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道:“动机是报复工商所,这一点很明确了。”

那名专家说:“可他自己就是工商所的,又怎么会报复工商所?”

张一昂道:“昨天我们初步找工商所其他人了解过各人信息,据说林小峰是四年前进工商所当司机的,只是个临时工,工资才一千五,算不上工商所的人。在这之前,别人听他自己说过,他从部队退役后,做过好几样小生意,也都没做成,后来开了家修车店,最后也关门了。这之后他就应聘到工商所当司机了。会不会他开修车店关门,与工商所各种收费多有关?当然,其他店也都交各种钱,他做关门了主要还是他自己经营不善,但他会不会心里迁怒是工商所的乱收费把他的店铺弄倒闭了?最后想办法混进了工商所,先是毒杀王红民,没成功,这次索性杀了所有人。”

李卫平和市局的马队都点头附和:“极有可能!”

另一人道:“他潜伏工商所几年才动手,这耐心有点久吧,这得结多大仇,都四年过去了,还想不开?”

李卫平道:“我们实际工作中抓捕的很多犯罪分子,他们心理想法和常人不太一样。我以前抓的一个人,就因为十多年前老婆被人睡了,十多年过去了,本该说早就物是人非了,他老婆也人老珠黄,本分在家呆着了,结果因对方在街头和他起了点小冲突,他联想到十多年前的事,忍不住,当晚拿菜刀闯进对方家里把人砍死。这种事,我们正常人想不通,问十个,十个都会说不值。可有些人他心理就是这么古怪,心里这个结就是打不开。我觉得可能林小峰过去就记恨着工商所的乱收费,虽然进了工商所,但他这个心结也一直打不开,可能去年也因某些事加重了他的心理负担,所以忍不住了。你看他杀了六个人,还打电话威胁警方,这都是极具心理宣泄性的行为。其实归根到底,咱们工作中哪管得了罪犯去犯罪有什么动机,法律讲的是事实,只要犯罪事实成立,就够了。”

其他人也多表示同意此观点,也许他就是上述所说的动机,也许他另和工商所多人有恩怨,管他呢。分析动机是在命案发生后,为缩小侦查范围、锁定某个方向而准备的,现在林小峰是凶手的预兆已经非常明确了,到时抓捕、判死刑,这些程序可用不着管犯人的动机。也许你杀人的理由很悲壮,可再悲壮,也改不了这起最恶性案子判死刑的结果。

高栋听着众人的讨论,一直沉默着不说话,通缉林小峰是必然的,至少上回的毒杀案是他干的,这案子嘛…如果说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解释不通怎么绑架一车人的。关键问题是,是否还有共犯?

“高局,你怎么看?”马党培一脸焦急地问道。

高栋自然知道他最盼着案子早点了结,不管后续问责与否,他作为当地一把手,总是难辞其咎,何况当天工商所家属报案说人联系不上时,他除了派人问了沿途交警和查了汽车GPS以及手机信号,压根没往更深的情况想,也没做任何实质性的调查举措。——当然,他不是神仙,他不可能想到一车人会在那晚被害,就算他想做点实质性举措,也改变不了结局。不过总归责任最大的还是他。

“老大,可以发布通缉令了吧?”李卫平也跟着问。

其他人纷纷看着高栋,也都是这个意见。

这里不是一言堂,大家的意见也有道理,高栋想了想,转头对自己手下的一名警察道:“散会后去发通缉令。”又看向大家,“我担心的问题不是林小峰是不是凶手,我担心是否只有他一个凶手。”

众人都愣了一下,如果不止一个凶手,那么就麻烦了。

高栋继续道:“现在这个案子看似很明了,但还差林小峰绑架杀人的实质证据,以及犯罪过程依然模棱两可。我这几天派人监视林小峰一家,暂未发现异常情况,林小峰现在在哪也未可知。我看这样吧,待会儿我派人去搜查林小峰的家里和单位,看看能否查出什么结果。等掌握基本情况后,再安排抓捕林小峰的具体方案。”

第二十九章

散会后,高栋把张一昂单独留下,道:“我要你亲自去趟林小峰家里,问他老婆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高栋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换成以前,这种调查的工作交给你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你知道这次我为什么要你亲自去?”

