码要在我的汤药照料三个月,才不会留下病根。”

“有什么方法能区别两种毒?”

“要开棺看令堂的尸体。”落尘抬头看着木初寒,声音平缓如水,但短短一句话却让木初寒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竟然要开馆,他怎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流云——”

“木庄主,如果有别的办法,我绝对不出此下策,这个是最准确也是最快速的办法,我怀疑你弟弟身上的毒来自母体,也就是说你母亲在生他之前,已经中毒。”

“这种毒不容易发觉,中毒之人也没有明显的症状,只是身体日渐虚弱,到后期偶尔会产生幻觉,如果没猜错,你爹娘皆中此毒,中毒之人,死后天灵盖会呈绿色。你母亲怀了你弟弟的时候,将一部分的毒转移到你弟弟身上,这种毒刚开始的时候很轻微,但随着蛰伏在身体的时间越长就越霸道。”

“但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我要确认,必须要开棺验尸。”落尘看着木初寒,发现他双唇紧闭,嘴唇发白,她知道这话对他的冲击有多大,为人子,怎能在父母下葬两年之后,再挖坟开棺呢?但是——

“没别的办法?”木初寒的声音带着希冀。

“没——”落尘的声音带着无奈。万一她日后真的嫁给木初寒,那就等于她唤人挖公婆的坟墓了,这实在是大不敬呀,但她也是没办法呀,希望两个老人家不要怪罪下来才好。

“我木家的祖坟都在西山,离这里大概两个时辰的路程,那里专门有人看守,这不是小事,容我好好安排,等一切准备就绪,我带领流云前去,这一路辛苦流云,今晚好好歇息一晚。”此时的木初寒恢复初见时的模样,整个人冷静坚毅,由内到外散发的杀气更为凛冽。

“好——”落尘也不推辞,连日赶路,她也实在是疲倦。为了方便照顾木逢春,落尘就在逢春的院子住了下来,青木他们分别住在落尘隔壁的三间客房,落尘累极,倒下床就睡。

第二天落尘早早醒来,这是她多年形成的习惯。子默就没少笑她天生劳碌,不是享福的命,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子默了,着实惦记。这些年子默隔三差五就外出,独留她一个人在大宅子,如今也该轮到她出来走走了。子默,师傅这次说不定能带过如意郎君回去给你瞧瞧呢!落尘嘴角轻扬,脸泛桃花,身旁的霜叶也看呆了,她家二少爷长得真真好看,如果换上女装,都不知道看呆了多少人。

“水公子,我们是小少爷房里的春桃,春香,奉命前来服侍公子梳洗。”落尘刚打开门,守侯在外面的两丫鬟已经走了进来。春桃十三四岁,大眼睛圆脸,春香长得更好看一些,瓜子脸,挺拔的鼻子,两人都显得十分伶俐聪慧。

“谢过两位姑娘,秋霜,红叶侍侯公子就可以了。”秋霜、红叶两人笑盈盈地走了过来,经过一夜的休息,两丫头也精神爽利了。

“那麻烦两位姐姐了,两位姐姐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们俩就可以,庄主说了你们是贵客,一定不能怠慢。”客套了几句,两人才出去。

落尘这才细细打量一下这客房,虽只是客房,但收拾得十分雅致,屋内每一样东西都十分讲究,随便那一样出去,都能换几个月的口粮,真是大户人家才有的派头。落尘刚梳洗完毕,丫鬟就送早点过来。

早点精美,看着让人垂涎三尺,这段日子虽然木初寒安排很周到,但毕竟日夜赶路,如今睡饱完,正是饥饿时,落尘吃得特别香,吃饱落尘前去看木逢春,门前侍卫认出落尘,自动让路。

“水公子,小少爷吃了你昨天的药,今天精神好了些,早上还睁开眼睛了。”春韵激动地说,双眼难掩兴奋之色。落尘点了点头,快步走到床前,木逢春此时也睁开了眼,但眼神迷糊无神,似乎什么也看不清楚,但笼罩在脸上的那团黑云似乎微微淡了一些,但落尘知道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过七天还不服用解药,百草丹也不顶事了。

“大小姐——”身后脚步急急传来。

“听说请来青城医仙,木迎夏前来拜见。”说话的人声音清脆婉转,人未到,声已至,应该是性急之人,这就是木初寒所说的出嫁前被休弃的大姐?如果日后她真的嫁给木初寒,这可就是大姑子了。

“水流云见过木家大小姐。”落尘笑着走出去,迎面而来的女子十八岁左右女子,肤如凝脂,泛出桃花般的娇艳,柳眉杏眼,带着十分妩媚,如此艳丽无双的女子,哪家儿郎舍得休弃?

