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官员 作者:紫金陈

谋杀官员1·逻辑王子的演绎

本书新出版,改名,设局。

楔子

毕业于浙大数学系的徐策在本科期间就有“逻辑王子”的美誉,他关于数理逻辑的论文多次上过世界级刊物。其后拿到全额奖学金,赴美国加州大学获心理学博士,此后一直担任美国某投行的区域高管。

徐策的单亲老妈在家乡的拆迁中被落石砸中,当场死亡。几名施工队员被判缓刑,现场指挥官员无一受惩。在其母一周年的忌日前,徐策突然离职回国。

老家公安局副局长凌晨被人击杀街头,旁边留下一行大字“杀够局长一十五,局长不够科长补”,这个公然向公检法挑衅的大案顿时引发轩然大波,市局刑侦处长高栋带队侦办。高栋是徐策的高中同学兼大学校友,全省顶尖的犯罪心理学专家,他能阻止这场疯狂的盛宴吗?

(紫金陈最新小说,正宗本格推理,欢迎多转载、多分享、多评论,结局一定让你猜不到。)

第一章

进入十二月,几股冷空气光顾一圈后,天气骤然降温,冬天似乎真的来了。

日头西沉,徐策套着一件宽松的夹克,在冷风中微微弓起身体,沿着东西走向的沿海南路不快不慢地往西走着。

十字路口是红绿灯,他没有停顿,右转往北进入了凤栖路。他没有抬头,但他的眼睛已经再次把头顶的监控探头观察了一遍。

探头位于红绿灯上方,离地面大约8米,方向对着沿海南路,用来拍闯红绿灯的违章车。从他几次的观察判断,这大概是个固定摄像头,不会转动,应该不会拍到凤栖路的画面。

但这只是应该,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扼杀一切潜在的失败因素。

好吧,再把细节想清楚。

假设摄像头会转,并且在他作案时角度刚好对向了凤栖路。这时候就需要考虑摄像头的分辨率。

国内摄像头通常分辨率是200万象素,少数地区是500万,考虑最糟糕情况吧,假设它的象素是1000万,那么有效观测距离最多是100米。也就是说,只要我站在离凤栖路路口100米以外的地方动手,这个摄像头将毫无用武之地。——尤其,外加晚上光线不好。

他沿着凤栖路继续向北走,这条路只有两个车道,左手是旁边小区的高墙,右手是未开发的荒废农田,里面杂草丛生。虽然已入冬季,但荒草依旧有半米高。农田大约五十米外,有一条浅水沟,水沟很长,看不到头。

走了一千两百步,大约八百米,出现了凤栖小区的大门。

门口有个摄像头,装在杆子上,高约5米,朝外,所有经过小区门口,以及进入小区的车辆行人,都将被记录下来。

小区门口有保安,此刻坐在门房里。

恩,晚上天气会更冷,到了午夜,保安室也关了灯,保安在门房里睡觉,如果没有大动静,保安决不会跑到凤栖路上来。最近两个星期的踩点都证明了这点。

他以同样的匀速步伐前进着,没有任何的停顿,即便在观察,在思考,他的脚下似乎装上了固定发条,步行速度保持不变。

又走出了约六百米,他左转进入了沿海北路,这里交叉路口依然有红绿灯和摄像头,但这块区域不是他的考虑重点,因为他的动手地点是在凤栖路的南段。

随后,他直走了几公里,转了几条路,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拉出一条凳子坐下,身体挺直,这是他准备思考的习惯性动作。

这件事从一开始的计划到后面的跟踪、踩点、推翻计划、重新计划,所有工作的思考他从未动过纸笔。他相信大脑是最好的记录仪,比电脑性能更好,比纸笔更让人放心。

——因为纸上记录的东西,容易在不小心的情况下曝光,从而出师未捷身先死。

如果他把行动计划记录在案,如果在他最后行动前,家中被小偷光顾呢?小偷又偏偏对他的文件感兴趣。

这是不是一项潜在的风险?

