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仅仅是有嫌疑而已,最关键的是:证据!

在没有证据指向的前提下,贸然就把叶援朝列为第一嫌疑人,顺着这条线查,如果和他无关呢?

那么就会犯了案件侦破中的头号问题,方向性错误。

高栋向来的办案技巧中有一条,在没有足够证据的前提前,尽可能少下或者不下方向性结论,只有强证据支撑下做出的必然性推论,才是无错的方向。

这套他擅长的办案方法有着强大的容错率,尽可能地利用人力物力,减少做无用功。

这也是他破案率远高于其他刑侦专家的原因。

高栋寻思许久,显然,表面上看,叶援朝是个嫌疑人的“合适人选”,却没有证据,尤其叶援朝的鞋码不符,并且在王宝国案发当晚,有不在场证明的物证,所以他不能贸然下结论。

“最近叶援朝的表现和过去一样吗?”

江伟点点头:“我找人偷偷问了,他还是和以前一样,经常喝酒,也不太管事。”

高栋心里刚对他重新泛起的怀疑又减少了一层,因为连续杀人案中,凶手杀人后,往往会出现杀人的亢奋期,生活状态多少也该有所改变。例如叶援朝最近突然不喝酒了,生活积极向上了,那就更符合嫌疑人特征了。可叶援朝依旧颓废的状态,这与嫌疑人有矛盾。

当然,也有可能是叶援朝故意伪装的,这是在演戏。高栋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挠挠头,道:“12月6日傍晚,胡海平死的时候,叶援朝在哪?”

“执勤表上没有叶援朝,他是不是在家现在没法确认,需要调查一下吗?”

高栋点点头:“我上一回已经派人跟他当面确认两次了,如今再去查,恐怕不太好办。如果人真是他杀的,这回问一定是问不出的。”

“那怎么办?”

高栋道:“他的事你们县局不方便参与,我自会酌情考虑。你这头还是跟市局的人一起,抓紧时间查上周日的监控吧。”

第二十七章

江伟离开后不久,陈法医带着浙大力学实验室的老师来找高栋。

“老大,这位是齐老师。”

高栋伸手请坐,倒了杯水放到对方面前,道:“齐老师,相关情况老陈和你讲过了吧,这案子比较重大兼敏感,我也不多客套了,你讲下你们的实验结果吧。”

齐教授慢条斯理地说着:“我们做了几次实验,最后判断石板是从五楼、六楼或七楼掉下来的,由于石板下落时的方向、位置不能确定,下落后撞击地面的情况也无法精确计算,所以这三个楼层都是有可能的——”

高栋打断他:“中间值是六楼,对吧?”

“嗯…是的,不过这三个楼层的概率是一样的——”

“这点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是六楼,因为有目击者看到有人把这块石板立到六楼窗外水泥挡雨板最边缘的翻边处。”

齐教授尴尬地闭上嘴,他们的工作也仅是通过实验,判断石板到底是从几楼掉下来的,既然高栋已经有了答案,那他们的结果也没多大用处了。

高栋接着道:“不过现在我有个疑问,齐老师,在你看来,如果有人在六楼把石板往下扔,砸中胡海平的概率怎么样?”

“很低,因为六楼高度大约在二十米,物体自由落体下落二十米,需要两秒钟。我们实验了那块石板,由于石板的重心并不完全均匀,所以石板下落时,也不是处于水平状态,而是稍微有点倾斜,水平投影宽度大概在四十到五十公分左右。如果真像高局您说的那种情况,楼上的人在投掷石板前,需要预估出被害人在两秒后刚好处于五十公分内的狭窄区域。而正常人一秒钟的步行速度在两米左右。也就是说,投掷石板的人的时间判断精度误差不能超过四分之一秒。”

高栋思索着齐教授的话,脑中绘制着胡海平遇害的情景。

胡海平在离一楼的挡雨板约四米多时,六楼的石板开始落下,两秒后,胡海平踩入那个“五十公分”宽度的致命区域,被石板击中身亡。

齐教授又道:“这是最简单的情况,计算的是石板只做自由落体运动需要的时间。这个前提是,六楼的人是把石板以相对水平的位置抛到空中,扔下去的。但石板很重,我想很少有人能把石板抛出去。更大的可能是那个人把石板推下去。”

“哦?推下去和抛出去有什么区别?”