张一昂茫然不解地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

高栋笑了笑,不知道是正常的,很多情况下领导需要下属问为什么,通过对下属的解释来显示自己的“高瞻远瞩”,加强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有个特别聪明的下属,领导想什么都知道,不给领导发挥的空间,这种聪明显然就成了“不聪明”了。

高栋打心底里喜欢张一昂这家伙的一个原因也是他常问为什么,当然,有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你如果要问为什么,领导一定觉得这家伙蠢得要死,跟白痴一样,无药可救了。

高栋低声道:“我们很快就要发林小峰的通缉令了,今天会上的其他人都认为林小峰是凶手无疑,当然,大家的怀疑是有道理的,他身高、体重都符合,当过兵,前一个毒杀案是他做的,这次七个人唯独他尸体找不到,绑架一车人的案子外人很难操作,有很多理由怀疑他。不过我还是有几分顾虑,毕竟现在整个犯罪过程几乎一片空白,也许凶手另有其人,也许是共犯,我不想被对方牵着走。让你去找林小峰老婆,主要是调查清楚林小峰的真实情况,他的过往经历,他的个性,他是否有足够的犯罪动机。换成其他人去,此刻心里已经认定林小峰是凶手了,调查会不客观,而且其他人去恐怕就不是询问的口吻,而是审问的口气了。通缉令我会让他们晚点发,并且林小峰是嫌疑人的消息暂时保密,你去找他老婆,只是为了调查七人的案子。如果让他老婆知道了我们已经把林小峰锁定为嫌疑人,询问上恐怕很难配合,会保留很多。”

张一昂顾虑道:“可是如果林小峰真是凶手,他老婆是否知情呢?我去问,会不会跟我们演戏?”

高栋摇摇头:“应该不会,有报复社会倾向,并杀害多人的谋杀案,凶手是不会跟家属透露的。杀这么多人,对他个人,对他家庭,没有任何的好处,他老婆是个正常人的话就会阻止了。假设他老婆真是知情不报,当你面撒谎,你干了这么多年警察,这点辨别力总有吧?”

“问明情况后还搜不搜他们家?”

“当然搜,问清各种要问的事情后,你再出示通缉令,看他老婆是什么反应,派人对他家和单位进行详详细细的搜查。”

“好,我这就去办。”

高栋想了一下,又道:“昨天嘱咐你调查工商所其他人的人际关系、那份手机通话分析和别克车最新保养维修记录的事怎么样了?”

“手机通话记录下面的人还在整理,其他的事也在抓紧。”

高栋点了下头,道:“好,人际情况的调查向来都纷繁复杂,你这边任务最重,但还是要加把劲,过年也近了,大家都想回去过年呢。”

张一昂斗志激昂地用力点头:“我马上去落实!”

第三十章

安排完张一昂这边的工作,高栋又马不停蹄地找到李卫平和马队,刚好两人正在讨论查监控的方案,高栋掏出两支烟,扔他们面前,自己也点上,道:“查怎么样,有情况吗?”

马队愤恨道:“真是奇了怪了!查来查去居然真查不到这辆车!”

高栋安抚道:“别急,咱们调整一下方案,我们需要统计一下进出服务区的所有别克商务车数量。”

马队不解问:“统计数量做什么用?”

高栋解释道:“首先可以肯定的一点,别克车是在服务区失踪的,现在已经调查清楚,别克车不是被吊车直接吊下高速,也不是装上了其他货车,所以它肯定是从监控下面过去的,当然,它肯定是经过了伪装,所以才没让我们查出来。”

“伪装?”马队似乎并不认可这个判断,“车子想要伪装,顶多套个牌,总不能变个车型吧。咱们这次不是只按车牌查的,而是直接按车型和车身颜色等信息。所有颜色的每辆车的车型、车身和车牌都跟车管所的登记资料核对过,一辆套牌的都没有。每一辆出去的车都和它进来时的状态比对,全都一一对牢,就是没看到工商所的这辆出去。而且还考虑到这案子是白象当地人干的,特别注意了进出的所有白象牌照的别克商务车,除了工商所这辆外,只有三辆是白象的,三辆车全是民营单位的,都经过调查完全排除了嫌疑。”