虽然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很小,但他知道,既然要做,就需要把所有可以控制的风险点降到最低,让计划趋于完美,将成功率提高到无限接近于百分之一百。

很多犯大案的人往往败在小节上。

他过去做了三十六年的守法好公民,甚至半点小偷小摸的事都没做过,但他相信犯罪的成功率并不单纯和犯罪经验成正比,很多犯罪经验丰富的人只不过是运气比较好,总是没被抓到,作案手法实际上很低劣,如果他是刑侦人员,那些人准没这样的好日子。

所以在中国,许多被抓的惯犯不是警察刻意捕获的,常常是穿得邋遢又没带身份证,心理素质又极差,碰到查证的,结果戏剧性地落网。

他可不会这么糊涂。

犯罪的逻辑是否近趋完美,是影响犯罪成功率的关键。

要做,就做个完美谋杀。

他的目光很坚定。

 

第二章

数学中有两种思想方法,一种是归纳,一种是演绎。

归纳就是说,你测量了很多个三角形,发现它们的内角和都是180度,所以你推断所有三角形的内角和都是180度。

演绎是说,三角形的内角和是180度已经成为真理,那么拿出任何一个三角形,你都可以推断它的内角和是180度。

徐策向来习惯用演绎法进行思考,他排斥归纳法。

因为归纳法不是逻辑上的必然证明,存在天然的小概率事件。你不能说谁的儿子搞了个威讯,谁的儿子是最有钱的残疾人,就推论说,上面的大佬全是中饱私囊,没一个好人。也许他们中也有好人,好得不太明显呢?

归纳是经验的总结,演绎是逻辑的推理。

经验往往容易麻痹人。

只有,逻辑正确才足可信赖。

这个道理可以应用在一切事上,包括犯罪。

但他也明白,无论计划多么完美,仍然无法杜绝小概率事件的发生。

比如他在行动时,突然有辆车开过来了;

或者旁边草丛里有个傻子下午睡过了头,刚好那个时候醒来;

再或者门房里的保安在那个时间点,突然心血来潮跑到凤栖路上透透气。

这种事情虽然是小概率,但一旦发生了,就彻底悲剧了。

徐策计划的本质,不是杜绝黑天鹅事件,而是照顾他力所能及的每个细节。

他已经演练了很多遍,包括对假人,对同样体重的活猪,也包括实地的踩点,只要给他35秒,他就能完成这次行动。

很多天的连续跟踪和等待,终于等来了那个晚上。

徐策低头看了眼表,已经将近11点。他站在凤栖路南段离路口大约400米的路旁一棵树下,躲在树后的阴暗里。

面前的凤栖路,每隔二十米是盏路灯,路灯很亮,光线很好。这是个不利因素。

但好在现在是冬季,到了这个时间点,路上已经有二十多分钟没遇到人和车了。这是个有利因素。

冷风中,他不断握捏着手指,不时转动脖子,保持必要的身体灵活性,这样才能在35秒内完成所有事。

今天是一个机会,希望一切如自己意料中进行。即便不成功,他也不担心会暴露,他已经做了周密计划。

这时,沿海南路有辆车打着强光灯转进了凤栖路。

他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夜视析光望远镜,举到眼前。——只有析光镜才能在强光灯下看清楚。

这辆奥迪,这个牌照,这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人…就是今天了!

车速很快。——得让车停下来才能下手。这个他已经安排好了。

徐策快速将望远镜放回口袋,拎起两个透明塑料袋,一袋是两瓶茅台,一袋底下八条软中华,上面是限量版利群烟。

他走出路边,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前走。

奥迪车开到离他几十米外时,突然踩了刹车,放低了车速。因为奥迪车的司机已经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路面上,洒落着一片碎啤酒瓶,所有开车的人都不会让轮胎傻乎乎地压上啤酒瓶。

奥迪车踩下刹车后,方向打到左边,从左边绕过去,可他刚要再次加速时,发现左侧的前方车道上,同样有片碎啤酒瓶。

这样,他只能再次踩下刹车,绕到了右边。而徐策,此时刚好就在前面。

徐策看了眼车子,装作刚反应过来,挡在车左前方,对着车子大招手,欣喜激动地叫着:“李局,李局…”

车子停下来了,距离徐策此刻站的位置大约有五米,这个距离很好,在他意料的范围区间内。

车窗打开,一个略带酒气的中年男探出头,怪眼瞪着他:“你谁,干嘛?”