“推下去需要计算的时间就更复杂了。”齐教授喝了口水,继续说,“假如石板当时是立在边缘处,人为推了一把,把石板推下去。那么运动要分解成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石板的底部一边依然受挡雨板边缘的支撑,石板上方在空中向外倾斜,当倾斜成水平位置时,受支撑的一边也脱离了挡雨板。随后就是第二阶段,石板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在第一个阶段中,石板是做了一个圆弧的翻转运动。这个翻转的时间很难准确计算,因为如果推出的力度大,翻转的过程就短,反之,推出的力度小,翻转所花费的时间就长。”

“你估计这个翻转过程需要多少时间?”

“大概零点几秒,应该会超过四分之一秒。”

高栋皱上了眉,这一下问题比他原先的假设更加复杂了。

原本他认为,凶手如果要砸死胡海平,必然是对速度和时间进行过计算的,而且这些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复杂。

凶手只要通过反复连续的跟踪,掐秒表精确地计算下胡海平平时走向单元楼的速度,再计算出石板从六楼落到胡海平头顶所需的时间,然后在地上做个标记,当胡海平一走到标记处,开始把石板往下扔,只要当时胡海平走路速度与平常一样,最后谋杀的成功率是非常高的。

但现在齐教授的话给了他新的思考。

石板非常重,一个成年男子搬起很困难,而你搬起后是要保持水平状态往前扔出去的。扔出的力气小了,石板直接撞在了六楼挡雨板上。而扔出的力气够大时,石板在水平方向会有位移,相当于做了个抛物线运动,落地时很难砸准胡海平。

从常理上来说,成年男子搬起石板并有这力气水平抛出去的已经罕见了,而且扔出的时间点要恰当好处,这更不可能办到。

看来石板应该原本立在边缘处,推下去的。

但这个环节的问题就是推下去的瞬间,石板并不是直接自由落体了,而是先做了一个翻转运动,当石板处于水平时,受挡雨板支撑的一侧才脱离挡雨板,这才开始做自由落体。

而翻转运动又要花费零点几秒。

但凶手犯罪成功的前提是计算出石板下落的全部所需时间,精确地把误差控制在四分之一秒内。

高栋抿了抿嘴唇,他现在有两个判断。

第一是凶手这次的谋杀,运气成分也占了很大一部分,或许他从来没想过石板下落过程是这么复杂的,完全是看情况大致预估胡海平的走位。或者是他会计算自由落体的时间,把整个过程计算成自由落体,结果也成功了。

这得归咎于他的运气好。

第二种情况是凶手并不是靠运气完成了此次谋杀,甚至,石板下落的两个阶段所需时间他都精确计算在内了。第一个阶段的时间计算要用到微积分,高栋早就把大学学过的微积分知识抛到九霄云外了。

如果凶手会用微积分,那么凶手会是什么身份?

高栋瞥了齐教授一眼。

没错,如果凶手杀人不是靠运气,那么凶手的职业逃不脱教师、工程师或者大学刚毕业没几年的人群。

叶援朝呢?

似乎不可能了,他这把年纪绝对不会微积分。放三十年前他也不会微积分。他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微积分。

可问题是,凶手这次犯罪,到底是凭借了运气,还是抱了必然的胜算?

第二十八章

星期五,陈翔重新来到学校上课。

早自修时,班主任魏老师就把他叫到办公室,和年级组长刘老师一起给他做了思想工作。他们并没提星期一晚上的事,这些拥有人生阅历的成年人很清楚,这学生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大了,他们的责任是帮他减压,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以后好好学习,早日考上大学,同学和老师依旧是你的同学和老师。

陈翔感动得边哭边点头。

在派出所关了三天,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学生从未经历过的处境,一度他被告知要刑事立案,这也意味着坐牢。他顿时万念俱灰,多年的苦读,在离大学仅一步之遥时,戛然而止。

更有为了他每天起早摸黑摆摊的母亲,他觉得自己是个罪人,对不起关心自己的每一个人。直到昨天下午,他突然被告知可以回学校读书了,他几乎不敢相信,据说被他咬伤的那位副局长和城管局都不打算追求了,小小年纪的他压根想不到外面关心他的人为他所做的努力,他更不会想到,自己是否要被刑事立案的命运,仅掌握在领导的一句表态上。