高栋抿抿嘴,看得出调查已经很充分了。没有套牌车进出服务区,所有的车牌和车身都能对得上。每一辆车子进出也都比对过,没发现问题。案子发生在老公路,显然凶手是本地人,就连三辆白象本地号牌的车辆也排除了嫌疑。真是头痛。

他只好道:“也许有其他我们没想到的伪装方法呢,咱们以前没遇到过,这次可能是个新问题。当然,我相信车型是变不了的,就算把别克商务车的标志换成其他牌子商务车,整体外观动不了。至于到底是怎么伪装的,我还没想到。不管怎么样,就先按我说的办,把进出的总数都统计起来,如果出去的别克车比进来的车少一辆,那说明我的猜想是错的,到时再另想办法。”

李卫平也对高栋的这个想法表示质疑:“老大,就算别克车是直接从监控下出去的,它高速通行牌不还在高速上嘛?它最后怎么下高速?它也许有办法伪装骗过监控,逃出服务区,可它逃不出收费口啊。马队的人查了,最近全省和周边省市都没发生通行证丢失或强行冲卡的事。”

高栋顿时又被李卫平这个问题问住了。

是啊,如果是徐策所判断的那样,别克车经过伪装后,从监控底下过去了,可最后还不是要出收费口?通行证没下高速,它怎么出的收费口?

往小了看,服务区是个封闭区域,车子逃过监控出去很难。

往大了看,整个高速也是个封闭区域,没有车辆通行证丢失,也没有车辆强行冲卡,车子要下高速,高栋想到的是两种可能,一是车子被装上货车,二是车子被吊车吊出去了。

来回折腾后,这道题目又回到了原点,车子在服务区内被装上货车或是被吊车吊出去了?

被吊车吊出去可能性已经彻底排除了。

难道最终结果依然是别克车上了其他货车?

高栋不由怀疑起之前针对服务区货车的调查是否存在纰漏,存在严重瑕疵。

他想了一下,只好问:“对了,通向老公路方向的监控查得怎么样了?”

李卫平道:“已经查过一遍,没发现那辆别克车。所有经过的各种颜色别克也都仔细查了,包括车牌也都找车管所核对过,没有套牌车,也没有发现司乘人员异常的车辆。特别是银灰别克,我们更看得仔细。不过那些监控组成的区域不是完全封闭的,监控存在盲区,我们怀疑工商所的车绕过监控了。”

高栋微微不满道:“不可能绕过所有监控!这得做多少反侦查工作!一定,路上一定有很多个监控拍到这辆别克车了!”

李卫平无奈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我们现在不知道别克车是怎么出的高速,从哪里出的高速,沿哪些路返回的白象县,包括什么时候返回的。别克车要从绍市那边返回白象县,有国道、省道,还有各种穿梭其中的路可以行,对此我们一无所知。我们只有几十个人查监控,在这种完全不知道哪个监控可能会拍到嫌疑车辆的情况下,就算有几千个警察一起查,恐怕也很难出结果。”

高栋咬紧着牙齿,突然间他感觉窒息,无边的黑暗笼罩下来,那个凶手仿佛神通广大到可以穿梭时空,直接从服务区出现在老公路上。

关键,关键的问题果然还是徐策一开始所说的,别克车是怎么离开服务区的,因为后续的所有调查都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不清楚它怎么离开服务区,就不知道它怎么离开高速,也不知道它几点从哪里离开高速,更不知道它会几点从哪条路返回白象县。说不定它没有直线沿路返回,而是绕行呢?