“啊,李局,”他边说边示意了下手里的袋子,用家乡土话讨好道,“我是徐子豪的表哥。”

中年男脸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没流露出任何表情,身为县公安局的副局长,绝对是地方上的权势人物,平日应酬的饭局里,能够和他同席的,都是身价几千万上亿的大老板。他对送礼向来见惯不怪,几袋烟酒怎能打动他?听到“徐子豪”这个名字,他似乎有点印象,露出微微疑惑的思索状。

徐策忙接着道:“我表弟徐子豪上半年捅了城建公司的人关进去了,年轻人冲动不懂事。我舅舅跟我说了好多次,我在美国做了十多年生意,赚了点钱,但在咱们老家没人脉,想不出办法捞人。打听了好些人,都说这事情难办,大概也只有李局您能帮上忙。我只能来求您了。去您单位嘛不太好,我只能去您家拜访,可您家里没人,小区保安说您还没回来,我打电话给您单位的人,说您出去吃饭了。我想出去吃饭回来总是快的,我就在您小区门口等了些时候,看看时间晚了,我这正准备回去了,没想到路上居然碰着您了。”

“我家里没人?我老婆不在?”他不解。

“阿嫂在家的?难道我找错了?我也是听人说的您家地址,在三区六单元是伐?”

“哦,那你是错了,是五区六单元。”他笑了笑。

“啧啧,难怪找不着,现在总算见到您,也算没白费。”

中年男脸上浮现客气的笑容,抬头想了想,道:“你说的徐子豪,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拆迁的事情,把城建公司的人捅伤了?”

“对对对。”

“这事体嘛,难办的,这案子不是我管的你知道伐?”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情是挺疙瘩的,我问了好些人了,都说也只有你有办法了,捞人肯定要花点钱的,这我晓得,只要人能出来就好。”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体——”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对于不认识的送礼者,他这个级别的官员都很忌讳。

徐策忙把袋子往前递:“这点小东西您先拿上,还有几张超市卡。”他把袋子往前塞,却发现超过车窗的高度,塞不进。——这是他有意设计的。如果东西很容易塞得进,万一李局收了东西,说事情明天再谈,他自己却不下车,那么徐策就没法下手了。

李局心里冷笑这人是个美国回来的土包子,素不相识的人有求于己,有这么送礼的吗?真是一点都不懂国内的规矩。

李局伸手推脱:“这事以后再说吧,东西你先拿回去。”

徐策忙恳求道:“领导,您帮个忙吧,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您先拿着,这是我唯一指望了。我都等了一晚上了。”他露出张苦情脸。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官员即便不收礼也不会把气氛弄尴尬了,也不会故意摆脸色给送礼人。他这个级别的官员深谙此道,出于礼貌,他道:“你上车吧,到我家去说,这事情牵扯到城建公司,我跟你说说要怎么办。”

“哦,那也好。”

徐策上了右手的副驾驶座,把袋子靠着中间放着,边说边掏烟:“时间也晚了,您家改天再拜访,只要您肯帮忙,这事情准成。我简单说一下情况,…”

他边说着边伸手拿出根烟递过去,边准备好伸手挡住驾驶盘,以防压到喇叭,同时,还需要注意到,等放倒目标后,目标的脚松开了刹车,他需要马上把驾驶杆拨到泊车档,以防遛坡…

这些动作他已经演练了无数次,他的手很稳定。

整件事期间没有人车经过,抛去前面的对话,行动共花了55秒。

因为原本他计划中的第一种情况是李局出于礼貌,下车跟他客套几句,这种情况下,只需要35秒就够了。第二种情况是上车谈,这种情况下他就需要再额外多做几件事,所以总计花了55秒的时间,这也在计划的合理范围内。

总之,第一步顺利完成了。

从头到尾,他没有半点的紧张。

他原本以为会紧张,实际上真的动手时,反而不紧张了。

虽然他是第一次,但他的心理素质好得惊人。

第三章

七八辆警车排在那里,堵住了两车道的凤栖路,所有进入凤栖路的社会车辆都需要调头绕行。

现场已拉起警戒线,聚满了警察。

远处几十米外,更多的闲杂老百姓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这时,又有五辆警车驶入停下,县公安局局长郭鸿恩和一位领导模样的男人在前,领着一队民警走过来,郭鸿恩拍拍手,叫拢现场所有的民警,指着身旁这位三十六七岁的男子介绍:“这位就是市局刑侦二处处长兼刑侦处总指导员高栋警官,高局的大名大家都知道,我也不多介绍。这案子省市两级领导一早下了紧急指示,市里已经成立专案组,高局任组长,以后侦察行动,全权由高局负责,咱们局里所有人都要全力配合高局,知道吗?”