如果不是高栋那句“放了他”,他这辈子就将彻底改写;如果不是他那位物理老师刚犯下重案,高栋不想节外生枝,才说放了他,他这辈子还是会被彻底改写。

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顾远以为是自己假冒海外媒体,用网络电话打进公安局,才使警方有所顾忌,放了陈翔。他压根不知道真正原因是自己那天晚上的杀人,才阴错阳差,救了自己的学生。

中午吃过饭,顾远正在办公室备课,陈翔找到他,说想跟他私下谈一谈。

顾远笑了笑,站起身,带着陈翔来到操场的偏僻一角,转过身,微笑地打量着他:“状态恢复得很快,怎么,想找我聊什么?”

陈翔突然双膝一沉,在他还没跪下前,顾远就一把托住,道:“你这是干什么?”

陈翔顿时眼睛红了:“小顾老师,同学和魏老师都告诉我了,这几天是你一直在为我奔波,还…还跟校长闹翻了,我…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他眼泪在打转了。

顾远拍拍他肩膀,咳嗽一声,他向来不习惯煽情感人的场景,想了想,道:“你是我学生嘛,当老师的不可能面对学生出事不管不顾,你可别这样,啊,我们现在是师生,以后毕业了是朋友。这件事也不光我一个人出力,魏老师和刘老师为你的担心不比我少。事情已经过去,我们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吧。学校这次对你留校察看处分,也只是形式上的,你不要多想,总之到下学期,处分一定会撤销的。加油,好好学习,你可是半只脚踏进清华的学生了。”

陈翔感激地笑着点头。

“对了,你家认识纪委的人吗?”顾远对沈孝贤居然打招呼要重判陈翔这么个学生很好奇。

“不认识,”他顿了顿,咬咬牙,又说,“反正纪委的没有好人。”

顾远奇怪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陈翔脸上露出了苦涩,又带几分坚强,道:“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顾远搭过他的肩膀,轻拍几下,道:“能告诉我吗?”

陈翔犹豫了一下,看着顾远真诚的关心目光,缓缓开口道:“我家本来住在绿湾乡,我爸是乡里一个村的村长。六年前,造公路占了我们村的地,上级安排了一千多万的补偿金,结果被乡党委书记江盛截住私吞了,只给我们村不到五十万。我爸为全村人去告状,告到县纪委去了。谁知县纪委书记沈孝贤和乡党委书记江盛是战友,纪委直接把举报信转交给江盛。江家当天就带了一群人来我家砸了个遍,又把我爸打伤。我爸伤好后,跑到市里告状,为此事不但又得罪江家,更得罪了沈孝贤。听说沈孝贤权力很大,最后不但把这件事压下来,还指示江盛要彻底把我家整得不敢乱说话。我爸伤好后,气不过,又去省里上访,这一次江盛把补偿款全部退回村里了,还受了处分,但过后没多久,我爸被人发现淹死在海塘里。乡派出所经过调查,说我爸喝酒后不慎失足落水。可我爸有肝炎,不能喝酒,他怎么会酒后落水呢?”陈翔的脸已经被气愤所憋红,只是此刻他眼中没有泪水,只有愤恨的目光。

顾远紧紧地握住拳头,口中不禁道:“实在是畜生,根本不是人!”

“我爸死后,我考上县城的第一初中,我妈也到县里来打工,后来一直摆摊卖盐水鸡。谁知江盛的大儿子江华当上了城管队的队长,有次看到我妈在摆摊,直接把推车收走了,此后他在路上看到我妈,都要把车收走。这次已经是第五回了,我…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所以…所以才做了错事。”

顾远直直地摇头,大声道:“你没有做错事,换了任何人都受不了。”他顿了顿,放低声音,充满鼓励地看着陈翔,“只是你社会经验不够,做事不够聪明。记住,你有这样一位妈妈很了不起,你再忍几年,等你将来工作了,赚钱了,你妈妈会为你自豪的。”

与此同时,顾远也明白了,为什么沈孝贤会跟公安打招呼,要重判陈翔这学生。

陈翔他爸当初几次告状,害他们不但把钱退回去了,还受了处分,于是甚至迁怒于陈翔这孩子。城管局的坚持,自然是因为那个江华,也一定是江家告诉了沈孝贤,当初害他们摔个跟头的人的儿子闹出大案子,所以才要彻底把人往死里整。

好吧,沈孝贤,你该死,你儿子该死,你老婆该死,你全家都该死!