全省公路网上的所有监控,自然有多个监控会清楚记录下别克车的一切,可是,哪几个会拍到?谁也不知道。

别说死了整个工商所的人,就算死了整个工商局的人,警方也没能力把全省的所有路面监控彻查清楚。那就相当于几乎把全省所有别克车都调查一遍了。

高栋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坚持道:“老公路附近的监控怎么查你们两个再商量着办。尽快把进出服务区的所有别克商务车,按我说的,统计每个颜色的进出数量。记住几个统计的要点。第一,所有出服务区的别克车,都要和他进来时的状态比对一遍,包括车身颜色、号牌,还有,司机前后是不是同一个人,有没有异常。第二,看看有没有车的司机长得像林小峰的。第三,每辆车的进出时间间隔做统计,如果在服务区停了一个小时以上的,重点关注。”

李卫平和马队只好点头应承。

第三十一章

张一昂带着一名手下记录员和一名当地刑警去林小峰家,他特意跟两人嘱咐过,等下他来询问,谁都不要透露林小峰已经是通缉犯了。

他看了资料,林小峰是本地人,三十三岁,老家在离县城较远的一个乡,父母在老家从事渔业相关的小行贩,家庭收入较低。他自身只有高中学历,当过几年兵,在部队学过汽修,退伍后,回白象县做过小生意,给摩托车修理店打工,后来自己开了个汽修铺,但经营不善,坚持两年多后关门了,此后应聘到工商所当司机。

老婆是他们乡的,叫苏春伊,结婚五年,有个四岁的儿子。没有具体工作,家庭收入基本靠林小峰。林小峰是四年前来工商所当司机的,照理他工资也就一千多,但他家居然去年在县城买了套房。

县城新房八千起步,他家面积不大,七十方左右,但好歹也要六十多万,就算按揭也要拿出几十万,还有装修也是笔大支出,对此,张一昂产生了一点不解和怀疑。

来到林小峰所住的小区外面,张一昂看了眼,是个近几年新造的小区,虽然地段不是很好,但听当地刑警说这小区的房子也要卖到八千多。

他又拿出林小峰照片看了眼,这家伙面容白净,看着很斯文,不像当过兵的样子,据说性格也同他长相一样,比较内向。不过嘛,这张脸好歹也是个帅哥,何必放着好日子不过,来犯罪呢?张一昂叹息一声。

按照约定时间到了林小峰家中,只有老婆苏春伊在家。张一昂在房子里张望一圈,看着装修和家具家电,判断大概也要花上十多万块钱。又打量了一下苏春伊,这女人看着三十岁不到,姿色一般,神态显得颇有几分疲惫,眼眶有红印,似是哭过的痕迹。——不过也可能是在演戏,张一昂心里想着。

苏春伊请三位警察坐下,给他们倒了水。

“你儿子不在家吗?”张一昂寒暄着客套。

“去幼儿园了。”苏春伊说话时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林小峰父母有来过吗?”

“他们…”她咬咬嘴唇,似乎很艰难地说,“出了这事,我还没告诉他爸妈。林小峰…他…他找到了吗?”

她所问的“找到”,自然指找到尸体了,七个人里面六个人尸体都找到了,剩下一个还活着的几率自然渺茫。

眼见她眼泪就要落下来,张一昂马上道:“先别着急,我们调查还在进行中。这不,需要你们多多配合,提供更多的线索,才能帮助我们早日找到真相,你丈夫生死现在还没有定论,还有希望。”

“希望…”她哽咽起来,“要是还活着,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张一昂仔细注意着她的表情,道:“这么多天过去,你家里没收到他的任何消息?”

她咬着嘴唇用力点头,然后缓缓无声地哭了。

张一昂略显尴尬,咳嗽一声,道:“你手机里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短信?或者是陌生人的奇怪短信?”

她软弱无力地摇摇头。

“那么你上网吗?有人给你留言或发什么消息吗?”

她还是摇摇头。

“那你的生活里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不同寻常!”她痛苦地说了句,声音并不响,但听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好吧好吧,”张一昂无奈点头,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塞给她,安抚了一阵,又说你控制情绪配合我们的调查,对你,对我们的工作都有好处。费了好大劲,终于让她停下不哭了,张一昂接着似是无意地问,“你们家的房子看起来挺清爽的,这有多大?”

“七十六平。”

“哦…挺贵吧。”张一昂东张西望,显得漫不经心地问。

遗憾的是,苏春伊在一旁低声抽泣着,没理他。

无奈,他咳嗽一声,道:“你们这房子按揭的还是全款的?”

“问这个做什么?”苏春伊仿佛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不,随便问问,”他转换了一个话题,“那件事…嗯…我们还想再做进一步调查。在那之前,你有没有注意到林小峰接触过什么人,或者和什么人有比较密切的联系?”