“这位就是医仙水流云?”木迎夏的声音有些迟疑,眼前男子看样子比她还小上一两岁,他的医术能高明到哪里去,但这人风度翩翩,举止从容,气质高华,真不像凡人。

“正是在下。”落尘微微一笑。

“小女子木迎夏,见过医仙。”虽然木迎夏生性大胆,但走近水流云的时候,她的耳根还是微微发红,心止不住怦枰跳,世间竟还有这般出众男子。

“不过区区一个山野大夫,木大小姐无须多礼。”落尘嘴角含笑,十分有礼,这个可是木初寒的大姐。

“请问我弟弟可有救?”当木家大小姐的目光转到床上孩儿之时,已经露出焦虑之色,但落尘还没有回答,外面又是脚步响,这次脚步凌乱,似乎来人不少,今天这里还真热闹。

“大少奶奶。”听到门口侍卫这般叫,木逢春的几个丫鬟都站到了门口,显得很恭敬,大少奶奶?莫非来人是木初寒的妻子?落尘的心咯噔了一下,不是说尚未娶亲吗?

“原来大小姐也在呀。”来人声音甜中带冷。

“嫂子今日怎么那么清闲?”木迎夏貌似恭敬行礼,但脸带不屑,这两个不对盘,落尘从声音已经听出端倪。

“听说庄主请了医仙前来治逢春,我昨夜听闻这好消息,激动得一夜未眠,这不就早早过来看看逢春这可怜的孩子。”来人大概二十三四岁,长的貌美,但这种美带着凌厉,二十三四这般年龄,应该不是木初寒之妻了,落尘嘴角禁不住嘴角大大扬起。

“嫂子还真是有善心,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木府的当家人,暂时的,这位是青城来的医仙水流云。”木迎夏将“暂时”两个字,却咬得特别重。

“果真是风华绝世,我们庄主还真有本事,竟然神仙都请到家里,这回逢春少爷有得救了。”大少奶奶看到落尘愣神了好一会,待清醒之后,还抹了一把泪,似乎是喜极而泣。

“在下也非常希望能救得逢春少爷,但究竟能否的救,还需观察。”

“逢春少爷所得何病?”

“在下现在还不清楚,还需观察。”落尘并不想多言,进来两人听到落尘的话,脸上都笼上了浓浓的失望,尤其是木家大小姐。

“这病都一两年了,京城名医请了不少,也都看不出什么端倪,莫非真是——”大少奶奶又抹了一把泪,似乎床上那是她的心肝似的。

“真是什么?”木迎夏笑容骤冷。

“大小姐你多心了,我只是想说逢春莫非真是摊上了疑难杂症?”大奶奶似乎没看到木大小姐的脸色,依然气定神闲。

“逢春就有劳医仙大人了,如果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大少奶奶礼数周全与落尘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水公子,没看出什么病?那我弟弟——”

“大小姐,庄主吩咐过了,水公子这段日子要悉心照顾小少爷,小少爷也需要安静休息。”春韵虽然不明说,但都会知道这已经是逐客令。

“我知道,春韵你得照顾仔细了,还有千万不要怠慢水公子。”木迎夏临走前,还远远看了一眼夏逢春,那一眼带着心疼与忧虑,她抬起脚想向前迈一步,估计是想看清楚一些。

“大小姐——”春韵轻轻唤了一声,木迎夏犹豫了一下,把脚放了下来。

“难道我还能害自己亲弟弟不成?”虽然木迎夏语气不善,但犹豫一下,还是将脚放了回来,看来木初寒的话大家还是很当一回事,包括她这个亲姐姐,还有刚刚那个似乎很有威势的大少奶奶也没敢上前看一眼。

这些人离开之后,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春韵,不知道府上是否有这几样药材?”