你或许以为你可以一手遮天,没有人能整你,只有你整别人。可是你别忘了,你的命只有一条!

可是顾远心里又抗拒杀了沈孝贤,因为一旦那样做,叶叔的动机就一览无余了,接着也会查到自己,不管叶叔还是自己,都将走到命运的终点。

第二十九章

下午,顾远接到校长办公室电话,蒋亮要他去一趟办公室,有点事需要找他谈谈。

挂上电话,顾远思索片刻,陈翔已经放出来了,蒋亮还找自己会有什么事?难道江华他们家又通过关系找到蒋亮,学校还是要开除他?可早上老刘明明说学校会对陈翔进行留校察看处分。

顾远心中有些忐忑,想了想,好吧,如果蒋亮你玩阴的,早晚我也要玩你一回。

他收拾一下心绪,朝教务楼走去,进校长办公室前,他又一次偷偷打开了手机录音。

“顾老师,坐吧。”蒋亮出人意料地摆出了一张客气的笑脸。

顾远谢了声,坐到蒋亮的对面。

“顾老师,是这样的,有个问题我想征求下你的意见,陈翔昨天被放出来了,今天也回学校上课,但是后续的处分问题你怎么看?”

顾远微微皱眉:“早上刘老师不是说,给予留校察看处分吗?”

“嗯…”蒋亮咳嗽一声,“一开始是这样的,但这也只是初步意见,教务组不还没最终决定嘛。”

顾远直盯着他的脸问:“校长认为留校察看是处分轻了,还是重了?”

蒋亮尴尬地避开他的眼神,道:“这次陈翔犯的错误是很严重的,这点你不否认吧?嗯…之所以公安机关不对他进行刑事立案,主要顾虑到他毕竟是我们宁县一中的学生。他人虽然放出来了,但他这本身行为是触犯刑法的,一个触犯刑法的学生是否适合继续在我们学校读书,这点还值得商榷。”他瞥见顾远的眉角正微微收缩,心中虽然甚是厌恶,却想避免再闹出上回老师训斥校长的尴尬,连忙补充道,“我个人的意见嘛,一个学生成材不容易,我们学校应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县里有几个单位和领导跟教育局打过招呼,说是这样的学生不该继续留在宁县一中,最好是开除了,再不济让他转学到二中、三中去。我这边也很难办,所以需要问问你们任课老师的意思。”

顾远忍气道:“我觉得不该开除,留校察看处分已经够重了。在这件事之前,陈翔一向品学兼优,每个学期都拿到奖学金,这样用功上进的学生很难得,开除他将是我们一中的损失。”

“可是他毕竟碰了法律红线吧,这件事整个学校包括社会上都知道了,继续留他在学校,其他家长势必要担心自己小孩在学校的安全问题,社会上对我们学校的评价也会是负面的,这点你有考虑过吗?”

很明显,蒋亮心里想的就是开除陈翔,这件事恐怕和江家、沈孝贤脱不了干系,否则现在人都放了,他也不会逆着学校老师的人心说出这番话。

蒋亮也知道,开除陈翔一定会引起相关任课老师的集体不满,甚至引起高二年级全体教师的反弹,后果可大可小。如果能把最关心此事的顾远摆平了,其他老师就不会冒出来再当出头鸟,开除陈翔也就水到渠成了。

顾远思考了一下,道:“这方面的担心根本没必要,首先陈翔从来不是个会闹事的学生,不可能做出伤害同学的行为,我想没有家长会有子女安全方面的担忧。其次,如果我们学校留陈翔读书,社会上会认为我们学校愿意给犯错的孩子机会改正错误,评价反而是正面的。”

蒋亮厌恶地瞥一眼顾远,道:“你的说法也是你自己想当然的,没有任何根据。”

“这样吧,这件事我明白校长你也很为难,对陈翔的处理意见,我看不妨留到教职工大会上讨论,必要的话进行全体民主表决。”

蒋亮冷哼一声,留到教职工大会上表决?这不是成心给自己难堪嘛!任课老师都对陈翔印象很好,各个课程组相互一沟通,表决大会上,岂不成了自己一个人跟学校全体老师唱反调?这姓顾的上回还说要在教职工大会上念检讨书,这次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了!