“他…我不是很清楚。”

“怎么会呢,你是他老婆,又是女人,平时生活里总该注意些细节的吧?”张一昂说这句话时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这很重要吗?”苏春伊终于停止了哭泣,看向张一昂。

“当然,我们怀疑那件事是熟人干的,所以要特别调查下车上所有人在这之前,都和谁联系了,这对破案很有帮助。”

“嗯…”她陷入思索,“好像之前我老公有好几次很晚出去,他说外面有事情,但没说什么事,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那段时间,他好像有心事,问他也不说,每天闷在那里,只是回家上网。对了,我记得他们出发前一天晚上,他将近十二点才回来,我问他去哪了,他说跟朋友喝茶去了,我不信,再问他他不肯说,为此我们还吵了一架。谁想到…谁想到这次吵架后就…”她又开始啼哭了。

张一昂这次不再考虑她的情绪,而是急忙问:“你觉得他有心事,情绪不好,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大概几个月了。”

“具体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吗?”

“我也说不好,可能…可能去年国庆过后。”

张一昂顿时眼前一亮,他已经得到了部分想要的信息,他更觉得林小峰是凶手无疑了,去年国庆后,也就是9月17号工商所毒杀案过后没多久,也许那个时候开始,朱梦羽找上他,用那段视频威胁他,要他做某些事,他当然惶恐不安,却又没法告诉老婆,只能闷在心里,经过了几个月筹划,终于抓住机会,把所有可能的知情人全部杀了。

从案发前林小峰的情绪状态看,他是凶手的可能性几乎百分百了,还要确认他的动机。

张一昂继续问:“听说林小峰在进工商所前,他开过一家小型汽配店,后来关门了,为什么关门了?”

“这个…这有什么关系。”

张一昂虚伪地笑道:“你不明白我们的调查工作,我们的调查需要把每个人的个人情况也做详详细细汇总,才能更快破案。”

苏春伊虽然面露不解,但还是回答道:“关门也是没办法的,本来我也在一家商店当营业员,那时我们结婚快一年,我怀上孩子了,就把工作辞了。可是他的那家店旁,那几年接连开了好几家修车店,生意越做越差,最后没办法,只能把店转了。刚好他看到工商所招司机,他开车技术好,就去应聘了,后来就进去了。”

张一昂微眯了下眼,道:“汽配店生意难做除了旁边新开了几家店外,还有其他原因吗?”

“其他原因?嗯,他这人内向,我早说过他不是做生意的料,早就劝他找份其他工作了,毕竟以后要养小孩——”

张一昂不想听这些罗嗦的后续,直接打断道:“那时你们店每年要向工商所交多少钱,工商所有为难你们店吗?”

“这个怎么说呢,反正每年年审的时候挺烦的,要花钱,还有一些罚款。”

“罚款多吗?每年要交多少?”

“大概千把百块钱,”苏春伊疑惑道,“这个和调查也有关系吗?”

张一昂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你觉不觉得,或者林小峰觉不觉得,当初汽配店关门,是因为每年工商所收的钱太多了。”

“这怎么会呢?这个有关系吗?”苏春伊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调查问的内容很奇怪,似乎不是在问案子的事,而是在问林小峰个人。

张一昂笑了一下,继续他的谎言:“不要误会,这是我们警方调查的必要步骤,请你回忆一下,你或者林小峰是不是觉得汽修店关门跟工商所的乱收费有关?”

苏春伊敏感地看着他,摇摇头,道:“其他店也都要交这些钱,这是没有办法的。”

张一昂加重语气问:“林小峰个性就是这么个逆来顺受的人吗?”

苏春伊越加听出了对方话语中的咄咄逼人,微微不满道:“怎么能这么说,我老公也是工商所的人,尽管他是个临时工,可也不能说单位的坏话啊。”

张一昂冷笑一声,道:“我们现在怀疑林小峰涉嫌这次的命案,今天要对你家里进行搜查,你需要配合。”

“什么!”苏春伊脸色大变,叫了起来,“怎么是这样!你们警察怎么能冤枉人!我老公也失踪了,现在死活都不知道,你们怎么能这样说!我知道了,你刚才不是在调查案子,是在调查我老公!上回工商所死了个人,你们就怀疑我老公,问过他,这次你们还要冤枉他!”