“有的。”春韵一看就答,她照顾了小少爷两年多,经常跟药材打交道,府上有什么药材没人比她清楚。

“春桃,你去府上药房按大夫这个分量取药,快去快回。”

很快春桃拿了药回来,落尘打开,然后细细看了一下,亲自到厨房煎药,木逢春明显是中毒,这府上哪些是人?哪些是鬼她不知道?她不想煎药这一环出什么问题。

“哪能让水公子你亲自去煎药呢?”这些年来家的大夫不少,都是写了药方子命人煎药,像落尘这样要求自己到厨房煎药的还是第一个。春韵觉得这个医仙气质高雅,厨房那些地方他怎能去呢?

“春韵,从今天开始,你就按大夫的吩咐去做就是了。”正在这时,木初寒过来,两人点头问好,药煎好只有小半碗,春韵开始喂食,她动作利落,但也灌了好一会。

“水大夫,我觉得小少爷的脸色好了很多呢?”屋子的几个小丫头听到春韵这样说,都很高兴,说话间看到逢春还眨了一下眼睛,翻了一个身,大家都大喜过望,似乎过年得了奖赏一般,都嚷着说果然是医仙,春韵那俏丽的脸笑得像朵花。

到了木府的第三天早上,落尘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身骨子也不痛,正想趁机会欣赏一下木府风光,这时一个二十七八的少妇带领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少妇二十七八,衣服素净,但却很旧,春韵这些丫头穿得也比她好,从衣服来看,不像是主子,但她面容姣好,气质优雅。

“见过四奶奶。”众丫鬟问好,竟也是府上的一位奶奶,落尘微微有些惊讶,但却不露声色。

这个木府似乎还真不简单,她得擦亮眼睛看一看,万一她真的嫁过来,那可是真正的当家主母,得提前将这些牛鬼蛇神逮出来。不知道木初寒有意中人了吗?落尘低头沉思,耳根微红。

057:偶遇

“听说医仙来了我们木府,所以冒昧前来打扰。”少妇声音清脆婉转,举止从容得体,恭敬有礼,但又不显得卑下。

“四奶奶请坐,有事不妨直说。”落尘示意霜叶端茶,霜叶十分机灵,走的时候,将另外两丫头也带了出去,而红叶则在外面守着。

“那我就冒昧直说了,我与四爷八年前孕有一女木寒烟,寒烟自小聪明伶俐,很是可爱体贴,但一天爬上阁楼玩,不想从上面摔了下来,虽然这命是救了回来,但却神志不清,变得疯疯癫癫,府中大夫也前来医治,都说摔坏了脑子,这辈子没法救了。”

“我身体弱,这么多年就她一个女儿,看到她这样,实在揪心,今日冒昧前来,恳请医仙前去看看我那可怜的女儿,我们出不起太贵的诊金,但只要能治好我家烟儿,我们可为奴为仆。”说起女儿,四奶奶泪水涟涟,一连凄楚。

“四奶奶不必客气,不知道你家女儿现在在何处?”

“烟儿疯疯癫癫,有时还会伤人,我不敢让她出来惊扰到府中众人,我一直将她锁在院子里,只能恳请恩公前往。”四奶奶脸带歉意,但目光却是带着殷殷期望。她定是十分疼爱自己这个女儿,看到四奶奶,落尘又想起自己的娘,她是否也这般疼她?

四房的院子在木府偏西,院子很小,虽然收拾得很整洁,但却掩饰不了它的残旧破败,一边墙壁已经坍塌,不坍塌的那边青苔爬墙,简陋得超出落尘想象,这比丫鬟住的地方还要糟糕,但屋内则书画挂墙,琴瑟并排,显得几分雅致。

“地方简陋狭窄,请恩公不必介怀,香兰奉茶。”

“奉茶的是一个十五岁丫鬟,显得有点胆小。”除了他们两人,这个院子就看不见其它人,十分冷清,木府的四爷怎么说也算一个主子,怎么落到如斯田地?

