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的这些日子她常常在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她没有可相信的人,现在没有办法去查,没有办法找到弟弟,可她还可以相信他。

但这样的想法越强烈,随之而来的就是越加强烈的不安,是了,她知道他们相互钟情,可她并不确定当她说了他会是什么样的反应,爹通敌叛国是证据确凿,除了她,还有谁像她这样坚信爹是冤枉的,而眼前的人,可是险些因此丧命的人。

舒季清见她不说话,转过头来看她,看她侧脸的神情凝重,借故问了她,“你说,她会不会恨朕。”

禇芷聆一怔,“皇上何出此言。”

“朕受伤昏迷,没能及时保住禇家,若是朕早一些醒过来,事情就不会如此,是朕的错。”年少登基,大权分揽,如今的朝中这些大臣倚老卖老,不肯放权,于他而言,不是内忧外患是什么。

禇芷聆沉默了,怨么。

她怨过,在娘上吊自杀,爹被斩首的消息传来,看着禇家这么多人跟着处死,禇家被抄,她和弟弟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见不到面,到后来带去充军充ji,她怨恨过他为什么不保下禇家。

她不堪今后受辱,跳崖自杀,在她最需要他的那些时候他都不在,她怨恨过他为什么不来救他。

尽管知道他当时是昏迷不醒,险些丧命黄泉,可若是一点都不怨恨,那也是骗人。

良久,禇芷聆开口,“禇姐姐不会恨皇上的,她知道皇上并不想这件事发生。”

“可她会怨朕。”舒季清接上她的话,禇芷聆张了张口没说话,舒季清看着她,仿佛是要透过她看到另外一个人似得,“她跳崖的时候一定怨恨朕,因为朕没能出现救了她,救了禇家。”

他了解她,不会恨他,但是会怨他。

禇芷聆鼻头一酸,当着他的面避过那视线,热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掉落下来。

舒季清看着她,眼底一抹沉思...

004.谁才是亲女儿(修)

此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舒季清都坚持过来陪她用膳,散步,留宿在凤阳宫,禇芷聆怕自己听的越多就越加不能控制,刻意避开了那些话题,实际上两个人散步都没什么话,但在宫人眼中,皇上皇后的感情是相当不错,不消多久,这帝皇帝后之间锦瑟和鸣的佳话就传到了宫外,皇上贤能,皇后贤德,国之幸...

施家的人进宫看望皇后是在大婚两个月之后,施夫人一人前来,没有带别人。

别的母女,女儿出嫁之后两个月未见,就算是不激动的热泪盈眶,神情里也该是有所显露,施夫人进来之后,她的神情是激动,但褚芷聆知道,她激动的并不是见到她高兴,而是见到她不知道如何摆放情绪罢了。

挥手让伺候的人出去,两个人对看了一会儿,施夫人张了张嘴,“芷...皇后娘娘可好。”

“母亲放心,女儿一切都好。”褚芷聆低头看了一眼指间的戒指,再抬头时已经是笑靥,这神情就是亲如好母女。

施夫人一怔,这么一瞧,竟连她都难分辨到底谁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父亲和哥哥嫂子可都安好。”褚芷聆继而问道,施夫人眼底闪过一抹尴尬,点点头,“家里一切都好,娘娘不必担心。”

“那就好,女儿入宫之后,不能留在您身边尽孝道,也不能常去看您,女儿准备了一些东西送给爹娘还有哥哥嫂子,等会儿让玉茵替您拿出去。”

褚芷聆能料想到右丞相又话要让施夫人带来,说完这些便是安静的等着,过了一会儿,施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才开口,“皇后娘娘,再有一月这后妃入宫,您可要尽早为皇上生下孩子,这位子才算是稳妥。”

不知原话如何,大致的意思也就是如此,让她尽快怀上孩子,坐稳皇后的宝座。

褚芷聆轻笑了声,“母亲,您大可不必担心,有太后娘娘和父亲在,即便是没生下孩子,这皇后的位置本宫也坐的牢固。”后半句,褚芷聆是讽刺着声说的......