蒋亮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顾老师,你知道公安局为什么放陈翔出来吗?”

“因为他是学生。”

蒋亮摇摇头:“光这个还不够,因为有海外的媒体,打来电话问这个案子,公安局不想多事,所以息事宁人,把他放出来。”

顾远表情没有任何变化,道:“那又怎么了?”

“这件事发生才几天,国内媒体都没有过问,海外媒体怎么会知道?这事谁做的?”

顾远依旧面不改色:“可能有人告诉媒体的吧。”

“你别骗我了。”

“骗什么?”

“一定是你干的,至少,你一定是参与者。”

顾远连忙否认:“怎么可能?我从不认识媒体。”

蒋亮又故作轻松地笑了下:“陈翔家里都是农村人,不会这么快想到找媒体。学校老师里,你最关心他,你年纪轻,脑子转得快,这件事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会第一时间去找媒体。”

顾远眼睛动了下,还是坚定地否认:“没有,我真不知道会有媒体过问。”

“顾老师,你放心,你也别紧张,这件事我会替你保密的。我知道你的苦衷,也知道你的最终目的,你觉得陈翔成绩好,希望他能竞赛获奖,甚至上清华北大,好为你争光。”蒋亮似乎吃准了顾远。

顾远只能说:“校长,如果你一定这么认为,那我也没办法。”

蒋亮把身体向后一仰,道:“好吧,不管是谁参与的,我只想说,找媒体这种事是很敏感的。但这件事我也不想再深入调查了。我们再回头说说陈翔这件事,你知道,学校并不是孤立的,学校发展,要靠政府的支持。政府的意见,学校在很多时候是很难拒绝的。所以,在这件事上,我希望你能改变一下你的态度。说实话,从我本人角度,这学生,我不太喜欢他,只要你同意学校的处理意见,过几年我一定推荐你评选高级教师职称。”

蒋亮以为前面暗示威胁找媒体的事跟他有关,又画了“高级教师”的甜饼给他,他一定会就范,至少对开除陈翔能保留自己的意见。

谁知顾远听完就站起身,道:“对不起,校长,不是所有老师都想着评职称的。我冒犯你的地方,我愿意道歉,愿意检讨,但让我同意开除我的学生,我做不到。”

他直接转身离去,又一次让蒋亮身处目瞪口呆的尴尬中。

好你个蒋亮,公安局都放人了,你还想把人往绝地逼!

顾远快步迈回教学楼,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蒋亮已经不适合继续当校长了。

第三十章

星期六,县局还在加班加点,高栋已经几个星期没好好休息,他手下这批人也是一样,眼见离过年只有两个月,这案子若破不了,再闹出新的案子来,这一大帮人都不用过年了。

高栋心急如焚,却只能表现出一幅成竹在胸,谁让他是领导。

他安排了市局几个人查胡海平小区的监控,到了下午,终于传来消息,发现了目击者口中那个穿工作服的男子。

高栋带着张一昂来到专门为物证科人员开设的办公室,仔细地看了几遍监控。

这个监控探头装在胡海平单元楼不远处的路灯杆上,刚好能拍到单元楼门口的场景。

星期日下午1点多,一个身穿灰色工作服的男子出现在镜头里,他戴了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并且工作服里套着一件高领外套,外套领子立起。从男子现身,直到离开监控区域,他始终低着头,压根看不到他的面部特征。此外很明显,男子还戴了一副手套。可以说,身体几乎没一处皮肤暴露在监控中。

男子进入监控时,手里抱着一块用纸板包裹的东西,那东西形状是个平的物体。男子站在单元楼门外时,停留了一些时间,此时他背对着监控,看不到他在做什么。高栋猜测他应该是在按门铃。