“张嬷嬷,小姐呢?”四奶奶问,语气温和。

“小姐刚刚睡着了,这位就是不是青城来的医仙?这边请,这边请。”张嬷嬷已经五十岁左右,看到落尘,目光发了光,似乎终于来了大救星一般。落尘也不多说,跟随她们进去一间厢房,厢房非常简陋,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竟然什么也没有,就连柜子都看不到,就是床也是很普通的木床,落尘看过春韵他们住的地方,比这好多了。

木床上躺着一个八岁的女童,长得与四奶奶有七分相似,如今她正熟睡,依稀能看到两个小酒窝,可以预见日后定是个美人儿,她的衣服有点旧,有点脏,估计还没有替她换下已经睡着,头发很乱,如鸡窝一样,似乎刚刚用手抓过。

“奴仆还来不及替小姐清洗。”张嬷嬷一脸自责。

“不碍事。”落尘说完细细检查了一遍,从头部到耳朵,甚至是手指尖都没有放过。

“一会等她醒过来,我再看看。”落尘沉着地说。床上的女孩睡得很不安稳,中途两次大叫大喊,似乎十分惊恐,过了半时辰,突然笑起来,笑声一时充满快乐愉悦,一时喋喋怪叫,让人觉得恐怖。

一个时辰之后,木寒烟幽幽醒来,目光空洞呆滞,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一会,她突然站起来,似乎前方有什么引领着她,接下来她一会安静,一会发狂,有时扯自己的衣服,有时喃喃说着话,时哭时笑时癫狂。

落尘不吭声,所有人也不吭声,四奶奶偷偷擦了一下眼角。落尘等木寒烟静下来的时候去看了一下她的舌头。看完又再次翻了翻她的眼角,她长长嘘了一口气,已经大致可以肯定自己刚刚的猜测。

木寒烟身体没有异样,但耳背,舌底,眼皮底下都有一个小圆黑点,这个黑点很小,如果不是特别留意根本就看不到,就是看到也不会引起注意,但这症状她在《毒经》看过,这毒叫臆毒。

这毒并不是寻常的毒,也并不是轻易下的,不存在误食的可能?究竟是谁对这小女孩下这般毒手?这府中肯定有一个下毒高手,如果不将他揪出来,这个府邸绝对还会鸡犬不宁。

“有负四奶奶所托,在下医术不精,实在没有办法。”落尘长叹一声,本来充满希冀的四奶奶,那双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

“家中大夫也说好不了,只是为人父母,只要有一线希望都想试试,今日恩公肯跟我过来一趟,已经是大恩大德。恩公无须自责,这可能是寒烟的命,她命中该遭此一劫。”

“流云医术不精,未能为四奶奶解忧,但天下神医多,寒烟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有一天会遇到名医,四奶奶定要放宽心,只要你身体好了,才能照顾好寒烟小姐。”

“不瞒医仙,我最怕就是有一天自己有什么病痛,先他们父女一步离开,那到时烟儿该怎么办?”

“所以四奶奶一定要好好保证身体,平日多放宽心,可以侍弄一下花草,抚琴作画,我看夫人这有琴,不如流云教夫人弹一首曲子,这曲子能让人凝神清心,心情愉悦,寒烟小姐常听,也能安神定心。”落尘笑着说。

“那有劳恩公。”

“果然是好曲子,听完心情舒畅,谢过恩公。香兰,你跟张嬷嬷一起照看小姐,香草你到厨房准备点糕点,香草做的红豆糕味道很不错,虽然只是寻常物,但也代表我一番心意,一会做好,我叫香草给你送去。”

“在下惭愧,不能治好小姐,让四奶奶失望了,但既然四奶奶如此盛情,我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

“我知道医仙要照料逢春少爷,我就不打扰你了,我这就送你回去。”四奶奶送落尘出门。

“水大夫,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走到一处无人处,四奶奶小声问道。

“四奶奶实在聪慧,能从我的琴音知意,你院子人数不多,但我还是不敢冒险。木小姐虽然是摔伤,但那并不至变傻,小姐变疯的原因是被人下了毒。”

“你说什么?”四奶奶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虽然我不是什么盖世神医,但不会看错,这毒书有记载,如果是中毒的第一个月找到我,我有十成把握将她治好。如果是三个月内,我有五成把握,如今已经过去三年,我只有一成把握,并且要治这个病并不是一年半载,毒要一点一点的清除,要不这毒清除了,这身体也垮了。”