“一定。”很多人一起响应。

接着,县局的大小领导都上前,自报姓名职务,分别和高栋握手。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白象县。

小地方的县城,民警的能力和配备都有限,出现重大刑事案件,往往上面带人来查,他们只是协助作用。对此,他们习以为常,不会有异议。而且他们同在公安系统,听过市局里高栋的名字,他是省级刑侦专家,破过几十个大案,声望很高。

更主要的是,高栋除了自己是正处级干部外,他岳父是市政法委书记,市领导班子排第七的人物,绝对的强悍背景。

高栋无论对谁,人际关系都处理得很到位,他客气地跟每个人打过招呼后,也不再另行客套,毕竟这次事态紧急,便马上进入状态,问现场的县刑侦队陈队长:“尸体几点发现的?”

“早上4点半,是一个清洁工路过时,奥迪车停着,车门呈半开状态,清洁工一张望,发现了驾驶座上的李局,马上就报警了。清洁工已经带回局里做详细笔录了。”

“案发是昨晚吧,怎么到早上才发现?”

“可能案发时已经半夜,没有行人了,经过这路段的都是开车的,没注意到这辆停旁边的奥迪车有异常。”

“死者家属对死者彻夜未归没觉得奇怪?”

“李局是领导,领导有时在外应酬,回晚了也正常。刚问了李局的太太,她说昨晚李局电话告诉她今晚跟朋友喝酒,可能要晚点回,她也没在意,后来就自己先睡了。一早才知道这事。”

“死者是你们的副局长李爱国?”

“恩。”

“他管哪块工作?”

“平时负责治安管理这块。”

“他一个人负责?还是其他几位副局一起负责?”

“治安案件他一人负责。”

“另外几位副局是做什么的?”

陈队长看了眼旁边的一位副局,道:“一共四位副局长,除了李局外,张局——”他手伸旁边指示,张局朝高栋微笑点头,“张局负责刑事案件。还有两位是…恩负责各方面的,他们两位快退休了,刚才来过现场,现在回去处理善后了。”

高栋点点头,他明白,两个快退休的副局长说“负责各方面”,其实就是啥都不管,退居二线没权力,养到退休呢。

他又问:“这案子知道的人多不多?”

“什么知道的人多不多?”陈队长不明白他的意思。

高栋侧头朝远处的人群指指:“老百姓都知道了吧?”

陈队长点点头:“事情太大,尤其,尤其那幅字,好多人都看到了,传得挺快的。”

“哦,那得注意,嘱咐媒体别报,影响太坏。哪家敢报,直接约谈负责人。”

陈队长谨慎地问了句:“外地的呢?”

高栋意味深长地道:“你看着办。”

郭鸿恩转向那位张姓副局长:“老张,这事还要你亲自跑一趟,跟县里通个气,再知会维稳办的。”

张局点头说了句“我知道”,就走到外圈打起电话。

高栋接着问道:“现场保护得完好吗?”

“应该算好的,清洁工当时是隔着车窗看到了车内的死者,也吓住了,车门都没碰过。”

高栋恩了声,目光对向了面前停着的黑色奥迪车,正副驾驶座的车门都敞开着。他道:“县里的法医来过吗?”

“恩,来过了。”

高栋点头表示满意:“我带了几位市局的法医专家,等会儿一起过去。”

说着,他拿出胶皮手套戴上,来到车门边,向里仔细张望,驾驶座那块有好多血迹,看了好一会儿,他转出身,问道:“副驾驶座的脚垫是法医拿走了?”

陈队长看了眼,道:“没有啊,本来就没的。”

高栋心里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车里的指纹都提取过了?”

“恩,全部采集了一遍。”

“门把手呢?”

“法医说门把手没有指纹,有人为抹除的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