片刻后,他拉开了门,同时用手里的东西挡住会自动关上的门,返身到旁边花坛里拿了块石头,抵住门。他捡起地上的东西,进入单元楼,没过几秒钟,空着双手出来。

再过了不到一分钟时间,男子再次拿了同样一个用纸板包裹的东西,走进监控里,他又走进单元楼,几秒钟后还是空着双手出来。

如此,一共进行了四次,最后一次男子除了依旧拿了一块纸板包裹的东西外,还挎了一个工具包,他进入单元楼后,踢开地上的石头,关上了门。

下一段监控隔了一个多小时,也就是2点半,男子打开单元楼的门,离开了。这次他只挎了一个工具包,之前出现过的四块东西都不见了,说明那四块东西都留在单元楼内。

高栋点上一支烟,看了几遍监控,隔半晌,吐了口气,问:“这家伙始终没露脸,看不到长相,单元楼的电梯监控有没有查过?”

“查过了,没发现此人。可见他一定是走楼梯上去的,没坐电梯。”

“果然如此,我明白了。”

张一昂不解问:“老大,你明白什么?”

高栋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石板是裂成几块,并且用瓷砖胶粘合一起了?”

张一昂茫然摇头:“想不通。”

“本来我也想不明白,看了这段现场监控,我知道了答案。这样一块重六十多斤的石板,一般人都搬不动。他要把石板弄到六楼,只有走楼梯,或者坐电梯。他为什么没坐电梯,而是走楼梯呢?因为电梯里都有监控,虽然他戴着鸭舌帽,又把领子立起来,但进入电梯后,监控离他很近,就算拍不到他完全的脸部,至少身体上或衣着上的一些特征能够近距离很清楚地拍进去,他不想多此一举,冒这个险。选择走楼梯嘛,问题是六、七十斤重的石板,一个人搬上去谈何容易。于是他就把石板敲成了四份,每份约十五斤,用纸板包裹后,一块块抬到六楼,再拿出石板,用瓷砖胶粘合起来。瓷砖胶粘合后,过五分钟强度就足够牢固了。此时,又成了一整块的石板。”

张一昂嘴巴微微张起,显得很惊讶。凶手连把石板搬上去这个小环节上都做得如此细致,又想出用高空落物砸死人的谋杀计划,实在太可怕了。

他想了片刻,道:“老大,既然凶手是通过楼梯把石板搬到六楼的,也就是说他来回走了四次楼梯,需要花费挺多的时间,我们找找单元楼里的居民,说不定有人刚好那时经过,遇到了他呢?”

高栋摇摇头:“没用,遇到了又怎么样,如果换成你下楼时遇到一个装修工从旁边经过,你记得住他的长相?这事都隔了六天了,就算当时真有人走过,你现在去问,对方一定连当时有没有遇到过一个装修工都想不起来了。何况刚才监控时间内,并没有居民从单元楼里走出,而且这种电梯房,大家一般都坐电梯,很少会走楼梯。”

张一昂无奈点点头,高栋说得很对,人眼不是照样机,你生活中每天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陌生人,没人会记得上午街上遇过谁,更不会记得别人的长相,除非是特别奇形怪状的人。——当然了,如果天生爸妈对不住你,给了你一张外星人的脸,谁见你都过目难忘,你还去玩犯罪,这被抓到就别怪公安机关太厉害了。

旁边一名年轻的小警察问:“老大,这男的似乎是先按了单元楼的门铃,随后门开了,会不会楼里住了他的同伙,同伙按了有线门铃,给他开的门?”

高栋冷笑一声摇摇头:“楼里住着他同伙的话,还能让你们监控中查出谁搬来的石板?他何必要一次性连续搬四次石板,他隔几天带一块石板上去,用纸板包住,你根本想不到里面会是石板。”

这位刚加入刑警队,还在实习期的小警察天真地问:“可是他按了门铃后,就有人给他开门了,怎么会给陌生人开门呢?”

这个问题高栋都不想跟他废话,心里想着张一昂破这种大案,怎么把队里笨得跟猪一样的人都给带上了。

张一昂只好尴尬地向自己这位手下解释:“你随便去任何一幢底下装了有线门铃的单元楼,按一下上面的门铃,不管哪户有人在家,跟对方说你是网络公司的,进去检查网络盒,请开下门,都会开的。”

高栋眼都不瞥一眼那个小警察,把张一昂叫到一旁,低声道:“你见过叶援朝本人,他个子高矮胖瘦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