“这么小的孩子被人下毒,定是看了又或者听了她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不杀她,不知道是动了恻忍之心,还是其它原因,但今日我如果说一成机会治好她,想必下毒之人也寝食难安,到时必定是要对孩子下手的,你府中虽然只有三个奴仆,但你院子生活清贫,说不准有人被收买,所以你回去一定要说无法救治,否则孩子有危险。”

“谢恩公指点,谢恩公,我定谨记,但即使一成把握,但我也求恩公垂怜,救救烟儿。”

“既然我碰上了,自然会尽心,但小姐这个毒就是要清除,也要三两年,我不可能留在这里三两年,不知道府中有何人是你可相信的?”

“这山庄除了我的夫君,我只相信木庄主。”

“那就好,四奶奶就送到这里吧,免得引人怀疑,无事不用前来找我,这事我会跟庄主商量,想好处理的方法,我再想办法通知你。”

“我知道,谢恩公,谢恩公。”落尘从四房的落霞居回来,心情不复早上的明媚,这座气派无比的大宅子,却如不见天日的角落,阴暗潮湿。

“听说你今天去落霞居,不知道寒烟的疯症可否能治。”晚上木初寒过来,消息果真灵通,她的一举一动,相信躲在暗处的人亦已知道。

“寒烟小姐与逢春少爷都是中毒,只是逢春的毒来自娘胎,寒烟的是被人下了毒,摔伤头那只是掩眼法,并不是发病的主要原因,但她中毒的时间太长,我并无把握是否能救治。”落尘压低声音说道。

“又是中毒?”木初寒双拳紧握,一言不发,但整个人却给人一种肃杀的感觉。

“庄主,小少爷突然全身大汗,还低声的哼哼,似乎很痛苦。”春韵冲了出来,脸色有些慌张。

“不怕,出汗只是排毒,只是他身体太虚,有些难受,一会就好了。”听到落尘的话,春韵这脸色才缓了过来。

“春韵,当年寒烟摔倒之时是谁最先发现的。”

“是大房大奶奶一个扫地的三等丫鬟翠环。”

“现在翠环人在哪里?”

“出事一个月之后,翠环因年纪大配了一个小厮,但她命不好,嫁人不久就病死了,大家都说她是没有福分之人,我与翠环往常有些交情,所以清楚得很。”

“出事之时是谁照顾寒烟的?”

“是四奶奶的陪嫁张嬷嬷和丫鬟锦柔,那时大少奶奶刚管家,说他们看管不力,导致寒烟跌伤,此风不可长,一定要重罚,将她们拖出去打五十棍,孙嬷嬷年纪大了,当场毙命,锦柔拖回去之后当夜就死,四奶奶那时忙着去照料寒烟小姐,等她赶过来求情都已经迟了。”

“这事怎么没人跟我说过?”木初寒眉头微皱。

“大少奶奶说庄主刚接过庄主之位,事务繁多,谁嚼口舌,让庄主烦心,下场就如孙嬷嬷,大家都怕被打死,所以谁也不敢说。当时庄主经常昼出夜归,奴仆有时几个月都没见得上庄主一面,渐渐也就忘记了。寒烟小姐摔了之后就得了疯症,大少奶奶怜悯四奶奶,重新安排了两个丫鬟,一个嬷嬷过去,说月钱从大房支,但四奶奶拒绝了,说府中还有一嬷嬷和两个丫鬟,已经足够照顾寒烟小姐了。并且说寒烟小姐见到陌生人更加发狂,畏惧,不想再有人进他们那个院子,由于四奶奶坚决,大少奶奶就只好作罢,仆人都暗说四奶奶自命清高,不识好人心。”

“好,我知道了,春韵今日我问你之事,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是——”春韵说完就退下了。

“流云,今天晚上,我们去西园。”木初寒的声音沉郁,如傍晚古寺钟声。

“吕潇——”木初寒低声唤了一声,门外进来一个高大的男子,男子二十岁左右,长的高大挺拔,英气的脸庞显得十分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