施夫人出宫,一路回到右丞相府,带着不少褚芷聆赏赐的东西,偏厅中丈夫和长子都在,施夫人入内,说起这宫中一行,把褚芷聆的原话告诉了右丞相。

施丞相还没说话,一旁的长子施立轩先哼了一声,看着施丞相道,“爹,我早就说了,褚家那丫头不是这么好控制的人,难保她不会私下有什么动作来反抗爹您。”

施丞相不语,这施立轩似乎是不吐不快了,神情一抹戾气,“妹妹说不嫁给皇上爹您就答应了让褚家那丫头替她,爹您也宠的过头了,如今这样今后要怎么收场。”往大了说,那可是欺君之罪,禇芷聆好歹是皇上心上人,这施家暴出这样的事,皇上还不是欲除之而后快。

“胡闹!”施丞相抬头看儿子,施立轩梗着脖子自是不快,施夫人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你爹自有他的道理,你和沫楹是亲兄妹,怎么还较这份真来了。”

“我看还是把褚家那小子抓回来,关起来以作威胁的好。”施立轩的神情缓了缓,出起主意来,“我就不信褚家那丫头不紧张她弟弟的命,管好她的那张嘴。”

“辽北虽是充军之处,也有规矩,不能随意把人带回来,爹这么做不全是为了你妹妹,今后你就会明白了。”施丞相淡淡道,“你这心浮气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见什么说什么,一眼就让人看透了在想什么。”

“就算是带不回来,也可以折磨折磨那小子,放点消息给褚家那丫头知道,给她点颜色,看她还不敢乖乖听话,爹您说自有主张,可皇上若是真知道了,判一个欺君之罪下来。”自己最欠缺什么,就最容不得别人说什么,施立轩听施丞相这么说,心中又是一顿的不快。

“她说了皇上就信,皇上说我们欺君就是欺君,证据何在。”施丞相怎么会不谋划周全,看似极易出纰漏,后路早有谋算,“禇思远的事,派个人去辽北打听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这算是默认了这做法,门口那出现一抹身影,施沫楹迈脚走进来,满脸的笑靥,看了一眼大哥,继而依偎到施夫人身边,对施丞相撒娇道,“爹,这是要给谁一点颜色看看。”

“没什么,你不在屋里呆着,怎么大白天的出来了。”施立轩哼声道,兄妹俩从小到大,说话就是这么不让。

“闷得慌,没什么就好,爹,我们之前可说好的,不许对思远做什么。”施沫楹说着意有所指,“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思远真出了什么事,看褚姐姐不和人拼命。”

回头看着施立轩,施沫楹笑的好看,“大哥你说是吧。”

“按你这么说,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他了。”施立轩没好气道。

“大哥,别以为拿最软肋的东西威胁人就一定能成功,这样的法子用过一次就不奏效了,带到这里来才是不安全,留在辽北,是生是死,那可都得靠自己。”施沫楹坐下来,那眉宇间的神色和施丞相像极了。

也莫怪施丞相宠爱女儿胜过儿子,女儿可比儿子来的聪明多了,脾气也更像他,施丞相脸上露出一抹满意,施立轩哼了声,没再做声。

施沫楹等了等,继而笑嘻嘻的看着施丞相,“爹,神医谷那里把我要的东西送来了,您答应我的,可要兑现。”

听到神医谷,施丞相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赞同,“沫儿,神医谷不是我们的人,还是少接触为妙。”

“爹您放心吧,女儿心中有数。”施沫楹还是笑嘻嘻的,央求着施丞相把答应她的事情给兑现了...

凤阳宫内。褚芷聆坐在塌旁,手上是半个月后即将入宫的妃子人册,半个月前从施夫人进宫看望过她之后,褚芷聆一直很忙,忙着从太后手中接过宫务,忙着熟悉宫中事物,半个月下来因着如今人少,也摸了七七八八。

在拿到这手册之前她都不清楚最后要入宫的到底是哪些世家小姐,名单在太后手中,人亦是她选的,如今送到她眼前才知道里面竟还有范家的人。

范家就是褚芷聆的外祖家,去年旨意中娘之所以能够免死就是受了范家的庇护,范家祖上是陪着先祖皇帝打江山的,如今依旧有人镇守边关,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就是行事低调,当初舅舅说过不会让范家的孩子进宫的,怎么这名册上竟有表妹的名字。

褚芷聆倒是想派人去范家打听,可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呢,她如今可不是那个跳崖自尽的罪臣之女。

沉下心来,褚芷聆把其余的人都看了一遍,入宫的人数不多,家世却都不低,封的最高的是齐家的小姐,封了个昭仪,届时承宠之后,肯定是要晋升为妃。

褚芷聆对这齐家小姐印象很深刻,一起做的公主伴读,又是齐太傅家的大小姐,身份地位奇虎相当,自然熟悉的很,就是相处的并不亲近,她和施沫楹走的近,而施沫楹与她的关系并不好,都是骄纵的性子,见了面三言两语就能起争执。