“上一回?你是说汪海全被毒杀的案子吧?”张一昂冷哼一声,“上回调查被他逃过去了,现在已经有确凿证据证明是他杀了汪海全,这次的案子也是他做的!”

说完,张一昂让那名当地警察控制住苏春伊,随后拿起电话让在远处等待的搜查警员赶过来。

第三十二章

“哦,你觉得苏春伊不知情,林小峰案发前情绪异常。好吧,等我回头看完笔录。哟,你那边已经开始搜他家了?好吧,有什么结果再告诉我吧。”挂下电话,高栋默默无言,林小峰案发前情绪异常,种种迹象越发显示他就是凶手了。

可是,他这个在所有警察看来都“一目了然”的凶手,何必要折腾汽车失踪,这不是骗他自己吗?

高栋不明白,不理解,有所怀疑,有所保留。

暂时先不去管了,等张一昂那边的调查结果吧。

现在他想起昨晚和徐策的对话,徐策对手机里那段视频的来源抱有很大程度的怀疑,高栋也在怀疑。

正如徐策所说,那段监控的拍摄角度,显然是偷偷藏在手里拍的,但镜头从头到尾一直锁定在林小峰身上,难道视频拍摄者提前知道林小峰会下毒?

唔…不可思议。

如果上回的毒杀案中,视频拍摄者提前知道了林小峰会下毒,那么应该是林小峰的同伙,可是同伙何必要用视频记录下这一切,岂不是会害了林小峰?

他想到了毒杀案卷宗里记载的各人座位情况,结合手机视频的角度,这名拍摄者当时应该身处第二桌,也就是朱梦羽、王红民老婆、姚江老婆等多名女眷的一桌。

视频真是朱梦羽拍的?

可惜视频里的那只右手背光,显示不出掌纹,不过应该可以通过手指的粗细长短和朱梦羽的比对一下。

想到这里,高栋起身离开办公室,去找陈法医。

来到法医的工作间,高栋叫出陈法医,道:“朱梦羽的尸体还放着吗?”

“暂时放在冷柜里寄存,该做的尸检都做了,是要拿去火化了吗?”

高栋摇摇头,道:“让我再看下。”

“都查完了嘛,还要再看什么?”陈法医对自己的工作经验非常自信,高栋还要再看尸体,莫非怀疑自己尸检不够仔细,漏了什么?陈法医很有不满。

高栋笑了笑,道:“那段手机视频里不是出现一只右手嘛,我比对一下,看看这只右手是不是朱梦羽的手。”

陈法医奇怪问:“你是怀疑视频不是朱梦羽拍的?”

高栋摸摸下巴,道:“嗯,有一点这方面的怀疑。”

“这不太可能吧,视频是她手机里放着的,而且视频里出现的那只手明显是女人。如果不是她拍的,难道还是其他女人拍的,再传给她?你看林小峰财物都不碰,就拿走她的手机摔了,而且还把她单独杀死,可见是恨透她用视频威胁他了。”

连陈法医现在也确信一切都是林小峰干的了。

高栋无奈抿抿嘴,道:“朱梦羽用视频威胁他,要他干什么?”

陈法医理所当然地道:“这恐怕只有问林小峰自己了,不过肯定是威胁他一些很难办的事,所以他一怒之下,把所有人杀了。”

高栋略显无奈道:“他一怒之下,杀了朱梦羽就行了,何必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这…也许其他人也有知道视频的事了呢,或者林小峰以为其他人也知道了。”

高栋深深吸了口气,黑着脸问:“你这些想法都是怎么来的?纯属猜测,纯属无稽之谈。”

陈法医无奈撇撇嘴,道:“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出林小峰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了。当然,我听其他刑警说他过去做生意亏了,怨恨工商所,又加上朱梦羽用视频威胁他,彻底把他惹恼了。听说他性格内向,这种个性的人一旦犯罪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会特别极端。”

高栋哈了口气,摇摇头,苦笑起来:“老陈啊,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犯罪心理分析了?重实证才是你法医的工作啊。哎,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我身边又多了一个张一昂了。”