屋外玉茵端着盘子走了进来,里面是轻巧玉碗装着的燕窝露,在褚芷聆一旁侍奉着的玉露从盘子里拿过碗放到褚芷聆面前,“娘娘,前些日子您食欲不佳,这是送去御膳房内给娘娘炖煮来的。”

已经放温了,褚芷聆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淡淡的甜,入口即化,倒是冲淡了一些乏味,多尝了些还有些别样的香味,很是润口。

一旁的玉茵见娘娘吃了有大半碗,和玉露对看一眼,神情松了一口气,临近夏皇后娘娘的胃口就一落千丈,娘娘平日里说的也少,她们几个不是从施家随嫁过来的,都难把握娘娘的喜好,如今瞧见娘娘喜欢的,自然是牢牢记下。

已经是傍晚,褚芷聆喝过了燕窝露起身准备去延寿宫请安,上了轿子一路过宫墙前去,如今的皇宫是显得冷清。

延州宫这边太后娘娘也才午睡起来,褚芷聆在外等候了一会儿,太后娘娘梳妆后走到外屋,褚芷聆起身行礼,太后望着她道,“如今这天快大热了,妃嫔也即将入宫,怕是忙的很,哀家这边有熟悉宫务的嬷嬷,派两个过去给你帮个手。”

“母后考虑的周到,倒是省了儿臣与您开这个口了。”褚芷聆抿嘴笑着,没有拒绝太后派人过来帮忙。

太后也笑了,提起即将入宫的这些妃子,入宫之前宫中就已经派了人去各家教导学宫规,过几天这些宫嬷嬷也陆陆续续该回来了,“从这些宫嬷嬷的口中也能知道一些秉性,你执掌后宫,凡事都得心中有数。”当皇后先让人被蒙蔽了,底下那些人岂不乱。

“儿臣谨遵母后教导。”禇芷聆点点头,太后望着她轻叹了声,“哀家还是喜欢你进宫来,当初是皇上自己要求选了禇家那丫头,就依了他,如今这般,也是造化弄人。”禇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肯定是饶恕不得,年纪轻轻跳了崖,那就是没这缘分,也省了她今后操心皇上对褚家那丫头重视过了头。

禇芷聆神情不变,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轻轻捏了捏,太后没注意到她这细微动作,继而道,“你进宫来的时候哀家还担心,如今可放心了,你与皇上相处的好,这才是最重要的。”

太后的脸上莫不是欣慰,禇芷聆嘴角扯出一抹笑来,若是太后知道她和皇上至今尚未圆房,不知会作何反应,若是知道皇上待她的好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不知又会是何反应...

从延寿宫里出来日头已下,天边还挂着落日余晖,照红西方。

禇芷聆静静的站在那儿抬头望了一会儿,刚要上轿子,不远处由宫人领过来一个男子,走近了才看清楚是谁,禇芷聆微微颔首,“恭婧王。”

舒季泽微怔了怔,随即恭敬回礼,“皇后娘娘。”

过去的恭婧王和施家大小姐是欢喜冤家,她曾经还笑话施沫楹,将来和恭婧王在一起多好,也省的他们相互祸害别人了,而如今么,禇芷聆点了点头,“恭婧王请便,本宫先行一步。”避开他投过来的视线,直接上了轿子,命人起轿回凤阳宫。

舒季泽回头目送那轿子离去,眼底闪烁,转而跟着宫人进了延寿宫...

005.你到底是谁!(大修)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转眼就是这些妃子进宫的日子,一早禇芷聆和皇上一同出席见了这些入宫的妃子,随后安排她们去了各宫,前三天并没有安排侍寝和请安,留她们先熟悉一下宫中各处。

初进宫,都是安份的很,禇芷聆也没有召见任何一个人,第四天夜里就要安排妃子侍寝,到了下午,皇上前来凤阳宫,晚上也是留在了凤阳宫。

褚芷聆并没有说什么,可一连四五天都是如此,就是太后娘娘那边都派人前来问话了,这天晚上皇上前来,禇芷聆起身请安,皇上没等她提起侍寝一事就先开了口,“朕这几天公务繁忙,暂且留宿凤阳宫,侍寝一事,容后再说。”

禇芷聆一怔,皇上怎么会下这样的决定,“皇后未有身孕,朕未有嫡子,就不召见别的妃子侍寝了。”舒季清竟是当着面耍起了小无赖,虽然脸上的神情说的正经无比,可这话听在她耳中,十足的无奈好笑。

“皇上,按照您这么说,可就一直不用召人侍寝了。”禇芷聆认真的看着他,他们两个不圆房,皇后哪里怀的上嫡子,“就算是臣妾答应,太后娘娘也不会答应。”

“舒家有诸多宗室子弟,其中不乏出色的,还有季泽将来成了亲会有孩子,朕不是一定要自己的孩子来继承皇位。”舒季清顿了顿,这一番话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说的。

褚芷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宗室子弟若是有机会博弈皇位,那其争夺会有多少凶残,届时朝堂动荡不安,岂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可以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带过,这样会遭到多少反对,皇上不仁,褚芷聆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在不断响起,她微低了低头,“皇上是为了褚姐姐吗。”

舒季清没有回答,褚芷聆却不希望他为了她受他承受这么大的压力,抬头劝道,“皇上,褚姐姐若是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如此,一国之君,怎可没有一个继承之人,舒家宗室纵使是人才辈出,那也没有皇上的孩子来的正统,更可况若是在宗室中选,难免引起不必要的争论。”

舒季清看到她眼底的闪烁,摇了摇头,眼底一抹悔恨,“沫楹,你不会明白。”

“当日朕受伤昏迷,等醒过来的时候,一切皆已成了定局,褚丞相被斩首,褚家人被流放,而芷聆她已经跳崖自尽,朕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没有找到她的尸首,山间林里,也许已经喂了野兽,朕应该做些什么,到最后却什么都做不了,朕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没有保下褚家,没有救她,她当时该有多绝望。”舒季清脸上满是痛楚,刺的褚芷聆心跟着好疼。

“如今不过是不让妃子侍寝,还要借助于你,朕有什么办不到的。”舒季清最恨的大概是自己。

“但是,褚姐姐已然过世,若是您明白她,也应该知道她不会希望您如此。”褚芷聆颤声道,那一股酸楚之意伴随着他那满是痛楚的神情随之溢上了眼眶,她急切的看着他,希望他不要因为他下那样的决定,那眼神里不受控制地泄露出了她的情绪。

“你不是她,你为何会这么清楚她的想法。”舒季清的视线直逼向她,看着她如此急切的神情,想要阻拦他这么做的眼神,心底里升起些疑惑,再去追寻的时候褚芷聆已经把这神情收敛了回去,低下头去。

舒季清心头莫名的冒起了怪异,这怪异比新婚之夜她泪眸看着自己的样子更让他觉得怪异,还有几次花园中散步时候提起过去,她的这些反应,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刚刚那眼神。

“我不是褚姐姐,但皇上了解褚姐姐不是吗,她怎么会希望您为了她这么做,没有继任,选宗室,谈何容易。”褚芷聆慌张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再抬头的时候把这些都收了回去,努力镇定着说,可舒季清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探究。

一个人的容貌变了,身形变了,声音变了,她的眼神不会变,褚芷聆在施家的数个月不断的学属于施沫楹的一颦一笑,属于她的眼神,但属于她自己的,总是在有些时候会克制不住展现出来。

褚芷聆被他看的有些失措,离得太近,她还是会心慌,想要起身避开不去看他,舒季清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褚芷聆没有站稳,一下倒在了他的怀里。

两个人的呼吸瞬间冲撞到了一起,褚芷聆清晰可见的听到了他的心跳声,还有那发烫的手,紧紧桎梏着她的手腕。

舒季清很快松开了她,褚芷聆坐起身子,脸颊处发烫的厉害。

他避嫌的坐开了一些去,只是目光没有放松的审视着她,气氛有些怪异,他还是肯定道,“不对,你不会说这样的话,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臣妾只是好奇罢了,臣妾虽不是褚姐姐,但和她相处久了,也知道她的为人。”褚芷聆也坐开了一些,微低着头,心中衡量着,也许她应该告诉他,可她并不知道告诉了他会是什么样的结果,爹犯重罪,在没有沉冤得雪之前,她不肯定。

褚芷聆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拿起桌子上的茶盏,为他和自己斟了一杯,声线微哑,“皇上可信褚丞相叛国通敌。”

“朕不信。”舒季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宇深蹙,“但呈上来的证据确凿。”

当时秋狩,林子里忽然冒出了一群黑衣人要刺杀他,一开始抵挡住了,还擒获了几名黑衣人,后是几支飞箭而来,一前一后射中了他,速度之快,周遭保护他的侍卫都没反应过来。

未伤及心肺,可箭上有毒,他足足昏迷了半个多月,急坏了朝中大臣和太后娘娘,在他昏迷之时,太后命人彻查,很快就查到了左丞相头上。

等他醒过来,摆在眼前的就是所有的证据,褚丞相和外奴来往的书信,抓过来专门给他们传递书信的人,还有刺杀当日城门口的异常行径。

也许就是为了防止他出手保下禇家,在他昏迷的日子里,禇家的事已经尘埃落定。

皇上不信,褚丞相从他登基开始辅佐,之前还是太子太师,尽心尽力教导他这么多年,谁有外心他都信,唯独他,舒季清不信,可这些证据却又让他在大臣们面前反驳不出。

“朕为此派人去查,已经无所依据。”舒季清意有所指,褚芷聆明白她的意思,即便是爹真的遭人陷害,那这些能证明被陷害的证据也早就被人清理的干干净净,怎么还会放在那儿等着别人去查呢。

“所以说,皇上是其实是信褚伯伯并不会通敌叛国,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褚芷聆如此总结,舒季清点了点头,有意看着她,“可以这么说。”

褚芷聆心中一颤,他和她一样,相信爹是无辜的。

“那...”褚芷聆顿了顿,心中挣扎作鼓,看他的时候努力维持着镇定,“皇上会替褚家翻案吗?”

舒季清很清楚她这些问题的怪异,可此情此景,他却愿意回答,“证据确凿的那天,朕会还褚丞相一个清白,还褚家一个清白。”

“皇上,您真的打算不召见妃子侍寝了么。”褚芷聆再度问了一遍,说是想要答案,不如说是想要让心中那萌生出的念头越加的肯定。

“也许朕在将来真的做不了一个好皇帝。”舒季清停顿了一下,“但朕想要做她心中那个一如既往的人,朕会尽所能的做好皇帝应该做的,可子嗣之事,容朕自私一回,朕答应过她。”

他答应过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答应过她,谁说皇家不能钟情一人,他不害臊的告诉她,她要给他生很多个孩子,都是嫡出,这样就不用担心子嗣之争,也不用担心后宫纷争。

他答应过她,他会做一个好皇帝,像先帝一样勤政爱民,也会做一个好丈夫,夫妻同心。

他答应过她的,都没有负了她,可他却失去了她。

褚芷聆刚刚收回的泪顷刻又落了下来,无声从她的脸颊掉落在身前的小桌子上,一滴一滴蔓延开来。

她的眼神太过于悲戚。

舒季清像是抓到了什么,却又没有办法看个清楚明白,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施沫楹。

“你是谁。”舒季清艰难开口。

清茶冲不去满口的苦涩,褚芷聆张了张口,舒季清紧迫追问,“你到底是谁!”

“如果,褚姐姐没有死,皇上你会如何。”褚芷聆泪眼看着他,如果他知道她没有死呢。

“朕会找到她,朕会保护她。”不让她再有机会绝望到做跳落悬崖的事。

“倘若她面目全非,你再也认不出原来的她,再也听不到她原来的声音,你还会相信她吗。”

两两相望,禇芷聆的问话激起着他心中本就怀疑的事,舒季清清楚明白的从她眼底看到了悲伤,那也许不能言语的,闪烁在她的眼底,刺入他的心里。

“你到底是谁。”舒季清再一次发问。

禇芷聆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低下头去眼泪已经蔓延成了一小滩。

她死过一次了,她已经绝望过一次,所以她才这么的不甘心要绝望第二次,什么都不敢说,不敢认。

“你回答朕,你到底是谁!”舒季清见她低头,抓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抓的人颤抖,被抓的人亦是颤抖。

他抓的很痛,紧紧牢固的握着她的手腕,强迫她抬起头来,禇芷聆缓缓抬头,看着他,潸然落泪,无声哭着。

“施沫楹,你最好马上告诉朕。”舒季清低声威胁,双眸死死的盯着她,眼底几乎要染上腥红。

“皇上,倘若她面目全非,您再也认不出原来的她,再也听不到她原来的声音,您还会相信她吗。”禇芷聆此刻也固执万分,重复着刚刚问过了话,躲不过了,到这地步躲不过了。

那就不躲了。

禇芷聆迎上他的视线,像他问她一样重复了这句话,倘若她面目全非,倘若声音容貌全都变了,他还相信么。

“容貌变了,声音变了,那还是她,朕当然信她。”此刻的舒季清要再想不到一些事情,那他就真的是太后知后觉了。

可这心里的答案却有显得如此不可思议,让他难以置信。

那也足够了。禇芷聆哭着忽然笑了,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越渐上扬,直到不同的脸上浮现出那抹熟悉的神情来,禇芷聆张口,“那如今,她就在你眼前,你可信?”

006.你还活着就好(大修)

屋子里陷入了沉寂。

心中刚刚冒出来的念头在得到她的亲口证实之后,舒季清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两个人四目相对,那么长一段时间里,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一样的容貌,不一样的声音,熟悉的眼神。

舒季清心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猜测,可抓不到任何一个可能性安置在她的身上,半响,他伸出手。

靠近她脸庞不过短短的一会儿,舒季清像是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去做这件事,他的手颤抖,五指不知如何靠近她。

直到那之间触碰到了她的脸颊,他看到她汹涌落下的眼泪,滑落到他指缝,炙热的发烫。

是她。这一刻,舒季清无需她再多解释一句就能够确定,这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人...

屋外守着的玉茵和玉露忽然听到屋子里有杯子掉到地上破碎的声音传来,相互对看了一眼,玉茵摇摇头,两个人站在外屋没有动。

屋子内,榻上的桌子翻了一侧,桌子上的杯子都滑倒摔碎在了地上,褚芷聆在他的怀里,被他紧紧的抱着。

饶是快要窒息,饶是已经没有丝毫的缝隙,舒季清都不想松开手,反而是想抱紧着她,要将她揉入到自己的身体里来。

失而复得,越加珍惜。

只用拥抱来表达了此刻的心情,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说什么,褚芷聆不知道如何开口,舒季清不知道怎么问。

她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跳崖之后活下来,又经历了那些痛苦,他能够想象到那会是多么的煎熬。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舒季清松开了一些,但还是没有放手,低头看她,褚芷聆安静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微低着头,他只看得到她额迹和她哭的桃红的眼睛。

舒季清声音低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褚芷聆记得的,是从她在神医谷醒过来时发生的一切,关于她跳崖之后如何被救,她并不知道。

舒季清在一旁安静的听着,细看之下,他置于一侧紧握的拳头泄露出他的情绪。

“疼么。”舒季清轻轻的触碰她的脸颊,她的容貌,她的声音,变的完全两样,这其中要经历多少的痛苦。

“不疼了。”褚芷聆摇摇头,最疼的时候应该是她昏迷的时刻,不记得也好,她不记得自己摔成什么模样,不记得掉落下来遭遇了什么。

只不过纵使她说的再轻描淡写,舒季清还是心疼。

“神医谷。”舒季清默念了一下她的养伤的地方,“竟不知天下还有这样的地方。”

转而,舒季清的眼底闪过一抹凛然,施家,真是不小的手笔,好大的能耐。

这一招把罪臣之女送入宫来替嫁,赌的就是即便他知道了之后也不会戳穿这件事,因为一旦揭穿,芷聆也没有活路,如果他重视芷聆,就不会说,如果他不重视,他相信施丞相这个老奸巨猾的人更是有准备。

“季清,我回不去以前的样子了。”褚芷聆知道他在看她,把头埋的更低,她甚至都快要忘了自己过去应该是什么模样,每天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渐渐的要记不起来过去的模样。

“你还活着。”舒季清低语道,“你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要她还活着,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容后再说,只要她活着,在他身边。

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无声,两个人相拥无语,窗台上的蜡烛跳动着微弱的光,地上那一摊撒湿的茶水似乎是快干了。

屋外的天已是深夜,仿佛就是要这样坐到天明,不知时间流逝...

又是一夜过去,这一夜于他们而言确是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后宫而言,皇上在后妃进宫之时,连续几日都尚留在,并未去任何一个妃子宫中的消息也在各宫传了开来。

这边褚芷聆伺候皇上更衣去早朝,比起前三个月两个人的相处,如今是连伺候的宫人都能感受到皇上待皇后的不同,褚芷聆替他拿衣服,他的视线便跟随着她到哪处。

选了一件深紫的外套,褚芷聆替他穿上,折回到他面前,伸手轻轻的抚平着他肩头上的褶皱。

舒季清低下头注视着她,如今她这些熟悉的动作,时不时流露出来的神情都有了解释,为什么这三个月他常常会觉得她让他觉得熟悉,时时会从她身上看到芷聆的影子,并不是他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